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豪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师娘师娘,叫得好亲热,怪不得云紫萝平日那样疼你。”

  范魁说道:“两位师兄且莫生气,小弟并非偏袒师娘,不过是据理直言罢了。二师哥刚才说的那几点可疑之处,充其量也确实不过只是‘蛛丝马迹’而已,似乎还不能拿来当作证据。”

  闵成龙发了一顿脾气,仔细想想,范魁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范魁为人忠厚老实,平日对大师兄又十分恭敬,闵成龙发过了脾气,也觉得有点抱歉,为了笼络他,于是哈哈一笑,道:“四师弟,你有时候糊涂得很,有时候却也颇为少年老成。不错,咱们要对付云紫萝,还得找她一些把柄。”

  岳豪沉吟半晌,说道:“要证实她的罪状,不外两端,或找人证,或找物证。”

  范魁说道:“如果师父当真是给害死的,我也誓必要为师父报仇。可是现在人证物证都无,总不能凭了翠花那几句捕风捉影的说话,就说是师娘谋害的吧?”

  岳豪说道:“物证并不难找,不过要担当一点风险,万一不对——”

  闵成龙道:“老二,爽快说吧,你要找的是什么物证?”

  岳豪说道:“就是师父的尸体!”

  闵成龙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要开棺验尸?”

  岳豪道:“大师哥,你以为如何?”

  闵成龙道:“这恐怕不大、不大妥当吧。万一师父不是中毒死的,这个笑话可就闹得大了!”

  范魁道:“闹笑话还不打紧,只怕咱们还要给天下英雄责骂。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岳豪说道:“所以我说找物证现在尚非其时,不如先找人证。”

  闵成龙道:“翠花顶多不过能证明云紫萝对师父之死没有伤心,恐怕不能算是人证。”

  岳豪说道:“当然不能只是找她!”

  闵成龙怔了一怔,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另外还有一个人证。这人是谁,他曾亲眼见到云紫萝谋杀师父吗?”

 

  岳豪说:“我不知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曾见什么。不过咱们可以找他问问。”

  闵成龙听得莫名其妙,说道:“你这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什么也不知道,又怎样去找他来?”

  岳豪忽道:“五师弟、六师弟,师父死的那晚曾经闹过贼,这件事情你们知不知道?”

  闵成龙吃了一惊,诧道:“师父家中竟曾闹贼,哪个偷儿,这样大胆?”

  岳豪说道:“这是上半夜的事情,下半夜师父就暴毙了。”

  胡联奎道:“我那晚睡得很沉,什么也不知道。”

  宋鹏举道:“我倒是听得屋顶好像有瓦片碎裂的声音,跑出来看,只见到翠花,她笑我庸人自扰,无事失惊,屋顶上跑过的只是一只狸猫。”

  岳豪笑道:“这是师父不准她张扬出去,她才只好这样说的。你这傻爪怎的连狸猫和夜行人的声音都分别不出来,就这样相信她了。”

  宋鹏举道:“何以师父不许她说实话?”

  岳豪说道:“那晚将近三更时分,翠花听得哎唷一声,一条黑影从她窗前闪过。不久师父师娘就出来了,叫她不要惊慌,说是有个小偷来过,师父不愿意难为他,因此只把他赶跑了事。至于为何不许她张扬出去,这我就不知道了。”

  范魁心想:“这有什么难猜。”说道:“这也许是师父为了顾全名武师的体面吧。”

  闵成龙道:“不对。你还没有深知师父为人,他平生自负名满江湖,最忌给别人小视。他也不是如你所想象的那样的宽宏大量的人,这个偷儿竟然不知他的名声,跑来偷他,正是犯了他的大忌。他为了顾全体面,就一定要狠狠惩戒他的。甚至把他杀了灭口都有可能。因为放走了偷儿,别人不知,只当他是连一个小偷都捉不住,岂不更失了名武师的体面?而且就算博得别人宽大的称赞,但以师父的名声,小偷竟会不知,说出去也不光采。我深知师父的为人,这样的事情他是决不能容忍的。”

  范魁听得毛骨悚然,心里想道:“不,不!师父的为人决不会是像大师哥说的这样可怕的!”

  岳豪笑道:“请恕我胡乱套用一句成语,这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那么大师哥,依你来看,这小偷当然不是师父存心放的了?”

  闵成龙道:“除非是另有隐情,否则就是这偷儿的本领高强,师父也拿他不住。”

  岳豪说道:“这偷儿上半夜来,下半夜师父就暴毙了。师父师娘又要瞒着偷儿来过这件事情,这种种都是可疑之处。”

  范魁道:“难道、难道你说咱们的师父竟伤在这偷儿之手么?”

  岳豪大笑道:“不,不,你想到哪里去了?一个小小的偷儿,焉能伤得咱们的师父?刚刚相反,是咱们的师父把他伤了。”

  闵成龙道:“唔,这么说我刚才讲的那两个可能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了。不是师父捉不到这个小偷,而是其中另有隐情!”

  岳豪说道:“我现在就要查究是什么隐情,还要盘问那个小偷那天晚上见到什么。”

  闵成龙喜道:“原来你说的人证就是这个小偷,你已经把他擒获了么?”

