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炯道:“我知道你的本领神出鬼没,来去无踪,不过御林军的统领府非比寻常,也总得提防万一。万一当真要打起来,我在那里,多少也有个接应。你怕我失风,我在外面等你,不跟你穿堂入室,也就是了。”

  快活张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那条街上的转角处,有一家小酒店,专做赌鬼的生意,别家酒店,天黑之后,二更未到,一早关门,这家酒店,却是整晚都做生意。你在那里等我,一个时辰之后,我不出来,你再进行打听。”

  尉迟炯笑道:“你的鬼门道真多,但御林军统领府所在的街道,竟有这样一间特别的酒店,倒是稀奇。”

  快活张笑道:“说出来一点也不奇怪,那条街上有两个半开门的赌窟,就是御林军的军官包庇的。我在那两个赌窟赌过钱,也在那酒店喝过酒。你装作赌客在那儿喝酒,包管没人来查问你。”

  尉迟炯道:“这样也好。我给你一枝蛇焰箭,你藏在身上,倘有意外,你把蛇焰箭射上半空,我就会赶来的了。”蛇焰箭是夜行人惯常用来作联络的信号的,射上半空,会发出一团蓝色的火焰,方圆数里之内,都看得见。

  计议已定,三更时分,他们便即按照计划进行。

  这天晚上,无月无星,快活张早已“踩”熟了“道”,胸有成竹,果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统领府。

  但进去之后,可就发觉有点儿不对了。

  他是从后花园进去的,踏入园中,只见假山石畔,花木丛中,黑影幢幢,敢情巡夜的人还当真不少。寻常的日子,御林军统领府晚上虽然有巡逻的卫士,那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他们料想小偷决不敢偷到统领府的府中,等闲的江湖人物,也决不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莫非今晚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快活张心想。心念不已,忽听得有“汪汪”的狗吠声。

  快活张练有一双夜眼,躲在一块假山石后,偷偷看出去,只见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牵着两条大狗。快活张认得其中一人是北宫望的师弟西门灼。

  快活张吃了一惊,心想:“西门灼是府中的第二号人物,怎的也出来巡夜,我可得分外小心了。这两条狗长得好像野狼,想必极为凶恶。我在别的地方,可没见过这种恶狗。”

  只听得和西门灼一起的那个武士说道,“今晚倒可以试试这两条西域灵獒的本事了,听说它可以嗅出生人的气味,不知是真是假。就只怕没有生人敢来。”话犹未了,那两条“西域灵獒”又汪汪的大吠起来。

  西门灼道:“灵獒吠得这样厉害,莫非真的有生人来了?”把手一松,两条狼狗登时如箭离弦,向快活张藏身之处扑去。

  快活张早有准备,心里想道:“拖得一时,就是一时。”把手一扬,掷出两个肉馒头。

  这肉馒头是加上一种特殊的香料制的,狗最喜欢闻这种香味,但馒头却是混有毒药的。

  这两条西域灵獒训练有素,若是普通的肉馒头还不会令得它们垂涎,如今它们给这种特殊的香味吸引,快活张把肉馒头一向左斜方掷出,它们登时也就改变了方向,向左斜方扑去了。

  西门灼和那个武士赶上来,两条狼狗早已把肉馒头吃得干干净净。西门灼道:“奇怪,这里没有人,灵獒怎的又不吠了?”幸亏这天晚上无月无星,快活张躲在假山背后掷出肉馒头,这才得以没有给他发现。

  快活张明知毒毙灵獒,行藏也是必将败露,但在这危急关头,也只能行此缓兵之计了。

  不料那两条西域灵獒虽然中毒,却没有立即倒毙。原来快活张的毒馒头用来对付一般的恶犬,自是绰绰有余,但这两条西域灵獒却是体质壮健,非一般的恶犬可比。

  就在西门灼来到的时候,那两条灵獒中的毒开始发作,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突然又狂嗥起来,再次向快活张藏匿之处扑去。

  快活张料不到它们竟然没有倒毙,而且来得这样快,他正想转移,却尚未来得及转移。只听得西门灼失声叫道:“不好,看样子灵獒是中了毒,快去咬死你的仇人!”

  “不好,老天爷保佑,保佑,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快活张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此时西门灼和那武士已经跟着这两条灵獒追来,他只要一动,只怕就要给西门灼发觉,只能求老天爷保佑。

  果然真的就有奇迹发生了,那两条灵獒跑到快活张躲藏的那座假山前面,忽然又改了方向,跑入花树丛中。

  西门灼一面跑一面向四下发出劈空掌,此时见灵獒追入花树丛中,他也跟着改了方向,叫道:“贼人躲在假山梅林里面,你们快来搜查!”

  西门灼还未来到假山前面就转过身,但他所发的劈空掌,掌风已是刮到假山后面,快活张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幸亏没有弄出声音。原来西门灼练有“玄阴掌”的功夫,掌风奇寒透骨,还幸快活张有假山作为屏障,略受波及,还可抵受得了。

  快活张又惊又喜,心道:“奇怪,难道当真是老天爷保佑么?”

