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没关系?

非但有关系,还有大关系。

因为,陈萱问过赵丰赵裕班里同学们的学习情况,尤其是洋文情况后,先跟阿年哥说的这事儿,“听丰哥儿裕哥儿说,他们班里洋文不好的同学们挺多的。阿年哥,我想,趁着这过年有时间,咱们能不能往熟悉的学校里走一走,看看各学校孩子们的洋文情况。要是跟丰哥儿裕哥儿班里这样的孩子不少,咱们能不能办个洋文补习班?咱们跟阿柠熟,楚教授也是熟的,大学里的大学生,不全是家境优渥的。咱们也不拘泥洋文,什么科目都能补。到时,现成的老师都有,正经大学的大学生。这样,两相受益。”

当然,这事儿得以陈萱的名义。

这件事,陈萱魏年还没决定下来的时候就得到了魏金在精神上的大力支持,无他,要是陈萱办了补习班,到时补课老师就省了,自家孩子过去补习,弟媳妇还能收钱?

就是陈萱这一会儿一个赚钱的主意,简直是把向来财迷的魏金馋的不得了,魏金为此还私下买了俩大火烧贿赂陈萱,陈萱不吃都不成,魏金递她嘴边儿去。陈萱只好接了,把另一个给大姑姐吃,魏金也就没客气,反正火烧是她买的,里头夹的得是天福号的酱肘子,可香了。魏金咬一口大肉火烧,财迷兮兮的跟陈萱打听,“二弟妹你真人不露相,你咋这许多赚钱的主意,可是有什么诀窍没?”

“诀窍?”陈萱就知道大姑姐的火烧没这么好吃,只是大姑姐这话,她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你怎么突然就得这么聪明的?”魏金问,“你刚嫁给阿年那会儿,还笨笨的,现在咋这么聪明了啊。”想到这个,魏金就觉着奇。当初陈萱新进门儿的时候,魏金头一眼见陈萱都觉着这村姑配不上她的俊俏兄弟。可你说也奇,这才几年,陈萱就能脱胎换骨一般,非但人瘦了、洋气了,关键是,人还变的聪明不少,咋这么会想这挣钱的门道啊?

陈萱这才明白陈萱是要打听什么,陈萱是个实诚人,何况吃着魏金贿赂她的大肉火烧,吃人嘴短,陈萱就如实说了,“学习啊。我是学习后才变聪明的。大姑姐你还说学习没用,我要是不学习,现在肯定还是以前的笨样儿。”陈萱还神秘兮兮的同大姑姐说,“这可是秘密,大姑姐你问,我才说的,你可得保密,不能说出去。”

“这算什么秘密啊,上学念书又不是什么秘密。”魏金再咬一口大火烧,她可不傻,也不笨。

陈萱道,“上学念书不是秘密,可人这一辈子,除了特别有福气会投胎,一辈子不用自己操心的人外,其他人,要想有出息,就得念书。世界上当然有那种不用上学就特别聪明的天才,可大部分人是平常人,我更是平常人中的平常人。大姑姐,平常人要想过好日子,就得好好念书,这不是秘密,也是说烂了的话,可是,这是句实话,也是真话。”

魏金思量片刻,想着陈萱的确是从开始认字时起,嘴巴也伶俐了,人也会说话了,也会赚钱做生意了,说不得,的确是念书开的窍。于是,魏金一本正经的说,“那你们好好办那补习学校,到时多请几个好老师,丰哥儿裕哥儿就在你们这里补习了。把他们的成绩补上去,到时有出息叫他俩孝顺你们做舅舅、舅妈的。”

反正不用花钱,而且,多念几本书哪怕念不聪明也念不坏!

嗯,就这样决定了!

魏金决定了让俩儿子尽量多念书的事,陈萱也愈发欣慰,要不是她念了书,哪里能吃到大姑姐贿赂她的大火烧啊!里头夹的还是天福号的酱肘子,香!可真香!

