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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殿下

  赵恒的气质,和月芙见过的长安城里其他的王公贵族都不一样。

  长安是富贵的,安逸的,又充满王气的都城。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贵族们,骨子里都透着一种被玉馔珍馐、金银财帛滋养出来的既世俗,又润泽的富贵之气。

  赵恒的身上,则带着一种少见的质朴和锋利,才弱冠年纪,站在人群里,却让人联想到广袤西北的密林、山峦和风沙。

  这样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不起眼的陪衬,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他的身上。

  月芙也同众人一样望着他。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月芙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口猛然跳动了一下,一阵下意识的紧张后,整个人就莫名放松下来,好像遇到了极其信任的人一般,充满安全感。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先唤了一声“殿下”。

  待喊出了口,她又猛然清醒,一面觉得不妥,一面困惑于自己的反应。

  好在,赵恒本就是朝她这边过来的,没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下站定,冲她道:“这位娘子,今日是因我与诸位将士要入太极宫,方才引得道路不畅,并非这位老翁有意冲撞,若损了娘子的财物,我会一力补偿。”

  原来是怕她责怪那田舍郎。

  月芙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车上,有两只箱笼在方才的颠簸中,落到了地上,上好的木料,被地上的碎石磨出了几道划痕。

  她正要回答,方才被搀起的田舍郎便先颤巍巍地替她解释:“殿下好心,方才贵人娘子已经恕了老翁的罪……”

  赵恒看那田舍郎一眼,又将目光落到月芙身上,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随即点头:“蒙殿下关心,本是一场意外,我并无追究的意思,至于财物,也不过磕了一下箱笼,不是什么大事,无需补偿。”

  几名健仆已经走过去,合力将那两只箱笼抬往车上,田舍郎擦着汗也要上前帮忙,却被他们谢绝了。

  眼看方才的混乱已经渐渐恢复秩序,赵恒也不欲久留,冲月芙点点头,道了声“叨扰了”,便转身离去,重新上马,随着那一队将领们继续朝皇城方向行去。

  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不少,似乎担心因此再惊扰更多百姓。

  路边人群未散,月芙没急着上车,而是站在原地,静静望着街道中央,那道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渐行渐远。

  等上了车,素秋感叹道:“楚王殿下可真是不一样,头一次见到哪位贵人,会因为一个田舍郎的牛亲自下马来问的。倒比金吾卫的人还称职了。”

  月芙笑笑,没有说话,心里依然觉得怪异。

  明明她和赵恒并不熟识,抛开少年时代那远远见过的一两次,两人几乎算是完全陌生的,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甚至是信赖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心里装着事,令脑袋也犯糊涂了。

  桂娘年纪大,想的显然更多,见她不说话,只时不时轻轻皱眉,不由柔声道:“娘子别太担心,郎主是娘子嫡亲的父亲,总是一心替子女着想的。”

  这是以为她在担心,一会儿回家后,该如何面对父母亲人。

  大魏的律法虽宽容,夫妻和离也并不罕见,可妇人主动要走的,仍是极少数。

  前两日,月芙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别的,如今快要到家门口了,不得不面对现实。

  “什么嫡亲不嫡亲的,都是一家人,不该见外。”月芙看了桂娘一眼。

  桂娘心里有数,便不再说了。

  月芙的生母杨氏是沈士槐的原配夫人,当年难产,伤了元气,月芙还没满周岁,她便去了。

  如今的郑国夫人秦氏是沈士槐的继室,出身官宦之家,入府后,又给月芙添了一双弟妹。

  虽是一家子,秦夫人也并非刻薄之人,只是,月芙幼年时在祖母身边,一直到七八岁上,祖母也去了,才放到秦夫人身边养着,到底隔了一层。

  离了朱雀大街,道路便通畅起来,没多久,便进了崇仁坊,抵达郑国公府。

  守门的仆从见到突然造访的月芙,先是满脸诧异,随即换上欢喜的笑容,一面引她往里走,一面道:“大娘回来了,今日郎主休沐,恰好在府里呢。”

  素秋想让人先将行李都搬进他们原来住的白露轩,却被桂娘用眼神制止了。

  一路到了正院,还未等月芙进去,垂在门框上的纱帘已经先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笑着跳出来,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进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见到阿姊了!”

