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跟魏年商量了一回, 因为容扬帮过她的忙,她打算每天都给容扬送一竹篮草莓,草莓的钱,陈萱私人出,陈萱现在没钱,就要借魏年的。

魏年实在受不了她,摆摆手,“行了, 这钱不用你出。我跟爸爸说一声就是。”

陈萱语气踟蹰, “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再者说了,草莓里本来就有你的分红,你要觉着不大好, 从你分红里扣就行了,也谈不到借钱上去。”

“我听阿年哥的。”陈萱得承认, 魏年的脑筋是比自己转得快。

陈萱第二天让小李掌柜给容扬送草莓时, 又用英文写了张卡片, 让小李掌柜一并带去。然后, 第三天小李掌柜送草莓时,第二天的卡片他就带回来了。陈萱认真的把被容扬纠正的地方背的滚瓜烂熟,容扬回北京日子不长, 倒是兼职做了一把陈萱的语法老师。魏年都说, “咱们这草莓没亏, 依容先生的身份, 就是给他一车草莓, 他估计也不会随便给人做语法老师的呀。”

“我就是顺带。”陈萱强调,“先前容先生给咱们列的书单,那上头,都是好书。容先生是花了精力的,这是容先生的好意。容先生好容易来了北京,我是想让容先生知道,他的好意没有白费。容先生列的书单,我一本一本的都会用心读的。”

魏年一笑,不再说容扬的事,转而问陈萱,“开张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正阳楼那里暂定了三桌,跟他们说好了,多退少补。铺子也都收拾好了。”陈萱说起来眼神柔亮有光,“新鲜花样的帽子,我们也做了几十顶。就等开张啦。”

魏年看姑嫂二人料理的挺妥当,就没再插手过问。

当天开张的时候,甭提多热闹了。

魏家虽只是小买卖人家,在北京城根本排不上号,可魏老太爷这些年交际下来,也有几个不错的朋友。虽然是魏家女眷开的铺子,不过,到一些仍旧比较保守的家庭送请帖,如魏金的婆家赵家走动时,魏银还特意说了,“我们女孩子家,也不会出头露脸的张罗生意,以后生意还是要靠铺子里的掌柜。因是我和二嫂合伙开的,还单立了契,头一天开张,我们肯定要去的。”

所以,过来的人不少。基本上就是有人不到的,也会着自家铺子的掌柜过来,送个“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的牌匾什么的,话说,送牌匾的皆是旧式生意人,新式人都是送花篮,摆在门口,花团锦簇的。

魏年没再被要求,就主动送了花篮,上面飘着红绸带,红绸带上写着“开张大吉,大吉大利”,落款是:夫魏年。魏银见他二哥送的这花篮落款都想笑,魏时也给妹妹送了一个,写的字都差不多,魏时的落款是哥魏时。魏老太爷见俩儿子都送了,他就啥也没送,只管帮着招呼过来的客人。

九成九都是魏家的旧交,知道这是魏家女眷们开的铺子,如今这都开张了,自然都是好话恭维。剩下的零点一成是魏年的朋友,有魏年的好友程苏、生意伙伴史密斯。程苏是带着相机过来,魏银原本想寻照相馆,后来陈萱听魏年说,程苏的报社就有相机,陈萱就托魏年帮着问了问,如此,省了一笔照相馆的费用。

史密斯捧来一束鲜花送给陈萱,陈萱接过鲜花,很熟练的用洋文和史密斯道谢,叽哩咕噜的说了好几句。魏年就过来招呼史密斯了。

最大牌的则是陈萱都没想到这么给面子的容扬容先生。

见容扬自车上下来,陈萱魏年连忙迎上前,容扬仍做中式装束,只是并未穿那一日文质彬彬的竹青长袍,而是换了身极干净斯文的牙白长衫。这样寻常的颜色,给容扬一穿,便无端多了三分贵气。魏年打过招呼,陈萱十分欢喜,很没心眼儿的说了句,“容先生,唉哟,我真没想到您真的来了!容先生,请进请进。”