第165章 难事

魏金又一个肉火烧就抵了来年的补课费, 做了这么一笔划算的买卖,魏金心里还是得意非常的。

其实, 哪怕她不贿赂陈萱肉火烧,她死活不交补课费, 陈萱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腊月二十五,远在上海的齐三白小姐都回了北京,一则是回北京过年, 二则就是说一说这大半年在上海的进展。孙燕和小李掌柜是晚一天回的北京,陈萱魏银做东, 叫上在北京大学念书的徐柠, 大家在北京饭店吃的饭。白小姐跟孙燕打听天津的情形,“当时东三省的消息传到上海,舆论一片沸腾, 各种骂东北军张少帅的话, 可说到底,上海离北京远着哪。大家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物价有一些涨幅,并不算离了格。天津那会儿怎么样?北京可是涨的很厉害。”

孙燕道, “天津涨的也很多, 尤其米面日用一类。要说今年冬才悬哪, 溥仪皇帝竟然跑东北去了,现在东北可是日本人的地盘儿。唉哟, 我姨妈不是旗人么, 现在天津的一些旧派旗人, 也疯了似的,要去东北服侍皇上去。我的天哪,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白小姐咯咯直笑,同孙燕道,“这算什么夸张,你姨妈家还是正经旗人,说来也有个由头,毕竟跟溥仪皇帝算是同族。我家里父亲,先前就是个老古板,跟新文化势不两立,听说皇帝跑东北去,还找人打听要不要在东北重开科举,他老人家还想着过去科举做官哪。哎呀,这科举都哪年的老黄历了,还有我父亲这样的人惦记着呢,何况人家溥仪皇帝是真的做过皇帝。”

“还真是这样,旗人那里还有夸张的,想着前皇帝新复了帝位,还有人张罗着给皇帝选妃的。我姨妈还险些被说动了心,我那表妹,才十五。我虽不懂那选妃的事儿,可在别人家地盘儿做皇帝,人家地盘儿的事能由他说了算么。”孙燕摇摇头,都觉着这些人不知是不是脑子不清楚。

白小姐打趣,“燕儿,他们没叫你去选一选啊?”

小李掌柜险呛了茶,齐三盯白小姐一眼,白小姐哧哧笑着打趣孙燕。孙燕道,“我不成,一来我年岁太大,二来我是汉人,三来我行商贾事。这都什么年月了,旗人的日子大不比从前,还有不少人摆着以前的谱儿,瞧不起咱们做生意的。”

“饿他们仨月,就没这些谱儿了。”

“饿三年都没用,尤其是那些个以前有爵位的,什么贝子贝勒的,家里揭不开锅也要摆个爷的谱儿。倒是寻常旗人要好些,知道外头找个工做。”孙燕说起那些老旗人也是无奈,孙燕倒是想到一件事,跟陈萱魏银打听,“大东家二东家,我们来前,天津的物价先前已经在降了。结果,皇帝跑东北的消息一出,又有上涨的趋势。这明年,也不知是个什么形势?你们在北京有没有消息,是看涨还是看跌?”

魏银在这方面也说不好,倒是陈萱很笃定,“日本人只要不入关,物价就会继续跌。要是入关,河北北京首当其冲,必要大涨。”

白小姐也很关心这事,“那您说,会不会入关?”

“不会。”陈萱道,“北京城里不管政府高官还是文化界名人,都没有要避出北京城的意思。如果北京城不安稳,他们的消息比咱们快,如果真有大规模的高官名人离开北京城的消息,那必然是要出事的。现在大家还安稳,可见不会有大事。”

陈萱这种推断,大家都是认可的。

白小姐一向善谈,说徐柠,“阿柠你话怎么少了?”

徐柠道,“白姐、孙姐,你们就不担心以后国家的形势会越来越差吗?倘是国家沦陷,咱们可就是亡国奴了。”

