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有些不解,扶陵回乡可是大事。要陈萱说,这当是第一要紧之事。

魏年浓眉微蹙,与陈萱道,“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

魏年叹口气,“大哥那里,我每每想到他抽大烟的事就十分不喜,可近来又总想到小时候,爸妈过日子节俭,平时也没什么零用钱。那时候,妈给大哥什么好吃的,大哥从来不会先动,都是等我一起吃。大哥比我年长十岁,他早早的去店里学做生意,那会儿,每月发了工钱,他都会给我买天福号烧饼裹肘子肉。”

如魏年这般血稍有些冷的人忆及兄弟旧事,亦不禁动情。魏年收回思绪,握住妻子的手,道,“王大舅给我来信,说大哥的烟瘾戒的差不离了。我想着再看看,要是大哥能一股作气把烟瘾戒了,这个时候,做兄弟的,咱们得拉大哥一把。要是大哥愿意,北京的两处老铺,我还想给大哥经营。可话又说回来,这是爸爸一辈子攒下的基业,我听说很多戒烟之人,一时戒了,反复再抽也是有的。若是回了北京,他再抽上大烟,我岂不是把爸爸一辈子的心血都送大烟馆去了。而且,也害了大哥,倒不如让他消消停停在乡下过日子的好,起码乡下没大烟。”

陈萱想了想,很客观的说,“眼下这离大哥大嫂回乡不过俩多月,咱们也不是立时就要走,等等看大哥的情况。再有,王府井的铺子,原是从大哥大嫂手里盘下来的,我不管。东单的铺子,是咱们这房的产业,如果要我说,东单铺子与其给大哥经营,不如让大嫂经营,就是花边儿厂,我跟阿银商量也是想让大嫂代为经营的。”

“大嫂?”

“对。”陈萱正色道,“这做生意,没有不出错的,就是我们店的账目,也出过好几回的错。可这几年大嫂管着花边儿厂,一丝错漏都无。大嫂是个能做事的人。”

魏年想想他大嫂带他大哥回乡戒烟的事,当下一声感慨,“阴盛阳衰啊阴盛阳衰!”

陈萱好笑看他,“你衰了?”

魏年大受刺激,那些感慨早不知抛哪儿去了,扑向陈萱,把人压在身下,“来,让你试试我衰没衰!”

第180章 恭喜你,魏太太!

陈萱觉着, 阿年哥也这个年纪了, 竟一点儿不稳重。

真是的, 哪儿像个做爹的人哪。

第二天一早起床, 陈萱脸色臭臭的, 魏年则是神清气爽, 十分体贴的对陈萱说,“要是困, 吃过饭睡会儿,反正过年也没什么事。”

陈萱瞪他一眼,魏年就更高兴了。

其实过年一点儿不轻闲, 各种走亲戚招朋待友,尤其像魏年陈萱魏银现下都是颇有交际的人,家里还办了两场宴会。打初二就回娘家的魏金很是跟着张罗了一回, 尤其今年回娘家,魏年是坐着小汽车接大姐一家的, 魏金倍觉风光。魏金早便嫁了,像嫁这么多年的闺女,初二自己回娘家就成,魏金为了表示自己在娘家的地位,每年都是逼着弟弟们去接她。先前魏年十七八那会儿,跟魏金极不对付, 最烦到赵家接这个大姐,如今年长几岁,与许多人情世故渐渐看开, 反是乐意给魏金作脸。

魏金也愿意回娘家,平日里也是每天来娘家报到。

如今魏年陈萱魏银张罗宴会,魏金真是大开眼界,魏家的交际广而杂,有旧时的贫贱之交,有经商时的生意来往,还有陈萱魏年魏银后来交际的一些文化圈社交界的人,所以,不同的宴会就要针对不同的人群。

跟着张罗好几场宴会的魏金,私下都跟丈夫说,“阿年是今非昔比了啊。”

赵姐夫也说,“阿年真是能干。”

“那是,就不看是谁弟弟!”兄弟有出息,魏金是极自豪的。魏金同丈夫说,“外甥像舅,咱们丰哥儿裕哥儿就是像阿年。”强行给儿子贴了回金后,魏金继续道,“得给丰哥儿裕哥儿一人做身西装,请咱家旧家时的饭局还好,他俩穿长袍马褂合适。你看后来阿年请来的那些人,都是文质彬彬穿西装的,他俩现在的衣裳,除了长袍马褂就是校服,这都放假了,也不能总穿校服。”

赵姐夫想了想,“是这个理,做吧。我就不用了,我有衣裳。”

魏金跟丈夫商量,“那就你下个月发了工钱,咱们一家子去裁缝店,给他们一人做一身。”

赵姐夫没意见。

赵姐夫问妻子,“阿年他们真要去国外留学啊?”

