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婶子摇头,“哪里还是老样子,老了是真的。”忙让着他们坐,又叫媳妇去倒水,陈萱道,“婶子你可别忙了,我们一来就叫您这样忙碌,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我是高兴啊。”五婶子笑呵呵地,其实,陈萱以前的性子,跟村里人也没什么交情。可自打魏年那次回乡,都知道陈萱现在过上少奶奶的好日子了。再者说,到底是同族,陈萱过好了,除了陈二叔陈二婶这样的,其他人都得说陈萱好福气,也愿与她来往。五婶子打发小孙子把当家的找回来,陈萱说,“不用叫五叔了,我陪着婶子说说话就好。”

“让他回来吧,前些天王大哥就过来说你们自海外回来了,你五叔就一直盼着你们来哪。”五婶子说着,自柜子里拿出一包城里才有的香烟来招待王大舅抽烟,魏心把带来的礼物送给五婶子,说,“五姥姥,这是我妈给您带回来的。这个是美国的糖,这个是老北京的点心,这个是衣料子,给您做衣裳的。”这孩子口齿伶俐,简直胜她娘百倍。

五婶子笑的更是灿烂,直说,“还带这些个东西来做什么,你们回来我就高兴。”

陈萱这会儿情绪也调节好了,亲自接了放到五婶子手里,恳切的说,“五婶子您收着,以前我打猪草晚了,路过您家门口,您还给过我饼子吃哪。我每想起来,就忘不了您。”说的五婶子倒怪难受的,想着陈萱小时候不容易,如今日子好了,竟还没忘她当年的这一点好。五婶子就接了这东西,让媳妇收起来,又同陈萱道,“咱们一家子骨肉,那也是应当的。”

说一回旧话,陈萱同四个孩子说了五婶子的辈份,让喊五姥姥。五婶子家孩子也不少,大多数的孩子陈萱都不认得,这会子过来,有叫姐姐的有叫姑姑的,陈萱也很高兴,耐心的问他们的名字,又问五婶子,“可有念书的?”

“有哪,咱们村东头儿老秀才家里的学堂还开着哪,现在改小学了,现在教书的是老秀才家的小子,教孩子们认认字。我家里俩孙子都去学认字了,还教算学,以后起码会算术。”五婶子笑问,“萱儿,我听说你跟姑爷往海外去了,去做什么了?”

“去念书了。”陈萱拍拍魏心的手,“我家大闺女也上高中了。”

魏心立刻显摆,“再有两年就考大学。”

五婶子顿觉不得了,直道,“咱们县都只有初中,要是上高中,就得往保定府去念了。哎哟,咱这闺女可真有出息啊!”

魏心简直是继承了魏老太太爱炫耀的性子,她学着自己奶奶那想显摆时先谦虚的模样,“五姥姥,这也不算啥,我爹跟我娘现在都是博士了。你知道什么是博士不?就是洋进士,我妈现在在大学里做研究。”

五婶子的确不知道博士是个啥,但进士她是晓得的,顿时都不能信,连声道,“萱儿,你这可真是有大出息了啊。姑爷也是,真是有本事。当初你嫁到北京去,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嫁了这样的好人家,姑爷这样的人品,再没差的。”

魏年笑,“您过奖了。”

一时,村长五叔回家来,自另有一番热闹寒暄。

陈萱这次回来,就是给她爹上坟的,按陈萱的意思,这请了大师来,自是要做一场法事的。这事便是魏年跟陈五叔商量的,魏年说,“自打我跟萱儿成亲,一直事情不断,不是这里不巧就是那里不巧,这些年了,也没给岳父上坟。上次我回乡时,她本要跟我一起回来,偏又正巧怀着我家老二,也就没能回来。上回是我给岳父上的坟,前些天我们回国,商量着这次必要回乡给岳父来烧些纸钱的。和尚是从县里请的,中午也得麻烦五叔五婶子了。”