“谁不愿意国家强大啊,报纸上见天儿的说强国的话,我有时瞧瞧也觉着有道理。可是,这话说了多少年,自大清朝在时就开始说了。阿柠,我觉着吧,这一国的道理,与一家的道理是一样的。就拿我家说吧,以前也风光过,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成什么样儿了,成天就指望着卖个瓶啊罐的过日子。就卖这个,还卖不好,时常要被人坑。一个家族走了下坡路,要败落了,想重新奋起,这不是一时一会儿的事儿,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力挽狂澜的事。像我现在,我顾得了谁啊,我倒是能顾我妈,可我妈那人,还指望着我家里姨太太生的那庶出的兄弟以后给她养老呐,我给她的钱,全叫她填了那小子的坑。我的钱也不是白得的,算了,大家各顾各吧。”白小姐喝口汤,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大学生忧国忧民,因东三省的事,天津的学生们也成天的到街上去抗议、示威、□□,我不能说这事做的不对。可咱们都是经过困顿的人,要我说,与其去街上喊口号,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国家如何,非一朝一夕,更不是学生喊喊口号就能喊好的。更退一步说,就是国家真的沦陷了,与咱们悉悉相关的是,不论国家如何,先保住自己。如果你爱国,更当如此。只有活着,你的主张,你的意志,你的理想,才有实现的可能。人一死,可就什么都没了。”白小姐知道学生们向来是满腔子的热血,最不怕抛头颅洒热血的那种人,白小姐十分欣赏徐柠的才干,故此格外多说两句,是想提醒她别跟着街上那些学生似的犯傻。

徐柠点点头,“白姐说的在理。”

大家又说了一回价钱涨上去的化妆品的应对策略,在这方面,白小姐经验丰富,白小姐道,“涨上去就不要降,一降顾客立码会觉着你这东西就真的不值钱了。如果明年物价继续上涨,就按涨的价钱卖,如果物价回跌,咱们就做活动打折。到时端看咱们各地的情况,灵活应对就行了。”像这次推出的新包装的涨价款,在上海一直有做活动打折。

待吃过饭,陈萱魏银一人一个大红包发了,白小姐笑,“怎么又有红包?”

“先前那不过是你们应得的当季的提成,这个是过年的小红包,是这么个意思。”魏银道,“还有些年货,直接叫伙计给你们送家去的。齐经理的就送楚教授那里,你们仨都是送家去的。”

白小姐想到自己那糟心的家,“下回东家你们给我折现就行了,送我家去大部分也是白糟蹋。”

魏银笑,“好歹是这么个意思。”

大家谢过两位东家,在北京饭店门口分别,各自回家去了。

工人们一年的工资发过,该回家的回家,不想回家的安排留守。然后,店里厂里的年酒吃过,最后还有家里草莓的分红分过。魏金欢欢喜喜的多了份儿私房,魏年提醒大姐,最好是换成黄金存着。魏金别看是个抠儿,很有理财观念,她让魏年替她换了金子,然后还托给魏年一事,让魏年给她打听着房产,就按她手里的钱,哪怕是个小些的院子,最好是内城,能盘就给她盘下来。

魏年不解,“姐夫是长房,买什么院子啊?”

“你姐夫倒是长房,你可是有俩外甥的,我不得为他们想一想。再说,就我给家里种草莓的事儿,我们家老太太早就两眼盯着呐。对了,这钱换了金子你先替我收着,我可不拿回去,万一叫老太太知道我手里有了钱,她还不知怎么跟我哭穷打我钱的主意。索性置下房产,到时就写我一人的名儿,我把房子租出去,一年还有租金收。何况,咱北京也是堂堂的天子住过的地方,这些年就没听说宅子跌过。”

“哪儿没跌啊,近来就跌了?你真要买。”

“买,就是跌一点,以后我是分给儿子住,等他们大了娶媳妇分家,还得好几十年,我就不信这好几十年能一直跌下去。咱这可是北京城!以正我这钱不能闲着,我得赶紧买了东西,不然你姐夫那傻实在人,他娘的什么谎话他都信,到时我不拿钱他心里又不痛快,索性赶紧花了!”

魏年想想赵家老太太的性子,真是还跟不上他娘呐,他娘起码不会打儿媳私产的主意,赵老太太可不是,那老太太只要见着钱,必要搂自己屋儿去的,也不知弄那些年打算做什么?

