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见。但是我觉着你杞人忧天。”

“我也希望是杞人忧天。我真心盼着能和阿年哥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陈萱那种认真到庄重的神情,按理,魏年应该是高兴的,只是,似乎魏年也感受到了陈萱心里那一份称得上厚重的情义,一时也不禁郑重起来,魏年道,“明儿,咱们就去隆福寺算吉日。”

陈萱一笑,应了。

然后,陈萱就又重翻开书,魏年说,“别看了,咱们商量一下。”

“我都想的妥妥的了,除了算吉日,咱们再做两身新衣,也就齐备了。”陈萱说着,还与魏年道,“阿年哥你也别耽搁时间了,快看书吧。书上说,为什么许多新派人物要反抗旧式婚姻啊,就是因为新派人物学习了新知识,人生走上了新高度,与家里以前定的妻子或者丈夫不在一个高度上了,没有共同语言了。就像说一个人走得快,走得慢的那个就会被落下。阿年哥,你现在虽比我快,要是一直这么不认真,当心以后被我落下啊。”

“切,我能叫你落下。”魏年还是柔声问,“萱,要是哪天阿年哥真叫你落下,你会嫌弃阿年哥不?”

“不会。”陈萱正色道,“虽然许多新派言论很有道理。可是,要我说,夫妻不同于别的。做夫妻,就是要奔着一辈子去的。谁也有走快的时候,谁也有走慢的时候。你慢了,我拉我一把。我慢了,你拉我一把,这样才能一起走一辈子。要是一个人只顾自己跑的飞快,不管身边的人,这就不是夫妻了。古人说,要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就是说,要手挽着手,始终同行,这样才能一起走到老。”

陈萱握住魏年白皙漂亮的手,她始终记得,当初她伸出手,是魏年将她带到外面的世界。如今,这双交握在一起的手,她不想放开,不愿放开,不舍放开。

第115章 一点一滴

魏银认为,她二哥二嫂真是很难理解的一对夫妻了。

前几天她二哥的脸成天跟臭鸡蛋似的, 就昨儿一晚上, 她二哥那满面的春风得意、春意盎然哟, 见谁都是一脸的笑。尤其对她二嫂, 不是早上才分开的么, 中午就又找过来了。

魏年同魏银道, “我跟你二嫂有事, 一会儿就回来, 你看店吧。”

魏银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她二嫂就穿上厚外套,跟二哥手挽手的走了。好吧,见这俩人的腻歪劲儿,魏银不必问就知道,肯定是人家夫妻两个约好出门的。

魏银也是十八岁大姑娘了,要说没想过成亲的事也不可能, 只是,成天瞧着二哥二嫂这样的恩爱, 魏银对婚姻的要求就相当的高了。

陈萱魏年坐黄包车去的隆福寺,请大师合八字, 是要给大师一个红封的,陈萱原准备了个一块大洋的红封。魏年出手就是两块钱, 陈萱因为注意力都在大师这里, 就没多说。大师瞧过二人八字, 先是一通吉利话, 然后,给在红纸上填了三个吉利日子。

魏年连忙双手接了,如获至宝,喜滋滋的带着陈萱就出去了。俩人站在一棵老槐树下,先瞧日子。魏年见最近的一个日子就在下月初八,暗道这老和尚果然有道行,满心期待的与陈萱商量,“这日子如何?”

陈萱,“我都听阿年哥的。”

魏年把大红帖子往怀里一揣,握着陈萱的手就往外头吃午饭去了。陈萱说,“阿年哥,咱们下午都要去铺子里忙,就在面馆儿吃点儿吧。”这是魏家第一次全体出门时吃的那家拉面馆,老板是甘肃人,一手拉面绝活,面条抻的是又细又筋道。魏年同老板说了要两碗面,让陈萱先坐着,魏年到对面的羊肉床子那里买了些红焖羊肉,介时与拉面一起烧羊肉面吃,俩人都爱这一口。

