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直接是旧款参与爱国平价系列,新款则做为升级版,继续涨价。

就是店里其他品牌,魏年建议陈萱魏银去联系这些品牌的北京总代理,建议他们也全部在涨价后更换全新包装,不管产品有没有更新,包装一定要更新,这样才好与涨价前的产品以做区分,同时能提升涨价后产品的档次。魏年相信,眼下虽然是化妆品的寒冬,可谁能熬过去,谁便能占有未来。

同时,陈萱魏银打算还要借着这回“爱国款”的东风,给店里做一回活动。依旧是抽奖,奖券张张有奖,只是,这回不是打折券,而是米面券。陈萱提议的,奖品非常实在,半斤一份儿的米面。有大米、白面、小米三种,每份儿是半斤。只要过来买东西的客人,都能中奖。

至于这些粮食,反正先前家里囤了许多,成本低,相对于清空店里存货而盘活的流水资金,这些都是小钱了。

陈萱正高兴店里生意好转,结果,报纸上就出现了“商场巾帼名不符实”这样的报道,报道上说的就是陈萱魏银姑嫂参加慈善舞会只捐四十块大洋的事。然后,这报道还明里暗里说该店生意客似云来,生意兴隆,结果两位东家却是一毛不拔,悭吝刻薄,毫无爱国之心。

对于这种报道,秦殊当下气个仰倒。捐不捐,捐多捐少都是别人的自由!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捐四十块就要受责难!他们先前已经捐五百块了好不好!对于这种污蔑,不论秦殊魏银都很生气,陈萱当然也不会高兴,不过,陈萱还真没放在心上,倒不是陈萱心胸宽阔不在乎报上的中伤。陈萱多节俭的人哪,第一次捐五百大洋,第二次捐四十大洋的事,陈萱虽然也觉着难民可怜,其实她心里很有些心疼钱啦。当时忍住没说罢了,结果,却是好心没好报,捐了这许多钱,竟叫人说一毛不拔!

这要还算一毛不拔,世上就没大方人啦!

起码,陈萱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陈萱之所以没大生气,是因为,她知晓此事时正在给小丫头喂奶。小丫头的小脑袋在妈妈的毛衣下拱啊拱,呶着小嘴儿,攥着小拳头,滋滋的吃的甭提多带劲儿了。陈萱隔着小棉衣摸摸闺女的脊背,叫她不要急,又摸摸裹着干爽尿布的肥嘟嘟的小屁股,觉着闺女又重了些,心里很高兴,认为自己养闺女养的好。

至于报纸上的这些糟心事,只要抱着臂弯中的这团软乎乎香喷喷的小肉团儿,陈萱就觉着,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第149章 秦殊的理想

晚上, 秦殊魏银睡不着觉,两个姑娘在被窝儿里头对头的分析这事儿。

秦殊对于报纸上的攻诘有自己的猜想, 她是这样说的:

“我就不信那天舞会上咱们捐的最少。这种舞会,也不是人人都会捐钱的。可就咱们被上了报纸, 说不定是有人暗中算计。咱们这是得罪谁了啊?陈女士就算跟我不大对付,我是不大喜欢她那刻薄样儿, 可也不至于就结下仇来。再说,这都好长时间没跟她来往过了,她不像这样的人。韩小姐也不像这样的人,咱们跟她虽交情不深, 一向无仇无怨。至于闻小姐, 我跟她还是远亲,虽然她跟二嫂吵过架, 可这都多久了,也不至于吧?”

秦殊主要把目标放在陈、闻、韩三人身上,就是因为, 那天的晚会是她三人组织的, 各人的捐款名细, 也是这三人最清楚。瞧这报纸上写的, 她们捐多少钱都一清二楚, 这一看就是与那天的慈善舞会相关。

魏银则有另外的分析,“陈女士一直就小心眼儿, 以前就特别爱笑话人, 再说, 这次她张罗爱国款的事,咱们全都跟进,再加上抽奖得米面的促销,咱们生意也不错。要说她是在嫉妒咱们,可陈女士一下子能捐出一万块大洋,也不至于啊。韩小姐也不可能,咱们跟她无冤无仇,根本不熟。至于闻小姐,咱们也很长时间不来往了。要说是为钱,她们三个,都是有钱人,一人能拿出一万大洋的主儿,不至于就因咱们这四十块大洋生气吧。她们也都知道,咱们并不是多有钱的人哪。”

秦殊想了想,才悄悄同魏银说了,“那请帖上署的是市政府的名,我才建议一起去的。要是知道是她们仨组织的什么女子救济会,我根本就不会去。阿银,这种组织在上海有很多的。你想想,这是她们办的组织,她们说一人捐一万,谁见到这钱了?上次捐款,那是政府组织的捐款,捐就捐了。她们这个组织,说是救济会,可里头都有什么人,钱款捐进来,由谁接收由谁监管,这些事她们不说清楚,咱们的钱进去那是白打水漂。”

魏银都惊呆了,“还有这事?”