陈五叔笑,“这是应当的,你们回乡,不麻烦我我就不乐哪。”

魏年跟五婶子道,“婶子,昨儿我就跟县里饭馆子定下了,定了两头肥猪,一车菜蔬,五百斤馒头,待他们过来,婶子看哪个院儿里盘锅灶方便,就在哪家。咱们这一大家子,上回也只见了几个长辈,今儿得请长辈们都过来,也是我跟萱儿孝敬的心意。”

五婶子笑,“哎,我这院儿就有的是地方,还从县里定什么东西,我这里都预备下了。”

魏年含笑道,“我跟萱儿一片孝敬的心,是想婶子享用的,哪儿还能叫您操劳。”

魏年本就相貌英俊,再加这些年开阔眼界,腹有诗书,那一等的风采气派,他这般含笑与五婶子说话,五婶子心里就觉着,当真是喜的爱都爱不过来。何况他又这般的擅言谈,直说的人心里熨帖,不论说什么,五婶子都是连声应下,又叫家里儿子们都跟着当家的一同与陈萱夫妇到坟上去,给陈父念经烧纸。

这到坟上,还有一场热闹。

陈老二夫妇已经在坟上来哭了,哭他早死的大哥。陈萱最不稀罕见的就是这对夫妻,竟还曾动邪心要勾结土匪害她家阿年哥。陈萱这样的老好人一见他夫妻二人都是眼里蹿火,好在陈家族里人多,这会儿跟着陈村长过来的也不少,好几个小伙子上前,就把夫妻俩给架走了。

陈萱把陈老二夫妻带来的东西挪开,带着丈夫孩子给父亲烧纸。还不记事的时候,父亲便过逝了。她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可人总是要有个来历的。况,人这一世,可能有好几个儿女,但生身父母,却是唯一的。陈萱虽没印象,以往偶听人说起她爹,脑海中总会拼凑出个宽厚温和的男性长辈的模样来。

以前做闺女时,村儿里不让没成亲的女孩子上坟。陈萱有时日子不好过,就会偷偷到坟上来,给她爹的坟除除草,在坟前说说话,让她爹保佑着她些。

想到那些过往的岁月,陈萱禁不住潸然泪下。

魏心很懂事的抚着妈妈的后背劝妈妈,“妈,你别伤心了。姥爷见着咱们来,肯定是很高兴的。”

“是啊,妈妈。”魏宇也说。

魏宏很担心的看着妈妈,四宝儿还不懂事,见妈妈哭了,他也“哇”的一声,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其实陈家村很多人反是很羡慕陈父,想着陈父虽是去的早,膝下也没有儿子。但闺女这样的有出息,嫁得好人家,真是比十个儿子都有用。光这烧纸元宝的就买了一筐,摇钱树买了两棵,还有童男童女、高屋大院儿的,陈萱都给她爹配齐了。又有一群和尚给念经,这一片都是陈家坟,当真没哪家老人死后有这样造化的。

一时,陈父那小小的坟莹竟成了不少人羡慕的对象。

待烧过纸钱,念过经,也就中午了,陈萱虽想多在坟上坐会儿,可又不放心孩子们,就跟着阿年哥和族人们回村长家去了。这会儿村长家早忙活开了,县里饭馆子送来的肥猪,现杀的,做的就是杀猪菜。有县里厨子烧菜,族里许多妇人也自发过来帮忙,碗筷桌椅这些也够准备准备的。说实在的,天着实有些热,不过,大家也都不嫌,眼下还没到秋收,家家虽不少菜蔬吃,那是各家地里种的,要是说开荤,眼下不是每家都舍得吃肉的。如今陈萱在村长家大摆筵席,还有这许多的白馒头,乡里乡亲的,都过来吃了。