吃过羊肉面,二人又去了旁边的裁缝铺量体裁衣,魏年做两身,一身中式长袍马褂,一身深色西装。陈萱也是两身,一身旗袍,另一身还是旗袍。

陈萱原是想做两身红的,魏年帮着挑料子时,见一件牙白色的暗花缎不错,同陈萱道,“外国人成亲都是穿白婚纱,你红旗袍不少,我看这块料子不错,不如做件素色的,平时穿也好看。”

待定好新衣,魏年先送陈萱回店里,陈萱下了车,站在台阶上跟魏年摆摆手,魏年一笑,这才走了。

魏银在店里就能闻到那一种热恋中的甜蜜味儿,因中秋渐近,她们这铺子也有些忙,待一时闲了,魏银悄悄跟陈萱打听,“前儿我二哥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哪。二嫂,你们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陈萱不好跟魏银说实话,总不能说,我跟你二哥要成亲了。陈萱换了种说法,“我跟阿年哥成亲两年多,这转眼就快三年了。阿银,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说出去。”

“我一准儿不往外说。”魏银信誓旦旦。

陈萱心里也欢喜,悄同魏银道,“刚我跟阿年哥,去裁缝铺做了两身衣裳。我们想着,找个合适的日子,算是庆祝一下。洋人不都讲究结婚纪念么,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魏银笑,“你俩可真是罗曼蒂克。”

陈萱脸有些烫,这些话,她平时也没个人能说,可说出来,又觉着,怪不好意思的。魏银对做衣裳向有心得,道,“二嫂你该早跟我说,对了,二嫂你怎么不在咱们店里做啊,我也能帮着想想主意。”

“先前,不好意思跟你说。你看,我一说脸就红。”陈萱揉揉脸,“主要是给阿年哥做,阿年哥是要做西装的,咱们店不是不做西装么。”

这倒是,西装必要手艺精湛的老师傅才能做好。魏银手艺虽不错,却多是做些女装,西装做不好,索性不做。不然,做砸了反害招牌。魏银又细致的问陈萱都做什么样的旗袍,陈萱都同魏银说了,陈萱还道,“我原想做两件红的,一件大红,一件浅红。有块儿牙白色的缎子,特别好看。阿年哥说,洋人成亲时,都是穿白婚纱,那缎子不错,让我做了身牙白的,也很不错。”

魏银忽然来了主意,“我给二嫂做件婚纱吧。”

“不用不用,我都做两身新的了。”陈萱连连摆手,“可不敢再做了。”

魏银拉住陈萱的手,笑,“这个算是我送给二哥二嫂三周年的礼物。”

魏银说着就把这事儿定下来了。

姑嫂二人正说话,程太太就过来了。

两人连忙站起来,魏银见程太太有程苏扶着,就把最大的多人沙发给他二人让出来,笑道,“让阿燕上来知会我们一声就成了,阿苏哥你上来也成,怎么还叫嫂子上来了。”

陈萱让孙燕去热杯牛奶,程家就程苏一个独生子,可想而知对程太太这胎多么宝贝,什么茶啊咖啡的,程太太先前学时髦经常捏着鼻子喝苦咖啡,现在是什么饮品都不碰了,就是喝牛奶。其他人便都是茶了,程太太笑,“没这么金贵,就是前头仨月小心些。同仁堂的大夫说,我有些胖了,平时吃饭还是要荤素得宜,就是吃东西,也不敢大补。”

陈萱还想着,这有身子不就是要补的么。不过,人家同仁堂是有名的药堂,大夫说的话,自然有理。陈萱问,“弟妹,牛奶没事吧?”