“多的很。”秦殊对这里头的门道儿就比较清楚了,同魏银说了一些这里头的事儿,“所以捐钱一定要看好组织,上次咱们捐的五百块,就是捐给政府的。虽然瞧着还是有许多难民,不过,听说外城那里支起粥厂来了。”然后,秦殊还告诉了魏银几个比较有名的慈善组织,“这几个名声也不错。像其他的,不知根底,就得慎重。”

魏银觉着,秦殊知道的事真的挺多。

秦殊还提出找人打听一下写这新闻的记者是哪个,这样就能顺藤摸瓜的查出究竟是谁跟她们过不去了。

魏年的朋友程苏在北平日报是副主编,给姑嫂二人泼脏水的是北平时报的记者,这事儿打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难的。就是查出的结果叫人气闷,陈萱都说魏年,“你以前眼睛是不是瞎啊?”

魏年摸不着头脑,他正在跟媳妇分析闻雅英究竟是发了什么颠要跟他媳妇他妹妹过不去呐。其实,在魏年看来,他妹妹是个顺带脚儿,主要是针对他媳妇。很明显,他媳妇以前跟闻雅英吵过架,有过节。魏年正说这事儿,结果,听陈萱没来由的这一句,不禁摸不着头脑,陈萱看一眼给小闺女换尿布的魏年,顺手把换下的尿布放到地上的尿布盆里,说,“以前我就叫你不要跟闻小姐跳舞吧,我一眼就看出她这人人品不成的。”

陈萱突然吃醋,魏年立刻心虚,陈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想着同闻雅英以前拌嘴的事,闻雅英这也太记仇了吧。陈萱道,“我总觉着,这事儿会让闻夫人知道不大好,可要当没发生过,我心里又觉窝囊。”

魏年给闺女换好尿布,顺手拍拍闺女的小屁屁,问陈萱,“干嘛要当没发生过啊?”

陈萱摇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真的,阿年哥,我真没精神去跟闻小姐计较这个。报纸上的新闻,今儿个东,明儿个西的,现在报纸上的热门儿并不是捐款多少的事儿,报纸上都在卯足了劲儿骂东北军和张少帅,谁顾得上咱们这四十块大洋的事儿啊。不是我说,闻小姐就是想报复,选的这时机也不大好。就这事儿登了报纸,这些天来咱们店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的。生意还忙不过来,哪儿有空跟她打这口头官司。”

然后,陈萱说出自己打算,“再说,我以后也不想再捐款了。那些随大溜儿,政府非要捐的,咱为了生意好做,别人捐,咱也就捐些。可像救济会这种,阿殊也说不可靠的,我不想捐了。四十块大洋,城里人总觉着咱小器,可在乡下,谁家有四十块大洋,那是能做一辈子的。咱们现在有了小丫头,以后,除了咱们去国外念书的钱,咱们还得给小丫头攒嫁妆呐。”

说着不想再捐钱的话,陈萱又有些矛盾,“有时,见着外头那些没着落的难民,心里也觉着可怜,想着捐钱给咱小丫头积福。可有时又觉着,咱又不是大户,我又很心疼钱。”

魏年笑,“那就别捐了,我也不想捐。咱现在钱还是少些,要是钱多了,做善事就做善事,不过,现在不成,咱小丫头的嫁妆还没攒下来。再说,咱以后也不只小丫头一个孩子,总得给每个孩子攒些。咱们也爱国,只是,还得以咱们自家为重。”

陈萱连忙点头,觉着阿年哥这话说到她心坎儿去了。

陈萱就是这么想的,图什么啊,捐钱还闹出风波来。

陈萱真的是太忙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就更需费心费神,再加上有了小丫头,这是陈萱的掌中宝、心头肉,陈萱每天见到自家闺女,就烦恼全消了。再说,晚上还有念书的事。陈萱真是顾不上闻小姐这边儿了,何况,又有秦殊主动要出面解决,陈萱就没再插手。

