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隐对张乘晚的感情很复杂,一时间没有接话。储安妮也装出忙碌的样子,给她的盘发上固定住一枚栗色的鲨鱼夹。

  这是Greta去年大爆出圈的单品,原因是它售价三万,而材质是塑料的。幽默的是,晒单层出不穷——

  “纽约总店凌晨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太离谱了家人们!为了它,我昨天刚买的jimmychoo被踩烂了”、“因为跟sales关系好才捡漏一只,不愧是年度断货王!”

  人们太喜欢营造出在钱之一事上的不费吹灰之力之感,而这种不费吹灰之力是如此迷人,可以轻松获得数十万的追捧和点赞。

  因为张乘晚一事,香得熏人的造型室安静了好一阵子,直到闪送小哥的电话进来。

  “应小姐吗?那个,我现在正在宁吉影像……啊对对,是闪送,……对,按过门铃了,没人开门。”

  应隐一拍额头。

  忘了。罗思量的信,她给记成了送到小别墅,还让俊仪一定要等着。原来是宁吉办公室吗?

  “那边没人,我给你一个新地址,你送过来,加你五百跑腿费。”

  闪送小哥当然没意见:“好叻!”

  应隐把储安妮的地址用短信发过去,留了个心眼,写的是旁边一栋的买手店名字。等人到了,储安妮派实习生去拿。

  信件封在文件袋里,确认文件袋封条完好无损后,应隐撕开,从里面取出信件。

  真是香港寄过来的,看邮戳日期,是她刚进组不久,还没正式开拍时。

  洁白的信封辗转几道,已有了褶痕,香味很淡,被牧民家的畜牧气味覆盖。

  储安妮瞥了一眼,笑道:“这年头还有人写信啊,我还以为是银行卡账单呢。”

  应隐笑了一下,垂着眸,葱白指尖在信封上轻轻摩挲过:“对啊,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她心里已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即使这上面没有一丝一毫信息与商邵有关,非要追溯的话,也只有那个落款的“林”,可以生搬硬套到康叔的姓氏上。

  他总做这样的事,烟花公告,借rich的名,在宁夏探班,说是柯屿的小林助理。

  “也许是粉丝的信。”储安妮很符合常理地猜测,“不看吗?”

  “等方便的时候再看。”应隐挽住那封信,贴到心口。

  储安妮精益求精,翻转过梳尾,用尖尖的那头再度整理了下应隐中分挑落的额发,继而松出一口气:“好了。”

  她直起腰,定定地瞧了应隐一会儿,才看向品牌方的钦差大臣,挑了挑眉:“看看,还符合你们的dresscode吗?”

  应隐穿的是一件薄针织连衣长裙,是Greta当季春夏的主推款。深V领贴着锁骨而下,方片棱格纹样平铺,颜色由低饱和的几种莫兰迪色相间,不似春天明媚轻佻,但令人如沐春风。裙子很长,面料很贴,身材不好的穿上便是灾难,但应隐hold住了。

  为了配合这条裙子的剪裁和气质,她里面穿的是法式真丝胸衣,很薄,把聚拢效果完全抹杀,露出的肩带和边缘很好地当了点缀,也有效防止了走光。

  时尚度和端庄都兼顾到了,pr没什么可挑的,直接做了主:“可以,那我们现在出发。”

  应隐将信收到手拿包里,随pr上了品牌的商务车。趁路上空闲,她给俊仪打了电话:“信已经拿到,你不用等了,出去玩吧。”

  俊仪心里长长地舒一口气,又随即紧了起来,看向等在一边的康叔。

  康叔登门,是彬彬有礼的,说要跟她一块儿等信,并调包。

  没把俊仪为难死。

  因为康叔和他夫人对俊仪太好,给她送了一套小羊绒作为新年礼物。俊仪从没穿过这么轻这么暖的衣服,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头上顶着一行金灿灿的价目表。

  况且康叔用的理由也很充沛,说信是他写的他寄的,现在后悔了,理应有权撤回。否则被应隐看到,就会同时被商邵知道,那么他老人家越俎代庖一事就会东窗事发,他就会丢掉工作,同时失去社保医保和工资,从此在资本主义的大本营香港岛上晚景凄凉。

  俊仪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康叔在旺角捡垃圾、被□□一脚踹翻在地的画面了。她打了个冷颤,决定在信到达的那一刻就立即马上移交给康叔!现在看来,天不帮康叔,他完了。

  “你完了。”俊仪忧心忡忡地说:“她已经拿到信了。”

  康叔拨出电话给商邵:“你完了,她已经拿到信了。”

  商邵:“……”

  他在信里写了什么?