“那还能有假?”魏金说,“眼下也不急,得五六月份先考试,考过了,还得办出国手续,怎么着也得下半年去了。”

赵姐夫虽一向面团儿,人情世故也是通的,再加上跟岳家一向关系好,同妻子道,“我听说,这出国留学,一出去就得好几年。咱们可得备些东西,给岳母阿年他们。”

“我也再寻思哪,得给妈和小丫头做几身衣裳。妈的衣裳倒好说,就是小丫头,一年一年的长个子,蹿的快,得多留出些富余来。我听说出国要坐大船,路上就得走一个月,这可得带足干粮。”魏金跟丈夫商量着,赵姐夫道,“做衣裳的话,料子你跟我到咱们铺子里挑几样。别个东西,你列出单子来,家里没有的,我去外头买。”

夫妻俩商量一回,魏金还接了个新差使,是个喜差,李掌柜太太打年前就操持长子的亲事,吉日定在二月,李掌柜太太正月里就开始送喜帖。这一回,是请魏金做全福人,跟着去接新娘子。

按理,全福人都要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的妇人,不过,民间也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家里有儿子,日子过得好的就成。在李太太看来,魏金日子就过的不错,听说魏大姑奶奶近来草莓生意顺风顺水的,别提多火爆了。

魏金也爱搀和这些事,还去李家帮了两天忙,帮着准备亲事,说李太太,“您这眼光,真是没的说。我早听说了,阿燕在金鱼胡同儿置了三进大宅做嫁妆,唉哟,等以后我们丰哥儿裕哥儿到了年纪说亲事,嫂子您可得传授我些个挑媳妇的眼光。”

李太太笑成一朵花儿,直说,“这也没什么诀窍,无非就是小两口儿彼此瞧着合适。”请魏金看给儿子媳妇收拾的新屋子,新家俱已是摆上了,都扎着大红绸花,魏金说,“这就送过来了?”

“年前在木料行挑的料子,请了个老手艺师傅。大姑奶奶也知道,我们亲家母是个柔弱人,平时还要照顾俩孩子。我们媳妇是托给族里的一位七叔帮着看的,他们都在天津,去天津前说好的,直接送过来,让我瞧着安置。我请了亲家七叔七婶、还有亲家小舅爷一块儿过来瞧着安置的。”李太太说着就眉飞色舞的,与魏金道,“还有桩喜事,我们家老二跟赵姑娘的事,跟赵亲家商量好了,等老大和阿燕的喜事办了,就给俩孩子定亲。”

魏金打趣李太太,“你这给阿萱阿银的媒人钱可不能少啊,得出双份儿!”

李太太直道,“少不得少不得,我已经请过二奶奶和二姑奶奶了,要不是她们,我家这俩小子哪儿来得这好姻缘。”接着又把赵姑娘夸了一回,无非就是能干、会过日子。

魏金奉承李太太两句,“主要是你家小子也是正经本分人,您把小子教养的好,不怪有这样的好姻缘好亲事。”

李太太笑出嘎嘎声。

孙燕这亲事,魏家人全体都参加了,不在北京的白小姐也托人送了份儿厚礼,办的相当热闹喜庆。俩人办的是新式婚礼,没坐轿子,小李掌柜租了两辆小汽车接新娘子。李家摆了三日席,头一天招待帮忙的邻居亲戚,第二天是正日子,客人们都来了,第三天招待孙燕娘家的亲戚。

那天参加婚宴回来,都一并到了魏年这里。王大妹端来温水,魏金把小丫头的奶黄色的小杯子递给她,自己端了一杯,一口气灌下半杯,说,“阿燕这亲事,办的真体面。”

魏老太太道,“阿燕这也算苦尽甘来了。”

