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通怔了一怔,说道:“恕我眼拙,老哥是——”

  冷铁樵笑道:“王大叔,我就是你的邻居那个小柱子,小时候,你还曾经抱过我呢!”

  王元通何等老练,一听之下,便知此人冒认乡亲定有因由,哈哈笑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小时候老是挂着两条鼻涕,顽皮得很,也不知给我骂过多少次。想不到你这么高大了。”

  冷铁樵笑道:“你老离家到京城当镖师,也已经有三十多年啦!”

  杨牧冷冷说道:“张大哥,你刚才不是说和王老爷子没甚交情,只是慕名而来,给他拜寿的吗?”

  冷铁樵说道:“是不错呀。王大叔在家乡的时候。我只是个小孩子,怎谈得上‘交情’二字?说老实话,我这穷小子来攀认乡亲,也不知道王大叔还认不认得我呢,又何须向你细道其详?”

  王元通笑道:“小柱子,你这话可说错了。我能够见到同乡,心里正是高兴不过,何况你我还是邻居。怎说是没有交情?嗯,这些年来,大概你是到处跑吧?乡音都有些变了。”

  其实冷铁樵是四川人,王元通是山东人,两人的“乡音”相去甚远。王元通老于世故,心思细密,是以特地找个理由为他掩饰。石朝玑果然惊疑不定,不知是真是假。

  王元通说道:“这位朋友好生面善,他是——”他是面向着孟元超,向冷铁樵发问的。

  冷铁樵听出了他的用意,暗自笑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孟元超也拉来冒充他的乡亲。”便即笑道:“王大叔,这次你老可没眼花了,不错,他是熟人。你老想起来了么,他就是邻村的小元子呀!”

  王元通哈哈笑道:“原来是小元子,你的大婶昨天还和我提起你呢。”接着说道:“拙荆和他同一条村子,说起来似乎还沾一点亲。”

  罗金鳌接着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乡亲,这可真是巧极了。”

  孟元超道:“大婶好吗?我想进去给她叩个头。”冷铁樵道:“不错,我也应该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王元通道:“这可不敢当。不过大婶是很惦记你们,见了你们一定十分高兴。我就和你们进去吧,磕头则可免了。”

  杨牧情知其中定有蹊跷,情急之下,说道:“王老镖头,石大人他们可是老远的赶来给你拜寿的呀!”

  王元怫怫然不悦,说道:“石大人给我天大的面子,王某一介布衣,岂能不识抬举?不过容许我暂且告退片刻,再陪贵客如何?”

  罗金鳌忽地笑道:“王大哥,咱们忝属通家之好,恰巧他们又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正想拜见大嫂,我和他们进去行了。你是今天的寿星公,客人就要陆续到来的,我们可不敢,也不该麻烦你啊!”

  王元通立即省悟,笑道:“对,对,对,这正是两全其美,免得老朽对客人失礼。好,那么这两位朋友就交给你招呼啦!”

  此时石朝玑也觉得不对了。但王元通是请小辈乡亲入内堂和妻子相见,他可是不能跑着进去,也不能拦阻的。

  杨牧忽地叫道:“且慢!”

  王元通吃了一惊,说道:“杨武师有何指教?”心想:“难道他们师徒还是要把韩总镖头抬出来压我。”

  杨牧说道:“王老爷子,你只怕是上了人家的当了?”

  王元通道:“我上了什么当?”

  杨牧道:“请问你老爷子仙乡何处?”

  王元通道:“敝乡山东蓬莱,怎么样?”

  杨牧冷冷说道:“苏州的三河县,和山东的蓬莱县,相去可是不止千里啊!”

  王元通暗暗吃惊,“哼”了一声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牧说道:“他就是原籍三河、近年来在小金川闯出万儿的孟元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石朝玑霍的站了起来,喝道:“孟元超你好大胆,你在小金川造反也还罢了,竟敢跑到这里冒充王老镖头的乡亲!”

  王元通暗暗叫苦:“原来钦犯是他!”心里想道:“听石朝玑的口气,倒有把我开脱之意。但这孟元超乃是义军中的重要人物,我可怎能任凭他们捉去?”

  孟元超淡淡说道:“你认错人了吧?”

  石卫站起来说道:“孟元超我是见过面的,这人并不是孟元超!”

