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超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林无双道:“我骗你干什么,我在你的家里还碰见你的好朋友宋腾霄呢!不信,你将来可以问他。”

 

  孟元超又惊又喜,说道:“原来腾霄也回到了苏州了,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有一个江湖上著名的神偷快活张有没有和他一同回来?”

  林无双目光一瞥,看见孟元超的伤口正在流血,内疚于心,便道:“我只见着宋腾霄,他是独自来的。嗯,那晚的事说来话长,我且给你裹伤再说。唉,我真是对你不住,失手刺伤了你,你痛不痛?”

  林无双插剑入鞘,却掏出了金创药,走过去便给孟元超敷伤。敷好了伤口,又给孟元超包扎伤口。

  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孟元超的伤口正在流血,假如林无双是存心不良的话,只要给他敷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任凭孟元超内功多好,当堂就得一命呜乎。但说也奇怪,孟元超深知江湖上人心险诈,对林无双却是毫无猜忌之心,一见了她脸上那副忧急的神情,打从心眼里就觉得她可以信赖,坦然的伸出手臂,让她敷药裹伤。

  其实孟元超受的只是一点轻伤,他身上也带有金创药,本来无须林无双为他料理,孟元超只是因为要让林无双知道他是相信她的,这才接受她的好意。但林无双心地无邪,可没有想到他这层用意。

  孟元超的伤本来不重,给林无双的纤纤玉手一摸,只觉得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孟元超笑道:“你的药真灵!一敷上去,我的痛立即就没有了。”林无双噗嗤一笑,说道:“哪有这样快的,你别骗我。”

  两人正在相视而笑,忽听马蹄声如暴风骤雨,林无双叫道:“尉迟叔叔,你回来啦!”

  髯须汉子刚好看见他们亲热的情景,呆了一呆,跳下马来,叫道:“无双,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这次你可走了眼,看错人啦!”

  此言一出,髯须汉子和孟元超都是不禁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问道:“他是谁?”

  林无双已经替孟元超扎好伤口,当下就放开他的手说道:“尉迟叔叔,你见闻广博,想必知道小金川有位少年好汉名叫孟元超?”髯须汉子又惊又喜,说道:“你就是孟元超?”

  孟元超道:“正是在下。”

  髯须汉子哈哈笑道:“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孟元超听得林无双叫这髯须汉子“尉迟叔叔”,蓦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说道:“尊驾可是关东大侠尉迟炯?”

  髯须汉子纵声笑道:“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的年纪比你大倒是真的。我不和你客气,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称你一声老弟!”

  孟元超这一下更是喜出望外,心里想道:“人人都说关东大侠尉迟炯豪气干云,雄风迈俗,当真是名下无虚!”

 

  原来尉迟炯是关东马贼出身,曾经于过许多轰轰烈烈的事,例如盗青海进贡的御马,劫大内总管萨福鼎的寿礼,这两件脍炙人口的事情,就是他的杰作。他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前几年又潜回辽东,做了十三家牧场的总场主。

  这次孟元超奉命联络各方豪杰,这位关东大侠尉迟炯也正是他所要联络的英雄之一。

  孟元超道:“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高攀了。尉迟大哥,不说你不知道,小弟正是奉了冷铁樵萧志远二位大哥之命。要到关东拜会你的。想不到在这里碰上大哥,真是幸何如之!”

  尉迟炯道:“老弟不必客气,你这几年的名头也闯得很不小啊!但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小金川义军中的好汉,却何以要舍命护那姓石的家伙?”

  孟元超道:“那人是谁?”

  尉迟炯道:“哦,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你是怎么上了他的当的。”

  孟元超把那黑衣汉子的谎言和盘托出,尉迟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这贼厮鸟倒是真会撒谎,他是清廷的鹰爪,却颠倒过来说我!抓着了他,我可得先涂他一口马粪,再拆他的骨,剥他的皮!”

  尉迟炯衣上的马粪已是揩抹干净,但臭气仍然隐约可闻,孟元超情知他定是着了店主的道儿,暗暗好笑,说道:“尉迟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贼厮鸟是谁呢?”

  尉迟炯道:“这贼厮鸟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他本来是独脚大盗出身,和我也是相识的。我这次特地跑来,跑到这条路上,就是因为得到了风声,知道他曾经在苏州出现,料想他这两天必定渡江北归,是以来追踪他的。”

  孟元超吃了一惊,暗自想道:“他曾在苏州出现?莫非就是因我而来?”孟元超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当下也就立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他用的是借刀杀人之计!”