魏金将嘴一撇,“什么苦尽甘来啊,您没见我们去接阿燕,她那个娘哭哭啼啼的,好不晦气。还是阿燕的弟妹劝着,她才好了些。”

魏老太太很是理解孙太太,说闺女,“你自己个儿没闺女你才这么说哪,当年你出嫁,把你送出门,我得流了一碗的泪。”

魏年插一句,“不止一碗,起码一盆。”逗的魏老太太也笑了。

魏金啧啧两声,“妈你是我出嫁后才哭的吧,您没见孙太太,我们一去,她就在哭哪。唉哟,神人劝不住啊。亏得有她们族里的七叔七婶子帮着里外里的照应,不然你说,我们这去接新媳妇的,难不成还得劝亲家太太?没见过这样儿的,大喜的日子,阿燕都二十好几了,再不出嫁,得老家里。这要搁咱家,阿银要是跟下能嫁出去,妈你还不得高兴懵了呀。”

魏银不服,“这怎么转到我头上了!”

“你比阿燕还大两岁哪,你可抓紧吧。北京城里这么些人家你都相不中,到国外,遍地洋鬼子,你可别找个洋鬼子啊!”

魏银给大姐气的直翻白眼,还有小丫头是大姑一伙儿的,跟大姑说,“大姑你放心吧,有我跟奶奶给小姑看着哪!”

魏金抱着小丫头亲一口,很是得意的说,“真是大姑的好闺女!”

魏银说,“心姐儿,别学你大姑那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套。”

小丫头有些懵,问魏银,“小姑,我只有你和大姑俩姑,没有姨!也没有七个姑八个姨!”

孙燕小李掌柜的喜事过了,陈萱魏年魏银一面交接着手里的事,一面准备着国外留学的入学考试。现在有公费留学,就是不大好考,而且专业上有所限制。不过,魏家三人已经做好准备,考不上公费,私费也要出国念书。不然,前些年那么努力拼命的赚钱是为什么呀。

结果,试还没考,陈萱诊出身孕。

因为有上次怀小丫头时的经验,陈萱自己就有所察觉,与魏年说了,魏年喜的了不得,立刻就要请大夫家来。陈萱说,“这急什么,我就是觉着像。明天咱们去同仁堂请大夫诊一诊就知道了,不用把大夫请家来这样麻烦。”

魏年哪里忍得住,立刻下楼就跟他娘说了,魏老太太小脚上楼不便宜,都扶着楼梯摇摇摆摆的上楼来,问陈萱好几样事儿,问过之后魏老太太就断定,“必是有了!”

第二天去同仁堂诊一诊,果然是有了。

陈萱就怀着孕进的考场,魏金得知此事,都跟她娘说,“唉哟,二弟妹真是泼辣,这都有身子了,还考什么试啊!考试可费脑子了!”

“乡下丫头,身子壮实。”魏老太太瞧着灶上炖的鸡汤,见汤水滚了,就让大妹把鸡汤挪到炉子上去,慢慢煨着,到陈萱从考场回来就能喝了。

魏金抽抽鼻子,“这鸡汤可真香。”

“那是,老母鸡剁头去脚熬的汤,隔壁郑太太给我的方子。”魏老太太对陈萱这肚子甭提多精心,想着郑家是教育司当官儿的,有学问的一家子,特意上门儿打听了一些给孕妇滋养的好汤水,回来对着食单方子给陈萱做。

魏金说,“要是二弟妹这胎是个小子就好。”

魏老太太抖一抖眉梢儿,召来小丫头问,“丫头,你妈这胎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丫头立刻扯着大嗓门儿喊,“弟弟!”

魏老太太神秘兮兮的跟闺女说,“都说小孩子眼睛亮,自打你二弟妹有了身子,小丫头就说她妈妈要生小弟弟!”

“唉哟,大姑的好闺女,你这话再没差的!”魏金狠狠的表扬了一回小丫头,小丫头点头,“等有了小弟弟,我就能管他了!”

“那是,你做大姐的,当然得管着弟弟啦!”

小丫头因为家里排行最小,一直为家里没有能管住的人忧伤,现在知道妈妈要生小弟弟,小丫头简直是比她爸她奶奶都高兴,小丫头还见天儿的到她娘肚子跟前叨叨,“妈妈,你多给我生几个小弟弟小妹妹的吧!”

