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炯笑道:“好呀,那你们就正好一路同行了。牟宗涛是你表兄,你也算得是主人的身份,孟兄有你招呼同往,还用得着请帖么?”

  尉迟炯的用心不问可知,是想给他们二人撮合的。他这用心也正是和金逐流夫妇相同,不过金逐流的妻子史红英是个在情场打过滚的过来人,懂得女孩儿家的心思,是以她虽然有此用心,但在请林无双给孟元超报讯的时候,却是没有明言,说得十分含蓄,不像尉迟炯这样直言无忌。

  林无双毕竟是有着少女的矜持,听了尉迟炯的说话,蓦地又想起了史红英的那些言语;不由得低垂粉颈杏脸晕红!

  孟元超本来是个性情豪迈的人,但他的豪迈却又与尉迟炯有所不同,他是在豪迈之中,兼有稳重的一面的。尉迟炯不说穿还好,一说穿了,他也就难免感到有点尴尬了。

  孟元超暗自思量:“江湖男女,虽说不似常人讲究避嫌,但我和这位林姑娘刚刚相识,同走长途,总是不便。我纵然胸怀坦荡,只怕她也要恐惧流言。”

  尉迟炯道:“咦,你们两人怎么都不说话?”

  孟元超道:“我想,我想——”

  尉迟炯眉头一皱,说道:“你想什么?”

  孟元超道:“我想,我还是先去拜访金大侠的好。他叫林姑娘来找我,我若不去答谢,岂非失礼?既然金大侠也是要到泰山观礼,我也正好可以和他同行。”

  尉迟炯道:“只怕你到了他家,他已经走了。”

  孟元超道:“那我就独自前往泰山好了,反正我也认得路。”

  尉迟炯皱起眉头,说道:“孟兄,想不到你这个人竟是如此婆婆妈妈!好吧,你既然定要这样,我也只好由你。不过,我却恐怕你打这么一个转赶不上泰山之会呢!”

  他眉头一皱,蓦地得了一个主意,一拍大腿,说道:“有了,有了!”林无双松了一口气,笑道:“有了什么?”尉迟炯道:“孟兄,我这匹坐骑虽然不是千里马,但一天跑个三五百里,却还是可以的。你不嫌弃,我就把这匹坐骑送给你!”

  孟元超吃了一惊,说道:“如此厚礼,我怎么敢当?”

  尉迟炯怒道:“一匹马算得什么,再贵重的东西也不会比好朋友的交情更可贵吧?你若是不受,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孟元超忙道:“不是我婆婆妈妈,只是我要你的坐骑,你却用什么代步呢?”

  尉迟炯道:“你不用替我担心,你知不知道,我是马贼出身的?最拿手的本领就是偷人家的好马!”

  孟元超给他说得笑了起来,说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炯这才大为高兴,哈哈笑道:“其实我还不必多费心思去偷呢,有一匹现成的坐骑我就可以信手牵来。石朝玑那匹黄骠马他刚才来不及骑走,还在客店的马厩之中。虽然比不上我送你的红鬃马,据我看来,相差也不会大远的。你要我的,我要他的,哈哈,这正是最妙不过。”

  孟元超道:“多谢尉迟大哥,那么小弟告辞了。”

  尉迟炯忽地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孟兄,有一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你是不是有一位绰号叫做神偷快活张的好朋友?”

  孟元超道:“不错,大哥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尉迟炯提起了“快活张”,倒是勾起了孟元超的心事了。

  尉迟炯道:“我和他是在北京结识的,这个人不错,很讲义气,我们还曾联手做了一件案子呢。”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你几时改行做了小偷了?偷的什么东西?”

  尉迟炯笑道:“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不过我可以告诉孟兄,快活张很敬重你,他说你帮过他的大忙,他无时不思报答。我就是从他的口中,开始知道你的为人的。”

  孟元超淡淡说道:“些许小事,难为他老是记得。”其实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有一次快活张做了一宗大案,给事主请来的高手追捕,几乎险遭不测,幸亏孟元超救了他。

  尉迟炯说道:“我和他在北京相识,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他说要赶回苏州见你,不知道他现在可是还在苏州。”

  孟元超道:“我已经见过他了,但他后来又到蓟州去了,如今尚未回来。”

  尉迟炯道:“短期内他还会回到苏州来吗?”