  什么来着?

  「我整晚地睡不着,因为想你。」

  噌的一声,办公椅蓦地被推开。商邵一边阔步走向落地窗,一边下意识地拧着领带。

  「我是一个连爱都要你先开口祈求的人。」

  商邵:“……”

  ……烟呢?

  摸遍口袋也没有。

  商邵大步回到办公桌前,按下秘书内线:“送包烟进来……随便,什么牌子都可以。”

  秘书问什么时候要,他忍耐着,沉舒一口气:“现在!”

  过了十秒门就敲响了,行政秘书战战兢兢:“女士烟,爆珠……芒果味的。”

  在执行董事、太子爷的面无表情中,她又战战兢兢地走了:“我再给您问问……”

  你自己说“现在”的……

  拿人工资,屁话只能在心里说,秘书还是乖乖地满世界找人借烟去了。

  再进来时,他们尊贵的邵董正在打电话。

  “在去看秀的路上?”他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拿钢笔,笔尖在纸上烦躁而无奈地点着。

  应隐“嗯”一声,怕品牌那边听出究竟,语气十分正常淡定。

  商邵听不出她有没有读信,“在哪里?我来找你。”

  应隐怔住,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今天很忙么?”

  商邵简短地定音:“想你,不忙。”

  秘书:“……”

  打扰了。她默默地掩门退出去。

  holy shit!太子爷谈恋爱了!她不敢说,怕被杀人灭口。

  “哪条路?哪个区?我现在过来,你等我。”

  应隐:“……”

  就这么想吗?

  她真看了眼路标,又醒悟过来:“不行,今天的商务很重要,不能迟到。等看完秀再说。”

  “秀在哪里?”

  “丽宁公馆,理论上是两点半结束,但是……”应隐吃不准,“也许会有别的social。”

  商邵已经从办公桌前起身,言简意赅地说:“我来接你。”

  先到了地方,再找机会把人哄出来,再在车上像昨晚一样故技重施,让应隐失神,拿走信,毁尸灭迹。

  很好,只要五步,每一步都不难。

  因为过于震惊而尚在神游中的秘书,看到他们热恋中的邵董步履匆忙推门而出,一边走,一边利索地披上西服,对她吩咐道:“安排司机,港·3。”

  “好、好的。”

  商邵脚步很自然地定了一瞬,回眸瞥她的同时,淡然轻吐两字:“保密。”

  秘书脸一僵,再一红。……好像被威胁了。

  丽宁公馆从未有过这么多的西方面孔。

  虽然是只对一位客户开放的秘密秀展,来走台的却都是正儿八经的high fashion模特,后台看上去人仰马翻,秀场总监通过耳麦进行有条不紊的调度,提醒他的girls还有半小时倒计时。

  与后台的紧张比起来,前场可谓清静,清静得称得上是肃穆。

  品牌方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严阵以待,每人在中国区的级别都很高,也经常接待各种Vip或明星、高官,但显然没有一个表现出了松弛的态度。

  喷泉环岛前,挂着两地牌照的宾利,缓缓驶过了绿荫白石的康庄大道。

  车子停稳,高大英俊的男公关上前去,为后座的女士打开车门,戴着真丝白手套的手,很绅士地在车顶护了一下。

  “Tanya,欢迎光临。”

  身穿白色套装的温有宜倾身下车,对所有人微笑点头致意。

第97章

  温有宜的5000套高定不是光看不穿的。

  穿高定已经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别说赴宴、商务接待,就是在深水湾主宅喂个火烈鸟,也是穿的高定。不过她也有伤心之处,不知道是自己年纪大了审美固化,还是这些年的时尚圈不行,每年时装周挑挑拣拣一周,也就是个差强人意,远谈不上尽兴。

