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年握着陈萱魏银拟定的招工广告,思忖再三,“经理不好,不够高级。改为高级经理,把高级写书面上,就更加高级了。”

魏年还出了不少钱,把招工信息放到不错的版面儿上。程苏看他们要出月薪百块大洋招经理,都说,“我都想辞了报社的工作跟你干买卖了。”

魏年笑,“少来,你现在堂堂副主编,什么时候请客,可别想混过去啊。”

程苏脸上忍不住逸出喜色,笑,“你也知道,我这副主编还是托我舅爷的福。报社的同事都请过了,原想这几天就请请咱们的同学朋友,可我媳妇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我现在上班都提心吊胆的担心她在家什么时候就生了。等她生了,我这颗心也放下了,我在六国饭店设宴。”

魏年轻捶他肩头一记,“少跟我这儿显摆。”

程苏喜滋滋地,“不是显摆,你也抓点紧,你成亲可是比我还早哪。”

魏年没好气又捶程苏肩头一记狠的,难道他不急啊!

非但魏年急,陈萱也挺盼孩子的。可一时半会儿的中不了,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儿。眼下,魏年还得跟三舅爷打听一下乡下有没有可靠妇人,魏年想请一个来家帮着做家事,这样陈萱也能轻松一些。

陈萱又同魏年商量着种草莓的事,陈萱说,“咱们生意上的事情会越来越多,以后工厂里新添的设备到了,又要招工人干活。再有,咱们的技工学校,教人钩花边儿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还要招去外地开拓生意的高级经理,这些人招来,不见得就特别合适,容先生说的,只要人品过关,哪怕不是特别合适,咱们也可以给训练合适。所以,训练人手的事也要先准备起来了。还有平时参加文先生、楚教授的沙龙,咱们也要时不时的过去老宅那里,我现在都想通了,阿年哥,这种草莓的技术,要完全保密也不大可能。虽然草莓不大好种,但是咱们卖出去的草莓,都是熟了才卖的。要是有心的,留下种子,种出草莓也是早晚的事。我想,咱们找个亲近的会保密的,来找他学习种草莓,以后这差使就教给他,让他专职管着种草莓,待草莓卖了钱,咱们多出工钱。”

“就是这样的人,一时不大好找。”草莓的事,陈萱并不是舍不得请人,她真正的难处在这里。

魏年倒不觉这样的人难找,魏年道,“别人不说,要是跟大姐说,大姐得乐意的了不得。”

“大姑姐哪儿干得了种地的事儿啊!”陈萱不赞同魏年这话。

“要说种地,大姐那是打死都不愿意的,可这赚钱的事儿,她一准儿愿意。就是种草莓不稀奇,可咱们在屋里种草莓,用什么样的火侯,如何浇水,如何上肥,如何治虫,这都是经验。再说,草莓这样赚钱,跟大姐说,她绝对愿意。”魏年同陈萱道,“这样的技术,眼下要是教给外人,不大妥当。大姐跟她婆婆不合,大姐夫挣的钱,都叫赵老太太收着,大姐早就不满了,给她这挣钱的机会,她一准儿乐意的不得了。而且,也不会教给她婆家人。”

陈萱是真的打算空出时间来学习和做更重要的事了,陈萱点头,“成,要是大姑姐乐意,咱们跟太爷商量,给大姑姐按分成算钱。”

魏年笑,“不怕咱们的分成越来越薄么?”