这一顿吃的,真叫一个痛快。

当然,最长脸的自是陈家人。

要知道,陈萱可是姓陈的。

如今,陈萱出息了,数不清的亲戚族人过来跟她说话寒暄,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陈萱小时候一两件与自己相近的事来,大家亲热的仿佛一家人一般。事实上,许多人说的事,陈萱自己都不记得发生过。陈萱就给两家人带了礼物,一家是村长家,一家是一位陈家的长辈,按辈份得叫老姑的。老太太上了年纪,七十的人了,满头白发如雪,据陈萱说,这是位心肠极好的长辈。陈萱也给这位老姑带了礼物,老人家也是极高兴的,拉着陈萱的手道,“好好过吧,好日子在后头哪。我早说你是个有福的。”

至于把陈父坟莹迁走之事,是魏年和王大舅办的,没让陈萱费心。其实乡下人很重祖地,像魏老太爷,儿子们都在北京成家立业,他老人家仍是葬回老家。要迁陈父坟莹之事,还颇费了些周折,中间竟出现了陈二叔要把一个孙子过继给自己大哥做孙子的事。陈萱自是不能答应,她知道陈二叔无非就是想要钱,倘要换个人,凭陈萱的性子,估计钱也就给了。就是陈二叔这里,陈萱一分钱都不给他,宁可拿出钱来族里修祠堂!

当然,也有族人过来给陈萱和陈二叔家说和,无非就是说陈萱毕竟是在叔叔家长大的,有养育之恩云云。陈萱道,“我跟二叔原没什么,就是知道二叔养我一场不容易,当初我婆家下了二十块大洋的聘,我就陪送了两身棉衣,我也没说什么。可后来,他生出歹心要害阿年哥,我一辈子都不能忘的!”

主要是陈老二干的这事,叫谁说也是歹毒了些。陈萱早不是包子了,过来说和的族人也只得罢了。

待把父亲坟莹之事料理好,让僧人们指点着火化了,把骨灰放到骨灰罐里封存起来,陈萱就随着夫家人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家乡,自此,终生未曾再归。

第217章 番外小团圆之十

陈萱直到回北京时, 心情方恢复过来。

她笑眯眯的接受了王家大舅妈和四舅妈的托付, 这次跟陈萱她们去美国的就是大舅妈家的一个孙女和四舅妈家的一个孙女, 俩孩子年纪都不大, 才十五六岁, 还没来得及说亲。再大些的姐姐们不是亲事定了, 就是已经嫁人。王家人很重信义,虽想家里女孩儿跟着魏亲家一家去国美长长见识, 却也不能就为着这个便取消婚事。于是,都是在没亲事的女孩子里挑的。因家里人口多,适龄的孩子自然不只一个, 王大舅很有主意,与弟弟们商量了一回,先是挑了手脚勤快、老实稳重的丫头, 再叫几个丫头抓阄,谁抓到谁就去, 也省得各家有怨言。

这样很是公道。

最终是大舅和四舅家的孙女抓到了,王家人商量好,就让这两个女孩子跟着去干活。反正有大妹这个做姑姑的,魏亲家也是一家子厚道人,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个年代的孩子也就是如此了,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像王家已是村里殷实人家,家里孩子一样要辛苦劳作。再如魏老太爷当年,都是十来岁就出去学徒, 与东家签下契,从此死走逃亡伤都与自家无关。

相较之下,能让孩子到亲戚家里帮忙做家事,其实比在家种地要轻松许多。

这几天,俩孩子没少被家里爹娘叮咛,让她们去了听话,好好做事,要长本事,有出息。陈萱也挺喜欢俩孩子,就是觉着年纪小些,跟小丫头差不离。陈萱还私下跟老太太说,看是不是有年纪大些的,就是大妹这样婚姻上有些坎儿的也没关系。陈萱并不是嫌人家孩子,是觉着孩子小,舍不得。