魏年都觉着,陈萱能做生意,真是一种奇迹。你都请人家了,人家过来还说这种话。

容先生显然并未介意,容先生带了个极精致的大花篮,清声道,“愿魏太太魏小姐生意兴隆、四季发财。”这样俗的话,从容先生嘴里出来都格外好听似的。

“谢谢,谢谢,我就盼着应容先生的话。”陈萱现在巨债缠身,就恨不能立把生意做起来,然后,好还魏年的钱哪。

魏年非常懂得社交礼仪,与容先生客气几句,引容先生到铺子里说话,把魏老太爷、魏时都介绍给了容扬,容扬十分客气,口称魏老东家、魏少东家。容扬这样的人物一到,直接把这场小小的开张礼提升了N个格调。

陈萱在一畔道,“容先生,咱们一起拍个照,然后去正阳楼吃饭。我听说,正阳楼的饭菜特别好吃。”

容扬颌首同意。

于是,程苏把相机交给同事,大家站在一起,拍了一张密集型的开张照片。

然后,就各上各车,往正阳楼去了。老一派的人都是坐黄包车,容先生出行向来是汽车,魏老太爷多少年的历练,尽管只是第一次相见,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容扬身份不凡,心下很是高兴儿子认识这样的人物。关键,人家还肯为家里女眷这么个小小的帽子店捧场,这得是多大的面子哪。魏老太爷给二儿子使个眼色,意思是让魏年和容先生同乘,这样,一则是谢谢容先生过来捧场,二则是容先生坐车必然是先到正阳楼,这得有个魏家人陪着才不失礼。

魏年与容先生虽然不是很熟,二人却都是社交场的一把好手,便是同乘也不至于没话说。两人着实很有共同话题,譬如就陈萱每天拿容先生当语法老师的事,魏年就说,“容先生再指点内子,内子说了,等她超过我之后,定会好好嘲笑我的。”

容先生一乐,“魏太太也算我半个学生,不是我说狂话,超过魏先生你是早晚的事。”

原本,依陈萱的身份资质,能给容先生做半个学生也是陈萱高攀。魏年这样的八面玲珑,硬是没顺着这话往下接,魏年沉默片刻,说容扬,“你可真会占我便宜。”虽然是新时代了,可师生如父子这种话,也不是说说的。

容先生倒是未料至此,经魏年一说,方反应过来,不禁低声笑起来。

魏年也笑了。

俩人说些北京风物,很快到了正阳楼。

容先生一到正阳楼,正阳楼的掌柜连忙出来迎接,容先生道,“我与朋友过来吃饭,不要惊动旁人。”

掌柜恭敬的应一声,“是。”

魏年也认得正阳楼的掌柜,与掌柜道,“先前定的包厢。”

掌柜笑,“两位先生楼上请,早给您备好了。”

魏年与容先生一车先过来,陈萱与史密斯就在其后,史密斯是洋人,不会说中国话,据史密斯自己说,学三年了还没入门儿。史密斯是打车过来的,魏家会洋话的,魏年陪容先生先走一步,剩下陈萱魏银,都会洋话,魏老太爷毕竟还是老派人,是断不能让魏银这没出阁的姑娘家跟洋人坐一车的。陈萱毕竟是已嫁妇人,看陈萱的模样,与史密斯还挺能说到一处去,就陈萱和史密斯同乘一车了。

陈萱到后,魏年与容先生、史密斯说声失陪,就先到正阳楼门口去等着迎客人了。陈萱、容先生、史密斯三人便用洋文交谈,也就是随意说些吃吃喝喝的事。但是落在旁人眼里,就觉着,这格调高的不得了。尤其一些落在一些老交情眼里,都觉着,这老魏头儿家里不得了啊,不论闺女、儿子、还是媳妇,都是一口洋腔。老魏头儿这不声不响的,咋就走咱前头去了!