“不怕。闻夫人说,就是要把琐事交给别人做,这样咱们才有精力做更重要的事。”陈萱认真的同魏年说起自己对以后的计划,“我想多留些时间学习,还想多跟文先生楚教授那样有学问的人来往,也想做些有点难度的事。虽然有时候事情很难做,要费很多精力,我也想试着做。就像做题一样,有些题很难,但是,弄明白以后再遇着这样的题就不觉着难了。”

魏年一笑,“好,这事儿我先跟爹提一提。”

陈萱点头,问魏年,“阿年哥,咱们要雇人做家事的事,你有没有跟老太太说一声。”

“等人寻到再说,咱妈那性子,现在同她说,她还不得跳脚啊。”魏年大包大揽,“你放心,到时我亲自过去跟咱妈说。”

陈萱也没想自己扛雷,肯定要让魏年顶在前头的。

不过,这雷也没让魏年扛,因为,陈萱有孕了。

陈萱近来特别爱吃酸的,就是炖肉,都要额外放一碟子醋在手边儿。更不必提什么酸黄瓜、酸梅子,魏老太太那里不晓得谁送的梅饼,别的时候,梅饼都是酸甜酸甜的,这次的梅饼约摸是没做好,酸的吓人。魏老太太吃不了这酸劲儿,很大方的给俩儿媳妇吃,李氏也吃不惯这样酸的东西,倒是陈萱去了,一会儿就津津有味儿的吃了半盘子。魏老太太盯她的眼神都不对了,陈萱心说,这不知不觉的,怎么吃这许多,定是老太太不乐意了。哎,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馋嘴的人啊!陈萱有些懊恼,一下子吃了老太太这许多的梅饼,正想怎么跟魏老太太说,就听魏老太太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了?”

陈萱…

陈萱哪里知道有没有,她,她直接懵了!

第134章 正轨

陈萱直接叫魏老太太问懵了。

有孕?

没有啊!

怀孕不都会哇哇的吐酸水吗?陈萱一点儿想吐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 她还挺想吃酸的!

魏老太太瞧着陈萱一幅啥都不懂的模样,把屋里诸如魏银这样还没成亲的大闺女打发出去, 拉着陈萱问了一些妇人间常用的辅助判断孕事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 “月事是不是很久没来了?”

陈萱想想, “唉哟,是啊, 得有俩多月了吧。”

魏老太太心下一喜, 顾不得说陈萱粗心, 再细打听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酸的,李氏也说,“记得二弟妹以前可不是这样爱吃酸?”

陈萱道,“就是近来。我总觉着饭菜没味儿, 觉着多放些醋开胃。”

魏老太太立刻笃定,“八九不离十了!”然后,双手合十朝北面儿拜了拜, 魏老太太直道, “阿弥陀佛, 祖宗保佑, 阿年总算是有后了。”然后,很欣慰的看向陈萱, 哎, 这个儿媳妇就是少时命苦些, 跟着那样的叔婶长大,自己也稀里糊涂的。魏老太太同陈萱道,“明儿赶紧去同仁堂把个脉,也叫我放心。哎,为着你跟阿年没个孩子的事,我这两年,不知道烧了多少香,拜了多少佛。”这话绝对不假,魏老太太时常去隆福寺庙会,顺带脚的就替陈萱和二儿子求上一求。

陈萱看魏老太太欢天喜地的模样,她自从看书后,并不似以前那样无知了。虽然许多事,陈二婶根本没教过她,陈萱自己看书也晓得了。她就是一直没太注意,先前刚和魏年做了真夫妻后,陈萱挺留心的,可一直没动静,她又很忙,就把这事儿忘了,如今经魏老太太一提醒,陈萱也觉着,约摸是真的有了。陈萱喜道,“哎哟,我都没注意。这可真是太好了,终于有了,老太太不知道,我特别盼孩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儿子,我想第一胎生个儿子,像大嫂一样。”

魏老太太就爱听这“生儿子”的话,连忙说,“对对,生儿子好生儿子好,咱家人丁单薄,多生几个才好!”很大方的又从糕点匣子里拿出梅饼把碟子装满,对陈萱道,“尽管吃,我这儿有的是梅饼!这剩下的一会儿你去店里时也带上!”