“没事,法国医院的医生说,每天早晚一杯牛奶,对身体好。”程苏扶妻子坐下,笑道,“我妈是忒小心,都不想她出门儿。好人总这么闷着也不成啊,正好,今天我不忙,带她到你们这儿来逛逛。如今开始显怀了,以前的衣裳有些穿不下,想着再做几件衣裳。阿银,有什么好料子都拿出来,不要给阿苏哥省钱。”程苏说着,望向妻子稍有些显怀的小腹,满脸喜色。

程太太笑嗔丈夫一眼,同魏银道,“就是有孕的时候穿,舒服就好。”

魏银做生意和陈萱的观点是一样的,就是客人有钱,只要不是遇着那不懂行只看价钱的暴发,俩人都是凭良心做生意,从来不会坑人钱的。何况,与程苏夫妻不是一般的熟。魏银取了好几样柔软的丝棉料子给程太太看,“都是今年的新货,我二哥前几天不是去了趟上海么。这是从上海运回来的,说来,也不比咱们从天津进的料子贵,我摸着,格外软和,洗过后也不褪色。嫂子你要是在家里穿,做几身这种丝棉料子的不错。要是出门穿,这里还有几样料子,也是冬天的新料子,天津来的德国印花料。嫂子你先挑料子,咱们再商量款式。”

程太太挑了四五件衣料,还叫程苏帮她看,又同魏银商量要裁什么样式。

魏银先画个样子,给程太太瞧了,又给程太太量了尺寸。程家夫妻未再多留,定好衣裳,补了一回化妆品,程太太想到什么,问姑嫂二人,“阿苏一到秋冬,嘴上就发干起皮,在家里我都会给他抹些香油,他又嫌味道大。你们这儿,有没有没有颜色的点唇膏?”

“这个真没有。”魏银看程苏的嘴唇一眼,程苏脸上有些挂不住,抱怨妻子,“北京秋冬本来就干,嘴干起皮的也不只我一个,行了,多大的事儿,还要专门拿出来说。”

程太太道,“阿银阿萱又不是外人。”

“阿苏哥跟我二哥似的,成天瞎要面子。”魏银笑了一回,程苏的车就停在店外,姑嫂二人送他夫妻二人出门。程苏很小心的先让妻子上车,又放好东西,自己才上了驾驶位,与姑嫂两个挥手道别。临走前,程苏想到一事,同姑嫂两个道,“你们广告下个星期就出来了。”

瞧着这夫妻俩走后,魏银笑,“现在甜的跟蜜似的了。”

陈萱也觉好笑。

待到下半晌,又有徐柠过来送毛衣,魏银检查过后,当时便给徐柠结了钱。问徐柠还要不要接着拿材料织毛衣,徐柠笑,“要的。要是有什么围巾、手套的活儿,也只管交给我一些,有些同学不爱织大件,小件的钱虽少,她们也愿意闲了没事织上两针。”

毛线毛衣针都是在家里放着的,魏银要回家给徐柠拿,陈萱道,“我回去给阿柠拿吧。对了,阿银,我就不回来了,跟老太太说会儿话。要是阿殊傍晚过来,你晚上也带阿殊回老宅吃。”

魏银应了。

陈萱就带着徐柠去老宅拿毛钱发活儿。徐柠路上跟陈萱打听店里要不要用寒假工,陈萱笑,“要用的,你要有空,只管过来。”

徐柠很高兴,“其实也干不了几天,我们虽放假早,咱们店过年也得放假,我们是正月十六正式开始,满打满算,年前年后也就是二十来天。”

陈萱想着,徐柠离了家,是没有倚靠的,不然也不能这样辛苦的在外挣钱。陈萱道,“阿柠,我听说,在报纸上写文章能赚不少钱,你怎么不试着写一写呢。”

“我平时也有在写,但写的多是些解放女权的文章,这种文章在主流报纸还成,要说最受欢迎的,并不是我擅长的这类。现在最流行的是鸳鸯蝴蝶派的小说,那真是一篇小说值好些钱。”徐柠感慨一回,又笑道,“不过,我写文章也有赚钱,去年的学费,大部分都是写文章赚来的。我是想着大学后出国继续念书的,出国要一大笔钱,我现在愁的也不是大学学费,而是出国后的费用。”