魏老太太倒没这种“舍不得”的想法,说陈萱,“你这怎么倒笨了?大妹当年是嫁人后不顺遂,到咱家干活。如今咱们要去美国,亲家这是挑的家里的尖儿。孩子小才好调理哪,没事儿,有我哪,担什么心啊。”魏老太太半点儿不觉着使唤亲戚家的孩子有什么不好,魏老太太觉着这事很正常啊,有好事当然得先想着亲戚啦。王家这亲家又很不错,魏老太太也愿意带俩王家的孩子出去,自家人用着多放心哪。

魏老太太还大包大揽的跟大舅妈、四舅妈说,“这来回一趟船票很贵,这回出去,怕得好几年才能回来。要是外头有合适俩丫头的孩子,我可就给做主啦。”

大舅妈、四舅妈乐的颠儿颠儿的,笑,“老太太的眼光再错不了的。那我们就都托付给老太太了。”又把俩孩子托付了陈萱一回,陈萱不论本事、还是品性,两位舅妈都是十分佩服的。

陈萱一向实在,她说,“待到了北京,我就让大妹教外甥女些洋文,先慢慢学着,离回美国还有些日子。到美国后,先让她们适应环境,只要俩孩子自强自立,舅妈自管放心,我自不能亏待她们。”

俩舅妈更是喜的了不得,觉着陈萱果真是个极靠谱的人。

两位舅妈也再三拜托陈萱对孩子严加管束,很诚恳的说,“要是她们做错事,可千万别姑息,教她们个乖,是为她们好。”

陈萱也点头应了。

其实,王家挑也都是挑性情稳重的孩子。何况,这年头的乡下女孩子,都是自小做家事的。俩孩子一个叫桃花,一个叫桂花,都是自花字上取的,话并不多,稳重有眼力,帮着把行礼搬车上,也要带足水壶水果还有些路上能吃的干粮之物。就是跟家人分离的时候,难免有些离别伤感,好在大妹李氏都是她们的姑姑,魏家也是实在亲戚,于是,两人也就此挥别父母,跟着魏家离开了家乡。

大妹在路上就开始教两个侄女洋文了,先从简单的话学起,每天也不用多学,学一两句,只要记得牢,待到北京后也学了十来句呢。学得慢不怕,积少成多呢。

陈萱回北京后事务就忙了起来,她已经在一流大学做博士后研究课题,这些年在波士顿,陈萱也结交了很多朋友。有许多朋友在国外取得文凭后回家任教,或者是做各自行业的研究。如今陈萱回北京,自然要跟朋友们联系。

魏家这样的买卖人家,一时间竟也有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身的意思。魏家的魏杰魏明魏云不提,这本就是魏家的孩子,就是赵丰赵裕两对小夫妻,也会时常过来,毕竟有些个学术界执牛耳的人物,他们也并不能经常见到。如今,这样的人物已是与陈萱平辈论交,大家谈论着当今的科学,不涉经济不涉政治,只凭科学的魅力,已足以令晚辈们仰慕不已。

最有趣的是魏杰的妻子王氏,王氏是个极机伶的孩子,时常去太婆婆魏老太太身边孝敬。因她有眼力价儿,嘴也乖巧,直把魏老太太奉承的头晕目眩,私下给了她不少好东西。王氏也很因此自得,结果,王氏发现,自己到底还是眼力差些。原以为太婆婆已是了不得了,如今看来,太婆婆只是有钱,这位二婶子却是有“势”啊。

于是,王氏除了太婆婆那里孝敬依旧,又打叠起千百样的机伶来陈萱这里奉承,嘘寒问暖好不周到。

陈萱因为经常看到王氏在她跟前儿来说话,还以为王氏有什么事哪。陈萱把这事儿跟阿年哥说的时候,还说哪,“我倒是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事,又怕年轻孩子脸皮薄,倒叫她不好意思。”

阿年哥的回答言简意赅,“她的事就是想奉承巴结你,没别的事。”

“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子,还特意用巴结谁不成?”