容先生这样的身份,自然是坐了首位,不过,容先生并未多留,饮一盏酒,便起身告辞了。就这一盏酒的功夫,正阳楼的东家就到了,这位东家捧来一坛十年佳酿,敬了容先生一杯,容先生也只是略沾唇而已。魏年陈萱夫妻出去相送,到楼下,容先生自皮夹中取出一张小巧的素色卡片递给陈萱,那双玉骨一般的手上似的浅香袭来,“上面有我的电话。”

陈萱连忙接过,问容扬,“容先生要回上海了吗?”

容扬笑笑,告辞而去。

陈萱发现,容先生的到来对魏年的学习很有刺激性,明显魏年学习更用功了。只是,让陈萱遗憾的是,容先生对魏年的影响只限于学习上进这一块儿,至于人品性格,竟完全没有受到熏陶,这不,竟然还跟陈萱要起生日礼物了。

知道什么是生日礼物不?

就是寿礼。

现在改了个洋名儿,叫生日礼物。

陈萱嘟嘟囔囔的,“家里不是只有太爷才过大寿的吗?”

“现在新派人,人人都能过生日。我一年也就这一回,以前都是我自己给自己过,现在有你了,就你给我过呗。去年太忙,我给忘了,也就不用补去年的了,把今年的准备好就行了。”

因为帽子店的生意不及预期,陈萱觉着自己都有破产的可能了,成天愁帽子店的生意还愁不过来呐,哪里还有心情及现大洋给魏年准备生礼物。可是,要是不准备,魏年肯定要不高兴。哎,虽说生意不景气吧,魏年对自己还是很好的。而且,看魏年这么期待,陈萱也不好不给他准备。于是,在六月二十八这天,魏年收到了一小盒——名片。

魏年震惊的都呆住了,盯着这盒名片好久,方将神线自名片移到了陈萱那喜滋滋笑眯眯的脸上,指着名片问她,“这是什么?”

“名片啊。”陈萱一脸机伶相的同魏年介绍,“当时容先生走时给的我那张小卡片,阿年哥你不就告诉我这叫做名片么。你还说,都是极有身份的人,才有这个的。我觉着这个特别好,特别高级,就特意花钱给阿年哥你印的。我还给阿年哥取了个洋名,就叫艾伦,阿年哥你以后的洋名儿就叫艾伦.魏吧。还是中洋双语的的名片,多好啊,多高级啊,阿年哥你出门带着,遇着生人就发一张。”然后,陈萱还学了学当时容扬给她名片时的模样,拿起一张,双手递给魏年,装模作样地,“这是我的名片。”

魏年接过名片,情真意切地扯开嘴角,恨不能咬陈萱一口,“我真谢谢你的生日礼物了。”天呐,谁家媳妇给丈夫过生日,会送一叠名片啊!

第75章 忒有钱了~

魏年真是服了陈萱, 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陈萱会印一打名片给他做生日礼物,而且,还开动脑筋给他想了个巨土无比的洋名儿。不过,魏年也知道,陈萱这定是用心准备的,不然,依陈萱的精细,要不是想好了, 哪里会去花钱给她印名片。估计这丫头当真是瞧着人家容先生给的名片觉着特高级, 就跟人家学的。

对于陈萱这种时不时就想向新事物学习的精神,魏年还是应当鼓励的。

因为,陈萱非但对她自己送的生日礼物得意极了, 难得她还打破了以往的害羞,问魏年, “阿年哥, 我送你这生日礼物还成吧?”

“成, 太成了。”魏年也不能打击陈萱, 这可是花真金白银去印的,能说陈萱心不诚?

陈萱想,以前阿年哥那么聪明, 今儿怎么变笨了, 于是, 她又瞟魏年手上的名片一眼, 几乎是明示了, “那,阿年哥,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不是刚说过了,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陈萱的眼神再往名片上瞟一眼,“这句我刚听到了。”

“那还要如何?”魏年明知故问的装傻充愣。

“你不该送我一张名片吗?”陈萱有些害羞的看向魏年,“阿年哥送我一张名片吧。”

于是,魏年是真的相信,陈萱对“名片”这样的东西有多么的喜欢了。魏年哭笑不得,还得郑重其是的双手执起一张名片,严肃的说,“这是我的名片,请魏太太笑纳。”