陈萱一听,大为佩服,说,“阿柠你果然有志向。”又顺嘴儿跟徐柠打听了一回如何考取国外大学的事。

俩人一路说着,也没坐车,就走着回了甘雨胡同儿,反正路也不远。待给徐柠称好毛线用料,又给她几副新的毛衣针,陈萱想到徐柠的志向,心里很佩服这样的女孩子,同徐柠道,“阿柠,还有个赚钱的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徐柠两眼冒光,当下道,“只要是赚钱的事儿,我都有兴趣。”

陈萱是这样想的,她同徐柠说,“你也知道,咱们店是有自己品牌的,就是上次上报纸的‘思卿’牌。咱们自己牌子的点唇膏,店里卖的不错,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拿些去推销,我拿给你按七成价,你要是给同学,稍微便宜些也行,但不要便宜太多,中间赚多少,都是你的。”

徐柠有些吃惊,不过,她到底也是出身大户,当年便有拒婚离家读大学的悍勇,徐柠立刻明白了陈萱的意思,略一思量,没有片刻迟疑,徐柠道,“成!不过现在还不成,我先回店里买一支‘思卿’的点唇膏,用一用效果怎么样!要是效果好,这事儿我接下,到时再跟大东家二东家细谈。”

陈萱把毛线递给她,“也是我突然冒出的主意,就按你说的办吧。”

徐柠拎上一兜子的毛线,同陈萱说了一声,又跟里屋儿的魏老太太打声招呼,才走了。

陈萱把徐柠送走后到魏老太太屋里说话,李氏在同俩上海来的女师傅学钩花边儿,除了说话有些费劲,其他还成。魏老太太见陈萱进来,说,“大学生干活儿倒也俐落。”

陈萱笑道,“是啊,阿柠很麻利的。”

陈萱跟魏老太太商量着晚上吃面条的事,陈萱笑,“阿年哥是六月底的生日,今年出差也没能在家里过,我想着,晚上我擀面条儿,打两样卤儿,一样三鲜卤儿,一样红焖羊肉的卤儿。再把大姑姐一家也叫来,一起吃,大姑姐也爱吃羊肉。”

魏老太太道,“生日过去就过去了,还补什么呀。”又是三鲜又是红焖羊肉的,这得多少钱啊。

“阿年哥常说,一年也就这一个生日。”陈萱要给魏年补过生日,自然都想好了,“我想好了,米面从公中出就算了,老太太也不跟我们计较这个。菜钱不能叫公中出,我兜里有前几天阿年哥给我买菜的菜钱还剩一块五,要是老太太觉着还成,我就去准备着。”

魏老太太眼珠子一斜,看向陈萱,“你跟阿银铺子开着,钱挣着,买菜还跟阿年要钱啊?”这也忒精了啊!

“就是铺子开着,钱也得叫阿年哥管着啊,老太太不是常这样跟我说的嘛。”陈萱现在应付魏老太太也很有一手,魏老太太当下心中大是舒坦,对陈萱道,“做得对,家里就得男人管钱!行啦!就按你说的,去置办吧!”

李氏原想帮着打个下手,陈萱道,“大嫂你继续学,这可比做饭要紧多了,有大妹给我打下手就成了。”

李氏也就没与陈萱客气。

晚上魏年去店里接陈萱,结果,听魏银说二嫂提前下班回家,魏年便顺道把魏银秦殊接回去了。魏银一肚子八卦,跟她哥坐的一辆黄包车,忍不住跟魏年打听起他们三周年结婚纪念的事儿,魏年多聪明的人,一听就明白是陈萱委婉把事同魏银说了,听魏银说还要给陈萱做婚纱。魏年点头赞同,“这个不错。”

待兄妹俩回家,才知道陈萱早早回来,是回家擀面条,给魏年补过生辰的事。主要是魏金大嗓门儿,自魏老太太那得了信儿,就嚷嚷的全家都知道了。

整个晚上,魏年那嘴角就翘啊翘的,没落下来过。

魏年看向陈萱的目光,那真是,简直温柔的能把人看化了。陈萱只顾着害羞,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魏年知道,陈萱就是这样的人,她可能不会说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可是,她的心,都在平日里这一点一滴里了。