魏年想到这个侄媳妇也好笑,道,“天生这样的圆滑人,随她去吧。阿杰的性子有些个老实了,有这么个媳妇也好,夫妻互补。”

既然没事,陈萱也就没再把王氏放在心上,又有楚教授下帖子请他们夫妻赴约。魏银听说是楚教授的帖子,必要一起去的。

自打文先生离开北京,如今北京的文化界沙龙便当属楚教授的沙龙了。魏心也要跟着一起去,因为她听妈妈、姑姑都说起过这位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

陈萱也很愿意带闺女去参加,认为孩子们多参加这样的文化沙龙能长见识。她原想要带着魏宇魏宏都一起去,魏宇魏宏却另有事要做,对沙龙兴趣不大。陈萱也便没强求,与魏心道,“你小时候我也常带你去,还有文先生家的沙龙,当年在北京城也是极有名的。可能你不大记得了。”

魏心记忆深刻的都是小时候跟大姑收拾草莓园,大姑收拾,她摘小草莓吃的事了。还有跟大姑一起吃馄饨之类云去,对于沙龙的印象,已经极浅了。不过在波士顿,也有各式各样的聚会,魏心并不陌生。魏心说,“兴许一见面就能想起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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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萱平时都是西装裤女式衬衣的打扮多一些,因为是楚先生的沙龙,她特意换了一身水蓝底的暗花旗袍,首饰依旧是一套珍珠首饰。陈萱一向认为,没有比珍珠更适合旗袍的气质了。

魏银则是西式长裙的打扮,至于爱丽丝.魏,她一向是中式长袖绸褂配大长裙的装扮,尤其这孩子自幼偏爱大红大绿明黄亮蓝各种鲜艳色彩,这审美估计是一辈子难改了。陈萱有时跟爱丽丝.魏一起出门,都有人误会魏心是什么电影明星,倒不是爱丽丝.魏如何美貌出众,而是穿这么夸张的,一般都是干演艺行业的。

爱丽丝.魏却是从来不怕人看的,她那性子,恨不能多多的人关注她才好哪。

楚教授是文人,他的沙龙,自然是文人居多。爱丽丝.魏一去,立刻成为焦点。她那种夸张的打扮,楚教授都多看她几眼,陈萱几人跟楚教授寒暄过,介绍爱丽丝.魏给楚教授认识,这丫头,握着楚教授的手直夸赞了楚教授五分钟不止,还很认真的说,“以前我常听我爸妈、我小姑说起您,楚伯伯,我爸妈常跟我说,您的翩然风度,鲜有人及。我真是见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楚叔叔,您这样好的气质,有什么奥秘和诀窍吗?”

楚教授被她逗的哈哈大笑,楚教授也是四十几许的人了,被小姑娘如此恭维仰慕,顿时龙心大悦,与爱丽丝.魏道,“诀窍奥秘可不能轻传的?”他还逗起小姑娘来。

爱丽丝.魏与楚教授简直如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友一般,足聊了有五分钟,爱丽丝.魏才去找楚太太聊天去了。

楚教授笑,“记得上次见这孩子还是她小的时候,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魏年谦虚,“聒噪的很,成天叽叽喳喳的。”

“孩子活泼才可爱。”楚教授是很享受小姑娘的仰慕啦。

陈萱魏银都与楚教授坐下来说话,魏银还说,“您可太不够意思啦,只给二哥二嫂下帖子,也不给我下份儿帖子。”

楚教授笑道,“这是我消息不灵通的罪过,只听说魏先生魏太太回国,倘知晓魏小姐也一同回国,我早应该亲自过去拜访。”

楚教授说话,永远会给女性留足面子。能再见到楚教授,魏银心情也是极好,眉眼间都是笑意,“您就是不请我,我也要来。不过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看楚嫂子的。”