  少女便是秦夫人的女儿,月芙的妹妹月蓉,前阵子才满十五岁,正是可以议婚的年纪。

  屋子里,一家人竟然都在。

  父亲沈士槐和继母秦夫人一同坐在榻上,秦夫人的身边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才有模有样地背了两篇才学的文章,正是月蓉的同母弟弟沈尚。

  就连两名妾侍和庶出的弟妹也在一旁站着。

  一家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父亲,母亲,阿姊回来了!”月蓉欢欢喜喜地冲众人说。

  弟弟妹妹们都唤“长姊”,两个妾侍则唤她“大娘”。

  月芙向榻上的父母行礼请安。

  沈士槐和秦夫人对视一眼,各自掩住心中的诧异。嫁出去的女儿忽然回来了,委实不大正常。

  沈士槐轻咳一声,点头道:“回来了,坐吧。”

  说完,又那眼神示意身边的夫人。

  秦夫人笑了笑,让月芙到自己的身边坐下,才试探着问:“阿芙,今日怎么想起这么早回娘家来了?亲家夫人近来可好?”

  月芙默了默,望着父母掩饰诧异的目光,和妹妹好奇的表情,以及其他人的各色眼神,一时竟感到几分难堪,在路上反复想的解释的话,好像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低着头,轻声道:“往后,我恐怕不再回那边了。”

  屋里的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不知该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和沈士槐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让沈尚、两个侍妾和庶出子女都先出去了,轮到月蓉,还没开口,便听她先撒娇:“母亲,我已不是小孩子了,阿姊有什么事,我也想知道!”

  月蓉是秦夫人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带在身边养着,宠爱非常。

  秦夫人看一眼沈士槐的脸色,又看一眼月芙,到底没让女儿出去,只拍拍她的手:“那你少插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说吧。”屋里空了下来,沈士槐道。

  月芙掐了掐指尖,抬头坚定道:“梁国公府出了些事,我已决意,要与二郎和离。”

  说着,她将昨日公主登门的事,和夜里杜燕则的话说了出来。

  沈士槐紧皱着眉头,半晌不吱声。

  嫁出去的女儿,忽然跑回家里,说要同夫君和离,不论是何种原因,都不是件光彩的事,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秦夫人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叹了口气,冲月芙道:“你这孩子啊,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先同我和你父亲说一说?你一个人在夫家,哪里应付得过来?”

  月芙勉强笑笑,又看着父亲的脸色,低声道:“非我没有容人之量,只是二郎要娶公主,是那里容不下我了。我今日回来,也并非一时冲动。望父亲和母亲原谅。”

  到底是血缘亲人,沈士槐过去与这个大女儿不算太亲近,此刻见她眼眶微红,整个人显出几分纤弱的憔悴,心里也觉怜惜。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流露出属于父亲的温情,伸手极轻地摸了一下女儿的脑袋,沉声道:“你受委屈了,先去歇息吧,养养精神。”

  月芙的鼻尖猛然一酸,这几日压在心底的惶惑终于有了片刻缓解。

  秦夫人看着这父女两个,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

  倒是旁边一直挨着母亲听他们说话的月蓉忽然“哎呀”一声,露出愧疚的表情。

  “阿姊,白露轩恐怕暂时还不能住……”

  秦夫人也像是才想起来,解释道:“前阵子天气忽冷忽热,你妹妹受了风寒,总也不见好,白露轩位置好,既透气,日头也足,我便让她搬去那儿了。你别多心,我这就让她搬回去。”

  “阿姊,对不起,我也不知你今日会回来。”月蓉挨到姊姊的身侧,抱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两下。

  月芙看见沈士槐才刚刚松开的眉头又无声地皱了起来。

  她吸了口气,摇头道:“你既已搬过去了,便住着吧。我住到芳林院去。”

  芳林院是月蓉从前的居所,比白露轩略小了些,但紧挨着正院。

  秦夫人又说:“实在不巧,前阵子,我和你父亲才商量着,尚儿如今已满十岁,该搬自己的院子好好读书进学了,恰好芳林院空着,便预备留给他,这几日,正请了工匠修葺,一时也不能住人。”

  月芙默了默,轻声道:“无妨的,只不知哪处还空着?”