李氏也说,“二弟妹这么吃酸的,十有八九是儿子。”

陈萱很开心,“我也跟阿年哥说,第一个最好是儿子。”又吃了两个梅饼,时间就不早了,包车的车夫已经到了,陈萱魏银得去店里,李氏也得去花边儿厂。魏老太太把梅饼装好给陈萱带着,很满意陈萱这即便有了身子也完全没有在家吃闲饭的觉悟,还知道去店里干活。魏老太太把梅饼递给陈萱,“拿着吃吧,吃完再跟我说,我叫阿年去给你买这种特别酸的梅饼子。”

大家各去上班,魏银还鼓动陈萱,“二嫂,咱们先去二哥的铺子,把这喜事同二哥说一声。”

陈萱得知自己有孕后,已是喜的不得了,也不害羞了。她与魏年本就是夫妻,俩人也是极盼孩子的,有这样的喜事,当然要让魏年知道。陈萱点头,“好。”

主意是魏银出的,只是,她二哥得知这喜讯后,直接把陈萱留在铺子里,对魏银说,“你先坐车去店里照看生意,我带你二嫂去同仁堂查一查。”

于是,魏银就被无情的打发去看店,魏年知道陈萱这有了身孕,都不敢带她坐黄包车了,叫了辆小汽车过来,以免吹着风。带陈萱先去同仁堂摸了脉,又去德国人医院那里请西医帮着看了看,中西医都确诊,陈萱这是有孕了。而且,孕期都有俩多月了。魏年从医生那里问来些孕期注意事项,还有陈萱身体用不用滋补,吃什么比较好,事无巨细,林林总总的一大堆,问的可详细了。又问陈萱想吃什么,陈萱想了想,说,“就是想吃酸的。”

魏年路上让司机停下,买了好几串糖葫芦,忽然又想到同仁堂的老大夫说过,孕妇要少吃山楂。于是,魏年自己把几串糖葫芦吃光。陈萱以往并不馋东西的人,这回却是瞧着魏年吃糖葫芦直咽口水,摸出几个老太太给的梅饼才算好了。魏年就想直接送陈萱回家休养,陈萱笑,“不用这样的,好些怀了身孕的女人一样干活的啊。你看,我以前不知道时也一样去店里的,稍微注意些就成了。”

“可千万别累着,前三个月都要小心着些。”

陈萱郑重应了,她也很盼孩子,当然会小心啦。

陈萱其实并不觉着在店里劳累,反是阿年哥有些夸张了,什么中午还送大火烧裹火肘肉来给她吃,什么今儿个觉着萱妹肚子里是儿子不错,明儿又开始絮叨闺女,后儿个又买鸡鱼回家,让王大妹料理。至于家里要请人帮做家事的事,魏年直接就同魏老太太说了,魏老太太还有些不乐意,念叨,“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啊,当年你爹在北京做生意,我一个人在老家带你们姐弟三个,那会儿连个帮手都没有,一样过日子。”

魏年心说,我媳妇跟您老人家一样么,您老人家那会儿就照顾照顾家里,吃喝都有小商小贩送家去。那真是,听他大姐说,小时候一大早,炸油条的卖包子的,都是给送家去的,都不用魏老太太出门买。不过,这话魏年要是直接说,魏老太太得炸。好在,有魏金帮着说话,魏金劝她娘,“妈,阿年跟二弟妹成亲这都快三年了,才有动静。阿年这是又急又喜又担心哪,这还不是疼孩子么。找一个就找一个呗,二弟妹平时又要去店里又要忙家里,还有厂子里也要时不时的去瞧着些,请个人帮着烧烧饭,也省得累着你孙子,是不是?”

“我单是瞧不上他这没出息样儿!”魏老太太瞥魏年一眼,“请吧请吧,反正休想公中出钱!”