不得不说,人都是在成长的。

如秦殊,要是以前的秦殊,知道有人这么下作的对付她的朋友,秦殊再不能罢休,按她的性子,不撸袖子干一仗都是轻的。毕竟,那天原是秦殊收到请柬,是秦殊邀请,陈萱魏银才会同她一起去的。结果,竟叫人算计了。

不过,今非昔比,秦殊这几年在北京,长进颇大。

闻雅英这么对付她的朋友,秦殊认为要为陈萱魏银的无妄之灾负一半的责任,她还真没直接找闻雅英算账,她先是找北京大学的徐柠打听闻雅英现在的情况。不打听不知道,打听后秦殊才晓得闻雅英竟然退学了。徐柠在北大人头儿广,连闻雅英退学的原因都要听出来了,徐柠说,“这位闻小姐自去岁年底考试时,成绩就很不成了。今年的升级考试更别提,她那成绩是绝对升不了级的。她办退学时说的是想去做些实业,不过这话听听也就是了,谁还当真啊。”徐柠这种年年拿奖学金的学霸类型,对闻雅英这种大小姐天生就有些不以为然,她与秦殊很熟,说话也就不大客气了。

打听出闻雅英现在的境况,秦殊置办了一份儿礼物,过去拜访了韩小姐的娘韩太太,说的就是报纸上的事。秦殊的性子其实没大改,不过,她这几年颇吃苦头儿,故而,心性真是给磨练出来了。韩太太并不好见,好在,秦殊还能把她爹拿出来撑一撑场面,总算顺利的见到了韩太太。韩太太亲热的说,“好久不见小殊你了,你们小一辈的,最怕我们这些长辈,平日里都不和我们一起玩儿,小殊你是稀客,正好尝尝她们刚做好的曲奇饼。”

秦殊笑着接过女佣端来的咖啡,也吃了一小块曲奇,夸味道好。秦殊别看是个爆脾气,自小到大没少跟家里长辈出门,做客的规矩极好,还与韩太太寒喧几句,“韩姨您贵人事忙,我以前都是跟小韩一起玩儿,要不是这次的事叫人烦恼,我真不想来打扰韩姨。”接着秦殊就把报纸拿出来,将她收到请帖就带着朋友一起过来参加舞会的事说了。秦殊道,“那天要不是我叫她们,她们也不会到舞会上去。我近几年,经济情况不是很好,这些事,韩姨您和小韩都知道,咱们这样的交情,我就是一分钱不出,您和小韩也不会说什么。”见韩太太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秦殊心下明白,韩太太这样的老辣人绝不会将这种报道与自家女儿牵连到一起的,秦殊今天过来,也不是来闹事的,她继续笑吟吟道,“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了。只是我想着,陈女士是客居北京之人,她自己无根浮萍一般。闻小姐放着好好的南京上海不呆,跑到北平来,也就是闻姨性子和软,什么都由着她。她大小姐脾气,我可招惹不起。所以,只好来托韩姨了。”

“她们是我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韩姨,我在北平人生地不熟,也找不到人相托,我就托韩姨,把这事儿给我们压下去。”秦殊笑的亲热。

韩太太脸上浮现一种长辈宠溺晚辈的笑,与秦殊道,“我当什么事,也值当你亲自跑一趟,打电话与我说一声就是了。”

“那不成,要是打电话,也吃不到韩姨你这里的曲奇饼啊。”秦殊也笑的亲热,仿佛韩太太真是她嫡亲姨妈一般。

这事儿不大,秦殊既不是要闹大也不是要追究,韩太太说办也就给办了。韩小姐还委婉的同秦殊表达了一些歉意,世上本就没有这种人家捐钱少就要挨骂的理。秦殊越发觉着与这些人相处索然无味起来,秦殊有时都觉着奇怪,她以前在上海那些年是如何在社交场寒暄交友的,那时好像也没有觉着无聊啊。

待报纸上不断的报道起女子救济会的消息时,女子救济会的三位组织者陈女士、闻小姐、韩小姐一时都成了城中名人。不知为何,秦殊忽然想到自己的理想——功成名就。如果按世俗的理解,这三人如今功成且说不上,但名就肯定是有了的。只是,这样的名就,便是秦殊都有些看不上。

秦殊想,我不能像她们这样,过这种虚伪的日子。

我的理想,也绝不是这种虚幻的名望。

第150章 不值得的意义

这件事便由此悄无声息的解决。

其实, 这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虽然不够爽。不过, 眼下的现实,陈女士韩小姐各有靠山, 就是退学生闻雅英,此事闹大,闻雅英固然讨不得好处, 但秦殊也不见得就能落得好儿, 倒不如各退一步。秦殊想着, 虽然她退一步,等有了恰当时机, 一定要去闻先生那里告闻雅英一状, 叫闻雅英受些教训。

还跟她是亲戚哪,竟然算计她的朋友!