多年未见,楚教授的沙龙里有许多老面孔已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面孔。楚教授为魏家三人引荐了不少朋友,有些人其实是大家共同的朋友,因楚教授本身就是流洋一派的名人,所以,他的沙龙里聚集的也多是些留洋回过的学者。

魏家三人这些年亦是没撂下学问,尤其陈萱还在大学做研究,不过,最受欢迎的除了学历最低的爱丽丝.魏外,就是学艺术的魏银了。大家总少不了以貌取人,尽管陈萱相貌气质都不差,但较之魏银那种夺目的美丽还是略有逊色的。如魏银这样美丽的女子已是少见,何况魏银除了美貌外,更不少学识,这就更为罕见了。

当然,魏家一行不论相貌和气质,都是上乘。

楚太太见着魏家人也很高兴,大家不论是谈及旧事,还是说这些年的变化,都是极有话题的。一直在楚教授这里用过午餐,待到傍晚,魏家一行方告辞离去。

楚教授还与陈萱定下了一场在北京大学的演讲,陈萱有些意外,并不是演讲的事意外,陈萱已经去过北京大学的农学院给学生们上过两节课了。只是,陈萱的专业是农学,楚教授是文学院的院长,在陈萱看来,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专业,让她去给文学院的学生演讲,她都不知道要讲什么。

楚教授诚恳道,“魏太太的学习经历,就值得所有向学的人学习。”

陈萱读博士时就做过助理教授,不论是讲课,还是演讲之类的事,她并不发愁。陈萱需要几天准备的时间,楚教授欣然应允。陈萱是那种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当天晚上待孩子们睡后,她就在小炕桌儿上写演讲的稿子,修修改改的,一写就是半宿。

待陈萱熄灯躺下睡觉,魏年问她,“写好了?”

陈萱吓一跳,“阿年哥你还没睡哪。”以为阿年哥已经睡了呢。

“没。”魏年心里很高兴,回乡那几日,妻子的情绪一直不大好,魏年还是喜欢看她这神采弈弈的忙碌模样。魏年把薄被给她搭在身上,“待定好日期后跟我说一声。”

“阿年哥你也要去啊。”

“那是当然,这么荣光的时刻。”

陈萱始终是有些害羞的性子,不好意思的说,“那等我跟楚教授确定下来就跟阿年哥你说。”

夜色很美,今夜是十五,有月光透过窗帘,陈萱眼睛亮晶晶的望向他,魏年弯起唇角,探过头在陈萱唇上轻覆一吻。陈萱刚想说什么,险被爸爸妈妈挤扁脑袋的四宝就哼唧着醒了,迷迷蹬蹬的站起来,软软的说,“爸爸,尿尿。”

魏年长叹,“孩子就是电灯泡啊。”刚想跟媳妇浪漫浪漫。

陈萱轻笑出声,起身拉亮电灯,四宝儿闭着眼睛站在炕上,魏年下去端尿盆,然后一手尿盆,一手小鸟的给儿子对准方位,以免尿外头去。四宝儿尿好后,就继续闭着眼睛倒下睡了,连被爸爸乾坤大挪移的挪到二姐魏宏的身边都不晓得。

小小的四合院里,有圆月高悬,有夏虫鸣唱,夫妻二人没再说别的话,就是这样舒舒服服的在家里的炕上睡去。

第218章 番外小团圆之十一

陈萱与学术界的人来往起来简直如鱼得水, 陈萱去北京大学演讲的那天, 魏年收拾的西装革履, 带着孩子们都去听了。陈萱开始仍是有些害羞, 但是她准备充分, 发挥的很好。陈萱不是那种言语玲珑之人, 但她说话一向能打动人,不得不说, 这是陈萱独特的本领了。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孩子们也都很为妈妈骄傲,主要是,都觉着妈妈很厉害呀。魏心还好, 她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开始形成,而且, 魏心一直都知道妈妈很厉害的好不好。像魏心,其实陈萱从不打骂孩子, 可魏心就是有些怕妈妈,她觉着爸爸比较好说话。魏宇也是如此,魏宏和刚走结实路的四宝儿则更依赖妈妈些。

