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炯诧道:“说客,什么说客?”

  韩朋道:“他知道我与王元通相识,说是他也要来扬州给王元通祝寿,叫我给他引见。同时有一件机密之事,请我去说服王元通帮他的忙。”

  刘抗笑道:“不出所料,祝寿果然只是一个藉口。那是什么机密之事,你可以说吗?”

  韩朋说道:“宗神龙要在寿筵中捉拿一个钦犯,是以必须向王元通打一个招呼,王元通即使不能帮他的忙,也决不能拦阻。”

  尉迟炯道:“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么?”

  韩朋说道:“宗神龙打的是如意算盘,到时他准备向那人挑衅,假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将那人捉了就走,那人既是钦犯,他必然恐怕连累王元通,谅他不敢自己表明身份。这样一来,只要王元通肯替他遮瞒,别人也就不会知道个中真相了。”

  尉迟炯皱皱眉头,说道:“他以为王元通会答应他?”

  韩朋道:“王元通有家有业,他又准许王元通置身事外,是以料想王元通不敢不依。”

  尉迟炯道:“我看王元通未必是这样的人吧?”

  韩朋说道:“我也是这样说,但宗神龙却非要我给他试一试不可。”

  刘抗道:“那你就答应了?”

  韩朋道:“我的岳丈受他威胁,一口答应了他。我又有什么办法,除非我不要妻子。”

  刘抗说道:“那你现在就不怕连累妻儿了么?”

  韩朋苦笑道:“如今他们已然要取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顾忌?”

  尉迟炯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想个办法,让你的妻儿不受连累。但那钦犯是谁?宗神龙可曾告诉了你?”

  韩朋说道:“他怎肯告诉我?当然,我也不敢问他。”

  尉迟炯暗自想道:“难道这钦犯就是我?但宗神龙怎能知道我一定会来扬州给王元通贺寿?”当下说道:“好,多谢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你的伤还未好,不宜劳累,我这里有颗丸药,功能固本培原,你服了它好好的睡一觉。”

  韩朋吞了那颗九药,片刻之后,“卜通”就倒。刘抗看他不似是睡着了觉,伸手一摸,只见他手足冰冷,呼吸也没有了。刘抗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尉迟大侠,他已经对咱们悔过了,你怎的还杀了他?”

  尉迟炯笑道:“不是如此,焉能令他妻儿免祸?你放心,他不是真死。”

  刘抗道:“啊,这是什么丸药?”

  尉迟炯说道:“这丸药可以令他呼吸断绝,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但只是沉睡三日,便会醒过来的。”

  缪长风道:“杨牧也曾装死过的,会不会给北宫望识破呢?”

  尉迟炯道:“我虽是师杨牧的故智,但和杨牧的假死却又不同。杨牧的棺村里装的是石头,不敢让人家揭开来看。我这个棺村里装的却确实是韩朋的‘尸身’。刘兄,你知道他在扬州的住所吧?”

 

  刘抗说道:“知道,他是住在一个和他岳父有生意往来的盐商的家里。”

  尉迟炯道:“明天你买一副棺材,把他的‘尸体’送到那个盐商家里,就说他是暴病身亡好了。那盐商必定惊慌,然后你自告奋勇,替他运棺北上。我想宗神龙也一定会有人到那盐商家里打探的,你就故意打开棺盖,让他们‘瞻仰’遗容。”

  刘抗笑道:“这计策好是好,只是王家的这一场热闹,我可是瞧不成啦!”

  商量定妥,第二天便依计行事,刘抗买了一副棺材,装上灵车,运往那盐商家里。尉迟炯,缪长风联袂上震远镖局的扬州分局。给老镖头王元通祝寿。

  一路上,只见三山五岳的好汉,络绎不绝,都是上王家的。尉迟炯笑道:“王元通虽然只是主持一个分局,交游却很广阔,今天这个场面,看来倒是很不小呢。只可惜少了一位朋友。否则可就更热闹了。”

  缪长风笑道:“你说的这位朋友是——”

  尉迟炯笑道:“这个人也是你的好朋友。我和他可说得是一如见故,意气极之相投。”

  缪长风恍然大悟,笑道:“哦,原来你说的是孟元超。”

  尉迟炯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孟无超。苏州是他第二故乡,如果他在苏州,想必也会来扬州趁这趟势闹的。”

  缪长风黯然说道:“我也很挂念他,但他远在蓟州,蓟州苏州,字体很似,却是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只怕是,难见着了。”

  尉迟炯笑道:“我盼望和他相聚,但说是这样说,其实他还是不来的好。他和我一样,也正是钦犯的身份啊!”

  缪长风正容道:”北宫望早就知道孟元超去了蓟州,不会派遣宗神龙到这里捉拿他的。尉迟大侠,这个钦犯恐怕就是指你!”