闻雅英这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

算什么亲戚啊!

秦殊决定把闻雅英列为“再不来往对象”中的一员,她以后都不要跟闻雅英来往了!

秦殊也没空理闻雅英,她同陈萱魏银还要参加文先生家的沙龙哪。陈萱自生了孩子,做月子的那个月当然去了, 就是出了月子, 一时也去不了,她得掐着时间给闺女喂奶。现在闺女大些,天气也冷, 陈萱提前挤出奶来, 到闺女饿时, 就让刘嫂子在火上热一热, 晾温了再喂闺女,这样陈萱才能出门参加沙龙。

到文先生那里,秦殊还与文太太说到此事,秦殊说,“我们的钱,都是辛辛苦苦,一个铜子一个铜子赚来的,捐钱也是好心,结果,还叫人说吝啬。要是知道这样,一分钱都不该捐。”

文太太笑,“北平时报的报纸,我也看到了。先生也说你们不该捐钱。”

秦殊瞪大一双杏眼,“先生多忧国忧民的人哪,怎么会这样说?”

“他说你们赚钱不容易,有这点儿慈善之心就很好,还要以过自己日子为先,你们把日子过好,以后有所作为,能惠及的人是千千万万,就绝不是现在好意捐钱还被人污蔑了。”文太太笑着同几人道。

秦殊露出思索,“有时,我也在思考,婶婶,我是极愿意为难民出一份儿力的。就是以前在上海,我也常跟我妈妈参加慈善晚宴捐款。婶婶,以前我只觉得,钱捐出去,肯定会有所帮助。可现在,心尽了,却并没有看到这世道变好些。现在报纸上见天的骂东北军、骂张少帅,大学生中学生出去□□,我刚开始也很生气,觉着国家真是无能。可是,我们又能改变什么呢?不要说我,就是我爸爸,对这世道,又能做什么呢?想的越多,越发感觉这世道如泥淖,深陷其中,挣脱不出。婶婶,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陈萱也竖起耳朵,准备听一听。她没有秦殊对国家有这样强烈的感情,陈萱自小到大的环境让她向来以吃饱饭为第一要任,如今日子好过了,陈萱才愿意捐些钱的,不然,陈萱肯定是先顾自己日子的人啦。可随着生活的富足,读书日益增多,秦殊说的这些话,陈萱也会有所感触。别的不说,国家软弱,她们这样做生意的人的生意就极受影响。这次若不是东北军未发一枪退出东北,若不是东北难民来北京城逃难,北京城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陈萱就想听听文太太对此的看法,文太太柔声道,“国家的事,非但你我,就是现在沙龙里这些高谈阔论的先生学者们,也没有一个医国强国的妙方。事实上,自大清末年,大家就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了。我这里有句话与你们共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国家不是一人或是几人的事,试想若是国内人人都强,自然国强。而穷与达,都是对个人的要求。像梁先生写的,少年强则国强,这话其实很有道理。你们现在年纪都不大,能有慈善的心是好事,不过,我更盼着你们能更有作为,不一定要去高官厚禄,如你们文先生这样的文人,他就是想用笔来唤醒国人的血性与精神;如许多大商人,就是想以商强国;如政治家,是想从体制上改变国家。如科学家,是从科技的角度改变世界;如慈善家,是用慈善救济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想,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兼顾,我们只要选一样最喜欢就可以了。就算什么都不选,一辈子不作恶,不为恶,我认为,这样的人一样是值得钦敬的人。”

“这世上,也有阴谋家,小丑,骗子,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人呢?我们是可以选择生活的人,当然要选一样值得的人生,起码等以后子孙后世谈及我们时得说,这人做过一些什么,有什么样的成就。哪怕没有这样的评价,也得让人说一声,这人还可以。千万不要让人提起时说,喏,这是一坨狗屎。”文太太言语风趣,摇摇头,“那就太臭了。”

听得几人都笑起来。

秦殊高兴起来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她小声同文太太说,“原本闻雅英那事儿我还想去告她一状哪,听婶婶你说了这些话,又觉着,犯不上。感觉世上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等着我做,跟她赌气也不值得。”

