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一瞬间,应隐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刚刚还被张乘晚八卦为“功能障碍”的男人,此刻正从正对面的另一部电梯中走出,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手机贴面,长腿阔步,但走得并不匆匆,所不同的是,领上挂了一枚深蓝的嘉宾证。

  应当是很重要的活动,因为这枚嘉宾证便十分重工,带子宽厚而织密,下方是锖色金属接口,坠着证件。并非是透明卡套,而是有质感的亚克力,嘉宾姓名职务清晰打印其上。

  特邀嘉宾:商邵

  商宇集团执行董事

  峰会副主席

  他真是端方雅重,连这样一枚寻常的证件,都被很妥帖地压在衬衣领下,与他的暗色领带相得益彰。

  应隐愣了一下,他们这边电梯门刚开,商邵沉浸在那通电话中,并没有注意到。

  她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时,听到身边一声:“阿邵。”

  所有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停下。

  电梯门在应隐背后缓缓闭合,沉沉下坠。

  在商邵看过来的那一眼中,应隐无处可躲。

  酒店经理不明就里,微笑问:“于小姐,遇到熟人?”

  “嗯。”于莎莎看着商邵,点了下头,继而仰头对她未婚夫笑:“是我在英国时的同学。”

  她的未婚夫Sam,显然已经先看清了商邵证件上的内容。其余的都不提,只“商宇”和“董事”两个关键词,就足够他神色一变。

  他将手从裤兜中收拾出,继而从懒洋洋的姿态中站直、又恰如其分地躬了些背。

  他的生意,只够得上跟商宇集团的部门副总级打交道。

  老同学相见,有她什么事?应隐硬着头皮想走,期望商邵没有认出她。

  期望落空了。

  商邵挂了电话,淡漠地命令:“站住。”

  于莎莎有些不解,直到听到跟她同乘电梯的那个女人,高跟鞋咔地停住。

  她回头望,只觉得不舒服。因为她虽然蒙着脸,也实在太漂亮,那种漂亮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但商邵却直视着她,面无表情,一双眸沉沉如有雾霭。

  酒店经理奇怪地发现,刚刚还气场强烈高冷的女人,在这一刻无端变得非常小女生。

  简直能让人想象到,她口罩底下的表情——应该……正很用力地抿着唇吧……

  应隐浑身神经紧缩,心想不是吧,她今天超级大改造,连应帆都未必能认出来,商邵怎么可能?而且拜托,老同学正在等他叙旧,哪有注意力放她身上?

  眼一闭牙一咬,她脚步轻轻,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溜了——

  商邵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叫她:“应……”

  一个“应”字刚出口,应隐猛地就是一个立正弯腰九十度鞠躬——

  “邵董好!”

  商邵:“……”

  应隐不抬头:“峰会那边请您过去,我通知带到就先不打扰您了!”

  商邵平静冷淡:“峰会刚刚结束散场。”

  应隐:“……”

  就不能配合一下吗?她可是公众人物!

  她一直鞠着躬,也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是几时勾了勾唇的,似是止住笑。

  半晌,听到他沉冷的声音:“那就有劳你带路。”

  应隐:……嗯?她不想带路,她想吃东西!

  他们这边暗流涌动,另一边却也是静水流深。于莎莎安安静静地旁观他们交流完,才又叫了商邵一声。

  “阿邵,”她说,“好久不见。”

  商邵这一次终于将目光从应隐脸上移开,看向于莎莎和她的未婚夫。

  于莎莎挑人的眼光自然不错,未婚夫也是一方富绅,几个亿的资产也总是有的。

  但此时此刻,她的未婚夫却只等着于莎莎介绍,好上去热络地交换名片、寒暄,并在下一次商宇集团的供应商大会时,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上次跟邵董碰面……

  商邵的目光毫无波澜,只对于莎莎轻颔了下首:“好久不见,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失陪。”

  “这么久没见了——”于莎莎扬声,见商邵止步,声音和语气又落了回去:“不聊一聊吗?”