魏年连声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出就行。”

魏金笑望魏年一眼,魏年给他大姐一个赞扬的眼神。

魏年早先把草莓的事同魏金商量过的,果然,知姐莫若弟,别看魏金在娘家时,除了挣钱的手工活儿,娘家的活儿她是啥都不干的。可这挣钱的事,魏年一说,魏金就乐意的了不得。

尤其这种草莓的事,在魏金看来,可比那什么钩花边啥的更有钱赚。

魏金就是有些发怵老爷子那里乐不乐意,毕竟她是嫁出去的闺女,魏年直接道,“爸爸那里,有我来说,大姐,我先说下,这手艺传给大姐成。大姐以后,传给外甥们也成,可就一样,你可不能告诉你婆家别个人。”

“你当我傻啊!我能告诉他们去!这是咱们老魏家的技术!就是你外甥,以后我也得看谁孝顺我,我才能传给他们呐!要是不孝顺,免谈!”

“姐夫那里…”

“放心,他那里有我,他还能胳膊肘往外拐?以后他是指着儿子养老,还是指着侄子养老?”

姐弟俩把这事儿商量定,魏金觉着,这个弟弟心里有她这做大姐的,自然处处偏着魏年些,简直不必魏年说,她就帮魏年说话了。

魏年和魏老太爷商量把这种草莓的活儿教给魏金时,魏老太爷还是抽了袋子旱烟,抽得满屋子烟熏火燎,险没把魏年呛晕,这才应了。魏老太爷磕磕烟袋锅子,“按理,你大姐家也不是外处。就是这事儿,传她一房则罢了。赵家其他人还是算了。”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魏老太爷还特意把闺女、女婿叫屋里细叮嘱了一回,魏金听他爹说今年已经到年根子底了,就从明年开始算,头一年的话,因魏金是要学技术的,这要在买卖行,都是学徒,包吃穿则罢了,没钱给分。不过,闺女女婿不是外人,魏老太爷跟他二人商量着,这草莓还是要陈萱管账,到时年底按纯利来算,给他们夫妻一成的分红。

魏金和赵大姐夫都高兴的不得了,满口应下。

魏金更是私下叮嘱丈夫一番,叫丈夫不能跟公婆说这事儿,魏金一向不会说什么好话,好在,夫妻这些年,谁也知道谁。何况,自从魏金学了化妆,夫妻情分就越来越好了,魏金就说了,“你在铺上这些年,一分的工钱都没给我拿回来过。眼瞅咱们丰哥儿裕哥儿就大了,难道以后都指望着老房?咱们怎么着也得能孩子攒下几个。就是这种草莓的技术,我心里也盘算好了,阿年也同我说过了,我学了以后,能教给咱们丰哥儿裕哥儿,这是我们老魏家的外甥。你可得心里有个算计,侄子再亲,能亲得过儿子?”

赵大姐夫也是三十开外的人了,人虽不似魏年精明强干,好在不是个傻的,连口应道,“这我能没数么。放心吧,你只管去跟那边儿二弟妹学技术,家里有我。”

于是,夫妻俩商议一番,就说是陈萱有了身孕,魏金过去帮忙,根本没跟家里说学技术的事儿。

待三舅爷介绍的安嫂子跟着王大舅到了北京,魏年陈萱就彻底的把家里这一摊家务交给了安嫂子料理,陈萱顿觉轻松不少。就是阿年哥往家买东西更肆无忌惮啦,每天鸡鱼肘肉,必有一样。中午陈萱的饭菜也不用王大妹做了,都是让安嫂子做了给送去。阿年哥这样体贴,阿萱妹心里暖洋洋喜滋滋的,不过,陈萱一向节俭惯了,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这样成天的吃。她就是刚开始去德国医院查的时候有些贫血,鸡鱼肘肉的补了一个月,就没事了。只要每天大米白面,陈萱就觉着是好吃食了。

如此,魏年虽不要求每天炖肉,可每顿也得有个荤菜,不然怕陈萱怀着身子营养跟不上。

就是,魏年这里伙食好,连魏金也开始时不时的在王府仓胡同这里留饭了。她非但自己留饭,还时不时的把丈夫儿子叫过来一起吃。什么羊肉饼啥的,魏金转移阵地啦,现在不在老宅吃了,都是在魏年这里跟安嫂子点菜。魏年拿这个大姐也是没法,好在不是外人,吃就吃呗,魏年不至于怕吃。