  王元通看见有人帮腔,胆气复壮,说道:“对啦,我看他分明是小元子嘛,怎会变成什么孟元超了?杨武师,你认错人不打紧,小老儿可担当不起窝藏重犯的罪名。”

  石朝玑此时也隐约看出是孟元超了,说道:“王老镖头,这件事和你并不相干,邻村那个小元子和你分别三十年,你认错人也是有的。我们怎能怪你?但这姓孟的冒充你的乡亲,却是居心不良,有意来害你了。”这番话说得又圆滑,又厉害,等于是向王元通警告,这件事你若袖手不理,我们就可让你免受牵连。

  杨牧说道:“王老爷子,他确实是孟元超。他是伙同了朋友来骗你的!”这话把罗金鳌和冷铁樵都牵连在内,孟元超的“小元子”既然是假,冷铁樵的“小柱子”也当然是假了。

  王元通还想尽力挽回,说道:“石大侠,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孟元超的?”

  石卫说道:“三月之前,泰山会上!”

  王元通道:“三个月前见过的人该不会认错吧?杨武师,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孟元超?”

  杨牧狠狠的咬一咬牙,道:“孟元超与我有夺妻之仇,劫子之恨,他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孟元超,你是好汉子大丈夫就别抵赖!”

  杨牧咄咄迫人,孟元超情知自己若然承认,必然坏了大事,但却也是不能不承认的了。当下冷冷说道:“哦,原来你和孟元超有这么大的仇恨!好,那么我先问你,我倘若是孟元超,你想怎样?”

  杨牧说道:“这是咱们两人之间的仇冤,和王老镖头并不相干!”

  他之所以强调私人的仇怨,一来是要撇开王元通,二来也是不想牵连上石朝玑的关系。因为他还是要在侠义道中混的,石朝玑捉拿“反贼”是一回事,他杨牧要向孟元超报仇又是另一回事。两件事情若混在一起。他如何还能在侠义道中混下去?而石朝玑的用意也正是要他缠上孟元超,好让自己和宗神龙去对付可能是“正点儿”的冷铁樵。只须缠上一会,纵然杨牧不是孟元超的对手,在杨牧落败之后,石朝玑再行出手,那也就与杨牧无关了。

  果然杨牧这边一发难,宗神龙就抢上前去,堵住了走向后堂的通路,说道:“王老镖头量大,给人骗了也不计较,我这个客人可看不过眼,非得管管闲事不可!”

  石朝玑接着说道:“对,杨武师报仇,咱们不便越俎代庖,和孟元超串同行骗的歹徒,咱们可是应该为主人家效劳,决不能将他们轻易放过了!”

  王元通忙道:“他是小元子还是孟元超,现在可还没有弄清楚呀。”

  此时关键已在孟元超身上,孟元超能够掩饰过去,冷铁樵“小柱子”的身份就可当真。否则的话,那就难免大家一同被揭穿了。

  在孟元超的心里,却正是要迫出杨牧刚才那两句话的。他心里想道:“看来是难以掩饰的了,既然可以不用连累王老镖头,我又何妨挺身而出!”

 

  正当孟元超要直认不讳的时候,忽地听得一个人说道:“谁要找孟元超?”

  王元通大喜过望,原来这人正是武林中人数一数二的高手金逐流。

  王元通大喜,石朝玑等人可是大大吃惊了。

  杨牧冷冷说道:“金大侠,你来得正好,我请你主持公道。孟元超与我有夺妻之仇,劫子之恨,我找他报仇,不算错吧?”

  金逐流笑道:“你们谁是谁非,我暂且不管,不过杨武师,你可是找错人了。”

  杨牧说道:“这个人正是孟元超假扮的,要识破他也并不难……”

  话犹未了,只听得金逐流已是笑道:“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只见一个剑眉虎目的汉子大踏步走进来,朗声说道:“孟元超在这儿!”

  杨牧大吃一惊,睁大了眼睛,心里想道:“难道我当真认错人了,这两个人,谁才是真的孟元超呢?”站在他面前这个汉子,不但相貌和他曾经见过的孟元超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也是相同。

  这个“孟元超”双眼一翻,冷冷说道:“杨武师,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么!”

  杨牧苦笑道:“金大侠,你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么?”

  金逐流说道:“你这一问,可是问得不清不楚。什么叫做‘一直’?一年之前,十年之前,我当然不会是和他同在一起。”

  杨牧道:“我说的是今天的事情了。”

  金逐流哈哈一笑,道:“这就问得对了,不错,我今天是和他一同来给王老镖头拜寿。不但有他,还有好多位朋友呢。”

  金逐流这么一说,谁人还敢再有疑心?王元通哈哈笑道:“这么说,我这两个乡亲也不是假冒的了。罗帮主,还是麻烦你陪他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