殊不知,魏金打算的倒是挺好,只是大年下的,赵老太太倒是没打她钱的主意,而是给魏金出了个难题。魏金心里觉着这事儿不大好,可是吧,兴许也不是不能办。于是,就到娘家把这事儿说了。这还是个拐着弯儿的事,赵老太爷的姐姐嫁的陆家,算来陆老太爷就是赵老太爷的姐夫,赵陆两家一向亲近。说来,陆老太爷原是在军需处任职,可先前陆三色胆包天开罪了陈女士,搞得一家子都被从军需处踢了出去。自此,赵家家境一落千丈,就赵老太爷又另寻了个闲职,每月有些薪俸,只是,断然与当初在军需处时的光景了。

陆老太太回娘家时听娘家弟媳妇赵老太太说的老魏家的二儿媳找着亲妈了,嫁的还是南京城的政府高官。这陆家一向是在政府部门打交道,心思活络。以前北京城是皇城时,北京城的差使极吃香,现在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就是北京也更名北平。南京政府的高官,那绝对是比北京的官员要更高级的啊。

于是,陆家就动了心思,想着看能不能托陈萱跟她那新认的亲妈走一走门路,让陆老太爷官复原职,还回军需处做事。

魏金把这事儿同陈萱说时,倒也没觉着如何,魏金道,“陆家按理也不是外处,要是能帮,咱就帮一把呗,只当结个善缘儿。”

陈萱:…

陈萱都傻了,这可不是一个肉火烧就能免了补课费的事啊!就陈萱也知道,陈女士傍着的是驻北平军的苗军长,陆家开罪的是陈女士,她与陈女士一向少交情,她跟陆家也没交情,干嘛要为陆家出这个头儿啊!何况,这又不是求陈萱,还是要陈萱去跟闻夫人说,陈萱哪里张得开嘴!

第166章 指导姐姐宅斗

陈萱初听到魏金说的这事儿, 当时就有些懵。

魏老太太说魏金,“你咋啥事都应啊!那陆老太, 顶瞧不起人的,先前天好地好的夸你妹妹想跟咱家结亲, 后来是他家老三人品不成,外头跟舞女勾勾搭搭, 这亲事就算了。她倒好, 好几回见我没好脸子,如今又求到咱头上来,凭啥啊!”

“就是啊, 大姐, 你干嘛应这事啊。”魏银也觉着她大姐这事应的没理由,她家跟陆家有什么交情啊!

陈萱心稍稍放下了些。

“你以为我想应,那陆老太是我家老太爷的亲姐姐,你大姐夫的亲姑。我们老太太亲口跟我说的这事儿,我要是当时回绝, 就等着穿小鞋吧!”魏金被娘和妹妹埋怨,也是一脸晦气,“你们大姐夫也跟我叨叨个没完,我只得回来问问, 不成就不成呗。那陆老太,以前常去我婆家, 刻薄起媳妇来跟我婆婆一个样儿。成天介拿着那些旧式规矩说事儿,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成天介那些旧式话!”

魏老太太又担心闺女这事办不成, 回婆家被赵老太刁难,同陈萱道,“你大姐难得跟你开一次口,要是能办就帮着办了吧。陆家为人虽讨厌,这不是看你大姐的面子么。”

陈萱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她并不是不愿意帮人的性子,孙燕先前去天津做事,陈萱隔三差五的都会去孙家走一走,看有什么可帮衬的没有。可是陆家这完全是八竿子搭不着的,而且,陈萱非常不喜欢陆三为人,她现在还记得陆三在胡同里横冲直撞开快车的事儿哪。陈萱也不愿意因为这样的事拜托闻夫人,闻夫人已经给过她许多帮助了。陈萱也没直接回绝,她说,“我得跟阿年哥商量商量。”

魏金就奇怪了,“你跟他商量什么啊?这事儿托你亲妈不就办了?我听说,那闻先生在南京可是大官儿。”

陈萱一老本分的模样,“出嫁从夫,我什么事都要跟阿年哥说的。”

魏金郁闷,说陈萱,“你就这样不好,一点子主见都没有。”

陈萱就闷头不肯说话了。

陈萱自认惹不起魏金,干脆让魏年去同魏金说去吧。

魏年当天知道他大姐带回的麻烦事,先是说,“你说咱们这位大姐,除了窝儿里横,爱占娘家便宜、抠儿,还耳根子软爱揽事。”

陈萱愁的要命,“可怎么跟大姑姐说呢?陆家为人实在一般,为他们家去跟夫人说这事儿,我总觉着张不开嘴。”

魏年摆摆手,“这不必你,我来跟大姐说。”

魏年搞定魏金十分简直,第二天编了个谎话,抱怨魏金道,“都是你非要我给陆家走这关系,三催四催的,今儿我就去打电话跟我岳母说了。从北京到南京的长途电话,一分钟就要五块钱,除了前头说你们那事儿,就是听丈母娘骂我的话了,足足骂我半小时,我也不敢挂电话,等她骂痛快了,一结账,电话费就花了一百五十块!”

