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美说道:“我知道贪多务得乃是武学之忌,但我见你是用剑的,如果我兼学剑法,把剑法溶化到刀法里,以后咱们不是可以双剑合璧了吗?”

  “双剑合璧”这四个字听得宋腾霄心里甜丝丝的,说道:“小师妹,你有这番心愿,我是求之不得,乐观厥成。哈,怪不得……”

  吕思美听他笑得有点“古怪”,怔了一怔,道:“怪不得什么,怎么又不说下去了?”

  宋腾霄笑道:“怪不得那天我见你和段仇世交手之时,刀法中已夹杂有许多剑招,原来你是早就有和我双剑合璧的打算了。嗯,小师妹,这两年来你的武功可是增进了不少啊!”

  吕思美粉脸通红,啐了一口,说道:“我说错了一句话,你倒得意起来了。哼,你怎知道我一定要和你……和你双剑合璧?”蓦地想起这话本是自己说的,不觉粉脸更红,强自扭转话题,接着说道,“宋师哥,你的剑法也高明了不少啊,几时你教我几招?咦,你在想些什么?”她忽地发现宋腾霄似乎并不留心听她说话,眼睛也没望着她。

  宋腾霄小声说道:“树林里似乎藏有人,跟着咱们,偷听咱们说话。”

  吕思美向他所指的方向定神一看,忽见一棵大树后面正在露出一张男子的脸孔,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在朝着她看。

  吕思美杏脸生嗔,斥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林中偷看,给我出来!”那人哈哈一笑,缓步走出树林,是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丰神俊秀的中年男子,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倒是像一个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文士。

  山沟子里住的人家多是贫穷的猎户,决不会有这样一个人物,何况是在落雪天时,手中还是摇着折扇的?宋腾霄不禁暗暗起疑了。

  心念未已,只见那人已是走到吕思美跟前,笑道:“你怕人家看你,就该躲在深闺;既然是在路上行走,还怕人家偷看吗?小姑娘,你长得很美啊,漂亮的姑娘没人注意那才应该着恼呢。嘿,嘿,你责备我偷看,那我就光明正大的来看你好了!”说话之际,一对眼睛直上直下的打量着吕思美,心里暗自想道:“这小妮子长得倒是有几分像林无双,他们刚才谈到什么孟师哥,想必她就是孟元超的师妹,金刀吕寿昆的女儿吕思美了。”

  原来这人是扶桑派第一高手牟宗涛,他给表妹林无双夺了他的掌门,心中极不舒服。这次进京,虽得北宫望答应暗中助他夺回掌门,却不知何日方能实现,是以在目的未达之前,他也就不愿意回去担任林无双封给他的什么“虬髯堂”的堂主了。

  林无双是在他之前先下泰山的,他打听到孟元超将往三河县的消息,心想说不定可以在三河县找着林无双,尽管他不愿意出面和孟元超作对,但却怀着一个抓着他们把柄的念头,可以有利于自己他日重夺掌门,于是也就悄悄的跟在楚天雄这班人的后面来了,刚才他就是因为吕思美长得有几分像林无双,故而跟踪追来,看个明白的。

  宋腾霄本就起了疑心,此时见他这样盯着吕思美来看,不由得更是恼怒,喝道:“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对我师妹如此无礼!哼,小师妹,我瞧他多半是清廷鹰爪!”

  吕思美也正是有此疑心,登时就拔出刀来,喝道:“快快说出你的姓名来历,来这里干什么的?”

  “鹰爪”二字一从宋腾霄口中吐出,牟宗涛已是面色大变,如今给吕思美再加喝问,脸上那副滞洒从容的神色登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一变,冷笑说道:“公子爷,大小姐,请问你们的哪位贵亲是在朝廷为官作宰?”

  吕思美怒道:“你胡说什么,你以为我们也是像你一样的清廷鹰爪?”

  牟宗涛冷冷说道:“你们既是没有亲人为官作宰,凭什么来审问我?我只道你们是官家子女,这才仗势欺人哪!”要知崩口人忌崩口碗,牟宗涛最忌别人骂他“鹰爪”,他是自以为和北宫望只是朋友的。

  吕思美听得他这么说,倒是有点害怕误打好人,说道:“你若不是朝廷鹰爪,咱们有话好说,我的爹爹是金刀吕寿昆,他是我的师哥宋腾霄。你是什么人,能否见告?”心想倘若此人是侠义道中人物,即使不知道宋腾霄的名字,也必定知道她父亲的名头。她的父亲一生抗清,在江湖上享盛名数十年,同道中人。对她父亲几乎可说得是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牟宗涛轻摇折扇,冷冷说道:“什么吕寿昆和宋腾霄,我一概没有听说过。你们得罪了我,才想到要和我套交情吗?也好,那你们就给我赔个罪吧。我放你们过去!”

  宋腾霄怒道:“这小子准不是好东西,小师妹,你退下,待我擒他拷问。”

  牟宗涛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吹牛的本领倒很不错,居然要想擒我?就不知你真实的本领如何,我看还是你们两人并肩子上吧!”