  秦夫人想了想,道:“倒是东面的绿云轩和立雪堂都空着,平日也时常打扫,立刻就能住人。只是,那里向来都是用来待客的,离这儿远了些,也不知你住不住得惯。”

  沈士槐摆手道:“好了,不过一件小事,哪里那么多的讲究。”

  月芙平静地点头,轻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住到绿云轩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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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姊妹

  两个女儿一走,正院里便空了下来。

  秦夫人让下人重新奉了茶汤上来,亲自递到沈士槐面前,道:“大娘的事,也不知怎么办才好。若亲家是寻常人家便算了,偏偏是杜家……”

  沈士槐接过茶盏,沉声道:“好了,少说两句吧。”

  秦夫人静了一静,悄悄观察他的神色,见并没有太多不悦,才又放柔了声音,道:“是我多话了。我也是替你担心。眼看今年的考评又要来了,你前几日不是还在家中说,这一回有些艰难,要往杜家女婿那里去走一趟?”

  沈士槐如今虽还有郑国公的爵位在,可在官途上,却已经举步维艰。

  年轻的时候,沈皇后还在,他一度官至正四品,这几年却接连降级,现今已只留了一个从六品上光禄寺丞的虚职。

  若再保不住,只怕头顶上的爵位也传不到尚儿那里,更不用说将来给他恩荫个一官半职了。

  全家人的前途,都系在他的身上。这两年,每每遇到这样的事,他都只能拉下面子,到女婿杜燕则那里去走动一番。

  赵夫人虽势利,这个女婿却还是愿意帮他们沈家的。

  如今却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可想起方才月芙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亦于心不忍。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知,女儿这两年间,在杜家的日子定十分艰难。只是因有求于他们家,他这个做父亲的才假意不知,不闻不问。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沈士槐皱眉,将茶盏搁下,叹了一声,“这事,的确是他们杜家的人不对,女儿已回来了,总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秦夫人看着他,张了张口,还想说话,到底忍住了。

  她想说,月芙要和离,于沈家的名声上也不好听。若公主真的要与杜家结亲,圣人势必要想起沈家人。

  月蓉和楚王的婚事,本就有些悬,她这一两个月,还总想着,要如何寻门路,求人去探上面的口风,看圣人到底还认不认这桩旧事。

  这时候,若因大娘的事又惹怒了圣人,月蓉又该怎么办?

  可这些话,她不敢明说。

  她是继母,若干涉太多大娘的事,反而有苛刻薄情的嫌疑。

  只能如沈士槐所言,以后再说。

  ……

  绿云轩里,月芙吩咐仆从们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往库房里搬。

  眼看屋子已经收拾好,她才进去,脱下外头的半臂,素秋便捧着茶汤进来了。

  “这么大个宅子,却让娘子住到这边待客的地方来,也不知是哪来的道理。”

  素秋年纪小,见不得月芙受委屈,忍不住地抱怨。

  桂娘手里正装着夏日驱蚊虫的香囊,闻言不赞同地瞪一眼这丫头,生怕她这一声抱怨,惹了月芙伤心。

  “胡说什么,娘子是要住一间独院的,总不能同几位小娘子和小郎君住到一处吧。”

  月芙望着两人,平静道:“也没什么,这里宽敞明亮又清净,我觉得挺好。”

  桂娘和素秋两个都没说话,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真的,我没生气。已经出嫁的女儿,本也不算娘家人了,能容我一处住的地方,已算仁至义尽了。”

  桂娘放下手里的香囊,挨着她坐下,叹声道:“小娘子怎如此轻贱自己?那是民间无力抚养子女的人家,才会这样说,咱们家再不济,也不会这样的。况且,我家的小娘子生的这样惹人怜爱,哪个舍得苛待?”