“你傻啊!打什么电话啊,还不如写信哪,写信省钱。”魏金一听弟弟花了一百五十块的电话费,很是心疼,也顾不上这事儿没办成了。回头跟丈夫一说,赵姐夫还怪过意不去的。

赵姐夫照实跟家里说的,赵老太太哼一声,阴阳怪气,“说不得是真是假,好不好就是你那小舅子糊弄你跟你媳妇的。”其实,赵老太直接怀疑是儿媳妇不愿意帮忙这事儿,只是不好当着儿子的面儿直接说罢了。

赵姐夫是个老实人,“妈,哪儿能哪,阿年不是这样人。”要是岳家不好,也不能把那种草莓的手艺传给他媳妇啊。

赵老太再哼一声,“可你想想,阿年他媳妇的亲妈,抛下闺女多少年没管过,就这么点小事儿,闺女女婿求到跟前儿,还能不应啊!就是为了先前补偿闺女,也得应!”

赵姐夫道,“妈你不知道,阿年他岳母这又嫁了人,嫁人后生了三个儿子,你说说,是儿子重还是女儿重?要是心里真重视他们,不能这会儿才认闺女。再说,真拿阿年当回事,能电话里骂他半小时?阿年电话钱就花了一百五十块,虽说他没跟咱提这钱,可这还不是为了咱家办事。妈,您看这钱…”赵老太立刻一扶额角,唉哟唉哟的叫唤起来,“我这头疼病又犯了,你就少说几句,让你娘多活几天吧!”

赵姐夫十分无奈,回头跟媳妇说,能不能把这电话钱还小舅子。魏金细细的眉毛一竖,倒也没立时就跟丈夫发作,魏金道,“我自己个儿亲兄弟,又不是外人。行啦,阿年也不差这一百多块钱,我跟他说一声就成了。只要老太太别抱怨我事儿没给她办成就好。”

赵姐夫还得为自己妈圆话,“哪儿能哪。”

结果,赵老太又作一妖,待年后开学,硬是说家里经济紧张,没钱给俩孙子交学费,让魏金先回娘家借些个。还说什么,俩孩子成绩很不好,每年花那些钱也是打水漂,如今也识得字了,大的也十岁了,不如回家跟铺上学做生意,以后是吃饭的本领。

魏金气的,在家里跟赵姐夫大吵一架,正月十三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

魏金气的在娘家跳脚大骂,“她就是知道我种草莓这一年,兜里有几个钱,就想方设法的从我这里抠钱哪!难道丰哥儿裕哥儿不姓赵,她怎么就给二房的小崽子出学费,就不给我丰哥儿裕哥儿出!没这个理!要是不上学,就都不上!想让我自己拿钱,没门儿!”当初她爹许给她的,让婆家出学费,她爹还能另补一份儿学费给她做私房。她爹一向有信用,所以,魏金私房很不少!何况,她刚下定决心要孩子们好好上学念书,等二弟媳妇的补习班开起来,魏金还要把儿子们送去补习功课,以后也叫儿子有出息赚大钱!她这雄心勃勃,就遇着婆婆使阴招,魏金怎么能服,回娘家让娘家替她出头儿!