  想起自己曾经要和他共榻同眠,不禁心里叫了一声:“好险!”

  尉迟炯恨恨说道:“这龟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早知你是孟元超,我应该多跑几圈,四下搜寻他的。”原来尉迟炯因为放心不下林无双,故此在跑了两条岔路,搜到了十里开外,都找不着石朝玑,就匆匆的赶回来了。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你要找他算帐的人,从来没有一个逃得脱你的快马快刀,这次找不着,也不过是让这贼厮鸟多活些时而已,别生气啦!”

  尉迟炯甚为高兴,说道:“你这张小嘴几倒是真会说话,好,那就不提这贼小子啦。无双,我倒想问你,你却又是怎么认识孟老弟的?”

  林无双道:“我是逐流大哥叫我去找他的,他们曾经告诉我孟大哥使的也是快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的。”

  林无双此时才有空将她在云家废园那一晚的遭遇说给孟元超听,不过她因为不愿意“家丑”外扬,没有说明宗神龙是她师叔。

  孟元超听了,又是恼怒,又是欢喜,恼怒的是清廷的鹰犬一批接着一批,定要把他置之死地。但欢喜的却有两件事情,一是他平生最为仰慕的金大侠金逐流对他如此垂青,为他尽心尽力,还特地派了人来帮忙他。一是宋腾霄已经回到苏州家里,他的心愿是很有希望可以实现了。“此时腾霄想必正在和小师妹谈笑,或是为她唱支曲子,替她解闷吧?”孟元超心想。

  当下孟元超再次向林无双道谢,说道:“我正是要去拜见金大侠,想不到你先来了。”

  尉迟炯望了林无双一眼,说道:“那么你们正好一路回去了。”

  林无双道:“不,我想到别处走一趟。孟大哥,你见到他们,麻烦你替我说一声,他们就明白了。”

  尉迟炯忽道:“孟老弟,你要联络的人,除了我和金逐流夫妇之外,还有哪些?”

  孟元超说道:“还有金大侠的师兄江大侠,和天地教教主林道轩、红缨会舵主厉南星等人。”

  尉迟炯笑道:“那么你就不必到金大侠的家里去了!”

 

 

 

第十二回  惺惺相惜

 

 

 

   十年冠剑独昂藏,古来事事堪伤。狐狸谁问?何况豺狼!蓟门山影茫茫。好秋光,

 无端辜负,栏干拍遍,风物苍凉。

                                  ——许宗衡

 

  孟元超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尉迟炯道:“你可曾听说过扶桑派么?”

  孟元超道:“听说是唐代武学大师虬髯客在海外所建的剑派,这派的掌门人牟宗涛已经来到了中原。”

  尉迟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大致不差,不过,扶桑派以前本来是没有掌门人的,牟宗涛到了中原之后,由于众望所归,在中原的扶桑派门人方始公推他作本派的领袖,派内派外都把他当作是扶桑派的掌门,而他也就以掌门人自居了。但其实他这掌门人的地位还是没有确定的,亦即是说,尚未曾经过正式的拥立仪式,也未曾得到武林的公认。因此牟宗涛决定了要在中原开宗立派,在重九那天,泰山之上,邀请武林同道观礼。”

  孟元超恍然大悟,说道:“敢情金大侠也是要到泰山观礼么?”

  尉迟炯道:“不错。不但金逐流要到泰山观礼,你所要找的那些人恐怕都要去的。所以我说,你是不必到金逐流家里去了,不如迳自前往泰山,去会他们吧。”

  孟元超喜出望外,心里想道:“若是这样,那倒是最好不过了。”说道:“不过我与牟宗涛素不相识,也没有得到他的请帖。”

  尉迟炯哈哈大笑,说道:“这一层你倒是不用顾虑了,这位林姑娘就是扶桑派的门人,而且她还是牟宗涛的表妹呢!”说罢,回过头来,向林无双说道:“你刚才说是要到别处地方,想必就是到泰山参加你本派在中原重建的大典吧?”

  林无双不愿意在孟元超面前谈及本派之事,但尉迟炯问起,她却是不便隐瞒了,只好说道:“不错,侄女是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