妈妈演讲结束后,魏宏还很端正着漂亮的小脸儿向妈妈表达了祝贺,认为妈妈讲的很好。

陈萱笑着摸摸二女儿的小脸儿,鼓励的说, “以后阿宏你肯定比妈妈更厉害更出色。”陈萱认为自己起步终是有些晚了的。

魏宏很郑重的表示,“尽量先赶上妈妈再说。”

魏心道,“那你得赶紧念书啊, 不过也不用念的太快,你再跳级就要追上阿宇了,阿宇压力可就大了。”

有魏宏这样的妹妹,压力真的是挺大的。魏宇道,“这有什么法子,明年我争取也跳一级,不然让阿宏追上可太没面子了。”他都不用父母鞭策了,有魏宏这个妹妹就是最好的鞭策啊!魏宇苦兮兮的想着。

依魏宏的智商,她是从来不参与这种无聊话题的。

演讲后的午宴是楚教授主持的,自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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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在任何年代,一个人的成功还不算最终的成功,因为不论哪个民族,哪怕是流行小家庭制度的西方,大家除了关注个人外,也会关注这个人的婚姻、儿女。

陈萱本身的经历已足够令人瞩目,但是,陈萱在家庭、儿女上的成功,也为她加分不少。尤其是魏年这样的英俊,风采这般的迷人,就是孩子们也很有礼貌,尤其有个爱丽丝.魏,特别会自吹自擂。当然,爱丽丝.魏不仅仅是吹牛,她已经是个有筷理想的孩子,看打扮都以为爱丽丝.魏以后要走艺术路线的,实际上她是个机械迷,对于理工类学科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大学里的教授自是不乏见识与阅历,楚教授这样的文科教授更觉着爱丽丝.魏简直就是个机械天才。

若不是陈萱他们还要出国,对孩子的计划也是在国外升学,楚教授当真有心把爱丽丝.魏介绍到机械系念书。

除了学术界的交往,魏金一家与魏时一家是否要一起出国的事也提上了日程。因为现在出国不似以前方便了,以前也不用什么手续,直接买张船票就能出国,现在不同,现在已经需要政府的审批手续。

如陈萱魏年他们是不必的,他们从美国回来,有身份有事业,直接再出国就是。但如果是第一次出国的人,要有政府部门审批的。所以得提前确定下人数。

魏时先前是不愿孩子们这时出国的,不过,有李氏在,最终确定魏杰一家和魏银出国留学,魏明的专业是中医,这个专业在国外也没什么可进修的余地,在国内工作积攒经验是一样的。

至于魏金家则比较复杂,魏金是想一家子都出去的,结果,赵老太太就开始作妖。赵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脑子有病,她竟然想让二房跟着魏家出去,让长房留下来给她尽孝。

这简直都叫人不知如何评价此老太太的异想天开了!

连爱丽丝.魏都说,“跟他家二房又不是亲戚。”她们一家这次回国,是想大姑一家大伯一家一起出去过太平日子的。跟赵家二房完全不相干啊,她大姑又没嫁给陈家二房。

好在,现下孩子们都大了,赵老太太也做不了主。可她好像就捏着这事儿做个威胁似的,还说要是不带二房的人,长房也不许出去。直把魏老太太气个好歹,险要撸袖子到赵家去与那老婆子撕扯一番。

就是魏金也险气出好歹,第一次在丈夫面前骂了那心眼儿歹毒的老婆子一顿。要只是魏金自己,她估计不然这样生气,可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事情又关系到自己的孩子,母亲这个身份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可能在若干年后,媳妇骂婆婆不是什么大事,可魏金是旧式媳妇,这事就十分不得了了。要不是气急了,她再不满赵老太太,也不会口出恶言。如今真是忍无可忍。魏金两眼蹿火,直接喷了丈夫一脸,“你要是敢答应那死老婆子,这会儿就跟我去政府把离婚证办了!现在也不是从一而终的年代了!咱俩一拍两散,我跟儿子们出国,你就在国内跟那偏心的死老婆子过吧!”