魏老太爷先让闺女在娘家住下来,反正也是大部分时间在娘家住的。然后,派出俩儿子跟大女婿了解情况。赵姐夫很过意不去,魏时先以关心的口吻问大姐夫,“我大姐就是个直脾气,其实心都是为了姐夫和孩子们。前儿还张罗着过了灯节给姐夫孩子们做春天的衣裳鞋袜,姐夫,这到底为什么吵起来的?就为着外甥们的学费?不至于,去岁咱们布料行就没赔钱的。要是姐夫真不宽裕,我们出也是一样。”

“我们老太太,把钱借给了大姑家活动差使,说现在没衬手的钱了。”赵姐夫摇头,“不是这么回事,没有叫你们替孩子们出学费的理。”

魏年,“姐夫也别为这个为难,今天孩子们开学,学费爸爸已经让大姐去交了。”

“这怎么能成?”赵姐夫很不好意思,脸都憋红了。

“你家不是还有赵二弟家的孩子,一样要上学念书,不知那两个孩子如何了?不是我说,孩子上学最要紧,现在不比以前了,就是咱们做生意,多念几本书也没害处。咱们郎舅至亲,不是外人,要是一时不宽裕,姐夫你尽管开口。”魏年继续说。

赵姐夫连连摆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弟弟家的孩子家里是给出学费的,他的孩子就要挤兑着岳家出。赵姐夫也是个男人,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魏时劝赵姐夫,“这又怎么了,娘舅娘舅,舅家就是娘家。姐夫你还是去看看大姐吧,大姐去王府仓胡同儿那里住了,她一个妇道人家,三舅爷上了年纪,也就是帮着看看屋子,还是得姐夫过去,大姐心里才有个主心骨儿。”

赵姐夫给俩小舅子三劝两劝的也去王府仓胡同儿住去了。

魏年还给大姐出主意,魏年先说,“我跟你说,你不是一直叨叨成亲这些年,姐夫的工钱还是要交给他娘么。等大姐夫过来,别再吵了,你好声好气的说,就说这钱是借家里的,让大姐夫还。”

“还真让你大姐夫还啊?”

“你傻啊,这就是个名头儿,借机跟大姐夫说如今有了债务,每月工钱先让他交你这里来!不然,总叫岳家替自己儿子出学费,大姐夫也抬不起头不是?”

魏金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好声好气的说,别总吵架,真有本事就把事儿办成!这钱到手你自己攒着!你要是办不成这事,以后少给我应承那些麻烦事!也少回娘家报怨!”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知道老虔婆这么可恨,我再不应承的!”

还要亲自指导姐姐宅斗,魏年当真心累。

陈萱则庆幸,有赵老太做对比,魏老太太其实就是面儿上强横,真心不是赵老太这种都不肯讲理的人。陈萱跟魏年打听大姑姐这事儿要怎么着,魏年道,“慢慢来吧,大姐夫也是太软弱,成亲多少年,铺上每月的工钱还是要交给他娘的。再有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魏年向有手段,要依魏年的意思,替外甥出什么学费,不是赵家说没钱么,给赵老太爷送一百大洋去,给他家周转周转,看还要脸不!就是他爹,还总想着以和为贵!魏年道,“以后给咱们小丫头说婆家,这种一老本分没主见的再不成!”

陈萱补充一句,“还得看公婆是不是厚道人。”

魏年深以为然。

第167章 上海战事

陈萱魏年原本想着过年就开始张罗补习班的事, 一则过年的时候走亲戚吃酒的事情多,二则还有魏金跟婆家吵架回娘的事, 就没顾得上。待顾得上时,上海那边儿过来的消息, 说日本要占领上海,已经要开战了。陈萱当时吓的不轻, 白小姐齐三都到店里来商量上海生意上的事, 陈萱立刻说,“亏得你俩在北京还没过去,报纸上说在打仗了, 你俩先在北京呆着, 暂不要去上海。”

白小姐道,“店里还有不少货呢。”

“不要紧。那些货成本低,就算都没了,咱也赔的起。人要紧,先在北京等信儿。我去拍个电报, 不成,还是打电话吧。”

陈萱急的都没拍电话,跑去东单那里有电话的商店给容先生打了个电话,容先生并不在家, 是容公馆的管家接的,知道容先生平安, 陈萱就放心的。陈萱是学过地理的人, 她知道南京离上海不远, 又打个电话到闻家,闻先生闻夫人也都不在家,一样是管家接的,只要那边儿平安,陈萱也就不记挂了。秦殊也给家里打了电话,只恨不能飞回上海,这个时候,秦太太就得庆幸秦殊在北京,秦殊是想家里人过来北京,秦太太说,“上海离南京政府这么近,政府已经派兵了,你不要担心,家里人都好。”