文太太与闻夫人是密友,对闻雅英的观感自然一般,她道,“闻夫人年轻时在外工作,曾有个同事,先前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后来闻夫人开始念书,学习洋文,她那个朋友说她闲着没事浪费时间,后来,闻夫人书念得多了,自然有更好的职位,她的朋友便对她百般不喜,冷嘲热讽,说她晚上看书浪费电,影响她休息。原本俩人是住一间屋的,闻夫人见此,立刻搬了出去。现在闻夫人的成就你们都能看得到,她的那位同事嫁了个门当户对的同乡,继续过她祖祖辈辈的日子。这两种生活,如果说哪个好哪个坏就显得势利了。不过,我更喜欢闻夫人,我们这一生,总会遇到许多不值当的人不值当的事,如果它对你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过去就是。生活里重要的事,有意义的事太多了,不要为这些不值得的事浪费时间,不值得。”

这世上,从不乏智者。

起码,尽管姑嫂二人是以悭吝的名声上了一次报纸,可能到文先生沙龙里来的人,还真不是能凭记者几句话就不分是非的人。姑嫂二人是沙龙常客,她们此番过来,根本没人提报纸上的事,大家只是说一回时事,或者读一回文章,热热闹闹的聚,热热闹闹的散。

时已入冬。

自文先生沙龙出来,陈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觉着心下凉的舒畅,说不出的通透明白。闻雅英使坏的事,陈萱虽没空计较,却并不代表她不生气。可如今给文太太拿闻夫人的事一开解,陈萱就觉着是这个理,对呀,她要紧的事多着呐,没空在闻雅英身上浪费时间。陈萱的日语也学习一年了,决定再找两本日本书多看一看,语言这东西,除了日常运用就是要靠阅读,才能巩固。另外,眼瞅年底,陈萱还要跟着初二生一起年底考试,看自己这半年学的如何。再有就是阿年哥学了一年法语,打算辞退法语老师,人家老师教课用心,陈萱决定除了这个月的工资外,还要给人家包个大红包感谢一下。同时询问一下阿年哥有没有再学一门德语的意愿,当然,继续巩固法语也不错。

陈萱心里琢磨着家里的事,店里已经把年底做活动的月历牌印好了。

依旧是魏银画的摩登美女图,说来,魏银逐渐在月历牌界打出名声,今年除了北平日报的月历牌,竟然还有烟厂出大价钱请魏年画美女图做广告图,魏银商家出身,见有钱可拿,也就应了,这私房钱赚的,魏老太太甭提多高兴啦,越发觉着小闺女有本事,画画没白学,准备明年必要给小闺女说一门儿好婆家。

就在这忙忙碌碌中,秦殊提出明年想去北京大学念书的事。秦殊自然要先与合伙人商量,秦殊说,“大学里上课原就不是像初中高中一样每天都有课程的,花边儿厂那里有大嫂,学校那里有牛嫂子,要是有什么事,我没课的时候过来也完全忙的过来。前几年二嫂劝我接着念书,我那会儿还不明白,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了。”

陈萱最愿意看到人念书的,第一个支持秦殊,“早该念了,阿殊你这么聪明,以前大学念半截儿我就觉着可惜。总想劝你,又怕你嫌我絮叨,你如今要念书,再好不过。现在花边儿厂的事情也不算多,反正同咱们的化妆厂都挨着,我和阿银也会轮流过去,就是有急事也有我们,你就放心念书吧。”

魏银也不反对,主要是,魏银现在每个星期也会抽出一天去学画画。至于刚刚结束法语课程的魏年心里飞速的算了一下,想着秦殊虽然读大学有些耽误花边儿厂和手工学校的管理,不过花边儿厂有大嫂,倒也不大要紧。从秦殊以后的前程来看,当然是去念一念大学比较好。这傻瓜总算是长了些智慧。魏年很快权衡完毕,也同意秦殊半读半管理的方式,魏年还问一句,“转学手续办好了没?”