第116章 中秋礼上

陈萱早上很生气,气得都没做早饭给阿年哥吃。奇异的是, 向来脾气有些臭的阿年哥竟然也没有半点意见, 而是乖乖的去胡同口儿的早点摊子上买的陈萱最喜欢吃的煎饼果子豆腐脑儿。

各屋一份。

魏年把早点端上桌时, 陈萱还在敷嘴巴哪。

是的, 昨天魏年把她嘴巴亲肿了, 热敷一早上也没见好转。

陈萱并不是特别要面子的人, 可是, 她是个很正统的性子。嘴巴肿的圆圆的, 还有一点紫,这可怎么去店里!就是叫三舅爷和阿殊看到也不好啊!陈萱想到就来气!这都怪魏年,说好一天亲十个嘴的,结果,亲一次要亲好久。

陈萱受其引诱,也没太把持的住,结果, 嘴就肿了。

所以,说起来, 陈萱是即生魏年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魏年把早点摆好, 就拉陈萱过来吃饭了,魏年把毛巾投脸盆里, 体贴的递给陈萱一套煎饼果子, 细心的说, “趁热吃, 不然里头的薄脆该不脆了。”

陈萱本身不是个太计较的性子,同魏年说,“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叫人瞧见,得说咱们不正经了。”

“好好。”魏年现在,只要陈萱肯同他讲话,他啥都能应。

陈萱就开始香喷喷的吃煎饼果子了,这摊煎饼的说是天津过来的手艺人,煎饼是用绿豆面儿摊,又软又香,里面打上一个鸡蛋,放两块薄脆,刷一层甜酱,再这么一裹,吃起来香极了。陈萱特别喜欢吃这个,自从陈萱还清对魏年的债务后,就隔三差五的买来吃了。以往陈萱是舍不得的,但是魏年说过,饭食吃好对身体好,只要身体好、精力充沛,做生意多赚钱,这煎饼果子就没白吃。陈萱认为,魏年这话还是有道理的。所以,陈萱在吃食上头也很能放得开了,每次吃煎饼果子都很豪迈的打一个蛋。

打上鸡蛋的煎饼又多了一层鸡蛋香,味儿就更好了。

陈萱吃得开心,不禁赞了一回这煎饼,“这天津的手艺就是好,煎饼摊得好,薄脆炸得好,有这个手艺,一辈子都不愁饭吃了。”

魏年笑,“明儿咱们还吃这个。”

“明早我在家煮红豆粥,配豆沫儿烧饼和油条。”这个是阿年哥喜欢吃的。当然,煎饼什么的,阿年哥也不讨厌。

俩人说着明天的早饭就把今天的早饭吃好了,陈萱手脚麻俐的收拾起碗筷,让魏年送到厨房去,等一会儿她再过去洗。嘴巴不见消肿,陈萱这样不好出门,不然,叫外人瞧见,声名不好。陈萱同魏年说,“阿年哥,我今儿就不去店里了,阿年哥你到了铺子里,让伙计去跟阿银说一声。还有,你去铺子前,先去一趟老宅,悄悄给大妹两毛钱,叫大妹出门坐黄包车过来一趟,我有东西让她帮着去菜市买。阿年哥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不出门,晚上给你做。”

“烧个小鸡炖蘑菇吧。”

“再炸一盘炸小鱼。”这个是阿年哥爱吃的。

“炸一大碗。”魏年因为鱼有刺,吃鱼比较少,唯独这种炸小鱼,是能把刺都炸酥的,所以魏年格外喜欢,魏年这从不吃剩菜的人还说,“就是剩下了,明儿早就大米粥吃,还省炒菜了。”

陈萱笑眯眯地,“知道了。”今天就送到屋门口,没送魏年出大门。

魏年回头说一句,“炸小鱼不能配馒头,配烙饼才好吃。”

“知道啦。一会儿我先和面,晚上烙发面饼。晚上把阿银叫来一起吃。”饼字音刚落,唇角就是一热,陈萱回神时,魏年已经笑着走远了。想到陈萱今早肿的圆嘟嘟的嘴,魏年一直很想笑。

陈萱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摸摸嘴角,脸热成一片。

秦殊当天课程结束,到店里帮忙,偷偷的同魏银说,“二哥二嫂真是恩爱的不得了,早上出门前还要亲嘴哪。”

魏银听着都觉不好意思,问秦殊,“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偷看了吧?”