小丫头真是天生的会说话,魏金都说,“咱小丫头,说不准上辈子就是喜鹊投的胎,忒会报喜!”

因为陈萱怀孕之喜,三人皆落榜公费留学生的遗憾也冲淡了不少。公费留学生当真不好考,整个北京市也才八个公费名额,这里面包括了所有的中央公费和地方公费名额。三人的成绩,魏年最佳,却也是二十名开外去了。不过,这是全北京市所有留学生考试的名次,纵二十名开外,魏年这种全都是靠自学的人能有这样的成绩,也是相当不错了。

陈萱最大的感受就是,幸亏这几年拼命赚钱,不然公费落榜,就只能等明年了。而他们经济充足,眼下却是能直接自费出国留学。待到国外,倘有可经营之事,也要继续经营方好,毕竟,陈萱的理想不只是读到大学,她的理想一直没有忘怀,她以后,是想做一级教授的。

看过考试成绩,陈萱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个电话竟然是文先生打来的,文先生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魏太太。”

第181章 临行之一

陈萱有些意外, 文先生又说了一句, “看过今年留学生们的考试成绩, 你们的成绩都不错。虽然公费留学差一点, 自费问题不大吧?”

陈萱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说, “不大不大,这几年攒的钱足够了!”

文先生声音含笑, 再三道,“恭喜你。”

陈萱有些不好意思了,“名次也不算太好。一考试才知道, 有学问的人太多了。”

文先生笑,“这就很不错了,魏太太有没有空, 下个月的沙龙过来吧。我请了不错的朋友,大家一起聚一聚。”

“我们一定过去。”

文先生没有在电话里多言, 笑着挂断电话。文太太已经在等了,文太太打电话给闻夫人,说了陈萱的留学考试成绩,文太太由衷的说,“阿萱真是不容易。”

闻夫人的声音里就能听出喜悦,“考的不错。”

“我刚刚就想给你打电话, 我们家那位先生还抢先打电话恭喜阿萱了。”文太太道,“也要恭喜你。”

“我为她高兴,这都是她自己的努力, 我没有帮上什么忙。”闻夫人笑,“不过,可以帮他们准备去美国的船票。”

文太太笑,“行了,你赶紧给阿萱打个电话。”

两人说几句话便挂掉了电话。

陈萱魏银都收到很多恭喜的电话,魏年就看着姑嫂二人轮流接电话,把魏年郁闷的,他的朋友都是死的吗?怎么没人打电话来恭喜他啊!还是小丫头最有眼力,从花瓶儿里拿出一支花儿送给爸爸,说,“爸爸,祝贺你!”把魏年感动的,抱着自家小丫头说,“还是爸爸的小丫头最好了。”

魏年的朋友当然也不是死的,主要是,男人可能没有这么细致,许多人连留学考试的事儿都不知道哪。

再说,若是有夫妻二人共同的朋友,人家肯定是一起恭喜的。

魏年扶着陈萱坐下,递给她一杯温水,让她休息一下。

陈萱笑,“文先生说,下次沙龙让咱们过去。”

魏年点头,“是得过去,咱们这一走得好几年。想一想,咱们能有今日,多赖文先生等国内大儒熏陶,不然,我以前断没有出国留学的心的。咱们得正式辞一辞文先生。到时一起去,带着咱们小丫头一起。”

魏家人一向是文先生沙龙的常客,只要有客,夫妻二人都会过去。尤其小丫头渐渐懂事,陈萱更愿意带小丫头去听这些学者畅谈,或是时政,或是学问,都是好的。虽说小丫头啥都听不懂,去了就是吃点心喝牛奶,陈萱仍是时常带闺女过去。

今次过来,遇到许多老朋友,知道魏家三人要出国留学的事,难免道一声恭喜。尤其是对陈萱,如楚教授吴教授都是很早便认识陈萱的,知道她成亲后全靠自学,而且,与魏银不同的是,陈萱出身乡下旧女性,能有今日,更加不易。这是个推祟新女性的时代,何况如今陈萱非但能靠自己的本事出国留学,这些年,她的为人,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就是有再多的赞誉,陈萱依旧谦逊如初,她知道自己比起在座的这些学者还差的远。