“叫我阿萱就行啦。”陈萱喜气洋洋的接过魏年送她的名片,珍惜的擦了擦,然后,跟容先生送她的名片一起,放到了一个自己缝的小卡包,然后,把小卡包放到箱子底儿,跟陈萱的绿绸荷包放在一处。

当天晚上的长寿面,陈萱更是擀的特别用心,早早的和好面,做了魏年最喜欢的三鲜卤,还炒了好几个家常菜。菜钱没让家里出,是陈萱自己出的。魏老太太一看这满桌的什么西红柿炒鸡蛋、焦炸丸子、炖黄鱼,当下就问,“这是咋说的,不过啦?”两眼直视家里负责采买的李氏,咋这样大手大脚哩!

陈萱连忙说,“老太太,这是我私房买的,没花公中的钱。”

魏老太太更奇怪了,“你生意不是都快黄了嘛。”

“就,就是还没挣着钱,也还好。”饶是陈萱不爱自夸,听魏老太太这话,也得为自己的生意辩白一句。

魏金年轻,脑子就比魏老太太快,魏金扶亲娘坐下,自己也坐了,说,“妈,你怎么这都想不起来。今天是二弟的生辰,您瞧瞧,这又是面条,又是一桌子好菜,肯定是二弟妹替二弟置的呗。”魏金笑嘻嘻地拿起筷子,与陈萱道,“我就跟着沾光了啊,对了,二弟妹,这月的帽子钱,你可得先给我结了,大姐编帽子也不容易。”生怕陈萱倒灶,她那手工钱打水漂。

魏金这话叫魏银听的直翻白眼儿,“大姐,我们生意还好,好不好。”

“知道知道,就是一直亏钱呗。”魏金接过李氏盛的长寿面,先递给老太爷,随口对魏银说,“二弟妹那里,有二弟兜底。你这里可没那些私房赔,我劝你说抽手时就抽手。”

魏银,“要是都像大姐你这般不仗义,谁还跟你做生意啊。”

“我又不做生意。”魏金把第二碗面给了老太太,第三碗才是自己的。

陈萱跟着一起把面盛好,最后一碗是自己的,她坐在魏年身边,想着阿年哥过生日,大姑姐怎么一直说她们铺子赔钱的事啊!可真会扫兴,陈萱笑道,“我们这才开始,大姐只管放心,以后肯定能赚钱的。”

“是啊,爸爸做生意难道就一帆风顺了?谁做生意还没个波折!”魏银道,“遇着事儿想法子就成。今天是二哥的生日,我祝二哥生日快乐,平安健康。”

晚辈们都贺了一回魏年的生日,魏年笑,“吃面吃面。”

陈萱擀的面,筋道爽口,全家上下,就没有不喜欢的。虽就是一桌比往常丰盛的家常菜,大家吃的也都高兴。魏老太太魏老太爷心里也都舒坦,倒不是为这一桌饭菜,就是魏老太太私下跟老太爷絮叨的那句,“别说,二儿媳面儿上瞧着憨,她可一点儿不憨。你说,晚上张罗这么一大桌的菜,那用的还不是阿年的钱。阿年这傻小子,晚上足吃了三碗打卤面,平日里哪有这个饭量,可别撑着。”

魏老太爷笑呵呵地,“小两口和睦还不好?这就是会心疼人。”

“我哪里说不好了?我是说,俩人这么好,怎么二媳妇这肚子就没个动静儿?真是急死个人。”魏老太太念叨着。

魏老太爷寻思一二,“这也不是个能着急的事,要说急,谁不急,阿年跟他媳妇肯定比咱们急。随他们吧,他们都不大,今年才二十。这生孩子,有早的,就有晚的,好事多磨。你也别太操心。”

“我操什么心,咱们俩大孙子一个大孙女,还有俩大外孙,可我想着,总得阿年这里有个后,才算放了心。”魏老太太寻思着,“你说,是不是老二家的成天忙着看书的事儿,把这要紧大事给耽搁了。”

