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腾霄看着她宜喜宜嗔的粉脸,禁不住心头一动,想道:“小师妹为何老是喜欢拿我开玩笑?啊,不错,她说我糊涂,我可真糊涂了。我忘记了思美早已不是当年不懂事的‘小师妹’啦!”

  对着吕思美的笑靥如花,宋腾霄禁不住心神一荡,停杯在手,呆了。

  吕思美道:“宋大哥,你又在想些什么?”

  宋腾霄道:“没什么,小师妹,咱们别谈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吕思美道:“好,那么咱们谈些什么呢?对啦,你最近学了什么新曲子,我倒想听听你的箫声呢。”

  宋腾霄笑道:“这里又不是小金川,我怎能在酒楼上吹箫给你听?”

  吕思美不觉也笑了起来,说道:“不错,在小金川的时候,我记得你是最喜欢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吹箫给我听的。唉,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尽管她是用着感伤的口吻追思往日,她的心情还是愉快的。

  在一旁落漠寡欢的只有缪长风。听着他们笑语喧喧,他的心里不觉一片茫然,“想不到云紫萝还有一个旧情人。”

  正在他茫然自思之际,又进来了一个客人,手拿折扇,书生打扮。

  宋腾霄一见此人,登时就跳了起来。

  原来这个书生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他手里抢了杨华那个段仇世。

 

  宋腾霄跳了起来,叫道:“好呀,我正要找你算帐!”吕思美忙问道:“这厮是谁?”宋腾霄道:“这厮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点苍双煞中的老二段仇世。”

  说话之际,宋腾霄已是身形倏起,向段仇世扑过去了!

  段仇世冷笑道:“想必你还未知道泰山之会发生的事,不错,我是抢了他们的孩子,可是我是收他作徒弟的,孟元超和云紫萝都还要感激我呢!你要不要听我细道前因后果?”

  宋腾霄如何能够相信他,喝道:“谁听你的花言巧语?”段仇世怒道:“好呀,你不相信,那咱们就再打一架,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酒店里是摆有许多桌椅的,宋腾霄嫌这些桌椅碍手碍脚,腾的飞起一脚,将当中的一张桌子踢翻,桌子好似车轮般向段仇世滚去,段仇世双掌一按,“乒”的一声,那张圆桌面四分五裂,木块纷飞,其他桌子也被波及,茶杯碗筷,跌了满地。哗啦啦一片响,杯碗的破片向缪长风飞来,缪长风衣袖轻轻一拂,破片连他的袖角都没沾着,就掉下来了。

  段仇世眼观四角,耳听八方,暗暗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不知是谁,他这沾衣十八跌的内功只怕还在宋腾霄之上,倘若是宋腾霄的朋友,那就糟了。”

  说时迟那时快,宋腾霄已然扑到,段仇世折扇一指,点向他的脉门,宋腾霄一个转身,反手夺他扇子。段仇世左掌拍出,宋腾霄顾忌他的毒掌,掌锋斜斜切出,抢攻空门。两人的身体交叉插过,都没有打着对方。却又有两张桌子给他们碰翻了。

  吕思美在他们动手的时候,早已拔出剑来,抢占了门口,防备段仇世逃走,点苍双煞长于轻功,她是曾听宋腾霄说过。

  店小二瑟瑟缩缩的躲在一角,颤声叫道:“客官,你们打架不打紧,可别打坏了小店的东西,我们做伙计的赔不起!你们到外面去打好不好?”

  宋段二人正在打得吃紧,哪有心神听店小二的说话?吕思美说道:“你别害怕,打坏了多少东西,待会儿我赔给你就是。”

  缪长风神色自若的仍然坐着喝酒,但心中却在思量:“我要不要管一管这件闲事呢?”