倒是安嫂子心里很是咂舌,想着世上竟有魏大姑奶奶这样的大姑姐,真是亏得二少奶奶好脾气。

陈萱,嗯,陈萱脾气是不错啦。

只要魏金消消停停的,吃羊肉饼就吃羊肉饼呗,就是,好容易学习管理草莓时瘦下的一些肉,经过羊肉饼的滋补,很快的就又长了回去。

魏金忙着接手草莓事业时,陈萱已经在写新员工的培训计划了。

第135章 春节到

其实, 这新员工培训什么的,眼下还真用不到,因为还没招到新员工,眼瞅就是年了, 这时节找工作的比较少。陈萱向来有备无患, 她准备先把计划做出来,不至于明年招到人时乱了阵脚。

除了新员工的培训计划, 还有这过年了, 花边儿厂的女工也得放假,忙了小半年,花边儿也织了不少, 起码除了自家店里要用的,还能往外销。眼下都是内销,就是北京这里的市场,利润其实不错,就是产量少。再加上两个花边儿的女师傅每月工资极高, 好在有手工学校那里渐有人报名学手艺, 非但能帮着钩花边儿, 还能有一月五块大洋的学费。如今也能收支平衡, 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魏年陈萱魏银秦殊商量后,还是决定年前给俩女师傅一份儿丰厚的红包, 还有路费, 过年礼, 把人客客气气的送走,明年就不再聘她们了。毕竟,这钩花边儿的手艺,李氏都学会了的。还有女工里有手巧的牛二嫂,现下不论什么花边儿,牛二嫂看一眼就会,股东四人商量着,明年把牛二嫂调到学校这边儿教手艺,一月只要给牛二嫂十块大洋,她便高兴的了不得。

工厂里这些女工,有些过年想回家的,工厂这边负责路费,当然,每个人小半年的工钱都要结清。也有不愿意回乡的,像牛二嫂,她在婆家守寡好几年了,膝下并无儿女。皆因娘家不想再出份嫁妆,婆家也不想放走她这劳力,牛嫂子就在婆家守起寡来。这次要不是豁出命闹了一场,她都不能出来。牛二嫂早说了,她过年不回乡,帮着看宅子。还有不愿意回的,觉着回家还不如要北京呐。

女工这里得安排好,回家的安排回乡,过了十五再回来。不愿意回的,过年要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儿。倒是停工那天的晚饭叫大家吃的爽快,陈萱定的是煤市街馅饼周家的肉饼请大家吃,这家是清真馆子,肉饼是牛肉馅儿,满铛的发面大肉饼,肉多油重,趁热咬一口就吱吱的冒出油来,把大家伙儿吃的,别提多痛快了。陈萱只是提醒她们别撑着,牛肉饼是管够的,冬天天冷,晚上剩下的,明儿早还能吃。

牛二嫂在抹布上抹了抹手指上的油,都说,“幸亏我们来北京一段日子了,不然,要乍吃这样的大肉饼,只怕肠胃服不了。”

陈萱笑,“我刚来时也不敢吃太油的东西,慢慢适应就好了。”

吃了一顿肉饼,陈萱安排了一回参观故宫博物院,陈萱因有身孕,就没陪大家一起,是魏银秦殊带大有去的。尤其秦殊,毕竟出身,虽然是上海人,但是对故宫的各种掌故竟很清楚。据魏银说,大家都说秦殊秦姑娘是有大学问的人哩。当然,听说故宫竟是以前皇帝老爷住的行宫,也把大家震憾的不轻。

