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铁樵哈哈一笑,说道:“罗帮主,你不认识我了?”

  冷铁樵改容易貌,声音可是没改,不过隔别多年,罗金鳌却也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当下仍然伸出手去,随口说道:“是的?请恕罗某眼拙,可是认不得阁下,咱们在哪里见过面的?”

  冷铁樵伸手与他一握,默运玄功,化解了他的内力,却不反击,罗金鳌大惊道:“你,你是——”

  冷铁樵微笑道:“二十年前,小弟曾在合江和罗帮主见过一面。不过当时有七八个人之多,事隔多年,也难怪罗帮主记不起来了。”

  二十年前,罗金鳌初初出道,在合江遭遇七个强敌围攻,正是冷铁樵救了他的性命。冷铁樵这么一说,他当然明白了。

  罗金鳌又惊又喜,心里想道:“他是小金川的义军首领,却为何到这里来?但我可不能在这里认他。”

  杨牧走过来道:“原来两位是老朋友。”

  罗金鳌道:“是呀,我也想不到在这里碰上老朋友的。张大哥,你是特地来给王老镖头拜寿的吗?既是要来扬州,怎的不事先有个信儿。”罗金鳌粗中有细,信口给冷铁樵捏造了一个假姓,要知姓冷的人很少,冷铁樵的武功又这样好,倘若叫他一声“冷大哥”的话,只怕杨牧马上就会猜想得到是谁了。

  王丘大为尴尬,说道:“两位是老朋友,那更好了。张先生,你也用不着备办什么拜帖啦,我给你通报家师就是。”

  王丘一走,罗金鳌就道:“张大哥,我可不知你和王老镖头有交情呢,可惜我却是不能陪你喝他的寿酒了。”

  冷铁樵登时会意笑道:“我只是慕名而来,其实我哪里高攀得起王老镖头,刚才他们还不肯给我通报呢。”

  王丘的二师弟贺铸连忙说道:“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张先生可别见怪。”心想:“这客人可是有点邪门,偏偏他又是罗金鳌的朋友,哼,待师父出来,他是什么路道,自然就会知道。”

  冷铁樵道:“你们不怪责我这‘恶客’,我已经是领了你们的情了。令师有事,我慕名而来,到了府上,也算是表了一点心意,用不着再麻烦令师接见了,告辞!”

  贺铸心里想道:“这恶客走了也好。”当下假惺惺的挽留两句,便即站起送行。

  哪知罗金鳌跟着也说道:“贺老弟,我也要走啦,令师跟前,请你代为告罪。”

  贺铸吃了一惊,说道:“王师兄已经禀告家师了,罗帮主,你事情再忙,也不在乎多留一回儿吧。”

  罗金鳌笑道:“我明天还会再来的,今天我得先陪陪老朋友啦。”

  罗金鳌和冷、孟二人一同走出去,贺铸不敢拦阻,但杨牧却是疑心大起了。

  杨牧心里想道:“这两个客人之中,有一个是孟元超,决计无疑了。为什么罗金鳌一见他们,马上就要和他们离开?其中定有蹊跷!”疑心一起,连忙追赶出去,叫道:“两位慢走!”

  冷铁樵还未曾跨出门槛,回头冷冷说道:“杨武师是不是还要和我印证印证武功?”

  杨牧红了脸说道:“两位这么一走,王老镖头只怕要怪责杨某得罪了他的客人。”

  罗金鳌哼了一声,说道:“杨武师,我说句公道话,这倒是你的多心了。这两位朋友是我请他们走,与你并不相干!”

  说话之际,罗金鳌、孟元超、冷铁樵三人已步出客厅,杨牧仍然跟在后面。就在此际,刚好又有两个客人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个老者见这情形,心知有异,便即说道:“杨武师,你不是和我约好来给王老镖头拜寿的么,怎的这么快就要走了?”