“唉呀,我用得着偷看,他俩就在屋门口亲的。三舅爷原本在院儿里拾掇草莓秧,一眼瞧见,三舅爷那么大年纪,脸都红了。”秦殊偷笑,“你说,新式夫妻也没有二哥二嫂这么开放的,他俩竟然是旧式婚姻,真是不能想像。”

魏银道,“他俩就这样儿。我二哥每次买电影院,都只买两张票,他一张,我二嫂一张,过来约我二嫂的时候,都当我不存在的。我也不稀罕跟他一起看电影,咱俩看多好啊。”

“唉呀,魏二哥这样专情的男人,世上也少见了。”

“主要是我二嫂好。”魏银道,“我二嫂特别努力,特别上进,不是我说,现在瞧着好像我二哥还比二嫂要更厉害一些的。再过五年看,我二嫂一准儿追上他。”

魏银又跟秦殊说起给二嫂做婚纱的事来,秦殊听闻夫妻俩竟然要过成亲三周年纪念日,小拳头握胸口,连声说,“这也太浪漫了!”

“我也这样说。你过来帮我看想的这样式。”

俩个小姑娘就开始头对头的商量婚纱样式了。

待傍晚,魏银就说,“我跟你一起去二哥家,今天二嫂没过来,肯定在家做好吃的给二哥吃。”让小李掌柜一会儿回家时去她家说一声,晚上她就住二哥二嫂家里了。

魏银秦殊到王府仓胡同儿的时间早些,陈萱正在厨房炸小鱼,围着围裙跟她俩说,“阿殊,邮递员上午送了张汇款单过来,我放到我屋里三屉桌最上排东边儿那个抽屉里麦考莱英国史里夹着哪,阿银你给阿殊找出来。”

魏银应了,问,“二嫂,要不要帮忙?”

“不用,菜我都切出来了,就剩炸小鱼了,你们去屋里歇着吧。一会儿咱们商量商量八月十五给掌柜伙计们发过节礼的事儿。”陈萱笑眯眯的让俩人回屋去了。

魏银到屋里把汇款单找出来给秦殊,秦殊见着汇款单,高兴道,“可算是到了?”

“阿殊,你钱不凑手么?怎么不跟我说?”秦殊就是最倒霉的时候跟魏年借过十块大洋,后来工作了,虽然每月剩的不多,自己花也足够的。要是不凑手,魏银是秦殊的朋友,借秦殊一些是没问题的。秦殊笑,“我还有一点存款啦,二嫂时常劝我说钱还是要存一些的。我每个月存二十块大洋,现在存折上也有一百多块大洋啦。这个是咱们合开花边儿厂的入股的钱,我的钱不够,找家里要了些。”秦殊把存单给魏银看,魏银吓一跳,“一千大洋!”

“我原来只要五百的,这肯定是我妈妈给我汇的钱!”秦殊眉眼弯弯的模样。

魏银道,“不是说好你聪明智慧入股的嘛,再说,现在也没用多少钱。”

“本来我是打算以聪明智慧入股的,就像化妆品厂的吴师傅张师傅一样。”秦殊说到这事儿还有些郁闷,“原本我以为我挺聪明的,结果,见到你二哥做生意的手段,我才发现,我做生意可能还没到以聪明智慧入股的地步。我就跟家里要了些钱,咱们要做事业,总要有前期投入的。等有时间,咱们把前期的股本投入都算算清楚,每个人该投多少,谁负责什么事。咱们报纸上招学生的事都贴出去了,等以后招来学钩花边儿的学生,事情就更多了。眼下还无妨,但是得先心里有个盘算。”