  尉迟炯哈哈笑道:“我倒很想和宗神龙再打一架,但看来这个钦犯还是另有其人,否则昨晚那个夜行人就该来搜我的房间了。”

  缪长风笑道:“可惜我还够不上资格做钦犯。宗神龙也不认识我。昨晚的事情,我看只是因为我和刘抗曾在一起,赌酒赢了他们,是以他们起了疑心,想要查清楚我的底细吧?”

  尉迟炯沉思半晌,说道:“恐怕不会这样简单!”但这“钦犯”是谁,他可还是猜想不到。

  他们更猜想不到的是,孟元超和林无双已是来到扬州。孟林二人来到扬州的时候,正是他们前往王家的时候。

  孟元超一看时候还早,道:“咱们不如晚上才去,待客人大多散了,免得惹人注目。”

  林无双说道:“不错,反正咱们赶得上在今天这个日子给他祝寿就行啦,晚点去亦是无妨。但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咱们却到哪里消遣?”

  孟元超道:“扬州名胜之地很多,咱们可没这许多余暇游山玩水,但有一处地方却是应该去的。”

  林无双道:“什么地方?”

  孟元超缓缓说道:“史公祠。”

  林无双道:“这位史公,是不是明末那位殉难扬州的大忠臣史可法?”

  孟元超说道:“不是这位忠臣,扬州人怎会为他立祠?我也不会要和你去拜谒他的祠墓了。”

  林无双道:“啊,原来扬州建有史阁部的祠墓,咱们既来到到此间,这是非去不可。”

  原来清代到了乾隆年间,改用高压与怀柔的双管齐下政策,清兵入关之初,扬州、嘉定二地屠戮最惨,乾隆为了缓和民愤,是以准许扬州为史可法立祠。

  史公祠的所在,扬州无人不知,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祠堂没人看守,这天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两个游人。

  祠堂里挂满槛联,正殿当中悬挂的一副联语是:一代兴亡关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

  林无双皱眉说道:“这副对联写得不好,鞑子占了咱们汉人的江山,难道只是一种‘气数’吗?史可法若然相信兴亡只关‘气数’非人力所能挽回,他也用不着死守扬州,抵抗清兵了。不如顺着‘气数’,向‘真命天子’投降罢啦。”

  孟元超笑道:“不错,这是骗人鬼话。但你可知道这副对联的来历么?”林无双说道:“你说来听听。”孟元超道:“这副对联是修葺史阁部词墓的那个扬州知府谢启昆写的,他捏造了一段‘鬼话’。说是梦见史可法,他问史可法道:‘公祠中少一联,应作何语?’史可法就教他写这副对联。当然这段鬼话只能骗愚夫愚妇,不过这副对联却是别有用心,谢启昆是要百姓不要仇恨他的鞑子皇帝,因此也就只能把兴亡归之气数了。但话说回来,当时他这副对联若不是这样写,他的乌纱帽固然保不住,这个祠墓也未必能够建成。”

  林无双道:“啊,原来如此,就怪不得了。”

  孟元超道:“不过这里的对联还有一些是写得不错的,大概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清廷为了故示宽大,也就不理会这么多了。咱们看下去。”

  林无双念一副对联道:“读生前浩气之歌,废书而叹;结再世孤忠之局,过墓兴哀。”说道:“这副对联写得好些,但只是一片伤感,灰溜溜的,也算不得上乘之作。”孟元超笑道:“你瞧这位撰联的人是准。”林无以道:“啊,原来这个人是个什么‘太史’名叫蒋心余。”

  孟元超笑道:“这蒋心余是清廷的翰林(按:清例修史属之翰苑诸臣,故翰林亦称“太史”)一位太史公,能够写出这样一副对联,也是难得了,不可苛求。”

  再看下去,墓柱联写的是:

  心痛鼎湖龙,一寸江山双血泪;

  魂归华表鹤,二分明月万梅花。

  林无双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好,什么心痛鼎湖龙,这只表扬史可法对皇帝的忠心而已。大概也是什么官儿写的。”

  孟元超说道:“这副不知道是谁写的对联,似乎好一些了。”林无双念道:“生有自来文信国,死而后己武乡侯。”说道:“武乡侯是诸葛亮,后一句用的是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的典故,这我知道。文信国想必是指宋未的大忠臣文天祥了,但‘生有自来文信国’,我却不知用的是什么典故?”

  孟元超道:“这不是典故,是民间一个传说。相传史可法的母亲梦见文天祥来投生。”

  林无双笑道:“这虽然也是鬼话,但却表现了百姓敬仰民族英雄的心理。比那个什么谢知府造的鬼话好得多了。但这副对联还是稍欠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