  她今天穿的也是古董高定,掐腰漏斗形的双排扣上衣,硬挺的西装面料,袖口至小臂中寸,戴一副黑色半掌羊皮手套,下半身是同系列的铅笔裙,及膝,与上衣的廓形剪裁形成完美收放,十分端庄婉约。

  Greta的中国区总裁已经迎上去。他是意大利人,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在温有宜面前十分自然地微微躬身,用令人如沐春风的语调问候她这一路是否顺利愉快。

  温有宜微微偏过下巴,轻颔首,摘下右手手套,将手递过去与他轻握,为自己缺席了一年一度与老友相聚的盛会而深表歉意,并对他们远道而来为她办秀一事深感荣幸与感激。

  此前来邀请应隐的中国区公关总监也在列,上前一步寒暄轻语:“距离开场还有半小时,我们准备了一些茶点和水,您舟车劳顿,辛苦了。”

  她躬身探手,剩余人自动分开两侧,让出中间道路,好让他们的总裁Albert和这位贵宾宽敞地通行。

  这次负责接待的,都是从门店抽调来的精英销售和公关专员,但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温有宜的真实身份,只互相交换眼神,咋舌道:“你看到她项链了吗?”

  “100克拉?”sales目测道。

  107克拉的枕形切割浓彩黄钻过于出众,以至于旁边的几百颗透明陪钻显得很微不足道。这是好莱坞两千万片酬俱乐部超级女星用来走奥斯卡红毯的行头,但被温有宜佩戴得举重若轻。

  “看出来了吗?她穿的是Jacob接手Greta后的第一套作品,1990年米兰春夏。”

  Jacob是意大利的国宝级时装设计师,也是奠定了千禧年后Greta气质的关键性人物,但目前年事已高,已经退居幕后。这套衣服显然对品牌来说意义深远,温有宜穿它出席,充分表达了她对今天这个场合的尊重。

  有sales将手掩唇,偷偷问:“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她问总部的人。

  “我也唔知啊。”对方也只能摇头。

  在各大品牌的名录中,和其他高定贵妇一样,温有宜的身份信息拥有最高级别的保密权限,只有少部分职位才会知道她的一些底细。对于门店日常接待她的sales来说,只说得出她英文名叫Tanya,别的就没了。

  丽宁公馆是座老洋房,典型的法国建筑风格,因为历史原因,又显然融入了一些南洋元素。从门口拾阶而入,前厅十分宽阔,穿过长长的拱形门廊,公关总监介绍道:“我们今天还邀请了两位大使和几位超模陪您一同看秀,她们已经在休息室等您了。”

  温有宜点点头:“让他们久等了。”

  应隐和几个超模确实是等了有半个钟。这里面,她是香氛支线大使,剩余的还有一个亚洲全线大使,日本人,另外两个则是知名超模,一个是中国人,目前是品牌挚友,听闻在考察期,一个来自波兰,是腕表代言人。四个人语言不通,便用英文交流。虽然彼此都不熟悉,但既然常出席于各式场合,自然练就了一身本领,social起来都很轻车熟路、一见如故。

  热聊一阵,耳麦中传来调度,说客人已经往这边来了,工作人员便上前一步,轻言提醒道:“几位,Tanya马上就到。”

  几人便都停了声音,将杯碟搁下。如此静等一会儿,白色的法式对开门被一左一右拉开,走廊上,出现一行人的身影。

  本来还安坐着的四个明星,都不自觉提前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中心位的那个女人身上。她走路的步幅从容,动起来的身段极好,有种不费力不造作的优雅,仿佛天然如此。

  这种天然的优雅无疑是赏心悦目的,即使是最漂亮的女人,看到了也会心向往之。

  在应隐根据过往经验的想象中,这种级别的贵妇要么冷若冰霜、高高在上,要么充满着一股公式化的、训练过的亲和亲切,让人疲于应付。但显然,眼前的女人跟这两者都毫不沾边。她眼神清澈明亮,气质沉静,从上至下无一不得体而恰到好处。

  当然,她一定也是有距离感的,但源自于门第和出生,而并并非她刻意昭彰的结果。

  应隐看着她,忍不住出神了一些。这样的感觉,她以前只在商邵身上看到过。

  总裁Albert一一为温有宜引荐,不说title,只说职业和姓名。

  至应隐。

  “这位是中国电影演员,应隐。”

  温有宜始终客气的眼神,在应隐身上显而易见地多停了好几秒钟。

  跟柯屿拍广告片借位接吻、善于抓猪和喂猪的女人。

  温有宜情绪复杂,伸出手,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应小姐,百闻不如一见。”

  应隐与她握了一握,十分落落大方,心底却莫名紧张。

  怎么回事?