“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照你这么说,念书的人家就不生孩子了?后头许老弟家里,难道少生了?”魏老太爷说老妻,“现在时代不一样啦,你没见我都让云姐儿去念书了。你不晓得,城里洋人多,如今的人,就爱追个洋时兴。这懂洋文可不只是多条路子的事。”魏老太爷虽是个旧派人,对于儿女儿媳会洋文的事,还是很得意的。尤其上回帽子店开张,陈萱跟容先生、史密斯巴啦巴啦用洋文说话的事儿,魏老太爷至今想想,都觉着,挺有面子。不然,去年魏老太爷还问过魏年陈萱生孩子的事,今年倒是劝住了老妻。还真不是魏老太爷开明了。是魏老太爷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位白手起家的老派买卖人,似乎也觉着,生孩子这事儿,对于现在的陈萱,也不必催得太急。

孩子的事暂放一放,魏老太太跟丈夫打听,“阿银她们那铺子,是不是快赔完了?”

“你想哪儿去了。”魏老太爷拈着下巴几根稀疏的胡须,笑道,“她们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开铺子是怎么回事。以前在咱们铺子里寄卖,我一分我不要她们的,她们就觉着赚钱容易。到自己开铺子一样的?房租水电伙计们的工钱,样样开销。她们现在收支打不平,当然是赔钱的。要说赔,也没赔太多,还能撑着住。”

魏老太太别看在家里大王一般,实际上是个胆子小的。如今听说小闺女的铺子连房租水电都不以回本,连忙说,“不成就让她们关了铺子吧,关了铺子,也比赔钱好吧。”

“不至于,还没到那份儿上。”魏老太爷多少年的买卖人,根本没把这些小事放心上。

其实,还真不是没生意。

只是,铺子刚开张,想火爆那是不现实的。而东单,地段儿半点不比王府井大街差,租金可想而知。不过,魏银陈萱都不懂这个,魏家两号买卖,一号在王府井,一号在东单,她俩就想着,离自家铺子近些,也方便照看。

结果,租金的钱就是一大笔。

陈萱跟魏银还真不是没主意的人,陈萱想的主意是这样的,“阿年哥常给我拿旧报纸回家,我练字使。说是旧报纸,也不算太旧,就是三五天前的报纸。阿银,我看报纸上有卖药的消息,还有卖雪花膏的事儿,我问过阿年哥,阿年哥说,那叫广告。阿银,咱们铺子新开,我就想着,要不,咱们也花些钱,弄个广告。这样买报纸的人就能看到。”

魏银也看过报纸,她想了想,“这主意倒是能试试,就是有一件事,我想跟二嫂商量。”

“你说。”陈萱道。

“二嫂,你能不能晚上给二哥和赵先生做宵夜时,多给我和阿殊做一份。”魏银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我不是说给你俩做的么。”

魏银叹口气,“这就是我想跟二嫂商量的第二件事,这几个月,阿殊教我法文很用心,每天都来的。我瞧着,她似是不大宽裕,人也瘦了很多。我想,谁没个遭难的时候,我想把这两个月的工钱算给她。先前我说给钱,她没要。那会儿我也没钱,现在,也欠着二哥一大笔钱。可我想着,咱们是自家人,阿殊与赵先生在外头,从租房到吃穿,样样都是花销。她最要面子,不好跟我开口,我却不能装看不到。”

“这事你做的对,谁没个难处呢。哎,秦姑娘脑筋有些笨,却也是个实心人。我看,他俩都是有学识的。有手有脚,以后不怕找不到差使。你先从咱们周转的钱里取俩月工钱给秦姑娘吧,跟赵先生一样就成。咱们能帮的,也有限。可既然认识了,就是缘分。”陈萱自己精细的不得了,可对外,她真不是抠的。从她与魏年账目的清晰度就能看出来,陈萱不是个贪财的人。就是现在铺子生意不大好,陈萱也不会省这些钱。因为,这钱本就是该给秦姑娘,而且,对于现在的秦姑娘,可能非常重要。

魏银见二嫂同意,晚上吃宵夜时,还与秦姑娘说,“现在天太热,我白天总是没胃口,非得晚上吃一点才好。阿殊,咱们一道吃吧。”

