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双心里也在暗骂杨牧的无耻,可是她亦是有所顾忌。一来此事牵涉了她的表哥牟宗涛,她已经夺了表哥的掌门,不忍再令他当众出丑。二来她虽然知道那晚的人是石朝玑,但既然没有当场捉获,她的表哥一口咬定是另一个人,她也没有办法。

  齐建业继续说道:“我这世侄只好诈死避他,唉,可惜还是躲避不了。”

  “我这世侄本来是想从此隐姓埋名,不在江湖露面的,但为了家庭一件意想不到的变故 ……这件事待会儿再说,他迫不得已前往苏州。不知怎的给石朝玑探出了风声,追踪前往,又再与他纠缠。杨牧躲避不开,只好与他动武,把他打走,但却也受他打了一掌了。”

  场中还有一个心情激动得比孟、林二人还更厉害的人,她是悄悄的躲在一角一直默不作声的云紫萝。

  她倒不知道杨牧存有中伤孟元超的企图,她是因为听得丈夫给石朝玑打伤而激动的。

  云紫萝心里想道:“石朝玑来作说客,替萨福鼎来拉拢他的这件事情,怎的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的诈死他分明是说了要成全我和元超,却怎的突然又变成了是为了躲避石朝玑了?难道他是怕我担心,才把这件事情瞒着我吗?他想到以后不能在人前露面,又知道我不是真心欢喜他,因此才想成全我和元超?唉,若然真是这样,杨郎你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再又想道:“石朝玑之事虽然他没对我说过,但他给石朝玑打伤之事,齐老怕已经给他证实,这就决不会是假的了。我一直希望他做个反清的义士,如今是如我所愿了。这件事情过后,我一定要和他相认,把我怀着他的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云紫萝胡思乱想之际,齐建业继续说道:“我这世侄给石朝玑打伤,情知以后躲避也躲避不了,他倒是有点后悔从前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反清了,现在他算是再世为人,以后的杨牧就大不一样了。”言下之意,当然是说以后的杨牧就更是个“侠义道”中的人了。

  众人大声赞好,齐建业待赞好之声稍稍平静,接着说道:“现在我要说到他的那件家庭变故了,虽然是他私事,却与此地一位英雄有关……”

  孟元超心头正在卜卜的跳,忽听得有一人大声说道:“且慢!”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髯须如戟的汉子,业已站在“四海神龙”齐建业的面前。这个人是关东大侠尉迟炯。

  尉迟炯比杨牧还更交游广阔,场中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见他突如其来,都是不禁有点诧异。

  齐建业怔了一怔道:“尉迟大侠有何话说?”

  尉迟炯说道:“大侠两字不敢当,但事情必须分清黑白,鱼目不可混珠,这种粗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齐建业皱起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杨牧当真是给石朝玑打伤吗?恐怕不见得吧!”

  齐建业怫然说道:“杨牧,你解开衣裳给尉迟大侠看个清楚。陈大侠,你是识得雷神指功夫的,请你也来作个证明。免得有人怀疑我和杨牧弄假!”

  杨牧解开上衣,露出胸膛,只见胸膛有淡紫色的掌印。陈天宇给齐建业拉了出来,看了一看,说道:“不错,这是雷神指之伤。”

  “雷神功”是一种邪派内功,功夫深的练成“雷神掌”,功夫浅的只能使用指力,这就是“雷神指”了。懂得这门功夫的天下只有一家,住在华山的一家复姓欧阳的人家。主人名叫欧阳坚,只有一个徒弟,这个徒弟就是从前的独脚大盗,现在的御林军副统领石朝玑。师父练成“雷神掌”,徒弟则只是练成了“雷神指”,这也是许多人都知道的。是以陈天宇一说出这是“雷神指”之伤,那么打伤杨牧的这个人不用说也就是石朝玑了。

  齐建业继续说道:“尉迟大侠要不要再看个清楚?”

  尉迟炯望了杨牧一眼,缓缓道:“齐老先生切莫见怪,我也只不过是想求个水落石出罢了。”

  齐建业道:“那么,现在算得水落石出了吧?”

  尉迟炯哈哈一笑,走近两步,说道:“杨武师受了雷神指之伤,居然还能够把石朝玑击败,佩服,佩服!”口中说话,向杨牧伸出手来,杨牧只道他当真对自己表示敬意,遂也坦然和他握手。

  不料一握之下,尉迟炯的五很指头好像变成了钢钩,杨牧痛彻心肺,不由得面如土色,“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齐建业喝道:“你这是干嘛?”呼的一掌向尉迟炯右臂关节击下,尉迟炯把杨牧拧了半个圈,左掌拍出,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双方各退三步,彼此功力相当,不过齐建业的身形却多晃两晃。那是因为他年纪老大,气力上自然比不过正在壮年的尉迟炯。

  齐建业大怒道:“尉迟炯,你为什么无端欺负我这世侄?”