  原来段仇世不认识他,他却是知道段仇世的。他有一位朋友是滇南大侠管昆吾,曾经和他说过段仇世的为人行事,去年他到大理畅游,本来想请管昆吾作介,与段仇世结交的,不巧点苍双煞却都外出去了。

  管昆吾曾经与他言道,点苍双煞虽然被人视为魔头,其实也无多大的恶行,不过是喜怒随心,性情比较怪僻而已。师兄八臂灵猿卜天雕据说是母猴养大的野人,不通世务,粗鲁无文,却也有他质朴可喜之处。至于师弟冷面书生段仇世,他本来是贵家公子,不知怎的,突然变成了一愤世嫉俗的人,此人不但是文武全材,而且颇重言诺,可惜崖岸自高,轻易不肯与人接纳。

  缪长风暗自思量:“他们算的不知是一笔什么糊涂帐?宋腾霄指责段仇世抢了孟元超和云紫萝的孩子,紫萝不是杨牧未亡人吗,怎的又和孟元超有了孩子?泰山之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宋腾霄不肯听他分辩,我这个外人就更不便打听人家的私事了,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值得结交的人物,我好不好充当一次鲁仲连呢?”

  缪长风莫名其妙,满腹疑团。由于真相未明,也就不敢贸然劝解。正自踌躇未决之际,忽听得有人喝道:“好呀,看你这次还能跑掉!”有两个客人冲进这家酒店,一个是童颜鹤发,身材高大的老头,一个是短小精悍,大声呼喝的中年汉子。

  缪长风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壮健的老头儿,莫非是名震江湖的四海神龙齐建业?”要知四海神龙的声名极大,缪长风虽然没有见过他,也曾听得人家说过他的特殊相貌。

  缪长风猜得不错,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果然就是四海神龙齐建业,那个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当然就是杨牧了。

  杨牧跑在前面,气势汹汹的冲进这家酒店,站在门口的吕思美首当其冲。

  由于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吕思美突然看见杨牧向她冲来,自是免不了心头一震,以为这两个是清廷的鹰爪。要知她和宋腾霄乃是义军中人,过去曾经不知多少次碰上鹰爪的追踪,免不了有这怀疑。

  杨牧也不知她是什么人,一掌向她推去,喝道:“小丫头给我滚开!”吕思美使出穿花绕树身法,杨牧扑了个空,身形倾侧,吕思美立即唰的一剑向他刺去,斥道:“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这一剑势道极为凌厉,不过却只是一招刺穴的剑法。因为吕思美还不能断定对方身份,是以虽然心有所疑,也不敢立即就取他的性命。

  杨牧武功非同泛泛,险此跌了个狗吃屎,不由得怒从心起,喝道:“原来你这野丫头是点苍双煞的党羽!”使出金刚六阳手的刚猛掌力,呼的便是反手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非同小可,吕思美只觉胸口如受重物所压,几乎透不过气来。幸而她练成了穿花绕树的身法,身法轻灵,随着杨牧的掌风飘闪,这一掌仍然没有打到她的身上。吕思美怒道:“胡说八道,谁是点苍双煞的党羽!”剑尖划过,“嗤”的一声,划破了杨牧的衣裳。

  齐建业喝道:“问清楚再动手!”衣袖一拂,吕思美的长剑脱手飞去,“嗤”的一声,正巧插在缪长风的那张桌子上。

  缪长风装作大大受惊的模样,摔出酒杯,连人带椅,跌在地上,叫道:“你们打架,怎么打到我头上来了!”

  杨牧正在向段仇世奔去,缪长风那一杯酒向他照面而来!杨牧躲闪不及,给泼个满头满面,火辣辣的作痛,双目到也睁不开来!

  杨牧是练过内功的人,寻常的人打他一拳,他也未必会痛。如今给一杯冷酒泼着,竟然火辣辣的作痛,自是不由得大吃一惊,生怕对方暗算,慌忙把双掌掩着面门。

  齐建业朗声说道:“你既然不是点苍双煞的一伙,那就退下吧。”迈步上前,伸手就要抓段仇世的背心。缪长风深知齐建业的功夫厉害,他可不能用对付杨牧的法子来对付四海神龙,若要帮段仇世的忙,非得亲自出手不可。他是装作受惊跌倒的,此时还没有爬起来,要救段仇世也来不及了。

  正在他为段仇世暗地捏着一把冷汗的时候,却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那个店小二本来是瑟瑟缩缩的躲在一角的,忽然跑了出来,抱着齐建业叫道:“客官,客官!求求你们,可别要在小店打架!”