  杨牧一见这两个人,当真是如同喜从天降,连忙说道:“我是代主人留客,这几位好朋友执意要走,我恐怕在王老镖头面前难以交代。”

  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史公祠匆忙赶来的石朝玑和宗神龙。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王元通的大弟子王丘从后院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嚷道:“罗帮主,家师命我向你赔罪,请你无论如何稍留片刻,他马上就出来了!”

  石朝玑道:“哦,这位是——”

  王丘此时方才看清楚了新来的两位客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怎的御林军的副统领也来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石大人光临,请恕失迎。这位是海砂帮的罗帮主。罗帮主,这位是御林军的石大人。”

  石朝玑可还未曾看出孟元超和冷铁樵,只道他们是海砂帮的头目。心里想道:“杨牧接连向我抛眼色,想必这罗金鳌定然有些什么古怪,要我帮他截下。”于是哈哈一笑,说道:“久仰帮主大名,难得在这里碰头。主人要留佳客,我也盼望能够和罗帮主结交结交。”

  宗神龙和罗金鳌以前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接着说道:“罗帮主,难得在这里相聚,你怎么可以就走?来,来,来,咱们里面谈谈。”口中说话,手上已是使出擒拿手法,把罗金鳌一把拉住。但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好朋友的亲热动作。

  宗神龙的内功是阴柔一路,罗金鳌运劲一挣,似是被一团棉花裹住了似的,竟然挣脱不开。

  杨牧道:“这位大哥是罗帮主的好朋友。这位朋友的高姓大名我可还没领教。”孟元超淡淡说道:“草野小民,不敢高攀贵人。”这次他把声音也都变了。石朝玑一时间还未能看出他是谁,杨牧则是越发疑心了。

  石朝玑哈哈大笑道:“既然都是好朋友,咱们一同进去吧。石某最喜结交朋友,这位老哥,你可别说这样的话。”

  孟元超闪开一步,石朝玑本来要和他拉一拉手,试试他的武功的,这么一来,倒弄得石朝玑甚是尴尬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不识抬举!”但却想道:“这两个人大概只是海砂帮的小头目,上不得台盘。只要他们不跑,那也用不着试他了。”

  原来孟元超因为自己和石朝玑、杨牧、宗神龙这三个人都曾经交过手,大事要紧,他可是不能“露底”的。既然走不成,也就只好自己进去了。

  冷铁樵心想:“我可不能让罗金鳌吃亏。”当下走快两步,说道:“主人殷勤留客,咱们只好见到了主人再走吧。”说话之际,握着罗金鳌的左手,罗金鳌的右面是宗神龙,左面是冷铁樵,三个人一同步入客厅。

  宗神龙本来是握着罗金鳌的右手的,陡然间只觉一股极其刚猛的力道涌来,他的内功是阴柔一路,虽说柔能克刚,但也得看双方功力如何。宗神龙与冷铁樵功力不相上下,加上了罗金鳌的内力,他自是相形见绌了。这霎那间,宗神龙虎口陡然发热,不由自己的只好松开了手。原来冷铁樵施展的正是上乘武学中的“隔山打牛”的功夫。

 

  其实罗金鳌虽然受了宗神龙的挟持,宗神龙可还不敢伤他的。冷铁樵怕他吃亏,这手功夫一露,迫开了宗神龙,他自己可也露了“馅”了。宗、石二人虽未知道他的身份,却已知道了他的武功。

  宗神龙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这人的武功比罗金鳌高明得多,他是谁呢?”石朝玑心思更细,想道:“此人一定不是小头目了,怪不得杨牧郑重其事的要我留下他们。哼,莫非他就是今日的正点儿?”

  一行人进入客厅,石卫夫妻看见宗神龙和石朝玑结伴同来,不由得变了面色,特地不理睬他。宗神龙却不知趣,上前说道:“林无双这丫头呢?扶桑派只你们来么?”

  石卫冷冷说道:“扶桑派的事情,用不着外人多管。你是什么人,胆敢对我们的掌门人出言不逊!”