参观过故宫,把来回路费算清楚,就让想回家的女工跟着过来北京的王二舅回家过年了。有王二舅在,即便大家身上带着钱,陈萱也不担心了。

大家还是穿着清一色的工厂里的工作服,天青色的北京样式的棉袍,包袱里放着给家里带的点心果子或是过年礼物,以及这些天挣的工钱,便欢欢喜喜的坐上东家给雇的大家,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剩下不回家的,陈萱给她们寻了些活计,给铺上的掌柜伙计做明年的针线,按件算钱,不让她们做白工。另外,要是闲了,还可以继续钩花边儿,依旧是计工算钱。王三妹回乡去了,这里的事就交给牛二嫂管。

花边儿厂这里因女工要回乡,放假就早些。化妆品厂则要晚上几日,除了年终盘账,还有过年时薪水、分红的发放,俩上海师傅拿了钱就要准备回上海过年了,至于车票,因着厂子今年赚了钱,魏年很大方由工厂的公账上出,还都是定的一等车厢。再有,就是陈萱魏银铺子里的账,孙燕和小李掌柜的薪水、年礼、分红,还有秦殊设计费的提成,再有就是徐柠这里,账都是清的,毕竟,徐柠过来拿货直接都是现钱结账。可这过年,也要给徐柠一份儿年礼。虽则以徐柠现在的身家,也不差这么一份儿年礼了。不过,到底是陈萱魏银的心意。

还有就是年假前总要叫着大家一起吃回年酒,不论是化妆品厂请客还是店里请客,陈萱都是和大家在一起坐坐,并不再吃酒。

今年置年礼依旧是大家一起置的年礼,毕竟量大店里给的折扣也足。除了店里用的年礼,再有就是平时雇的做针线的孙燕娘孙太太、帮着管理花边儿厂的大嫂李氏,平时没少做手工的魏金,年礼都是折现给的。另则就是各类人情往来,文先生、吴教授、楚教授、焦先生这一类学术界的,还有如张记者,这是媒体界的,虽然张记者就只采访了一回,陈萱同魏年请教之后,只要是过年过节,都会给张记者送一份礼。还有容先生、闻夫人,陈萱都是寄的航空件,送了过年送的剪纸,还有陈萱亲自写的长信。而且,还都是用英文写的。

连秦殊的妈妈,秦太太那里,陈萱都写了封信,送了份自己的剪纸画儿。因为秦殊是在同他们合伙做生意,陈萱想着,秦太太一直记挂着闺女,秦殊也会给家里写信、打电话,陈萱做为合伙人,在信里把秦殊夸了又夸,算是帮秦殊刷一刷好感。

说到陈萱剪纸手艺,今年还接到了史密斯的订单,史密斯定了十来套,而且,对图案有所要求,史密斯说是送给朋友的。并且,对秦萱的剪纸才艺夸了又夸,还问陈萱能不能在大使馆年下酒会上去表演,让他的朋友们开一开眼界。因陈萱怀有身孕,此方作罢。

不过,除了剪纸的酬金外,史密斯还送了夫妻俩两瓶红酒做新年礼。

陈萱都同魏年说,“这些外国人脑筋有些死,我都觉着剪纸不算啥,老史还非要给钱。”

魏年笑,“他们就是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同爹娘老子也是这样分明。”

这个年节,因为陈萱的身孕,魏家很添了一层喜气。但是,魏时在信上说因着关外的生意,年下不回家的事,难免又冷清了。毕竟,魏时是长子。好在,这对于买卖人而言,离家经商也不算什么。譬如,魏老太太就讲起古来,从魏老太爷十一二岁就到北京学徒开始,一直讲到当年她在老家连生三个孩子时,魏老太爷没一回在身边儿的苦楚。天可怜见,生孩子那事儿应是真的,可魏老太爷十一二岁做学徒的时候,魏老太太还在自己娘家做闺女哪好不好。

好在,李氏一向柔顺,即便丈夫过年不回家,李氏依旧是带着孩子们过日子。

魏年向有自己的主意,私下同陈萱说,“大哥在关外,怕是有事?”