  商邵便对她笑了一下。是非常温和、绅士、但商务的笑。

  “今天真的没空,她还在等我。”

  他说着“她”,目光又看向应隐,眸底隐约有丝好整以暇。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平移到应隐脸上,应隐不得不站成了个专业pr,夹着声音对商邵假笑:“邵董,我们要尽快了哦。”

  可惜她学也学不像,缇文工作时语气词怎么会带“哦”?听着像撒娇。

  商邵恐怕她下一句就会露馅,便不再浪费时间,便对于莎莎遗憾致歉道:“抱歉,莎莎,改天有机会再约。”

  于莎莎没想过还能再听到他一句“莎莎”,一时之间有些怔然。

  她知道,这不过是商邵给她留的一丝体面,否则用上冷冰冰的“于小姐”三个字,她的“老同学”之说岂不是不攻自破。

  她弯起唇角,黑亮的眼眸十分专注地望着商邵,做出商邵所熟悉的、喜欢的她的模样。

  “拜拜。”她深呼吸,吞咽一下,脸上的失落恰到好处,像在他们的故事末尾留下一串意犹未尽的省略号。

  商邵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应隐身边,垂眸看着她,伸出手摊了一下:“请吧。”

  应隐只好跟着他走进行政走廊,一路绞尽脑汁,心想要怎么在他的老同学面前把戏圆了呢?耳边便听到侍应生上来:“商先生,您的休息室已经准备好了。”

  商邵点点头,两人便进了房间,关上门,将于莎莎和她未婚夫的目光阻隔在门外。

  应隐勾下口罩长舒一口气。

  崩溃!

  商邵在沙发上搭膝坐下,微偏过头,拢手点起一支烟。

  “应小姐,我今天还没做好见你的准备。”

  应隐心想,我也没有。我刚知道你功能障碍!

  商邵见她还站着,轻扬下巴:“坐。”

  他今天好冷淡,跟之前判若两人,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傲慢。

  应隐心想,你这个功能障碍的男人拽什么拽?

  ……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商邵咬着烟,也不打算解释刚刚的那一场碰面,就这么自下而上地将她看了一场。

  末了,他将烟从唇边夹走,吁了一口,略带着疲惫地笑了笑:“你今天很不一样。”

  算夸吧。

  但他今天或许是疲于应付那些社交,因此整个人充满着意兴阑珊的冷淡。

  应隐条件反射就想站起来走人,但她似乎被男人的目光钉住了。

  像一只蝴蝶,被轻易地捏住了斑斓美丽的薄翅,逃不过,只好在身体深处做一场跟风暴的抵抗。

  烟雾很淡地缭绕,商邵轻点了点烟灰:“怎么会在这里?”

  “品牌活动。”应隐答他。

  “我是说,”商邵语气轻微加重:“怎么会上行政楼?你的沙龙不是在五楼?”

  原来他一早知道她在这里做活动。

  还没等她回答,商邵像是看穿,问:“饿不饿?”

  应隐的反骨总是不合时宜。她倔着脾气:“不饿。”

  商邵笑一笑,按下服务铃。侍应生进来,他问:“有什么招牌下午茶点?”

  “三文鱼芥末蛋挞,刚刚烘烤出炉的,还有红丝绒蛋糕、玫瑰淡奶慕丝。”侍应生答。

  应隐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侍应生,假装很认真地看墙上一幅商业油画。听到门轻轻合上了,她才转回来。

  商邵挺冷淡地笑一声,半真半假地说:“跟你交往,好像很麻烦。”

  应隐:“……”

  心想,你这个功能障碍的人,要是后悔了,撤回订单还来得及。

  “要应对狗仔,要防跟踪,还要防上次说的什么?……私生粉?”商邵一手支着额,耐人寻味的眼神和语气:“还有别的么?应小姐不妨一并告知。”

  应隐面无表情:“商先生应对狗仔应该已经很熟练了吧,上一任不就被拍到了么?”

  商邵早上才接到了他妹妹商明宝的通讯,被告知香港娱乐小报又编排了他一次,还贴了他跟于莎莎唯一被拍到过的一张同框。

  香港娱乐圈早就式微,连带着娱乐媒体的日子也不好过,不得不靠编一些似是而非耸人听闻的花边新闻来博眼球。港澳豪门就那么几家,那些高调的世家公子和港姐嫩模的爱恨情仇早就被写烂了,只有他异类,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绯闻。

  一来二去,港媒对他似憋了股气,拍不到,那就编他生理有问题。

  拍到了又扒不出,还编他生理有问题。

  总而言之,遇事不决,商邵功能有问题。

  这种私密问题很能带起话题度和浏览量,真去追究倒显得像真的。所幸街头小报影响力有限,只流通于港岛的街头巷尾间,倒不必太当回事。

  商邵是没想到,应隐也会看这种报纸。

  他似笑非笑,就这么支着腮,看着应隐不说话。

  应隐在他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她缓缓明白过来,她一时嘴快,把自己知道他功能障碍一事,也给出卖掉了。

  这怎么可以!

  私底下知道是一回事,被当事人知道她知道了,又是另一回事,而且严峻百倍!

  应隐低头找补语焉不详:“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目光好像很同情我。”商邵不置可否,难辨喜怒。

  太子爷又生气了!