  宗神龙怒道:“扶桑七子,以我为长,你们目无尊长,该当何罪!”

  石卫冷笑道:“你是哪一门的尊长,扶桑派可没有阁下这号人物!”

  王门弟子王丘、贺铸等人连忙上前劝架:“请三位给家师一点面子!”

  石朝玑忽地打了个哈哈,说道:“对,咱们是来给王老镖头拜寿的,贵派门户之事,慢慢料理不迟。是非自有公论,总会理出一个‘公道’来的。”

  藉辞清理门户,除掉石卫夫妻,这本来是宗神龙和牟宗涛的协议之一,得到石朝玑同意的,石朝玑忽然改了口风,宗神龙不禁好生纳罕。

  原来石朝玑打的是另一个算盘,他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查明真相,这就是要弄清楚冷铁樵的身份,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冷铁樵就是“钦犯”了。

  还有一层,宗神龙被逐出扶桑派,乃是牟宗涛主持其事的,要牟宗涛来到,推翻前议,宗神龙才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但牟宗涛却还没有来到。石朝玑说“是非自有公论”,所谓“公论”,就是要待牟宗涛维护他。

  宗神龙怔了一怔之后,随即也懂得了石朝玑的暗示,哼了一声说道:“看在石大人和主人家的份上,我暂且不和你们计较。”

  桑青笑道:“我听了半天,只有这句话他说得对。大哥,你说是不是?”

  桑青是石卫的妻子,孟元超等人颇为诧异:“怎的她却帮宗神龙说话?”

  桑青不待丈夫说话,自问自答的又再说道:“扶桑派早已清理过门户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咱们本来就不值得和他计较。大哥,你说是吗?”石卫哈哈笑道:“对,还是你说得有理。”

  两夫妻一唱一和,把宗神龙气得七窍生烟,可也不便马上发作,心里想道:“待牟宗涛来了,叫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石朝玑特地坐在冷铁樵的旁边,和他搭讪。冷铁樵知道他已经起了疑心,可也不便和他翻脸。正在感到应付为难,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诸位贵客光临,请恕小老儿有失迎过。”原来是寿星公王元通出来了。

  王元通在密室里和尉迟炯、缪长风详谈之后,已经知道石朝玑、宗神龙等人要来他家里捉拿“钦犯”,但却还不知道这个“钦犯”是谁。王元通惊疑不己,暗自思量:“韩总镖头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呢?还是给石朝玑所骗,以为他们当真只是捉拿‘飞贼’呢?”他可还没想到,这根本是杨牧师徒的谎话,假传总镖头的命令的。

  正在他惊疑不已的时候,就听得石朝玑、宗神龙和桑青等人在外面吵闹的声音了。

  尉迟炯勃然变色,说道:“石朝玑这小子倒是来得快呀!”

  王元通连忙说道:“两位千万不要出去,由我应付。”心里想道:“若是他们硬要进来搜查,说不得我也只好不顾总镖头之命,豁出去和他们硬拼了!”

  杨牧看见只是王元通单独出来,心里不觉又多一重疑云,干笑道:“王老爷子,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呢,你瞧京师的石大人,扶桑派的宗老前辈,海砂帮的罗帮主全都来给你老拜寿来了,对啦,你不是还有两位贵客吗,怎的不请他们出来和大家一同见面?”

  王元通作了一个罗圈揖,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接着笑道:“那两位朋友是生意人,不惯和咱们武林人物打交道,他们谈完了生意,已经走了。”

  杨牧说道:“是吧?这可真是遗憾了。”接着指一指孟元超和冷铁樵说道:“这两位朋友你老未曾见过面的吧?他们就是刚才急于求见你老的客人,说来也是真巧,原来他们是罗帮主的旧相识。”说话之际,抛了一个眼色,暗示“飞贼”可能就是他们。

  冷铁樵忽地走上前去,施了一礼,说道:“王大叔,你还记得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