陈萱有些不解其意,手里的笔一停,看向魏年,“是大哥写信回来了吗?”

“不是。”魏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挺想跟陈萱念叨念叨,又觉着,这样怀疑自己大哥不大好。看魏年只望着自己不说话,陈萱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哥出事了?什么事啊?要不要紧?”

“没什么,这也是我自己猜的,你可不要说出去,我就跟你一说。”魏年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大哥刚一到关外,皮子的质量比以前高一头不止,价钱还是一样。可近来,最后这批皮子,大不如前。大哥信上说是货源紧张,没好皮子,这些皮子还是高价买来的。”

陈萱眉梢微皱,她有些明白魏年的意思,陈萱道,“可大哥这样,不是挖自己生意的墙角么。我看大哥不像这样的人。”

“我也不信,你不晓得,我认识别的皮货铺的掌柜,咱们的价钱,要是直接从关外拿货,能拿到一等成色的皮子。如今咱们这里的,都是二等皮货。”魏年于生意上向来精明,他道,“钱还是小事,我就担心大哥被人算计。”

“要不,明年生意不忙的时候还是让大哥回来。也不独是为了生意,回这看看大嫂和孩子们。”

“明年再说吧,这过年,咱们还是回老宅住些日子,过了十五再搬回来。”魏年跟陈萱商量,陈萱没意见。陈萱说,“把阿殊也叫去,让她和阿银一起住,过年热热闹闹的才好。”

原本,今年秦殊同家里关系缓和了许多,秦殊都打算回家过年的,结果,上次回家打电话,倒是叫她爸遇到,把秦殊怼的放狠话说,再不回去了。魏银问秦殊原由,才晓得秦殊前未婚夫郑公子结婚了,娶的还是秦殊的同学,两家在社交场遇到,秦父颇觉没面子。正遇到秦殊打电话回家,可不就被迁怒了么。

好在虽然没能回家,她妈妈给她寄了私房钱,秦殊全都要银行换成小金鱼儿存着。

秦殊同魏银说,“小阮以前是我好朋友,她常跟我回家一起住哪。当初我和赵成的事,她还时常劝我要听从内心爱情的声音。现在看来,她是相中郑家公子啦。怪道当初那么鼓励我跟赵成好哪。”

魏银劝秦殊,“知道她的真面目也好,这样的人,以后切不能来往了!”

秦殊哼一声,“她就当那姓郑的是个好人吧,我早听说姓郑的在歌舞厅有相好。这种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秦殊遭遇这样的不幸,被好朋友背叛…好在,秦殊心理素质好,照样活蹦乱跳的跟着魏家一起过节。秦殊已经和学校说好了,过年就不去上班了,技工学校这里一直缺管理人手,秦殊打算专心花边儿厂和技工学校的事。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又一年的春节来到了。

第136章 过年

魏老太太喜欢秦殊喜欢的要命, 因为秦殊年前送了魏老太太一对金耳环做礼物,魏老太太觉着秦殊懂礼、懂事,想着俩儿媳妇都没这样的眼力介儿,这秦姑娘以往虽有些糊涂, 到底是大户出身, 格外知道礼数。于是,做为礼尚往来, 魏老太太决定, 新年的红包多备一个,就是给秦殊秦姑娘预备的。

秦殊倒不在乎有没有新年红包,她都乐死了, 她虽然在北京过第二个春节,可头一个春节在生病,这次是秦殊经历的第一个正式的北方春节。唉呀,虽然春节南北方都是各种热闹,但是, 北方春节和南方春节仍是有许多不同的, 第一样就是, 北方春节不会打年糕, 也不会准备那许多腊味儿。北方天气更冷,年前是各种鸡鱼肘肉都要提前煮出来,秦殊最喜欢的就是陈萱做的炸小鱼和炸丸子, 用秦殊的话说, 比馆子里的还要好吃。

“我这就是乡下把式。”看秦殊一面掺和着帮忙, 一面偷吃,陈萱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在秦殊递给她吃时,她也不拒绝。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陈萱以往虽喜欢吃鱼啊肉的,不至于到馋的地步儿,如今不知为何,特喜欢吃些荤腥。陈萱忍不住同李氏说到这事儿,陈萱说,“大嫂,是不是有身孕就会变馋啊?”