  应隐唰地一下抬头:“可以治的可以治的……”

  她在饥肠辘辘中绞尽脑汁:“没有什么是治不好的,商先生,何况商先生你英俊倜傥,有权有势,又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谈吐不凡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身、身材好,腿又长,嗯……”

  她咬牙挤出笑:“只是一点点小问题而已,无伤大雅的,嗯……你的优点像星星一点多,缺点……缺点只是一粒小灰尘……”

  商邵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垂首笑着,指尖夹着的烟扑簌落了烟灰。

  “应小姐,难为你用这么多成语夸我,我很受用。”

  应隐脸色通红。她穿得太利落,像一只造型干脆的花瓶,有凶悍的美。此时羞恼起来,才算有点意思,像花瓶里开出一支蔷薇,野的,意料之外,本性偷跑。

  商邵的笑耐人寻味,但随着对应隐的注视而缓缓落下,眼神却越来越暗。

  其实他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发言、演讲、聆听、社交,不胜其扰,疲倦更胜昨晚。

  但昨晚,他在那张弥漫着香味的雪茄椅上睡了半觉,醒来时,怀里沉甸甸的有着重量。

  那是一种令他怀抱感到舒适的重量。

  他现在是同样的疲倦,于是对那股重量、温度的渴求,又悄无声息地攀爬了上来。

  依稀记得昨晚上紧箍了她的腰。

  这么瘦的人,却有紧实的肉感。

  商邵吁着最后一口烟,将之捻灭到烟灰缸中,再抬眸时,又回到了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

  他隔了一些不远的距离注视她,冷不丁问:“昨晚上睡得好么?”

  只是短短的、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让应隐陷入柔软泥沼。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放在寻常的语境下,不过是寒暄。但在他深沉的注视中,应隐只觉得脚底心泛空。

  他是如此漫不经心地在告诉她,他也还记得,他也没放下。

  吵过架,说过一些刺伤人的狠话。

  失控地接过吻。

  一秒间,他们被这一问带回了昨晚。

  墨绿色的雪茄椅,案几上浓郁的花香,以及彼此唇齿间缠绵的甜味。

  他是吮过她的唇的,很用力,舌尖抵进她的齿关,被她毫无抵抗地接纳。

  应隐不敢再与他对视,眼睫轻眨了一下,故左右而言他:“商先生昨晚把手表忘了。”

  “故意的。”

  应隐心底一紧,掌心和身体深处都像雨后潮湿,泛着春花与青苔生发似的痒。

  “应小姐,你准备还我么?”商邵的目光仍然停在她脸上,眼神淡,眸色却深。

  他是在问你准不准备还这块表,还是准不准备再见我一次?

  应隐不知道,像被丛林里的兽压迫住。它太强大,大部份时候都气定神闲,只在像这样的时刻,才会失控地流露出一丝嗜血地、躁动的志在必得。

  倏然一现,又隐没不见。

  应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内心静了许久,将手从上衣两侧剪裁极妙的口袋中伸出。

  右掌摊开,一支棕色的男士陀飞轮腕表。

  “商先生。”她看着他,腕表盘早已被她掌心捂热。

  “我随时都准备着。”

  再次见你。

第23章

  棕色陀飞轮表并没有物归原主,因为商邵没接。

  “今天是偶遇,不是还东西的好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从沙发上起身:“我还有事,该走了。点心马上就到,你吃点再走。”

  话音刚落,果然响起敲门声,商邵说了一句:“稍等。”

  应隐在他靠近过来的气息中怔了一瞬。商邵散漫地勾了勾唇,抬起一只手,将应隐的脸轻轻压向自己肩膀。

  他的肩好宽。

  应隐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种充满洁净感,如同高山晨雾般的香水味,从他的颈侧肌肤散发,霸道地占有了应隐的呼吸。

  咔嗒一声,门在下一秒开了,侍应生走入,因为角度原因,他只能看到应隐伏在商邵怀中。他当然懂非礼勿视,因此全程目不斜视,只弓腰将茶点杯碟一一摆好,继而便收起托盘告退了。

  门关上,商邵松开手,神色十分平淡,仿佛刚刚只是顺手之举。

  应隐的心提起又落下,过了一会,眼睫才轻轻抬起:“谢谢。”

  商邵临走前跟她告别,用的词是“再会”。

  她吃了一块三文鱼芥末蛋挞便下楼,在无聊的茶会上端庄甜美地与人问好、寒暄,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近况,十分光鲜,十分熟练。