  月芙低着头,心里有些发闷,倒不是多愁善感,只是有那么几分委屈罢了。

  她慢慢往旁边靠去,像年幼的时候一样,伸手抱住桂娘的腰,赖在她的怀里不起来。

  “乖阿芙啊,叫桂娘拍拍就好了。”桂娘满眼的怜爱,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月芙觉得安心极了,桂娘的身上,总有几分属于母亲的慈爱,是她从小便渴望的。

  就这么安静地趴了一会儿,她已平复好心情,慢慢坐好,抹了把又有点泛红的眼眸,将素秋招过来,道:“过两日,给府里的账上送些银钱去吧,总不能白吃白住,咱们自己的开销,也都走自己的账。”

  素秋方才那一阵气已经过去了,此刻听她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闷闷地点头,安慰道:“娘子过自己的日子,一定过得比他们都好。”

  月芙看着她气呼呼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至少还有钱财傍身。

  午后,她卧在床头小憩了一会儿。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竟做了个错乱不清的梦。

  梦里,她也不知怎么了,只觉得满心酸楚,又迷茫不已,被困在一座陌生的院子里,乱跑乱撞,怎么也出不去。

  最后,有个模模糊糊的挺拔身影忽然出现,拉着她往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扇门走去。

  她一面跟着走,一面去看那张被迷雾遮蔽的脸。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遇到过赵恒的缘故,那张脸竟慢慢变成了他的模样。

  她一时呆了,猛地醒来,才发现后背已被汗水浸透。

  “娘子怎么了?”在一旁的榻上打盹的素秋也醒过来,看着月芙发愣的样子,不禁问。

  月芙摇摇头,驱散脑袋里混沌的云雾:“没什么,去拿身干净的衣物来。”

  才换了身衣服,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姊,我来看你啦!”

  还没等素秋去掀门口的纱帘,月蓉自己已经先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坐到妆镜前,和月芙亲昵地靠在一起。

  “天热,我给阿姊送些甜瓜来,恰好昨日父亲让人带回来的,说是今岁河洛一带上好的抱腰绿。”

  说着,让侍女从食盒里取出才刚切好的冰镇过的甜瓜。

  翠绿碧莹的瓜瓤朝天袒露着,脆生生,水汪汪,散发着清甜的气息,在闷热的夏日里显得十分诱人。

  光禄寺掌管祭享、筵宴与宫廷膳羞,沈士槐官级不高,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时常能以公道的价钱买到每一年送进长安的新鲜事物了。

  月芙笑了笑,谢过她:“你有心了,大热的天,你倒愿意跑一趟。”

  “我太久没见阿姊,当然要来看看。况且,阿姊是因为我,才不得不住到绿云轩来的……”

  月蓉说着,小心翼翼看一眼长姊,好像有些担心她会生气。

  “你别多想,我住哪里都是一样的,一处院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月芙笑着安慰她。

  “阿姊不怪我,我就放心啦!”月蓉见她的确没有不满的意思,便又笑了起来,坐在妆奁边,一个一个摆弄着里头的首饰。

  “哎呀,这一对钗可真好看!”

  她手里拿着的,是月芙妆奁里的一对鎏金蔓草蝴蝶纹银钗,花蕾型的钗托,钗面的花叶上镂空雕刻着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蝶翅中央还各嵌了一颗圆润透亮的玛瑙,精美异常。

  月芙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抿了抿唇,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她是从小被秦夫人宠爱着长大的,从没受过委屈,性子也活泼开朗,倒一点也不像没落公侯家的女郎。

  家里人事事都顺着她,吃穿用度也都是依着她的心意来,她早养成了要什么,便直接表现出来的习惯。

  过去,她到月蓉这里来,也时常会带些东西回去,是以,只一个眼神,月芙便懂了她的意思。

  果然,月蓉也不推辞,冲她露出撒娇一般的甜蜜笑容:“如此,我便不客气啦,多谢阿姊!”

  大约是忽然想起姊姊这次回家的原因,她捏着手里的银钗,又往月芙身边靠了靠,笑着安慰:“阿姊,你别难过,昨日母亲说了,过几日要带着我去慈恩寺上香,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便当作是散心也好。”

  “好。”月芙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跟着露出笑,将那一小盘甜瓜往妹妹面前推了推,打趣道,“母亲带你去慈恩寺,可是要替你求姻缘?”