说到留学的志向,陈萱道,“阿年哥学商学,阿银喜欢艺术,我学农业。”

文先生真心为她高兴,“学什么都好,想来过几年就能看到魏太太实现心中理想了。”

陈萱笑,“没这么容易,我想着,起码要读到博士。不过,能正经进学校念书,挺高兴的。文先生,当初要不是遇到您,我都不敢想能有今天。”

文先生并不居功,“遇到我的人多了,可不是个个都肯读书。能成就自己的,不是别人,只能是自己。魏太太你自己努力。”

“当初我就是特别仰慕文先生您这样渊博的人,特别向往您们这样的大学者,就是不知道路要怎么走,也不知成不成。是您鼓励我,我才敢试一试的。”陈萱打心眼儿里说,“朱熹有句话说,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圣人的书我没有深读过,可先生对于我,若不是那年来到您的沙龙,见到您,我也就是懵懵懂懂、随波逐流的一辈子了。见到先生,我才知道理想为何物,才知道,原来人只要努力用心的过日子,就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活的明白。”

“先生对于我,就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太阳。”

就是叫魏年来说,陈萱恭维人的本事当真是有一无二。便是如魏年,许多时候都不如陈萱。主要是,魏年认为是恭维,陈萱却是情真意切,心之所想,故而,陈萱的话尤为动人。

文先生今日欢喜,还赠了陈萱一幅字,上面六个字:有志者,事竟成。

楚教授则是眉间略有郁色,与几位学者说起夏天黄河泛滥之事。北平遍地都是华北山东的难民,更令人忧心的是,日本人自占领东三省后便对华北土地虎视眈眈。

几人单独说话时,楚教授道,“你们现在出国也是好的,如今局势越发败坏,国内学生过于关心政治时事,日渐浮躁。现在出国,学习有用之学识,终有报国一日。”

魏银劝楚教授,“您也不要太过担心,总不会一直乱下去,总有太平一日。”

楚教授笑,“是啊。”认识几年,楚教授俊雅的相貌上亦是添了几分岁月的厚重。楚教授一向热心,他曾在美国留学,还写下了几位美国朋友的地址给魏银,让他们有空可以过去拜访,有自己国家的同胞学者,也有国外的学者。

如楚教授的身份,于国于家于当今局势更多更深入的思虑。如魏家,所能做的,只是在政府组织捐款时捐一些钱。还有徐柠参加了黄河水赈济会,徐柠是知根知底的朋友,知道她参加了这个高校组织的的慈善组织,陈萱魏银也给捐了些钱。虽不说,也是一份儿心意。

自文先生沙龙回来,魏年就操持着扶陵回乡的事了,魏年已经写信给大哥大嫂寄了过去,又与陈萱商量,“你这怀着身子,回乡的路颠簸,有爸爸的灵柩,也不能租汽车回去,只能坐大车了。咱们小丫头年纪也小,你就别回去了,在家带一带小丫头,收拾一下咱们出国的东西,我和阿银陪着老太太回去就成了。”

“这行吗?”陈萱有些犹豫,她做媳妇的,公公下葬,不去好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不怀着孩子么。爸爸活着时也不大讲究这个的,只要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就好。”魏年道,“现在北京城都乱糟糟的,亏得咱们是在东交民巷。乡下不定什么样儿哪,你把身子养好,咱们到时还得坐到上海去上轮船,那海上的轮船,得走一个多月才能到美国。”

如此,陈萱也没勉强,只是跟魏年说,“还得跟老太太说一声。”

“我知道,你放心吧,妈那里好说。”

自从魏年说要出国,他娘就变的格外通情达理起来。也不出魏年所料,魏老太太主要是考虑到,“你媳妇这胎,我瞧着像个小子。成!别叫她去了!一路上得走十来天,沿路打尖儿住店的,都是奔波,歇不好的。你爸爸临去前,就惦记着你还没个儿子!到时跟你爸爸说一声就成了,这不是为了孙子嘛!行!别叫你媳妇去了!小丫头年纪小,坟地这种地方本来就要少去,就让你媳妇在家里带孩子吧!”

魏老太太还有件事问儿子,“咱们出国,大妹和刘嫂子怎么办?”