  与她们的介绍相比,Albert对温有宜的介绍词就更为精简了,只说:“这位是Tanya,我们的老朋友。”

  工作人员端上茶水茶点和果盘,应隐稍稍陪坐了会儿,借口失陪,去往洗手间。

  她打开手拿包,拿出手机,抵着洗手台给商邵去电。

  港·3已经到了丽宁公馆,但被守在门口的公关拦住了,他对着驾驶室彬彬有礼拒人以千里之外:“先生,不好意思,今天这里不接待外客。”

  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闻言睁开了眼眸。

  看来第一步“先到了地方”就遇到了难处。

  看到应隐来电,他一边接起,一边意兴阑珊地挥了下手,意思是这种小事,让司机自己去搞定。

  司机下车,身后,迈巴赫的深色车窗缓缓上升,掩住了后座男人的面容。

  “在门口。”商邵简短地说,“你开始了?”

  “还没。”应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雀跃,又问了一次:“真的来了?可是你要在车里等我好久。”

  “没关系。”商邵八风不动,把自己的企图隐藏得很好,只说:“看得无聊的话,就来坐坐,见我一面。”

  应隐舔了舔唇,又咬住,聪明又似乎控诉地说:“不要,……坐坐你就不放我走。”

  商邵低笑一声:“这台车子是我爷爷送我的,我不敢。”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太稳,又淡,让人揣摩不透真假。

  应隐理智上不信,情感上却倒戈得很快,像一网蛛丝,是无条件顺着商邵的心向倾倒的。

  她纤细的手臂环着胸:“那你进来了吗?我现在可以来见你。”

  轻熟的声线,一旦轻轻低低起来,就铺上了一股暧昧的暗色。

  车窗半降,商邵将手掌轻轻掩住听筒,男公关走过来,双手交叠鞠躬道歉:“抱歉,先生,给您增添不便了。”

  商邵没说话,只是点一点头,重新回到通话中:“一分钟,进车库。”

  应隐看了眼腕表:“那我回去了。”

  “就差这一分钟?”商邵带笑无奈地问。

  应隐“嗯”一声,真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扔进手拿包,又从中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会是商邵的亲笔信吗?还是康叔写的呢,当时那个时间,也许是康叔把两人未竟的一亿合同寄了过来。

  应隐吃不准要不要现在拆开看,心脏突突地跳着,又捏了捏,试图判断出是合同还是信纸。

  洗手间门在这时被推开,她吓了一跳。

  啪嗒一声,信件掉在地上。

  应隐的慌乱很快被掩藏好,她微笑打招呼:“Tanya。”

  温有宜俯下身,帮她将那封信捡起,“抱歉,我应该敲门的。吓到你了?”

  要递出去时,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上面,那种优雅的微笑在脸上凝固。

  这世界上也许有很多母亲认不住孩子的字迹,但那“许多”里绝不包括温有宜。商邵写得一手好字,不管是硬笔还是毛笔。他的字结构匀称端正,看上去四平八稳,不如别人龙飞凤舞,但一折一捺,笔势有沉钧之力,笔锋中尽藏锋芒。

  这是……阿邵的亲笔信?

  温有宜的目光从信封移到应隐脸上。

  好像什么事都串联起来了。

  当初她给商邵物色相亲对象,多少漂亮千金,到商檠业嘴里成了“看不上通通看不上”。

  喝下午茶回来,商檠业一反常态看起了内地综艺,一看就是耐心十足的一个半小时。愉悦到了吗?完全没有,那模样仿佛在解什么未知之谜。

  那么……除夕夜,也是为了她而缺席的。

  可惜他当时电话里只说,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姑娘。温有宜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商邵不是外貌党,那么这姑娘便是普通家庭、普通样貌,但一定拥有美丽心灵、聪慧学识……算了,阿邵喜欢就好……虽然很希望他能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最好能与柯屿相当……嗯,不对,相当是相当了,但是关系是不是有点乱……

  温有宜的脑海里划过极度紊乱的意识流,直到指间一空,那封信被应隐接了过去。

  应隐将信放回手拿包里,正想着说点什么客套话脱身时,听到眼前的女人问:“应小姐,是不是跟柯屿关系很好?”