  四海神龙齐建业是何等身份,岂能出手打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酒店小厮?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给那店小二抱着的。

  齐建业只好轻轻的将他拉开,那店小二却仍然伸开双臂拦着他和他纠缠。齐建业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别害怕,打坏了多少东西,我照价赔偿就是。”店小二道:“那位姑娘也是说过这样的话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可是当真?”

  杨牧抹去了脸上的酒水,向着缪长风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缪长风爬了起来,冷笑说道:“我是喝酒的客人,好好的在这里喝酒,又没惹着你们。你们打架,却几乎打坏了我吃饭的家伙,如今还向我发脾气,哼,哼,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杨牧双眼一睁,哼了一声,冷笑说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倒是我杨某走了眼了。待会儿再领教阁下的功夫。”

  缪长风淡淡说道:“杨先生,你莫开玩笑,我哪有什么功夫啊!”此时那店小二尚在和齐建业纠缠不清,缪长风又是好笑,又是有点奇怪。心里想道:“这店小二适才怕成那个样子,怎的忽然又胆大了。”此时吕思美已经退到一旁,宋腾霄知道来的是齐建业和杨牧,也不禁怔了一怔,招数略缓。

  段仇世急中生智,忽地说道:“宋腾霄,这祸是你闯出来的,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你不与我分担也还罢了,还要倒戈相向,以求免祸,这是正人君子所为么?嘿、嘿,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宋腾霄怒道:“你胡说什么?”话犹未了,段仇世已是一个“移形易位”避开了宋腾霄的攻击,恰如海燕掠波,从他身旁掠过,倏的从窗口跳出去了。

  齐建业无可奈何,只好用轻巧的手法,点了店小二的麻穴,这才摆脱了他的纠缠。大喝道:“往哪里跑!”可是已经迟了一步,从窗口望出去,段仇世的背影都不见了。也不知躲进了那个横街小巷。

  杨牧呆了一呆,陡地喝道:“你就是宋腾霄么?”

  宋腾霄道:“不错,你待如何?”

  杨牧喝道:“好呀,你抢了我的孩子,捣乱我的灵堂,侮辱我的徒弟,这还不算,又居然欺侮我的姐姐。如今撞在我的手上,你还想置身事外么?哼,哼,跑得了段仇世,跑不了你!”

  宋腾霄冷笑道:“你的孩子?嘿、嘿,就算是你的孩子吧。你的姐姐折磨这个孩子,我是云紫萝的好朋友,岂能不将他带走?”

  杨牧大怒道:“气死我也,你居然还敢在我的面前承认和那贱人、和那贱人——”大怒之下,口不择言,可是话到口边,“私通”二字,究竟是不便说出口来。

 

  云紫萝是宋腾霄最敬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禁大怒喝道:“杨牧,你莫含血喷人!含血喷人,只能自污其口!”两人正面相对,剑拔弩张,就要动手。

  那日杨牧的姐姐辣手观音杨大姑吃了宋腾霄的大亏,回家之后,曾向齐建业哭诉,央求齐建业替她报仇。不过她当时还未知那个蒙面人是宋腾霄。但齐建业在泰山之会过后,则是知道了。

  齐建业心里想道:“段仇世轻功超卓,现在去追他未必追得上,不如光抓着了这个姓宋的再说,免得顾此失彼!”

  杨宋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齐建业忽地喝道:“且慢!”

  宋腾霄冷冷说道:“齐老先生有何指教?”

  齐建业缓缓道:“杨大姑是我们齐家的人,这件事应该由我来管。杨牧,你先退下。”原来他因为在泰山之会见过孟元超的本领,心想宋腾霄和孟元超并驾齐名,姓宋的本领决不会比姓孟的差到哪里去,只怕杨牧不是他的对手,若待杨牧败了,自己才出手对付他,未免更是有失身份,是以赶忙先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

  杨牧应了一个“是”字,垂手退过一旁,说道:“是,请姻伯主持公道,替家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