魏银要说做生意的时间肯定比秦殊要长,不过,魏银仍是忍不住道,“阿殊,你懂的可真多。”

“这不算什么啦。”秦殊道,“我家里大嫂娘家是经商的,我大嫂在上海也有些跟人合伙的小生意,也是听她说的。不过,现在女人做生意不容易。我大嫂也只是入上一股,像阿银你跟二嫂这样能亲自打理生意,还打生意打理的蒸蒸日上的,可是不多见。”

“咱们店的生意主要是小生意,又不难打理。”

“不是这么说。”秦殊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魏银,正色道,“我以前认识的许多女孩子,大家都想做名媛做明星,要不就是嫁个好人家,没人想做生意。主要是,大生意不懂,小生意也拉不下脸来。倒是有同学嫁到大户人家,帮着婆家料理生意,可那又不是自己的生意。我到北京来,虽然吃了很多苦,但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我时常想,新文化提倡的平等,到底是怎么个平等法。现在,在继承法上说,男女继承权是一样的了。先前盛小姐就曾与兄弟侄子打官司,平分遗产,那官司,盛小姐也是胜诉了的。而且,现在法律上都是一夫一妻,不允许再有妾的存在。”

秦殊道,“可是现下瞧瞧,不论是文人名士还是政府高官,有外室的多了去。这些还得算是开明人,那些个军阀出身的,更是直接小老婆一屋。曾有记者问及此事,你猜政府怎么说的?”

“怎么说?”

“政府说,那些外室妾室的,又没办过法律手续,所以,不算违法。”

魏银有些反应不过来,因魏家是小户人家,家里也没人娶小老婆的,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感触并不深。秦殊却是道,“所以说,现在说男女平等,还多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其实,许多大户人家,都有妻妾相争之事。可见,没哪个女人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但是,她们对于男人要纳小要有外室的事,就是不乐意,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我想着,归其原因,并不是欠缺法律的约束,就像政府说的,民政局也没给小老婆结婚证,人家这就不算违法。可女人为什么要忍这口气,终归是因为,女人成亲后,吃穿用度,都要从男人这里来。指着人家吃饭哪,真正做主的就不是你,而是人家。”

“所以我说,做名媛名星还是一心想嫁个好人家的,她们那想头儿,都不靠谱儿。说到底,爸妈有、婆家有,都不如自己有。自己挣钱,花着多有底气啊。”秦殊总结了一套自己的心路历程,同魏银说,“这次我是认真打算把花边儿厂当事业来做的,所以,一定要郑重,认真。钱上的事,也不要含糊。要想友情长久,分明些不是坏事。”

魏年一回家先奔厨下偷吃了个炸小鱼,隔玻璃窗就见自己屋里的魏银秦殊,魏年回头问陈萱,“她俩怎么来了?”

陈萱不解,把炒锅放灶上,准备炒个醋溜白菜,晚上的菜就齐全了,随口答一句,“早上我不是说让你把阿银叫来的么。”

魏年没好说他根本没同魏银提这事儿,魏年完全是打算回家后大家分餐制的,三舅爷、秦殊各在自己屋吃,他和陈萱当然也就可以在自己屋吃了。结果,魏银不请自到,这下子大家只能在一起吃了。

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魏年回屋原是想把俩小丫头驱赶到秦殊屋里去的,结果,听到秦殊说家里汇了大洋过来,要拿真金白银入股的事。魏年一面想着,这丫头倒还不算不识趣,另一边儿还假假谦道,“我当你跟阿银是一样的,这也太客气了。”

于是,秦殊又表明了一回自己要做事业的决心,魏年便顺势道,“那也用不了这许多,钱取出来后,你直接存在银行,到时咱们商量一下,看大约要多少的前期投入。”

秦殊点头应了。

正事说完,魏年两根手指往门口一划,“到你们屋儿说话去。”把俩人打发走,魏年这才开衣柜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