  月蓉还是天真娇憨的小女儿,一听姻缘两个字,便有些脸红,忙“哎呀”一声,扭扭捏捏地点头。

  她的姻缘早定,只是母亲担心因为这几年的变故,横生枝节,这才想带她去寺里拜佛进香。

  “都是母亲的意思,与我无关。”

  月芙一怔,听出了妹妹话里那点淡淡的不情愿,问:“怎么了,你不想嫁给楚王?”

  月蓉低头摆弄着那对银钗,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也不是。只是楚王一直驻守在边塞,我听父亲说过,边塞风沙极大,夏日的酷暑比长安还难熬,冬日的风雪也比长安大许多,那里的水是苦的,粮是粗的,总之,样样都不好,我不想去那里。可母亲又说,若我嫁给他,以后人人见我都要行礼,眼下,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月芙听着妹妹的话,一时有些无言。

  若换作是她,大约也会像秦夫人一般,将这当作是一桩好姻缘吧。

  只是她忘了,妹妹是养在金玉里的女郎,没吃过半点苦,哪里受得了边塞的苦寒?

  就是她自己,恐怕也要叫苦。

  只是,想起清晨在朱雀大街见到的那人,她不由多说了两句:“今日,我回来时,路上见到了楚王。听说,他今日要带着河西的将士们入太极宫拜见圣人。”

  月蓉一听,立刻好奇起来:“真的吗?阿姊快告诉我,楚王长得什么样,好不好看?”

  年纪小的女郎,自然最关心郎君的样貌。

  月蓉仔细回想着那个人的样子,点头道:“圣人的嫡子,自然样貌俊逸,仪表不俗。只是,我想说的不是他的样貌。”

  她遂将与赵恒和那田舍郎的对话说了一遍。

  “虽是件小事,却能看得出来,楚王人品端方正直,行事稳重内敛,应当是个靠得住的人。”

  这是她的心里话,可月蓉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月芙瞧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关心这些,还是在想着日后能不能继续过富贵的好日子。

  “算了,你还小,没体会过,以后你就明白了,人的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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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圣人

  太极宫,甘露殿,御赐的饭食刚刚撤下。

  光兴帝赵义显命内侍们将酒足饭饱的河西将领们好好送出宫去,独留下赵恒一人。

  父子两个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不曾见面,此刻一个坐在正中的御榻上,一个坐在下首的食案边,一时竟没人说话。

  “八郎,你走近些,让为父看看你。”

  御榻上的赵义显背后垫着隐囊,无力地半依着,脸色苍白中带着说不出的疲倦。

  他本就有年轻时落下的顽疾,这两年,年过半百,身子越发大不如前,已渐渐将朝中的大小事务交给太子处置,方才亲自见了那么多将领,又一同用了饭,此刻已觉精疲力竭。

  赵恒闻言,从榻上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到父亲的身边停下,主动伸手,扶着他坐直些,调了调背后隐囊的角度。

  二十岁的郎君,生得健硕坚毅,英俊非常,一看便是人中龙凤。行止之间,更是沉稳有度,分寸合宜,令人十分安心。

  “好孩子,长得越来越康健了,为父这便放心了。”赵义显拍着胸口咳了两声,露出欣慰的笑,“八郎,你如今已二十了,这次回来,便是要将你的婚事定下,幼时,你祖母替你和一位女郎定过亲,你可还记得?”

  赵恒站在榻边,低着头肃着脸,沉声道:“儿记得,父亲说的,是沈家的女郎。”

  当年祖母提起此事时,他也还是个小小少年郎,每年回长安住的日子屈指可数,也因此对这里的许多事,都记得十分清楚。

  沈家有一位女郎,比他小了几岁,是他往后要娶的妻子。这事,他一直记在心里。

  “哎,正是沈家,难为你记得。当年,是你祖母一力促成的,如今,情势早已变了,这事也过去了许多年,你若有了别的心仪的女郎,也并非不可……”

  赵义显虽没明说,意思却已显而易见。

  他对这门婚事并不太满意,只是因为当年沈皇后的缘故,才答应下来,若儿子已有了心仪的女郎,他也可想法子废了这门婚事。

  然而赵恒只是看了父亲一眼,摇头道:“儿没有心仪的女郎,婚姻之事,当遵从长辈之意。”