上海打仗,陈萱哪里还有办补习班的心,连孙燕小李掌柜要去天津,陈萱都有些不放心,孙燕反是劝陈萱,“要我们当真命短,就是在北京城,说不得天上掉块儿砖头也得砸死。东家放心,要是局势不好,我们就回来。”

陈萱想想,倒也是这个理,就是啥都不做,倘有个乱事,躲不过去也是躲不过去。陈萱郑重的叮嘱二人,“要是天津那里有变,立刻回北京来,店里的货什么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们平安。”

两人都应了,陈萱咬了咬牙,同他二人道,“一会儿我让账上给你俩支七百大洋,你们到天津,装个电话。咱们店里也要装电话了。”现在装电话还是很贵的,可在这样动荡的年代,有个电话也着实方便很多。孙燕小李掌柜都挺高兴,孙燕笑道,“天津城的商业比咱们北京城更繁华,那边儿装电话的商家很多,原我也想着过两年跟东家提的。”

陈萱道,“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事儿。”

陈萱真不是魏金那样只进不出的人,她虽节俭,可有些钱,该花都会花的。送走孙燕小李掌柜,陈萱还得接待过来走动的吉庆坊的林经理,林经理也给容扬打电话了,容扬说让他有事找陈萱商量。林经理过来倒也没什么事,主要就是担心上海那里的事,另则容先生对魏太太信任非常,林经理是想过来拉一拉关系,先走动一二。

说起远在上海的容先生来,林经理满面的担忧,陈萱只好把车轱辘话拿出来跟林经理说,“上海离南京那么近,日本鬼子的野心也太大了,要是让他们占了上海,下一步就得是南京了。南京政府为了自己个儿的安危,也不能叫上海出事啊。”

林经理表达了一番对容先生的担忧之情,想想陈萱这车轱辘话未尝没道理。林经理又说了些店里的事,陈萱也听了,只是让林经理照旧就好,陈萱道,“先前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咱们北京城也是风雨飘摇的,容先生就让咱们稳住。这一回,约摸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俩人说回话,林经理方告辞而去。

陈萱先和魏银商量的装电话的事,魏银并不反对,道,“咱们现在的生意渐渐做起来,装上电话也好,方便许多。”然后,陈萱跟魏年说了这事儿,魏年还挺稀奇的,“一部电话可是要五六百块的,真舍得?”

“阿年哥你不是常跟我说,钱赚了就是花的。这个装店里,以后联系商家也方便。”陈萱也说了实话,“这回上海出事,我心里就挺不放心的,咱们跟容先生是这么好的朋友,我挺担心容先生的安危。还有夫人那里,南京离上海也很近的呀。再有阿燕她们在天津,说来说去,阿燕小李掌柜都是给咱们做事的,现在国家给日本鬼子闹的,乱糟糟的。”陈萱不懂国家大事,但平生最恨日本鬼子,陈萱道,“日本鬼子最可恨了。”

魏年听陈萱店里要装电话时就动了心,同陈萱道,“我跟爸商量商量,要不家里也装一部电话。”

陈萱看阿年哥一眼,没给阿年哥泼冷水,老太爷是个开明人,不过一直很节俭,老太太也是只愿意存钱不愿意花钱的人,肯定不会答应在家里装电话的。果然,魏年过去说,魏老太爷没同意,魏老太太连陈萱魏银的店里装电话都不愿意,知道钱已经交了,退是不给退的,也只得叫装了。就这,魏老太太也没少絮叨姑嫂俩不知过日子,乱花钱。

反正,不管怎么着,陈萱叫李二掌柜把钱交了,人家电话局挺积极,第二天就派人来给装电话了。

装了电话,陈萱很大方的先让秦殊给她家里再打了个电话,让秦殊把店里的电话号码说给家里知道,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打到店里来。另外,陈萱傍晚各给上海南京各打了电话。这一回,容先生依旧不在家,陈萱把电话留给了管家。闻夫人却是在家的,闻夫人知道陈萱这里装了电话也很高兴,闻夫人说,“南京没事,上海那里的战事也要解决了。装上电话也好,咱们以后说话就方便了。”又问了些陈萱的近况,因是傍晚,儿子们都在家,闻夫人让三个儿子和姐姐说话,陈萱还怪紧张的,再说,长途费多贵啊,其实就说了五分钟,就要二十五块钱,陈萱挂完电话决定,以后除非要紧大事,还是写信吧。