  宋腾霄怒不可遏,唰的一剑便刺过去,喝道:“好,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领!”

  牟宗涛折扇轻轻一拨,把宋腾霄的长剑拨过一边,说道:“唔,你这剑法还有两下子,不过你要和我较量,最少还得再练十年!”

  宋腾霄本是要想刺他的穴道,将他生擒的,是以未曾用上全力。但虽然如此,这一招凌厉的刺穴剑招,给对方手中的一把折扇,又不是精钢所打的折扇,只轻轻一拨就卸了他的力道,拨开他的剑尖,心中亦是不由得暗暗吃惊了。又惊又怒之下,哪里还敢丝毫轻敌,唰唰唰连环三剑疾攻过去。

  牟宗涛的折扇倏张倏合,把宋腾霄施展出来的浑身解数一一化解,饶是宋腾霄用尽了全力,亦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牟宗涛看清他的家数,哈哈一笑,折扇一合,说道:“这位姑娘称赞你的家传剑法,我看也没有什么稀奇嘛!好,为了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教你几招!”折扇向前一点,竟然拿作短剑便用,迳刺宋腾霄小臂的曲池穴。

  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使的这招刺穴剑法竟是宋腾霄刚才用过的,而且似乎比宋腾霄使得还更精妙。原来牟宗涛聪明过人,最擅长于偷学别人的武功。金逐流和他初遇之时,就是为了他的这门绝技不胜佩服,因而和他交了朋友的。

  宋腾霄心高气傲,哪受得了对方如此讥嘲?可是牟宗涛的武功在他之上,他非得凝神应付不行,纵然七窍生烟,亦是无暇和对方斗口了。

  宋腾霄心神大乱,吕思美叫道:“师哥,小心!”只听“嗤”的一声,袖子已是给牟宗涛的扇柄戳穿一孔,幸而他变招得快,一招“星横斗转”避招进招,这才没有给点着脉门。

  牟宗涛笑道:“吕姑娘,你师哥不行,你和他并肩子上吧!”

  吕思美本来就想上去,听了这话,拔出双刀,说道:“对,对付清廷鹰爪,咱们无须和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宋腾霄心高气傲,吕思美素所深知,是以她在帮他动手之前,交待这几手门面话,免致他的面子难堪。

  牟宗涛学她腔调,说了一个“对”字,哈哈一笑,说道:“对,吕姑娘你有眼力,知道我的话说得不错,你的师哥委实是不行了。”其实吕思美那个“对”字,乃是她和宋腾霄说惯了的口头禅。尽管她有时候爱使点小性子,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有如小鸟依人,对宋腾霄十分柔顺的。

  吕思美道:“宋师哥,他要激怒你,别上他的当!”

  左一招“凤凰展翅”,右一招“玄鸟划砂”,长刀短刀,同时向牟宗涛攻去。

  吕思美的真实本领不及宋腾霄,但身法轻灵,则是在宋腾霄之上,牟宗涛不得不分神对付,折扇一拨一挥,同时化解了吕思美长刀短刀的招数。宋腾霄乘势反攻,抢了先手。

  牟宗涛凝神应付,暗暗留心吕思美的刀法,心道:“金刀吕寿昆的五虎断门刀法,果然是名不虚传,幸亏这小姑娘虽得家传,火候还差得远。”成竹在胸,突然折扇一伸,横削出去,正是金刀吕家所传的“五虎断门刀”的一招刀法,名为“铁牛耕地”。

  吕思美吃了一惊,这套刀法她熟极如流,本能的就按照所传的应招,刀锋向上斜挑,还了一招“举火撩天。”不料牟宗涛故意使得似是而非,刀扇堪堪就要相交之际,突然一个变招,折扇一平,在吕思美长刀的刀背上轻轻一按,用了牵引之劲,吕思美长刀一伸,“当”的一声,恰好碰着了宋腾霄的长剑。

  牟宗涛哈哈笑道:“吕姑娘,你怎么帮起我来了?啊,我知道了,你是讨厌你的师哥,要借刀杀人是不是?”

  吕思美满面通红,喝道:“胡说八道!”短刀直刺过去,这一招她用上了“穿花绕树”身法,绕到牟宗涛背后,刺他后心“风府穴”。牟宗涛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一个躬身弓步,吕思美短刀刺了个空,牟宗涛不理会她,折扇倏张倏合,只是向宋腾霄攻去,攻得宋腾霄手忙脚乱。

  吕思美展开穿花绕树的身法,如影随形的跟着牟宗涛,长刀向他背心疾刺,可是总差那么一两寸,没有刺着。牟宗涛见她轻功超妙,亦是不敢轻视,给她迫得紧紧,反手折扇一挥,拨开她的长刀,笑道:“你这一招用得不错,比你这个草包的师哥可强得多!”解了吕思美一招,回过头来又再猛攻宋腾霄,原来他是气恼宋腾霄骂他“鹰爪”,决意要狠狠的折辱他一番。其实若论真实的武功,宋腾霄当然是在吕思美之上。

  宋腾霄给他攻得手忙脚乱,牟宗涛冷冷的说道:“姓宋的,你给我磕头赔个礼,我就饶你!”