  赵义显望着说得毫不犹豫的儿子,一时竟莫名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几分羞愧。

  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一直有自己的主意。

  这些年,他一直在边塞,从西域到凉州,见过广阔浩大的天地与巍峨绵延的山川,唯独与家中的亲人疏远了。

  虽是一母同胞,可太子显然与咸宜更亲近。他们两个,与八郎都太生疏。

  偏偏八郎的性子又太过稳重,一点也没有身为幼弟的任性与放纵,尤其这两三年,到了成年的年纪,开始懂得朝堂上的“避嫌”了,轻易不与东宫结交。

  好是好,只未免有些不像一家人。

  “好,朕知道了,这件事,暂且先搁着吧,等替襄儿把婚事办了,再定你的,若那时你还是这个意思,便定沈家的女郎吧。”

  赵义显拿着手巾,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又道:“这几日,太子不在朝中,你也刚回来,好好休整一番,等空下来了,他也该回来了。到时,你去东宫多看看他,你们是嫡亲的兄弟,不要为了避嫌,伤了兄弟的情分。”

  赵义显登基为帝前,做了多年的东宫太子,因为与母亲在权力上的争夺,有长达十年的时间,都在郁郁苦闷中度过。

  因此,他格外注重一家人的骨肉亲情,只盼着孩子们之间,不要出现古往今来的帝王之家,上演过无数次的手足相残、同族倾轧。

  “儿明白。儿过几日,会去慈恩寺上香,待上完香回来,便往东宫拜访。”

  赵恒点头,沉声应下,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倒是赵义显,听到“慈恩寺”三个字,目光越发柔和。

  慈恩寺里,供奉着他的发妻王氏的莲位。

  当年,王氏生八郎时遇上难产,元气大伤,不出三个月便去了。

  后来说动他将八郎送去西北的那位高僧,也曾在慈恩寺开坛讲法。

  这孩子,倒是有小心,每次回来,都不忘去一趟。

  “好孩子,你母亲在天之灵,定十分欢喜。莫忘了替为父也上一炷香。”

  正说着话,守在外面的内侍快步进来,站在屏风后面道:“大家,薛贵妃来了,说是才让御膳房熬了参汤,亲自给您送参汤。”

  赵义显“唔”一声,在榻上又调了调隐囊的位置,道:“让她进来吧。八郎,你也回去歇着吧。”

  “喏。”赵恒低头应下,转身退出去。

  甘露殿的门被内侍推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踏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殿中。

  女人生得明艳动人,一身华服,环佩珠翠,富丽雍容,正是这几年最得赵义显宠爱的薛贵妃。

  她双手提着食和,款款走近,一双描摹细致的眼睛在赵恒的身上逗留一番,随即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八王”,算是行礼。

  赵恒的目光毫无波澜地从她面上掠过,也不答话,只略一点头,便大步踏出殿外。

  若论品级,亲王与贵妃,都是正一品,倒的确不需要行礼。

  薛贵妃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立刻往里去。

  “贵妃,”屏风后传来赵义显有几分疲倦的声音,“怎还不进来?”

  薛贵妃一下回神,换上笑容,提着食盒进去,到御榻边跪坐下来,一面将温热的参汤奉上,一面柔声道:“陛下待八王,比待太子都要好了。”

  赵义显接过参汤,慢慢啜饮一口,笑道:“太子是太子,八郎不一样,这么久才回来一趟,朕自然更疼他一些。”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薛贵妃,淡淡道:“倒是你,怎么关心起太子和八郎了?”

  薛贵妃嗔怪地瞪他一眼,埋怨道:“自然是因为关心陛下的御体。陛下为了见八王,折腾了大半日不得歇息,妾若不闻不问,岂不是铁石心肠?”

  赵义显看着她年轻美丽的脸庞,慢慢露出笑容,轻轻拍她的手:“好了,你的心意,朕知道了。”

  薛贵妃观察着他的神色,识趣地没再提一句与太子和八王有关的话。

  在皇帝身边待了数年,正是因这一份识趣,才让她走到了贵妃的位置。

  她明白皇帝喜欢自己什么,更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