相较于以前的圆脸,如今的秦殊消瘦了许多,就是以前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也黯淡许多。秦殊一笑,心里知晓魏银的好心,也未说破,只是心里仍止不住的酸楚,脸上却是带笑的,说,“那就沾你的光了。”

待第二天,魏银才把前俩月的工钱给了秦殊,魏银说,“咱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觉着,就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似的。阿殊,先前我没钱,也给不起。现在我铺子开起来了,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秦殊眼泪险没掉下来,她脸庞憔悴,疲倦的眼睛里仍有一点光泽在,手里握紧放大洋的布手帕,微有些哽咽,“阿银,你对我的好,我总是记着的。”

魏银私下同陈萱说了秦殊的境况,陈萱说,“这都是不念书的缘故,秦姑娘本来脑筋就不大好使,还不肯好好念书,才会这样的。”最后,陈萱严肃认真的补充一句,“这都是不好好念书的恶果。阿银,我们可要以此为鉴。”

好吧,最近陈萱学问大涨,以此为鉴的话都会说了。

陈萱心中仍有些不解,同魏年说,“秦姑娘没读完书,挣不来钱。这赵先生也太无能了些,不是说在日本留学的么。怎么连妻子都养不起?”

魏年唇角一哂,靠着被摞儿闲闲的翻过一页书,“看你说的,留学生就个顶个的是富豪了?”

“我不是说富豪,起码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吧。人家吴教授,大学都没上过,还不是在北京大学当教授。怎么这日本留学的反是连妻子都养不起?”陈萱实在想不通,这才问魏年的。

魏年放下手里的书,半直起身子对陈萱说,“这你就不知外头行情了。留学生也是分等级的,有钱的都是往欧美去,没钱的□□本。再说,现在的大学生是毕业一批、失业一批的。累活苦活,他们干不了。可那些个得体差使,也不是人人都轮得上的。所以,这些留学生大学生,最好的差使就是找个学校做老师。老师薪水高,也适合他们。至于赵先生,要是换了我,当然是先寻个差使干着,平日里再兼些职司,总不能饿着。不过,看他自视甚高,便是做老师也只愿意在大学谋职。若所料未差,必是屡屡碰壁的。”

“现在肚子都填不饱了,还有功夫挑肥捡瘦?当然是以吃饱饭为先。”

“他要是有你这么心眼儿活,哪至于此。”魏年笑笑,“他们这些书呆子,总要碰几次壁才能学乖的。再说,他和秦姑娘的事,受人诟病。这世上,还是明理的更多。他名声不成。”

想到什么,魏年同陈萱说一句,“吴教授生日快到了,赶明儿备份礼,你与我一道去。”

陈萱好奇,“你什么时候同吴教授这么好了。”

魏年哈哈一笑,“你不晓得,吴教授可是我的大客户,现在我与吴教授做生意的量已经超过同史密斯的生意了。”自从认识了吴教授,以前那些个没人要的漆器木器旧衣旧鞋的就都有人收了。魏年忍不住同陈萱得意一句,“你们借的铺子租金,都是吴教授的这几个月的薪水啊。我可真是太喜欢这些个教授,忒有钱了。”

第76章 眼光的价值

魏年自从打通了文化圈这条财路, 二道贩子生意做的,不要太顺风顺水,而且,因为常给文人牵桥搭线的介绍些古董生意,魏年赚钱总有个度,不会贪心太过,故而,颇受这些人的欢迎。

吴教授是当初在文先生沙龙上认识的, 两次说请陈萱参加北大校园, 都只是嘴上说说,根本也没邀请过陈萱的那个。后来,也是偶尔在文先生沙龙上见一面, 吴教授和陈女士比较熟,陈萱对吴教授的了解只限于知道吴教授的名字, 以及吴教授是个嘴上说话不算数的事, 倒是没想到魏年和吴教授做了这许多生意。