  岳豪说道:“亏得黄龙帮的丁舵主相助,昨晚已把这小偷寻获。这偷儿也不能说全无本领,他的脚已经给师父打跛了,居然还敢和黄龙帮的十多个人动手,黄龙帮大约有几个人伤在他的手下,故此把他也打得遍体鳞伤。昨晚送来的时候,他奄奄一息,无法进行盘问,我赶忙请了大夫给他治伤,刚才我的家人告诉我,他已经能够吃得下三大碗稀饭了。”

  原来岳豪因为家中富有,不惜钱财,是以和许多帮会中人都有结交,这个小偷就是他暗中出了重赏,这才请得黄龙帮为他追缉的。

  闵成龙道:“他能吃得下三碗稀饭,一定也能开口说话了,快快把他提来盘问他的口供吧。”

  岳豪吩咐下去,过了一会,两名健仆,把那小偷押来。只见这小偷面色蜡黄,手脚都有伤痕,衣裳血渍斑斑,委实伤得不轻。但一对眼睛,还是炯炯有神。他伤得这样重,押解他的那两名健仆兀是不敢放心,依然用粗绳缚住他的双手。

  岳豪叫仆人退下之后,亲手给这小愉解开捆缚,扶他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偷道:“我做到下三滥的小偷,说出名字,辱没祖宗。”

  岳豪道:“你不说名字也不打紧,你告诉我,你何以会跑到我师父的家中行窃的?你不知道他是北五省鼎鼎大名的杨武师么?”

  那小偷道:“不知道!”看这情形,他根本就不愿意回答岳豪的问话。

  岳豪柔声说道:“只要你肯说实话,不加隐瞒,我就把你放了。”

  小偷道:“你要我说什么?”

  岳豪道:“那晚你在我师父家中可曾见着什么?”

  小偷道:“什么人也没见着,我就给暗器打伤了。怎么样,我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吧?你的师父师娘厉害得很呀!”

  岳豪道:“既然我的师父打伤了你,何以他会放你走呢?”

  小偷冷冷说道:“我怎样知道,为何你不去问你师父?”

  闵成龙怒道:“你是存心诅咒我们吗,我师父已经死了!”小偷显出有点诧异的神色,失声叫道:“杨牧死了?”

  虽然这个小偷对岳豪的每一个问题都是“顾左右而言他”,避免正面答复,但岳豪却已从他的话中,找到了一个破绽,此际听他说得出师父的名字,不禁更起疑心,心想:“师父武功超卓,当然是厉害得很的了;可是师娘丝毫不懂武功,她又有什么厉害呢?这偷儿说我师娘厉害,想必是有所见而云然,并非单纯指武功的,这是第一个破绽。他说不识我师父大名,如今却又知道,这又是一个破绽!大师哥料得不错,那晚之事,必有蹊跷!但可恨他不肯吐露真情,却怎么办?”

  岳豪越发放宽面色,劝诱他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也可以猜想得到你一定是江湖上隐姓埋名的高人,而且和我的师父是相识的。那晚你到我师父家中为了什么,见了什么,你愿意给我知道吗?说出来我绝不会难为你的,我要替你医好了伤,送你出去。不过,如果你仍是什么话都不肯说,那我只好将你交给黄龙帮了。”

  岳豪威胁利诱,以为可以套取得到口供,不料这小偷听了他的一大篇说话,仍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眨了眨眼,淡淡说道:“你猜错了,高人高帽,给我戴一点也不适合。我只是一个小偷,我什么也不知道!”

 

  岳豪心头火起,正要骂他不识抬举,忽听得闵成龙喝道:“什么人在外面偷听?”推开窗门,一抖手飞出了三枚钱镖。原来他听得有人从屋顶跳下来,料想决不会是岳豪的家人。

  闵成龙的钱镖已得了师父真传,不料发出之后,有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丝毫不闻声音,也不知有否打中来人。闵成龙大吃一惊,连忙拔剑出鞘,刚刚打开房门,只听得他的三师弟方亮的声音说道:“是杨师姑来了!”闵成龙方始放下了心,心道:“师父的姐姐外号辣手观音,果然名不虚传!这接暗器的功夫只怕师父也比她不上。”

  闵成龙、岳豪二人赶忙出去迎接,只见院子里有三个人,除了师父的姐姐“辣手观音”杨大姑和他们的三师弟方亮之外,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杨大姑微笑道:“成龙,你不愧是杨门的大弟子,这三环套月的钱镖绝技使得已经很不错了。杰儿,把钱镖还给你的闵师兄吧。”

  那少年摊开手掌,只见掌心上排列着三枚磨利了边的铜钱。

  闵成龙这才知道这个少年原来就是师父的外甥齐世杰。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本来以为是师姑“辣手观音”接下他的钱镖,不料竟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方亮道:“我和师姑今日赶到,以为可以赶得上送殡,不料师父已经下葬,见不着了。我们是刚从灵堂出来的。师姑急着要见你,所以我特地把师姑带来,也无暇叫二师哥的家人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