魏年道,“原我想着,她们愿意回老家也行,要是想在北京,去花边儿厂做事也可以。这不是媳妇有了身孕,再说,到了美国,家里也得有个人帮着打扫。我跟丈母娘说了这事,丈母娘的意思是让咱们带着大妹过去,等媳妇生了,可以照顾月子,到底是自家人,用着顺手。”

魏老太太寻思了一回,道,“那这次回乡,得跟人王家说一声。”

魏年也说,“是啊,也得看看大妹愿不愿意。”

要说魏年这次回乡,还真得庆幸陈萱没跟着回去,无他,陈家那对赖子叔婶又寻了去,里里外外的打听陈萱。这对叔婶当真是运道极不错,没找到陈萱,遇到了侄女婿——魏年!

第182章 临行之二

魏老太太临回老家前还千万叮嘱大闺女, 让魏金好好照顾陈萱, 毕竟, 大妹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使馆区这边儿治安虽一向好, 可陈萱怀着身子, 小丫头年纪还小,就剩一个刘嫂子了。魏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大闺女过来住几日, 顺带照看孕妇。

魏年说,“住过来就不用了,有刘嫂子哪, 大姐你时不时的过来瞧瞧就成。”想着他大姐拖家带口的住过来,还不知谁照顾谁。

魏金嘟囔,“这有了身子真就是个宝。”说一回酸话, 对她娘她弟道,“放心吧, 我还能少过来呀。我得过来瞧小丫头哪。”

小丫头腆着小胸脯表态,“奶奶、爸爸、小姑你们就放心吧,有我哪!”原本以小丫头的性子,最爱凑热闹,她听说爸爸奶奶要回乡,早把自己的小包袱都打包好准备跟着爸爸奶奶一声回老家哪。结果, 竟然被爸爸委以照顾妈妈和小弟弟的重任,于是,小丫头只好遗憾的留下来了!

陈萱则是给魏老太太、魏年、魏银、云姐儿收拾了很多路上吃用的东西, 又给他们换了许多零钱,让他们路上用。因是扶陵回乡,一路上若是宿在哪县哪城,这棺椁一般就得寄在庙里,人到客店安置,所以必是双份儿花销。出门在外,财不露白,虽说要带着些大洋,也要有零钱,不然,你随手就是大洋也招人眼。要知道,在乡下,一家子的现钱都没有几块现大洋的。

陈萱买了许多肉干,这个坏不了,路上能打发时间。还有好几个洋水壶,夏天不怕喝凉水,陈萱也细细叮嘱了,路上记得跟店里要些热水放到水壶里,放凉了,喝凉白开。再有些夏天暑日常用的解暑的丹药丸药西洋药什么的放了一包。魏金都说,“你这也忒仔细了。你小时候还不是喝凉水长大的,也没事儿。”

陈萱道,“阿年哥不行啊,阿银也没直接喝过井水,那可太凉了。云姐儿年纪小,老太太上了年纪,都得注意。”

因夏天太阳大,魏年租的是有棚子的马车,这种车在时下叫“轿车”,是非常好的回乡下的交通工具了。再有雇的车行里托运棺木的人,一行也有十来人,就此驾着大车,回乡去了。

陈萱带着小丫头,还有魏金一家子,两位掌柜,一直送到朝阳门,看魏年一行人走远,此方折返回家。

待走上了回乡的路,魏年真是庆幸没让陈萱小丫头一道儿跟来。先不说这夏天的天气了,就一路的颠簸,魏年魏银老太太云姐儿都是在车上坐一时,然后下车来走一时的,不然真受不了这土路,太颠了。还有一路上的天气,越来越热。你下车跟着车走吧,晒。坐车上吧,颠。好人都受不了,何况陈萱这有身孕的。

魏银一路上直念叨,“天哪,这得什么时候才到老家啊!”

魏年擦着额角的汗,“一会儿遇上商店集市的买几把伞,走路也忒晒了。”

魏老太太倒是老神在在,还说一儿一女,“知足吧!现在条件好多了!以前你爹他们出来给人当学徒,哪里有轿车坐,就是平板大车都没有,全是靠两条腿走的!这轿车还不好,烧包!云姐儿大妹都没你们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