  应隐怔了一下,酌情而官方地回答:“是,我跟柯老师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我是他的影迷。”

  “啊。”应隐恍然大悟,笑容真心地明媚起来:“我也是。”

  温有宜站得端庄,聊得很含蓄:“你觉得柯屿怎么样?”

  “我觉得……”应隐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女士洗手间聊柯屿,“他演技很好,人也很好。”

  “身材不好?”温有宜稍稍直白地问。

  应隐:“……”

  这就是富婆吗?果然很直接……

  她谨慎又周全:“我觉得是好的,但不是我的type。”

  温有宜点点头,心里轻舒一口气。

  应隐一出门,就忍不住给商邵发微信:「柯老师好多富婆粉。」

  商邵兴致很淡,出于礼貌关切:「点解?」

  应隐:「这次看秀的客人是他粉丝,还问我觉得柯屿的身材好不好。她会不会想包养他?」

  商邵:「你这么有空,不如下来跟我当面聊。」

  应隐换了个对话框。

  应隐:「导演,你的小岛哥哥很受富婆欢迎。」

  商陆:「?」

  应隐:「她说他身材好,you know?」

  商陆:「地址。」

  应隐:「丽宁公馆。」

  又说:「别这样,你要相信柯老师暂时还是爱你的。」

  看到丽宁公馆这四个字,商陆刚刚豁然站起的身体又定住了,叫了声明叔,问:“上星期小温让我陪她看秀,是在哪?”

  管家明叔答:“Greta的秀,在丽宁公馆。”

  下一秒,商陆安稳地躺坐回了沙发中,脚踝搭膝盖地架起腿,冷笑一声,对应隐说:「good luck。」

  应隐最后点开柯屿的对话框。

  应隐:「柯老师,你好大的魅力。」

  屏幕显示“您的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

  湿漉漉的灰黑色沙滩上,柯屿赤着脚,卷着裤腿,将什么螺扔进了红色塑料水桶里。今天也是个赶海(并躲避追杀)的好天气。

  半小时后,Greta的春夏大秀正式在丽宁公馆重演。

  没有摄影师,没有乌泱泱的媒体明星Vip,全程便都很清静。平心而论,Greta这一季的设计很出彩,不管是色彩的运用,还是材质的搭配、剪裁的新意上,都让人眼前一亮。

  但温有宜的心思全程都在应隐身上。

  一会想,作为明星,她那股敷衍的甜美实在是太敷衍了,有失敬业精神。

  但是她漂亮。

  一会想,她看上去很无聊,怎么,对时尚——如此伟大绚丽又让人热泪盈眶的事业,竟然无动于衷吗?

  但是她漂亮。

  一会想,她的坐姿怎么松弛下去了?没有镜头对着,就对自己失去仪态管理和自律之心了吗?

  但是她漂亮。

  ……

  算了,别的暂且不论,她漂亮,阿邵喜欢。

  中国区总裁Albert坐在温有宜一侧,为她进行专业而简洁的讲解。温有宜蹙眉听得入神,偶尔点头首肯。她一点头,一旁训练有素的sales就记下一笔。记着记着,觉得她的眼光在今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像更年轻、更活泼了?