魏年让陈萱备礼, 陈萱就想着, 送吴教授一篮子草莓啥的,结果,提议被魏年中止。魏年的话, “草莓多贵啊。算了, 我前儿白得了一对漆红匣子, 把这个包裹一下送他就成了。”

魏年弄回家的东西, 都是陈萱给放着的。陈萱说, “那俩匣子又破又旧,其中一个锁还少半边,这送人之前,要不要找个人给漆一漆,再换把新锁,弄得崭崭新才好。”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旧东西,就得破破烂烂的才好。你可千万别漆,漆了就不值钱了。”魏年还让魏银也跟着一起去。魏银说,“我跟吴教授又不熟。”

魏年道,“总归是在文先生沙龙上见过,我跟你二嫂都去,你也去露个脸儿,以后外头见着,也不生疏。”

魏银便一道去了。

吴教授的生日宴,来的多是文化界的人。魏家人连文先生家的沙龙都常去的,对文化圈也不似以前那般陌生,譬如楚教授,这就是以前便认得的,听闻魏银已经在学习法语和画画,楚教授还用法语同魏银说了几句话,赞魏银人聪明,法语学的不错。

当然,人家这兴许就是客气。倒是魏年,吴教授的生日后,又做成了几件生意。

相对于魏年这里的财源广进,陈萱都想去隆福寺烧个财神香了。

当时跟魏银商量了在报纸上做做广告,结果,硬是没啥效果。更雪上添霜的是,他家的帽子好看,很快就有同行过来抄袭了,把陈萱魏银都郁闷的不轻。尤其魏银,心里很是气愤,可又不能去与人吵架。她家是做衣料生意起家的,同样的料子,你家卖,也有别家在卖,谁家卖的好,都是各凭本事。

于是,生意不大景气的事没能解决,又来了抄袭款式的事,更叫人心烦。

待进了七月,往年这个时候,草莓季就过去了。今年不同,王府仓宅子里的草莓种的晚了些,故而,自家宅子的草莓卖得差不多后,王府仓宅子里的草莓正好接上。

因草莓是个金贵物,王府仓宅子的草莓开始成熟后,三舅爷就过来知会了一声,魏年同家里商量一声,就带着陈萱搬了过去。三舅爷住的是西配间儿,陈萱魏年把堂屋收拾出来,住堂屋。

自从搬来王府仓的宅子,魏年甭提多神清气爽了,天气凉热正好不说,这宅子也清静,加上三舅爷,就三个人。三舅爷是个极勤快的,每天闲的没事儿,整个胡同都能给扫一遍。陈萱更不必说,也是再勤快不过。陈萱也很清闲,每天就是做三个人的饭,然后照顾草莓。而且,陈萱发现,自来了王府仓胡同,她念书的时间更多了。

只是,如今在烦恼帽子店生意的事,陈萱倒也知道,烦恼无益,还是得想个法子。结果,帽子店的生意还没想出解决途径,草莓又出问题了。除了先前红的那一批,如今,甚至有些草莓到了该红的时候,硬是不肯红。

这下子,连魏年都有些着急了,这可是半亩的草莓啊。

好在,陈萱不愧是种草莓的老手,她守着草莓园蹲了两天就想出法子了,陈萱当即就把她与魏年的铺盖行礼搬到了东配间儿,堂屋的大炕都腾出来。然后,把炕烧上,待试过温度之后,陈萱把草莓园的草莓,一方一方的连带着尺深的土块移到堂屋炕上去,这活她和三舅爷足干了两天。

就这么着,草莓还是缓了两天,才继续红果。

这一次,别看帽子店的生意没起色,草莓却是赚了大价钱,草莓的熟果期会有两个月,一下子从中元节卖到了中秋节再到重阳节,这三个节日过下来,光这半亩的草莓,卖的倒比家里那一批时令草莓价钱翻了两番不止。

陈萱依旧是给魏老太爷一月一交账,待到重阳后,基本炕上的草莓的熟果期就结束了,再有个仨瓜俩枣的,太少不成生意,也就算了。所以,这一次交账后,陈萱和魏老太爷细说了草莓账上的事。

魏老太爷脸上都带了笑,点头,“这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