好在,赵姐夫虽是个软弱人,如今孙子都有俩了,自然识得好歹。其实,这做爹的,也是盼着儿子出息,光耀门楣哪。赵姐夫在光耀门楣上做的一般,不过,他自认俩儿子都比自己有出息。赵姐夫先扶妻子坐下,魏金一掌将他推开,赵姐夫好声好气的安慰妻子,“我也是才知道,并没有答应老太太。你看你,咱们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也至于生这样大的气。你想想,我又不傻,兄弟侄子再亲,亲得过媳妇儿子吗?我也是生气,这不回来跟你商量对策么。”

“有什么可商量的,你当时就该顶回去!”

“你以为我没顶回去啊,我刚说不成,老太太就满地打滚拍腿号丧,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就先抽身回来了。”赵姐夫给妻子倒杯水,叹气道,“我这一辈子是有限了,好容易俩儿子念书有出息,是咱家的出头。我瞧着阿年这一出国,比以前更加的出众。咱们阿丰阿裕,也都是燕京大学毕的业,他俩的媳妇也都是大学生,现在并不禁女子学习工作,索性叫他们都出国。我是想着,要不,咱们就别出去了,叫孩子们出国就是。我听说船票可是不便宜。”

魏金啪的一拍桌子,“儿子媳妇孙子都出去,咱俩不去?那咱俩在北京干什么,天天给那偏心眼儿的死老婆子当牛做马?”

“不是这么说。孩子们出国是为了念书,咱俩出国做什么呀。如今在北京,草莓生意也还不错。”

“不错什么呀,都知道这是个贵物儿,市面儿上的草莓越来越多,价钱跌去好几成。就光凭着草莓,还能有几年好光景?再说,你也想想,王大妹出去这几年,都能跟咱小丫头合开餐馆,我就不信我比人差了?”魏金气呼呼地,“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咱们出去还能饿死不成?你看王舅爷家,多精明,又从家里送了俩小丫头跟出去干活,虽说是做家务,可到底也是出国了。洋人那里的条件儿比咱们这儿好,咱们过去,寻个差使干干,多少总能挣几个,也能帮衬着孩子些。不然,孩子们过去,又是念书又得挣钱还得养孙子,多大的开销。难不成都指望着阿年?我可没这么大脸。就是船票再贵,现下算我借我兄弟的,以后挣了钱我也能还上!可咱这一家子,这些年从没分开过,要我见不着儿子见不着孙子,我活不成!”

赵姐夫其实也活不成。

赵姐夫想了想,一拍大腿,拿定主意,“成,那咱们就一家子都出去!”

赵姐夫虽拿定主意,他着实是个没手段的,就想着凭老太太嚎呗,等他们一家子一出国,也听不见了。魏金现下也不指望丈夫了,把大儿子召来说这事儿,让大儿子帮着想主意。都说外甥像舅,赵丰其实长的不像舅家人,不过,他也不像父亲,相貌上更像他娘,跟爱丽丝.魏像亲兄妹,也是细眉细眼白面皮的那一等相貌。赵丰想到祖父母就有几分看不上眼,嘿笑一声,“奶奶便是打的如意算盘。”

“谁说不是!”魏金哼一声,道,“你爹是个心软的,你奶奶专克他这种说不上话的性子,好不好就要撒泼打滚,叫人瞧不上!”叹口气,魏金同长子道,“我想了想,这事儿得有个法子,别叫那老婆子折腾了,咱们这里也能消停些准备出国的事。”

赵丰一口把事应了,“妈你放心,这事儿只管交给我,妈你准备出国的东西就成,奶奶那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