  宋腾霄大怒道:“放你的屁,姓宋的打不过你就和你拼了,岂能向你这鹰爪求饶?”

  牟宗涛冷笑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哩,你这样含血喷人,我本当取你性命。看在你一位朋友的面上,我才从轻发落。好,你不肯屈膝,那我只好打你耳光了。”折扇倏张倏合,欺身直逼,左掌张开,果然作势就要来打宋腾霄的耳光。

  原来牟宗涛尚未知道他与北宫望勾结的秘密已经给李麻子知道,早已说给孟元超等人听了。他是还想在侠义道中混下去的,是以不敢太过难为宋腾霄。心想只是折辱他一番,将来孟元超、金逐流等人知道了,那也不能怪责于他,只能怪宋腾霄“胡乱骂人”,自取其辱。

  宋腾霄怎忍受得了他如此欺侮,把心一横,想道:“我若给打着耳光,那就与他拼个两败俱伤,至不济也得把他伤了。”宋腾霄的家传剑法之中,有一招名为“死里求生”,正是拼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但必须在敌人贴身近战,打着自己的时候,这一招才能施展出来。

  正当宋腾霄意图拼命,而牟宗涛正在得意洋洋要打宋腾霄耳光的时候,忽地有件奇事发生,他们身边的一棵大树,树叶无风自落!

  树叶无风自落,若然只是掉在地上,那也还不算怎样稀奇,奇怪的是,树叶纷飞,其中几片竟向牟宗涛飞来,就像长着眼睛一样,落在牟宗涛的头上,但却没有一片沾着宋腾霄。

  牟宗涛只觉脑门忽地接连痛了几下,不由得眼睛一阵发黑,说时迟,那时快,宋腾霄唰的一剑刺来,饶是他听风辨器,躲避得快,“嗤”的一声,左臂衣裳亦已给剑尖划破,伤了一点点皮肉。

  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但令得牟宗涛吃惊的是这几片居然能够打得他脑门作痛的树叶,以他这样的内功造诣,对方能用树叶伤他,这正是武林中传说的一种神奇武功!

  据说内功练到最高境界,随手抓起任何东西,都能致人死命。这种神奇的武功,就是武林中传说的“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了。

  牟宗涛是一等一的高手,虽然不至于丧命,但给几片树叶打得昏了脑袋,也是不禁心头大震,想道:“当今之世,谁有这样功力?”在他心目之中,有这样功力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金逐流的师兄江海天,一个是屡次与他为难,却从未一曾露面的那个神秘高手。江海天行事一向光明正大,牟宗涛料想不会是他,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那个神秘客了。

  牟宗涛给宋腾霄一剑刺伤,连连后退,那个神秘高手兀是未曾露面。牟宗涛想道:“看来此人只是给我一个警告,要我知难而退。罢了,有他在此,我只好认栽一次了。”想至此处,哪里还敢恋战,虚晃一招,连忙逃走。宋腾霄自知胜得侥幸,自也不敢去追。

  吕思美大为高兴,说道:“宋师哥,毕竟是你行呀,杀得他夹了尾巴逃走!”

  宋腾霄苦笑道:“小师妹,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是有人暗中相助咱们。”

  吕思美故作惊诧,说道:“是么,我可一点没有觉察。”其实她是早已经觉察了的。

  宋腾霄朗声道:“不知哪位前辈相助,可否让宋某拜见?”荒林寂寂,只有他的回声,却是不见人影。

  宋腾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老前辈不肯现身,咱们受了他的恩惠,却是无从报答了。”

  吕思美道:“那鹰爪也不知是什么人,比我和爹爹以前碰到的大内高手都强得多。如果真是鹰爪,以后可就得更加小心提防了。”

  宋腾霄道:“你还疑心他不是鹰爪,我看他准是鹰爪无疑!”

  吕思美说道:“他刚才说什么看在咱们的一个朋友份上,这人不知是谁?”心念一动,接着说道:“莫非就是孟师哥?”

  宋腾霄问道:“孟大哥怎会有这样朋友?”吕思美道:“或者只是他识得孟师哥,有意攀交,也说不定。”宋腾霄道:“对,那么,那么咱们走快一些,见了孟大哥,查个水落石出。”接着笑道:“现在已有一个多时辰,想必他和云紫萝要谈的话,也都谈了。”

  两人急于要见孟元超,这才在山路上施展起轻功,走了一会,忽又听得树林里有金铁交鸣之声,原来是陈光世和邵紫薇也碰上了强敌。

  他们碰上两名大内高手,一个名叫韩拓,一个名叫洪大祥,都是奉了大内总管萨福鼎之命,跟随石朝玑出京的。萨福鼎这次一共派出四名手下,另外两个就是此际正在萧月仙奶妈家里和孟元超等人恶斗的于长吉和庄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