原本今天打电话就破了财,回家就听大姑姐问她补习班什么时候开课的事儿,陈萱这些天忙的,早把补习班的事儿忘了。何况,刚刚装了两部电话,今年才开张,上海还在打仗,局势也不稳,陈萱算着手里的流水,就觉着补习班的事还是先放放,当初她们乍开技工学校,也是没生意的。所以,补习班这事,陈萱想着得慢慢的来。

听大姑姐问,陈萱如实说了,“这也急不来。”

“怎么急不来,丰哥儿裕哥儿的功课,哪儿能不急啊!要不,就让先阿年给他俩补一补洋文!”魏金是从魏年身上认定了,必要把洋文学好才能做大生意赚大钱。魏金就这么定了,魏年哪里有那空啊,他倒不是不愿意教外甥,他是没那时间精力。东单铺子的事儿,他得管,还有化妆品厂那里,他也得时不时去看看,再加上花边儿厂的生意,魏年光生意上的事就几头儿跑了。再有去年认了个可怕的丈母娘,魏年已经打算今年学习德文了,哪有空教外甥啊。

魏年说魏金,“找个补习老师就成了,我哪里有空啊。”

魏金理所当然,“补习老师不得花钱啊!”她弟给补习又不用出补习费。

魏年真服他姐这嘴脸了,魏年不想便宜魏金,“你给我打欠条,我出钱给丰哥儿裕哥儿找补习老师。”

魏金当下便俐落的同意了打欠条的事,赵姐夫觉着太对不住小舅子了,旧债未了又添新账。魏金跟丈夫说,“这个月工钱发了赶紧给我,咱们总不能光欠账不还钱,说是亲姐弟也不好这样。”心里却是半点儿没想还钱的事,自己个儿亲弟弟,还什么钱啊!等丈夫的工钱一到手,魏金就要存起来,以后给儿子们置房产娶媳妇。

魏年是宁可替魏金出补习费也不想听她聒噪,把欠条给陈萱收着,陈萱道,“大姑姐又不会还钱,写欠条做什么。”

“这是让她收着些。”魏年想到他大姐的性情,“赶紧把补习老师请了,省得她总嘀咕,咱们多少正经事做不过来,没时间与她歪缠。”

“补习老师好说,这个找阿柠介绍成绩好的同学就行了。阿年哥你要找德文老师的事,我去找楚教授问问,他认识的人多。”这事便是陈萱给办的,陈萱还看了看赵丰赵裕年终考试的各科成绩。心里估量着,给他们请哪些老师,就是陈萱自己也想把去年魏年请的法文老师再请回家教自己法文。

陈萱还问了问魏杰魏明云姐的功课,几人的功课都是极好的,班里前几名,没什么需要补习。陈萱虽性子腼腆,其实是个热心人,她要学法语、魏年要学德语,陈萱私下同李氏说的,“孩子们都是上的教会小学,英语一直有在学,如今反正也要请法语老师德辣老师,大嫂,要是孩子们愿意学,不论是跟我还是跟阿年哥一起,都好的。”

李氏心里很愿意,笑,“那我就不跟二弟妹客气了,我问一问孩子们,看他们愿意学什么。”

陈萱还把孙燕的弟弟妹妹都叫来,这俩孩子也很好学,陈萱就把他们带上。魏金私下都说陈萱傻,孙家孩子跟她家有啥关系啊?陈萱说,“都是正当年的孩子们,阿燕在天津,最记挂的就是家里的事。咱们就是顺带搭把手。”除了吃饱饭的事,陈萱最注重的就是教育。非但是她自身的学习,就是正上学的孩子们,陈萱要是能帮一把的,都不会袖手。不然,陈萱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大姑姐,可赵丰赵裕并不是讨厌的小孩子,所以,他们学习上的事,陈萱也愿意帮忙。当然,陈萱心里是偏着魏杰魏明还有云姐儿的。

待公历三月初,传来上海停战的消息,历时一个多月的上海战事阴云,总算渐渐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