  出席的嘉宾中,有来自时尚杂志的老牌时装编辑,也有广告部总监,几人端着香槟杯闲聊,自然而然就把话题放到了半个月后的时尚大典上。

  这是女刊Moda每年举办的周年盛典活动,颁发一些诸如“年度艺人”、“年度星光力量”之类不知所云的奖。

  这种奖纯是分猪肉,最大的意义仅限于被流量粉写进实绩大字报,但不管是影帝影后,还是顶流男女团,只要受邀了,就一定会留出档期出席,并为此卯尽全力——

  因为这是顶级女刊的夜晚,是全球高奢品牌考察艺人表现力、星光力的夜晚。

  品牌代言是艺人收入极大的一部分来源,何况高奢品牌对于艺人的加持实在太多:解锁高端封面、全球地广刷脸、带飞时尚地位,在后续的商务合作中,也更利于谈判代言费。

  哪怕是从最最务实的角度来说,被高奢相中的艺人,全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活动造型都不必再烦恼,上至高阶古董珠宝、百万高定礼服,下至当季成衣,只要是这个品牌的,都可以随便借。

  相应的,也会有更多非竞品品牌来抛出橄榄枝,以期望艺人能穿一穿他们的当季主推款。

  这样的场合,注定是所有艺人厮杀的角斗场。

  应隐时尚资源降级得厉害,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其实一场场活动造型盘点下来,时尚圈上至主编下至博主营销号都心知肚明。

  赵漫漫是个什么人?她最初是Moda意大利总刊首位华人造型总监,回国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同时也保留了Moda·中国首席造型顾问的title。登上Moda封面的艺人,造型多半出自她之手,水准极高,极少出错。

  她能让一个局促小家子气的女星变成风情大美女,也能让一个比例不堪忍睹的男星起死回生,半个娱乐圈的一线艺人都把自己造型交给她。

  应隐虽然贵为影后,粉丝战斗力又强悍,但两人撕破脸,她才是比较受损的那一个。

  之前宋时璋给她的高定,麦安言为什么甘愿冒着被粉丝骂不敬业的风险,也要她穿、也要她官宣,理由就是如此。

  当然,明星造型工作室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有的是人愿意接应隐的单,譬如现如今的储安妮。

  但赵漫漫在全球时尚圈浸淫近四十年,与许多品牌的现任设计总监、创始设计师本人都私交甚笃,一件高定给谁穿,不给谁穿,她的意见很受重视。

  一个能扣住明星时尚脉门的人,应隐在片场把她亲弟弟骂吐了。

  分神片刻,一道女声将应隐思绪拉回沙龙。

  是个女刊的时装编辑问:“晚姐这次look是不是又挑花眼了?”

  没人好意思问应隐这回事的,怕她难堪,因此干脆就默契地无视了,话题只围着张乘晚转。

  张乘晚只在应隐面前拿腔作调,在外人面前向来是十分大方体面的,此刻很具亲和力地笑说:“确实递过来的选择太多了,我一想到要试那么多套,头都很大呢。”

  “也就只有晚姐能把高定都提前试过去。”另一个称赞道。

  应隐一直默不作声的,张乘晚瞥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的当季成衣上停留:“其实有时候,自己掏钱买也是不错的选择,就是想穿出彩的话,总是有点贵的。”

  应隐心想,我吃饱了撑的拿钱去买高定。

  她其实早就想溜,是张乘晚硬要她陪。

  张乘晚大花地位稳固,虽然总跟她阴阳怪气的,嫌她接连抢了两座演技奖杯,但人不算坏,应隐不想跟她闹僵。

  她听着他们闲聊八卦,手插在衣兜里,指腹下意识、刻板性地摩挲着商邵那支腕表表盘。

  “也不一定有钱就能买到的。”那个女刊编辑爆料,“就别提高定了,上次有一个想自掏腰包买Vide,吓得品牌连夜打电话通知门店,让别把秀场款卖给她。”

  这种事也不算太新鲜,但还是引起了一阵浮夸的感叹:

  “真的?我天,她干吗了?太惨了吧。”

  “这形象得差到什么地步了?”

  编辑耸耸肩:“Well,我不能说,说了就解码了。”

  奉承完了张乘晚,他们在应隐身上走过场。

  “隐隐姐今天这身也好看的。”

  应隐微微笑,把主场还给张乘晚:“衣服罢了,怎么比得上晚姐一场一件艺术品?”