“没,总要先跟你们商量,咱们这里商量定了,我再去找一找楚教授,打听一下北京大学的转学手续。”秦殊显然心里已有盘算。

见她心中有数,魏年便没有多问。倒是陈萱向来对于爱学习的人热心,且秦殊又不是外人,陈萱看秦殊要走楚教授的路子,还帮着准备了礼物。

秦殊这里打听明白,就给家里打了个第一个让秦司长总算心情舒畅的电话。

而在十一月接连闻氏夫妇还有容扬都先后来到北京,更是令魏年确定,相较于被日本人占据的东三省,北京城还是安全的。至于陈萱,做为活了两辈子的人,陈萱的这种感受就少了些,陈萱的认知一直是:的确得过几年才会闹日本鬼子啊。

倒是一直说不再理会闻雅英的秦殊,一见闻家夫妇来了北京,早把不计较不理会的话忘脚后跟,她急吼吼的就去找闻雅英她爹告状去了。

第151章 告状太成功

上海的名媛, 向来以优雅博才灵巧美丽闻名。

在这样的名媛审美的环境下,秦殊能长成现在直爽洒脱说干就干的性情, 可想而知,此人的家庭教育必然与众不同。就像秦司长, 知道闺女在北京,秦司长暗中处理了赵成,却也不跟闺女来往。说断绝关系就是断绝关系, 秦司长非但自己不同秦殊来往, 他还不让妻子儿子到北京来。当然, 妻子暗中补贴闺女是两码事,反正明面儿上, 秦司长完全不认这个闺女的。

秦殊也不跟她爸来往, 她是打电话跟妈妈说的,跟妈妈商量转学到北京大学念书的事,问妈妈的意见。秦太太一直想闺女回上海,“读书当然很好,回上海读也一样啊。”秦太太还是想劝闺女回来。

“我才不回上海读, 我要回上海, 得见天看爸爸的臭脸。叫他等着吧,他不就是个哥伦比亚大学的硕士嘛,我以后一定要读个博士出来压他一头。”秦殊一向是很有理想的孩子啦, 她道, “妈妈你让爸爸给我办一下震旦大学那里的转学, 北京大学这里我打听清楚了, 这里需要我在震旦大学的成绩单,就可以转过来了。”

“你到北京大学准备读什么专业,还读法语专业吗?”

“我法语一直不错,交流没什么障碍。我想到商学业院念书,现在不是在做生意嘛。读法语和商学院的双学位。”

秦太太不放心的问,“你托谁办的转学的事啊?”

“北京大学的楚教授,他是文学系的主任,我找他打听的。”

“北平教育司的郑司长是你爸爸的老同学了,要不要我让你爸爸跟郑司长打声招呼。”

“不用了,我这已经打听清楚了,要是能不惊动郑叔叔还是不要惊动,不然,郑叔叔出面,倒显得咱们以势压人,大学那里的教授很傲气的。如果有什么难办的事,我再找郑叔叔是一样的。”

“那也行。”

母女俩讲一回电话,秦太太心里略安定些才挂了。想着闺女要在北京念书,秦太太晚上跟丈夫商量这事儿,秦司长板着脸不说话,秦太太催他,“你倒是说句话。”

“读就读呗,震旦大学那里的成绩单和档案我明天去给她办。”秦司长当然不会反对秦殊继续读大学,他还说,“怎么你闺女突然就明白过来走回正路了?”自从秦殊离家出走,咱闺女就成了你闺女。秦太太听这话没好气道,“我闺女什么时候不走正路了?阿殊在北京也是做事业的人!自己能分红赚钱的!阿殊说了,你不就是个硕士,她要读个博士出来压你一头!”

秦司长险没叫妻子这话噎着,嘟囔一句,“一时好一时歹的,你跟她说,转学可就这一次,她要是再退学,休想我再给她办什么转学手续。”念叨闺女一回,“要是当初不昏头,现在大学都毕业了。”

“谁一辈子还没个昏头的时候啊!孩子小,还不能犯错了!”噎了丈夫几句,秦太太同丈夫道,“以前我见阿殊的朋友魏太太魏姑娘,听她们说话,就觉着魏家人挺实诚的。那回在南京见着闻夫人,她也认识魏太太,说起魏太太来很是喜欢,我听说,魏太太这个人就很知上进,现在自学了英文日文,还在自学中学课程,以后是准备读大学的。阿殊是在北京结识了不错的朋友,有好朋友,大家在一起,就总想着上进的事了。”

“这倒是。”秦司长扶一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笑的矜持又含蓄,“多念念书总不是坏事,尤其现在的世界,教育开始向女性开放,我倒愿意家里多一位女博士。”

秦太太瞥丈夫一眼,十万个看不上丈夫的装腔作势,掖揄道,“就是阿殊读个女博士,与你秦司长也没关系,那是我闺女,不是你闺女。”