  孟元超道:“恐怕不会了。他是一匹野马,倘若没有值得他牵挂的事情,他是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的。”要知他是托快活张带信给杨牧,并探听云紫萝的消息的,如今云紫萝已是亲自来过,快活张自是用不着赶回来向他回报了。想起此事,孟元超不禁又是黯然神伤。

  尉迟炯叹道:“这是一位值得怀念的朋友,可惜他现在已是不在苏州。否则此地与苏州相去不远,我倒是想去找找他呢。”

  他见孟元超似乎意兴萧索,只道孟元超是心急赶路,便道:“你若是见到快活张,请你代我问候。天快要大亮了,我也该回去牵石朝玑那匹坐骑啦。好,咱们就此分手吧。”

  孟元超骑上他那匹红鬃马走远之后,尉迟炯若有所思,忽地似笑非笑的和林无双说道:“无双,我想问你一句话!”

  林无双见尉迟炯面色有异,怔了怔,说道:“叔叔,你要问什么?我可不许你拿我开玩笑。”

  尉迟炯道:“咦,你以为我问你什么,我说的当然是正经事儿!”

  林无双道:“好,那就请你说吧!”

  尉迟炯道:“你觉得牟宗涛这人怎样?”

  这一问,倒是大出林无双意料之外,原来她以为尉迟炯是要问她喜不喜欢孟元超。

  尉迟炯接着说道:“你和牟宗涛是青梅竹马之交,想必应该比我清楚他的为人。”

  林无双想起了史红英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心中不觉一阵迷茫,半晌说道:“我认识的只是小时候的牟表哥,他现在是怎么样。我焉能知道?说实在话,他从前的为人怎样,我也答不出来,我和他分手的时候还未满十岁!”

  尉迟炯叹道:“你说得不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无双怔了一怔道:“尉迟叔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你到了中原之后,未见过牟宗涛,我却见过他的。不但见过,还与他共过一场患难。我本来以为他是个英雄豪杰,但如今却是不能不有一点怀疑了。”

  林无双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叔叔怀疑什么?”

  尉迟炯缓缓说道:“我怀疑他是和清廷暗中勾结!”

  林无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子才能定下心神说道:“叔叔,你这是何所见而云然?”

  尉迟炯道:“我还没有拿到确切的凭证,不过也并非空穴来风。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得从我刚才送给孟元超的那匹坐骑说起。”

  林无双诧道:“牟表哥的事情和这匹坐骑有何关系?”

  尉迟炯道:“你猜那匹红鬃马是什么来历?它原来是御林军统领的坐骑!”

  林无双吃惊道:“你盗了御林军统领的坐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尉迟叔叔不愿在孟元超面前说破,敢情是恐怕说破了孟元超就不肯要了。”

  尉迟炯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和我联手做这件案子的人,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神偷快活张。”

  林无双说道:“我也曾听得金大哥说过快活张这个人,听说他是当今之世的第一空空妙手,几十年前,有一位名闻天下的老神偷姬晓风,快活张乃是姬晓风的再传弟子。如今他的本领之高,已是不逊于他的师祖当年!”

  尉迟炯道:“御林军统领北宫望是皇帝老儿跟前的大红人,比大内总管萨福鼎还得宠。去年不知他立了一宗什么功劳,皇帝老儿把一对玉狮子赏赐给他,这对玉狮子不用说自是无价之宝了。”

  林无双道:“敢情快活张就是想要偷这对玉狮子?”

  尉迟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要盗马,他要盗宝,是以一说即合,联手进行。”

  “那晚我们分头行事,我找马厩盗马,他进内宅盗宝。这样即使给发现了,亦可令对方难于兼顾。”

  “我刚刚得手,忽听得有人说道:‘割鸡焉用牛刀,我替大人拿这小贼!’声音来自内院,原来是快活张已经给他们发现了。”

  “快活张跑了出来,后面追着一个人,这个人唰的一剑向他刺去,使的正是你们扶桑派的剑法!”

  林无双大吃一惊,说道:“是扶桑派的人,你没有看错吗?”

  尉迟炯有点不大高兴,说道:“我怎会看错?你别忘记我是曾经和宗神龙交过手的,也曾见过牟宗涛的剑术。你们扶桑派的剑法和中原各家各派都不相同,我一见便知!”

 

  林无双道:“后来怎样?”

  尉迟炯笑道:“当然是脱险了。否则我焉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快活张又焉能到苏州去见孟元超?”林无双道:“我问的是那个人。”

  尉迟炯哈哈大笑道:“那个人么,他吃了我一点小小的苦头。我一记劈空掌将他震下瓦面,可惜北宫望跟着追出来,我只能和快活张上马而逃,来不及取他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