  尉迟炯笑道:“老先生,你误会了,我只不过是试试杨武师的功夫。”

  齐建业道:“哦,你要试他功夫,什么意思?”

  尉迟炯道:“杨武师的功夫我已试出来了,唔,好像有点不对!”

  齐建业喝道:“什么不对?”

  尉迟炯道:“实不相瞒,我和石朝玑曾经交过两次手。最近这次还是昨天的事情,就在这泰山脚下。他的‘雷神指’功夫如何,我是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群豪都是大为惊诧,想道:“石朝玑怎的会在泰山脚下出现,难道他曾经偷偷到过此间?”

  齐建业亦是有点惊诧,不过他在目前却是无暇盘问这件事情,怔了一怔之后,双眼盯着尉迟炯冷冷说道:“你知道石朝玑的功夫那又怎样?”

  尉迟炯淡淡说道:“没怎么样。不过依我看来,杨武师的说话就似乎不能尽信了!”

  杨牧面色铁青,跳了起来,叫道:“尉迟炯,你敢说我说谎?”尉迟炯板起脸孔,双目圆睁,毫不客气地说道:“不错,我确实是有这怀疑!”

  齐建业道:“尉迟大侠何所见而云然?”

  尉迟炯说道:“以杨牧的本领而论,石朝玑不当败在他的掌下。他受了雷神指之伤,至少也应该大病一场,决不能才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好得这样快。”

  杨牧冷笑说道:“欲加以罪,何患无辞?你说我‘不应当’打得过石朝玑,偏偏我却打赢他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当时石朝玑是给我先打了一掌,这才用雷神指伤了我的,不错,我的功力是比不上你尉迟大侠,但也不至于就会死在石朝玑的雷神指之下吧?何况,你不许我有善治内伤的灵丹妙药么?”

  杨牧振振有辞,这些话亦是说来有理。要知武功的比较,本来就是极为微妙的事,尉迟炯虽然是武学的大行家,眼光也不见得就完全正确。

  众人窃窃私议,十之七八,倒是觉得尉迟炯似乎有点无理取闹。

  齐建业吁了一口气,道:“这既然只是尉迟大侠的揣度,那就似乎没有争论的必要了。咱们还是回到正事来吧,除非尉迟大侠可以找到人证。”

  齐建业这话本来调侃尉迟炯的,不料尉迟炯却是一脸孔认真的神气,冷冷说道:“你要找什么样的人证?”

  齐建业道:“请尉迟大侠把石朝玑抓来,和杨牧对质,不就是可以水落石出了么?抓不着石朝玑,最少也得抓一个他们的人!”

  话犹未了,尉迟炯忽地朗声说道:“好,我就给你找这么一个人证!”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惊诧,眼光集中在尉迟炯的身上。

  只见尉迟炯从人丛中拖出一个人来,武学行家一看,就知他早已点了穴道的。

  齐建业吃了一惊,说道:“这是什么人?”

  尉迟炯朗声说道:“这人是萨福鼎手下的一名大内侍卫。各位请看!”说罢,从这个人的身上掏出一面金牌,金牌上刻有一只孔雀,涂着红色。

  满州人的神话,传说他们的始祖是吞服了朱雀卵而出生的。是以满州人把朱雀当作“神鸟”,(羽生按:原始部落大都有这样一种众所尊崇,视为禁忌的“神物”,民俗学者称为“图腾”)。清宫大内的侍卫每人佩有一面朱雀金牌,这面金牌不但可以出入宫禁,出差的时候,也可以作为身份的凭证的。场中不乏和大内侍卫打过“交道”的人,例如陈天宇和金逐流就曾见过这样的金牌。

 

 

 

第二十二回  “家丑”外扬

 

 

 

   人天无据,被侬留得香魂住。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

   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斓斑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龚自珍

 

  陈天宇道:“不错,这是清宫侍卫的朱雀金牌。小时候我曾在先父的衙门见过的。”原来陈天宇乃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出身,他的父亲曾经做过清廷派驻拉萨的“安抚使”,经常有大内侍卫来到他的衙门的。

  金逐流道:“尉迟大侠,这个鹰爪孙是怎样给你抓来的?”

  尉迟炯道:“昨日我在路上碰见石朝玑,这厮是他的接应。我追拿石朝玑,惭愧得很,只捉着这厮,却给石朝玑跑了。不过,从他的口中也还可以盘出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