秦司长总算听到个闺女的好消息,也不计较妻子这总噎人的举动,不在意的呵呵笑了。

因为秦殊要念书,秦太太忙又给闺女汇了些私房钱过去,念书总要结交朋友,还有学费花销,哪样都不能少的。秦司长做事极有效率,第二天就发航空件把秦殊的档案成绩单都给她寄北京去了,秦殊很快就办好了入学手续,明年就可以跟着大二生读下半年,只要升级考试能过,直接就升大学。

秦殊办妥这事儿后才去闻先生那里告的状,她专门买了玉华台的青酱肉和花店新鲜的玫瑰花做礼物去的闻公馆,闻夫人别看与闻雅英关系平平,就闻雅英母族这些关系,像秦殊,她不是闻先生的亲戚,她家原是闻雅英亲娘先田夫人的亲戚啊。秦殊的爸爸与先田夫人是表亲,可瞧瞧现下,端看秦殊与闻夫人的关系,就知闻夫人这人的本领了。闻夫人见秦殊还带了礼物,笑道,“我正要着人给你送东西,你就先来了。”

“上次同闻姨你见面还是夏天,这已是冬天了,知道你要过来,我早盼着哪。”秦殊把青酱肉放在桌间,将用花纸包装过的鲜花递给闻夫人,闻夫人望着这束含苞半放的白玫瑰,轻轻的嗅了嗅,笑赞道,“这花儿可真美。”

“全北京城,这家店的玫瑰花最美。”秦殊见闻夫人喜欢,自然高兴。闻夫人交给阿芒,让她取那个青白瓷的花瓶儿养起来。秦殊又说青酱肉是送给闻先生的,闻夫人笑,“你姑父最喜欢吃这口了。”

“我爸爸也是,他们都是小时候吃惯了酱肉腊肉的人,其实现在鲜肉很常见,可他们还是习惯吃各种腌肉火腿。”秦殊笑,又说,“我今天有事找姑丈,当然要投其所好。”

“你打电话还特意问你姑丈在不在,我就猜着你是有事,他就在书房,心情不错,你去找他说去吧。”

秦殊心里谢过闻夫人的提醒,笑,“那我先去啦。”

“去吧。”闻夫人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上楼,“我叫你给你们送饼干和茶上去。”

秦殊告起状来可不带客气的,本来就是,告状还客气啥。她见闻先生心情不错,就把这事儿跟闻先生说了,秦殊嘟着个嘴巴,跟闻先生说,“我要是跟闻姨说,她一定为难。姑丈您说说,雅英这叫办的什么事!二嫂阿银都是我带去的,我们现在没多少钱,就捐了四十块大洋,她竟然让记者在报纸上攻诘二嫂和阿银,说她们悭吝,要不是想着咱们两家是亲戚,我非找她打一架不可。二嫂和阿银是我带去的,她这样找人攻击我的朋友,就是不给我面子,您说是不是?”

闻先生无奈,“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这些小姑娘,事儿也不少啊。”

“当然不少了。我们做的虽不是大事,也都是上进的好事。”秦殊巴啦巴啦的说起自己的事业,闻先生道,“我听你闻姨说,你妈妈常同她说起你,这次还托她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你有空也要回上海看看。”

“我本来是想回去的,可您不知道我爸爸那人,电话里就没句好话,我才不回去挨他骂。我把学籍都转到北京大学来了,明年就去大二念书,等我读个博士再叫我爸爸大开眼界!以后我跟我爸就互称学历,我叫他秦硕士,他叫我秦博士就行啦。”秦殊这话,先是叫闻先生心下一堵,无他,秦殊这样上进,不禁让闻先生想到闻雅英退学之事,简直是令闻先生在朋友面前丢尽颜面。再见秦殊立志要读博士,又很羡慕秦司长,虽说秦殊也发过昏,可人家小姑娘一朝明白过来就立刻回归正途,说话还这样逗趣,闻先生忍俊不禁,“你爸爸向来庄严,你就这样古怪精灵的。”闻先生向有心胸,就顺嘴儿问起秦殊在北大的专业来。

秦殊如实说了,“我以前在震旦读的是法语专业,那会儿觉着念书用处不大,后来我在北京找工作,还是凭借当初在震旦大学读的两年书才做了中学老师。其实我法语现在交流起来也问题不大,不过,先前念了一半,我想再继续往深里读一读。再有就是这两年我不是在跟人合伙做生意么,我就想念一念商学院。虽说现在做生意的老板大都不是商学院出来的,我就是去耳濡目染看一看,学院派的经商与实际的做生意有什么不同。像二嫂她们化妆品厂的研发中心先前请的两个北大化学系的大学生,刚开始到工厂也是水土不服,后来适应了,也接地气了,做出的东西半点儿不比那些老字号祖传下来的方子差。”