  那两条灵獒跑进花树丛中,中的毒已是大大发作,只听几声狂嗥,两条灵獒同时倒毙。

  一个武士叫道:“贼人从那边跑出去了!”西门灼喝道:“你们还不快追!”快活张偷偷的从假山石后伸出头来,他是练有夜眼的,隐隐可以看见一条影子正在越过围墙。

  快活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园子里另外还有一个“生人”,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把两条灵獒引开,也有可能是它们中毒渐近昏迷之际,嗅到另外一个“生人”的气味就追击了。

  “这人不知是谁,倒似有心来救我似的?但以他这份轻功而论,决不会是尉迟大侠。”不过快活张亦已无暇仔细推敲了,趁着西门灼和那班卫士追出去的时候,连忙溜入屋内。

  西门灼追不上那人,果然又再回来,叫道:“大伙儿仔细搜查,提防贼人还有党羽。”

  快活张曾经来送过两次煤球,统领府中,他最熟悉的地方是厨房,于是不知不觉就跑入厨房来躲。厨房里大厨师和一个助手正在炒菜,快活张一闪闪到堆在厨房角落的煤堆后面,那两个人竟是毫无知觉。

  快活张可是有点怪,心里想到:“三更半夜,即使是北宫望吃的宵夜,也用不着大厨师亲自下厨呀?”

  心念未已,只见一个小厮进来问道:“小菜弄好没有?”

  大厨师道:“樟茶鸭火候恐怕未够,蜜饯羊腿也还要调味。赶着要么?”

  那小厮道:“不,大人叫你用心烹调,迟点无妨。他不过叫我来看看,顺便告诉你,叫你记得开一缸陈年善酿。”

 

  大厨师道:“知道啦,来的是什么贵客?”

  小厮笑道:“统领的客人,我怎敢上楼窥探?”

  大厨师嘀咕道:“总之来了客人,就活该我们倒霉啦。三更半夜还要起来。”

  原来这个大厨师是北宫望重金礼聘来的名厨,北京的名厨,有他们这一行传统的规矩,主人是要以宾礼相待。这个厨子架子尤其不小,平日根本就用不着他下厨,半夜三更起来做菜,更是从所未有之事。是以很不高兴。

  小厮不敢答话,退了出去。快活张心里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北宫望住在何处,我尚未知道。这小厮回去禀报,我正好跟着他走,说不定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正要悄悄的溜出去,忽听得门外又有人声。

  大厨师皱眉道:“什么事情吵吵嚷嚷,我做菜的时候最怕人吵。你出去看看。”

  进来搜查的那武士是个急性子,一踏进院子就嚷道:“你们这里有没有生面人来过?”

  厨师的助手吃了一惊,说道:“厨房里只有大师傅和我,生面人怎会到厨房来。”

  那武士说道:“是这样的,园子里闹贼,西门大人恐怕贼人还有余党溜进屋内躲藏。”

  大厨师正自不好气,不待那武士进入厨房,就走出去说道:“闹贼是什么时候的事?”武士道:“就是刚才的事情,还没有半炷香时刻。”

  大厨师道:“我一个时辰之前就在厨房了,一直没有离开过,除非我是瞎了眼睛,贼人怎能在我的眼皮底下躲藏?你们进来搜查不打紧,东翻西抄,弄得我心神不宁,调味品放多一点放少一点,什么佳肴美点,味道都要变啦。”

  武士赔笑道:“我只是循例进来看看,不会东翻西抄的。”心里想道:“厨房里没有什么地方可供躲藏,又是这么闷热,料想贼人也不会躲在里面。”

  大厨师摊开双手道:“好吧,那你就进来看吧。”

  快活张悄悄从炭堆后面出来,顺手牵羊抓了两方蜜饯羊肉送进嘴里,又喝了半壶陈年善酿,这才好整以暇的溜出厨房。

  那武士知道大厨师的脾气不好,进了厨房,看过炭堆后面不见有人,告了个罪,就出去了。

  大厨师正在冷笑,助手忽地咦了一声,说道:“这壶酒怎么只剩下了一半?”原来他提起酒壶,感觉轻了许多,这才发现的。

  大厨师小心察视,也发觉蜜饯羊肉少了两方,笑容登时僵冷,连忙悄声说道:“你别声张出去,叫人笑话咱们当真是瞎了眼睛。”

  快活张溜出厨房,心里暗暗好笑:“这大厨师的手艺当真不错,那陈年善酿也要比崔老板家里藏的酒好得多,回去告诉尉迟炯知道,不羡煞他才怪。”

  武士们逐屋搜查,一时间还未能进入内院,快活张偷偷跟在那小厮后面,弯弯曲曲的走过几道回廊,小厮走进一座楼房。

  快活张知道北宫望是不会见这小厮的,定是楼下的管家听他回报,于是施展轻功,悄悄的上了楼。有一间房子灯光火亮,快活张足勾檐角,倒挂金钩,在后窗偷看进去,只见房子里只有一个人,这个人他认得是杨牧。

  “奇怪,难道那贵客竟是杨牧?”快活张不禁大为诧异了。

  “原来这厮果然还没有死,”快活张心里想道:“但却何以出现在统领府中?北宫望又把他当作贵宾看待?真是奇哉怪也!”

  要知杨牧不过是个武师,虽然颇有名气,也只是个平民。北宫望是御林军统领的身份,按说是不会接见他的,何况是三更半夜,密室私会?快活张久历江湖,隐隐猜到有些不对,想必他们之间是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咳嗽,有个人走进房间,正是御林军统领北宫望。

  杨牧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惶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