  因为T台长度不同,是依丽宁公馆的环形阶梯设计的,比米兰秀场的动线更长,因此整体用时超过了40分钟。结束后,还额外进行了十二套高定的展示。这些礼服都没出现在秀场上,是只对真正高定客户进行的非公开展。

  大秀结束,温有宜起身,身段优雅地鼓掌,“bravo。”

  她与Albert友好拥抱,行贴面礼:“Greta从不让我失望,真为我三月份的缺席而感到遗憾。”

  她轻巧的一句,让现场所有人都捏紧了拳,在心底暗暗欢呼一声。

  Albert顺势说:“我准备了下午茶,就在三楼户外,今天天气很好。”

  温有宜却颔首致歉:“我非常想坐下来,听你们多聊一聊这一季惊艳绝伦的设计,但今天恐怕不行,我还有事在身。”

  又唤过她的助理:“小来,今天秀场展示的所有款式,你去对接预定。”

  她一掷千金,现场鸦雀无声,还是意大利人会搞场面,立刻称赞温有宜无与伦比的眼光与时尚嗅觉。温有宜笑着摇一摇头:“你们在变年轻,我也只能让更年轻的人来穿你们。”

  没人懂她的意思。

  她谢绝了品牌方要送她离开的好意,叫住应隐时,应隐心里正在拨算盘:一二得二,二四得八,三八二十四……两千万?什么家庭啊,买一次衣服就花两千万……

  “应小姐。”

  应隐尾音上扬“嗯”了声,回过头来,脸上挂起疏离又礼貌的笑:“您叫我?”

  温有宜首度面对面仔仔细细地看她。

  她的皮、肉、骨,都很懂事,秾纤合度。单看皮相,是一种乖巧的纯净感,但偏偏又有一层倔,从她的骨她的五官里透露出来。这让她的美丽丝毫没有显得愚蠢,或精明。

  温有宜的目光是很合礼数的,应隐还没来得及感到冒犯,便听到她问:“你出门,不带助理?”

  “今天出门太早,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应隐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温有宜面前,并没有端出很甜美大方、很见过些大场面的样子。

  品牌方正在忙着收尾,那些昂贵的衣服和首饰需要盘点好装车,几台大巴车停在露天地面,等待着将那些high fashion模特们送往机场。

  公关那边,也正将其他几位代言人和大使送上商务车。

  根据以往经验来看,贵妇其实也很热衷于和演艺界名流交朋友。她们原本做好了social的准备,毕竟这样的结识对她们来说,是非常有助益的。但显然,温有宜对看秀一事的“公事公办”,让她们的憧憬落空了。

  因为温有宜预先交代过,这一道寂静的走廊并没人冒然来打扰,仿佛和上下两层的忙乱、楼梯间各种口音的英语喧闹声隔开了。

  “你休息不好?我看你刚刚看秀看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温有宜似笑非笑地望着应隐。

  应隐真真切切地尬了一下。真的。

  “昨晚没休息好……”她心虚地说。

  温有宜若有所思:“那么,我该放你回去休息。不过,从我个人意愿来说,我更想请你喝一杯茶。”

  应隐怔住:“请我喝茶?”

  是要跟她聊柯老师吗?要换以前,她一定欣然赴宴,可是现在不行。她一心一意见商邵。

  她歉意地拒绝:“今天恐怕不方便,我的车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温有宜误以为她还有工作,也没强求,示意道:“我陪你下去。”

  应隐只好偷摸给商邵打字求助:「怎么办,富婆说要送我上车,你开了港3么?」

  商邵并不在车里。

  他一心只想拿回信,怕夜长梦多,因此直接进楼堵人。

  扫一眼微信,他眉头轻蹙,回道:「找个借口打发她。」

  应隐能找什么借口?又显然得罪不起,只好对温有宜说:“我突然……不走了。”

  “不走了?”

  “对,我……”应隐绞尽脑汁,在温有宜面前,她一时失去了那种游刃有余圆场的能力。

  倒是温有宜体贴,微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会派我助理联系你,下次再会。”

  她一走,应隐长舒一口气,只是没顺着走廊走上几步,就一只手拉进了转角。

  她“唔”了一声,从袖间和衣领的香味中辨认出人,心脏落了下去。

  商邵一手抵在她耳边墙上,另一手圈抱着她:“怎么魂不守舍的?”

  真好意思问。

  应隐合腰抱他,敷淡妆的眼睫好困地垂了下来:“昨晚上没休息好……”

  “衣服怎么样?有没有喜欢的?”

  应隐摇摇头,觉得这些问题都很不像商邵的风格。只是还没想明白,便被商邵吻住了。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身体绷得紧紧的,几乎想在他怀里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