“这几年,我时常想着,这读书跟做人,其实是一个道理。以前我一直在学校念书,人就很容易被骗,现在出来几年,接一接地气,就什么都好了。学院能给我们打下基础,学习知识,而到社会,就是一个运用知识的过程。当我们会运用所学知识的时候,就能体现教育的优势了。”秦殊说出自己对于教育的理解。

闻先生不吝赞赏,“说得好。”

秦殊笑嘻嘻地,“其实这也是我这几年自己的亲身体会啦。不过我还没找到自己的理想,以前我就想着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好叫我爸爸吓一跳。现在我不想这个了,理想应该是更脚踏实地的目标。哎,我一时也没想好,就想着先念念书呗,我认识的朋友,都在努力念书,都有理想,我要是不努力,就要被落下了。”

秦殊叽叽喳喳的,不管人家问不问,她就跟人家闻先生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还听得闻先生心情愉悦,留秦殊吃晚饭来着。

秦殊心下暗暗得意,唉呀,我这告状告得闻姑丈这么喜欢我,真是太成功啦~

想到闻雅英,秦殊就颇觉扬眉吐气,就算闻姑丈官职比她爸爸高又怎样,她可是比闻雅英要努力的多。闻雅英是退学生,她就要继续念学。陈女士靠的是男人,她就要靠自己。韩小姐仰仗家中权势,她也不可能完全脱离家里的帮助,但是,她会有自己的一片事业,哪怕现在的事业还只是刚刚萌芽!

感谢闻雅英、陈女士、韩小姐吧,要不是你们仨,秦殊还真不知什么样的路才是正确的路。有这三个虚伪做作的家伙做对比,只要跟她们反着来,秦殊哪怕还没想好理想是个啥,可她已经在正确的人生道路上活蹦乱跳的欢腾而去了。

第152章 平等的尊重

秦殊是那种特喜欢说话的性子, 她跟谁都爱说,像同闻先生闻太太, 这是长辈,且不说两代人之间的代沟, 有些性子拘谨的在长辈跟前都是长辈有所问方有所答的。秦殊不一样,她在谁跟前都是叽叽呱呱一大堆的话。

吃着饭,就说到她现在的事业, 花边儿厂和技术学校, 秦殊说, “花边儿厂现在国内的单子就少了,幸好接了两个外国单, 工人都有活儿干。我们的技术学校也受影响, 先前一直有不少人来学,现在米面涨得太厉害,家里的钱都拿去买米面,没人舍得拿出钱来学技术了。不过,我们学校的技工师傅还在, 我们同政府组织的难民自救会联系了, 要是东北的难民愿意学钩花边儿的技术,我们可以免费教,不收钱, 教会后还可以派活儿给她们, 到时按件算钱, 跟我们厂的工人都一样的薪酬。虽然没有太多的岗位, 也能帮到几十个人。”

“这就很好了。”闻先生挺喜欢秦殊这种活泼善良的性格,道,“你现在才二十几岁,就能帮到几十个人,这很了不起。”

“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们是合伙做生意,二嫂和阿银也都很愿意免费教难民的。”难得秦殊还不居功。

闻先生笑同妻子道,“阿殊把学籍转到了北京大学,打算继续念书。这孩子,多上进啊。”

“多读些书是好事,尤其做事业的人,更得多念书。”闻夫人给丈夫夹了片青酱肉,“尝尝,这是阿殊给你带来的,玉华台的青酱肉。”

闻先生尝一口,赞味儿好,“这青酱肉是百吃不厌。”

秦殊眉开眼笑,“我爸爸也这么说。”

闻先生道,“听说你的朋友魏太太都有小孩儿了,孩子还好吗?”

“好的很,还特别有意思,是七月初生的,现在四个多月了,三个月时就会翻身了,一点儿不爱哭,谁抱都是乐呵呵的,性格肯定像二嫂,一看就是好性子。”秦殊巴啦巴啦的说起陈萱家小丫头多招人疼,就是太重了,抱一会儿都会胳膊疼。

闻夫人约陈萱出来的时间是在一天晴空万里,阳光极好的下午,因为天气好,闻夫人派车去接陈萱,让司机带了封短信给陈萱,说要是方便就把孩子带来一起说说话。陈萱就带着自家小丫头一起出门了,孩子虽不大,却是常出门,魏金魏老太太有空都会带出去玩儿,这孩子也稀罕人多,反是家里人少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