  她终于觉得无聊了,心中幡然惊醒。干嘛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摩挲着表盘的手停了下来,她做好了决定,还是那副挑不出错的甜美,笑容如焊在脸上似的跟这几个告别:“我还有点事,你们聊。”

  说完,也不看张乘晚的脸色,径直端起酒杯去敬了品牌方的亚太区高管,接着便离席了。

  推开休息室的门,缇文和俊仪正在吃东西。

  别的明星的随行人员都偷偷溜出去逛街试香买口红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缇文还算克制,俊仪简直狼吞虎咽,嘴巴塞得满满鼓鼓的,见应隐这么快就出来了,噎得捶胸顿足。

  还是缇文先问:“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想见个人。”应隐口吻随意:“他不给我太多时间。”

  “嗯?谁?麦总么?”

  应隐把手表拿出来:“他。”

  庄缇文不明就里,程俊仪却是又呛又噎,都快咳飞了,还十分坚持地说:“你……别……冲动!”

  应隐却已经拨出了电话。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数秒内,她心脏鼓跳,直到听到商邵那头一声低沉的“喂”。

  语气极淡,但极动听。

  “商先生,你走了么?”应隐开门见山地问。

  商邵坐在迈巴赫后座上,刚刚才阖眸休息了不到三分钟。

  “嗯。”

  他重新闭上眼眸,因为养神的缘故,声音听着沉稳而情绪莫测:“刚走。”

  应隐两手都捂着手机,放低了声量:“我想见你。”

  电话那端安静了十几秒。

  商邵缓缓睁开眼,两侧车窗外,街景后退,已快驶出这片街区。

  他一手静静掩住手机听筒,叫了声“康叔”。康叔已经换上了可调头的车道,简短地回:“四分钟。”

  商邵便淡淡回复应隐:“四分钟后,负二层,A电梯厅。”

  应隐挂了电话,命令缇文:“你跟我换一下衣服,否则可能会被拍到认出来。”

  俊仪小步快跑,过去将休息室的门反锁了。她莫名被应隐传染了迫切严峻、严阵以待的心情。

  应隐边拉下自己上衣的隐藏式拉链,边说:“从现在开始,你有四分钟的时间劝我。”

  俊仪知道她是对自己说的,咽了口水压实肚子,长吸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你不应该这么快做决定,我买个一千块的东西还要冷静二十四小时,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才一二三四……十九个小时!商先生总不至于二十四小时都不肯给你!”

  “我怕他先冷静了。”应隐将上衣剥了,接过缇文递给她的白色衬衫。

  俊仪没听懂:“啊?”

  应隐却已经套上衬衣,低头系着纽扣,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下一条。”

  “我我我……”程俊仪一时之间词穷,急中生智大声道:“我怕你陷进去!”

  她如愿看到应隐的动作停顿住了,但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她仍然低着头,一侧唇角勾了起来:“一个亿,怎么陷进去都不亏的。何况他有点小病,我想……我不至于。”

  缇文默默听了这么久,逮住这气口,不动声色地问:“你们在聊邵董么?”

  “嗯。”应隐也不避讳她,“你对他很熟,他有什么缺点么?”

  缇文是个聪明人,前言后语,加上昨晚上商邵的不请自来,她对这件事已经摸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想了想,她看着应隐,半开玩笑半真诚地说:“他没有缺点,除了有点难猜,尤其是这两年。”

  应隐点点头,换上了缇文的过膝铅笔裙:“半斤八两,我也挺会演的。”

  俊仪和缇文心里双双划过念头:你可拉倒吧!

  今天是工作场合,缇文穿得很正式,飘带真丝衬衫,黑色包臀铅笔裙,配应隐原本的尖头细高跟也很适宜。

  两人连配饰都交换了,缇文佩戴的只是普通装饰耳钉,应隐的却是正经珠宝,可见她对身边人是要么不选,选了便不疑,给出充分的信任。

  “我该走了。”

  应隐说着,最后将那支男士腕表,扣在了自己的手上。但她的手腕那么细,表盘盖住了她整个腕面,即使表带扣到了最后一格,这枚表也还是松垮晃悠。

  两个助理目送她。

  应隐停顿住脚步,回眸笑了笑:“今天就先放假,smile,开心点。”

  她拧开门,右转十米,电梯正正好好便停在五楼,等待着她的光临。

  叮的一声,门缓缓开启,香氛与冷气让应隐打了个轻微的寒颤。

  她身体笔挺,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从电梯厅出来,商邵还没到。

  应隐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听到两声车子过减速带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了那台迈巴赫的身影。

  港·3黄牌瞩目。

  康叔都没认出她,脚尖轻踩刹车,将迈巴赫缓缓滑停,边说:“应小姐似乎还没到。”

  商邵睁开眼眸,目光自下而上打量过应隐。

  “她就在你眼前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