李氏揭开锅盖帘子,锅里立刻飘出一阵肉香,李氏拿了根筷子试一试鸡肉的软硬,又继续把锅盖盖上了,同陈萱道,“这算什么馋,我怀阿杰阿明时都这样,要是哪天不吃点儿荤腥,咸鱼见了都想舔一口。”

陈萱悄悄捏个丸子塞李氏嘴里,李氏只得吃了,小声说,“我现在没事。”又没怀孕,倒是陈萱应该多吃些。

陈萱眨眨眼,给王大妹也塞了一个。

三人偷笑,继续准备过年的吃食。

俗话说,瘦死的厨子八百斤。

就是魏老太太时常要监督厨房的,也防不住做饭的时不时要尝个味儿啥的。

今年春节依旧热闹,尤其节前草莓分红,陈萱魏年魏银的银行存款上都多了一笔数字。热闹的不止魏家,程苏家更是,程苏从腊月中就盼着孩子降生,结果,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年三十,然后,年三十晚上,程太太发动。待年初二到程家拜年时,一见程家大门儿上挂着红绸,就知道程家添丁进口了。

陈萱立刻止步,同魏年道,“我这有了身子,不能进有产妇的家门儿,会给人家沾奶的。阿年哥,我就在车上等,不进去了。”沾奶的意思是说,孕期的人进产妇家门,对产妇的奶水会有不利的影响。

魏年一想,也是这个理,把大衣脱下来递给陈萱,“车里冷。”

陈萱就要塞回给魏年穿,魏年已经产上车门,往程家去了。

程苏还说哪,“怎么嫂子没一道过来?”

魏年给程父程母拜过年,含糊,“我回头把你家这喜讯儿告诉她上一样的,见你家大门外挂的红绸,是不是弟妹生了?”

程苏那些话就来了,拉着魏年介绍起他儿子如何不凡来,虽然孩子才两天,程苏却是硬能这短短两天内寻出儿子的无数优点,然后,以一种既谦逊又显摆的口气把与亲戚朋友说了一千二百遍的话又同魏年说了起来,“原是腊月中的产期,你说把我给急的,我都恨不能揍那小子的屁股,呀,原来是等时辰哪。就得大年初一生,才对时辰!”

魏年强憋着,才没把陈萱怀孕的喜讯暴露出来,主要是,陈萱还没满三个月,魏年不放心。待自程家告辞,魏年同陈萱道,“不就是生了个儿子,看把阿苏喜的。”

陈萱笑眯眯地把大衣还给魏年,“生儿子本就是喜事啊。”

“切,至于这样嘛。”魏年继续把大衣给陈萱搭身上,埋怨陈萱,“都是你先前拖拉,不然,咱们怎么能落在阿苏后头?”

“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是谁当初跟我说没感情不能做夫妻的?”陈萱做生意锻炼的嘴皮子越发俐落,眼神斜瞟魏年一眼,“你还好意思怪我,你还耽搁我跟儿子见面儿哪。”

魏年立刻一幅眼观鼻、鼻观心模样,摸摸鼻梁,挽着陈萱的手,轻声细语的温柔样,“好了,这有身孕可不能发飙啊,影响孩子性情。咱们去文先生那里打个溜儿,这也该回家了。”又问陈萱渴不渴、累不累,为陈萱打开车门,扶陈萱上车,总之,心虚的人就是这样子了。

待到车上,魏年又说,“我得给咱们儿子先取出名儿来,可不能像阿苏家小子似的叫什么大根,简直了。”表示了对程苏长子名字的鄙视,在魏年的审美看来,简直土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