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心是个自来熟,她与闻氏夫妇也有十来年未见,难得她这乍然一见还跟昨日刚刚分离一般,亲热的不得了。闻夫人看过孩子们,还抱了抱四宝儿,赞美说,“是个沉甸甸的小家伙。”

魏年道,“几个孩子小时候都没这么乖,四宝儿脾气好,只要吃饱成天笑呵呵的。”就是昨夜跟爸爸睡时习惯性的摸咪咪,险把爸爸的咪咪摸肿。

魏云也见过闻先生闻夫人,闻夫人道,“阿云长的像阿银。”

魏银笑道,“阿云性子也像我。”

闻氏夫妇又见过魏银的两个孩子,闻夫人这样周全的人,自是每个孩子都准备了见面礼的。别看闻夫人和魏宏相貌很像,其实让闻先生说,两人在性情上也有些相似,很奇特的是,闻夫人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偏爱魏宏。魏宏也没有表示对于相貌和自己很像的长辈的依恋,两人就是很寻常的外祖孙第一次见面。倒是闻先生,很喜欢魏宏,尤其喜欢跟魏宏说话,认为魏宏是个有思想的孩子。

就是魏年,十来年不见丈母娘,如今与丈母娘一个饭桌上吃饭,依旧觉着,压力山大啊。

第224章 番外之父母上

有许多东西, 其实是水到渠成的。

就像魏年的性情, 他一直颇重经营。但碍于出身, 许多有身份的人, 并不是你擅钻营便可钻营到的。哪怕魏年做了闻夫人的女婿也是一样, 别人可能因为闻夫人与魏年有个面子情, 余者,再多的就是想从魏年这里在闻氏夫妇那里得好处的。魏年又不傻, 他想结交的并不是这些马屁精。

所以,即便有个了不得的丈母娘,除了到美国留学后的一些帮助, 魏年并没有从丈母娘这里得到其他好处。

但,突然间,魏年发现, 这种与真正上流人物来往,似乎突然之间已不成问题。甚至有一些宴会, 闻氏夫妇会直接带魏年陈萱参加,陈萱倒没什么,这些年,陈萱虽一直专心念书,还要养育孩子,不过, 她真是历练出来了。闻夫人想他们夫妻一道过去,她一般都会去,倒是魏年, 私下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无他,他们夫妻跟着闻氏夫妇出去应酬,一般还会有闻韶闻歆闻音三兄弟,倒是,是没有闻雅英的。

如果闻雅英不在南京,这没什么,可是,闻雅英是在南京的。事实上,闻雅英自去年就与丈夫一起回了南京。

魏年觉着,他们夫妻和三个小舅子都跟着岳父岳母参加宴会,唯闻雅英夫妇不在,虽知此事必是后岳父闻先生同意的。魏年主要是为妻子考虑。

魏年委婉的表达出自己的顾虑,陈萱沉默片刻方道,“妈妈虽然不是热络的性情,可她并不心胸狭隘。她清楚什么样的场合带什么样的人一起去。”陈萱的话很客观,十年前他们准备出国留学,也曾在南京逗留,那时,闻夫人也没有带他们参加过什么宴会。何况,闻夫人对闻雅英虽是后妈,闻先生却是亲爹,而且,闻先生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他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有更正确的考量。

魏年刚把心搁肚子里,闻雅英就带着丈夫回娘家来了。

闻雅英的丈夫姓常,单名一个松。说来,相貌比魏年还要俊俏一二。只是,闻雅英性子霸道,常松则是一望既知的好性子,俊俏的脸上带着和气的笑意,说话却又透着机伶。见岳父问话,常松连忙解释,“原说这次妹妹、妹夫过来,又有孩子们,早想过来的。前几天雅英有些感冒了,一直没大好,她怕说出来长辈们又要担心,我不放心她,就耽搁了几日。好在,妹妹、妹夫不是外人。”

魏年立刻道,“要是知道姐姐病了,该我们一早过去探望。”

常松接着就问了魏年一路可顺遂的客套话,于是,陈萱闻雅英这一对无甚交流的继姐妹,倒是他俩人的丈夫亲热的仿佛亲兄弟一般。

一时,常松又问起孩子们,魏年难免把孩子们叫过来认认姨丈。常松显然准备充分,都给了见面礼。

闻老夫人则在调节着闻雅英与陈萱之间的气氛,俩人是真的没有共同语言,便是不论宿怨,陈萱与闻雅英也完全是两种性格的人。好在,如今都年纪渐长,彼此应付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大家随便说些话,魏家人也不会在南京耽搁太久,主要是十来年没见,闻夫人想陈萱他们多在南京住几日。再者,闻老夫人和闻韶闻歆闻音也会一起去美国继续学业,闻老夫人这些年与魏家关系极佳,也想趁这个机会邀请魏家人过来作客。

说到近日行程,常松原想邀请魏家人到自家作客,不过魏年陈萱都挺忙,尤其陈萱,她还要去金陵大学与中央大学讲学,逛南京城的时间都没有。

常松极佩服的说,“早便听闻妹妹、妹夫都是极有学问的人,我心中委实羡慕。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材料,不然也要多念念书才好。”

魏年谦逊道,“我可是听说姐夫的洋行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我比起姐夫,就是半个书呆。”

“这怎能一样,妹夫这样的大学问,要是论生意,就俗了。”常松态度极是亲切热络,非但把陈萱魏年夫妇夸的天上有人间无,连带几个孩子都赞了一遍,尤其有个二百五的爱丽丝.魏,就爱听好话,叫常松夸的喜笑颜开,那一等没心没肺的样儿就甭提了。

不过,常松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恶意,闻雅英是个爱搭不理的,若是常松也一幅高冷姿态,这天真是没法聊了。

倒是用过晚饭,出了件有些尴尬的事。闻雅英说住在家里,魏家这次出国,把能带的人口都带上了,因着人数过多,闻家安排不开,还另外借了一幢别墅。如今,闻雅英要留宿娘家,却是没有他夫妻二人住的地方了。好在,魏年向来机灵,立刻道,“我送魏宇和小毅去那边儿宅子是一样的,我大姐最喜欢这些小子们,魏宇还能就近教几个小的英文。”

魏宇其实有些不情愿,孩子小的时候最依恋父母,魏宇虽自诩是大孩子了,他也喜欢跟父母住的近近的。不过,爸爸都这么说了。这孩子,非但生得相貌像爸爸,这些个精明伶俐也完全是魏家人的遗传。再加上魏宇老早就听说过闻雅英的名声,知道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性子不大好,亦不好相处。魏宇不想父母为难,点头说,“那我和小毅先去收拾行礼。”这也是魏家孩子自小养成的习惯,但凡出门,自己的行礼自己收拾。

闻先生看魏宇这么小的孩子都这样懂事,笑同魏宇道,“无妨,你姨妈姨丈在南京有自己的宅子,并不住家里。”

魏宇毕竟年纪小,见祖父这样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便看向父亲。魏年自是听岳父的安排,对魏宇点点头。闻先生看向长女夫妇,常松笑劝妻子,“阿英,妹妹、妹夫都不是自家人,我们明天再过来是一样的。”

陈萱夫妇与闻雅英已是多年未见,岁月这样的无情,不可避免的在每个人的眼角眉梢留下些微痕迹,闻雅英除了眉宇间一些细小纹络,神色较多年前也没有和气多少,尤其在听到闻先生让他们回自家的话后,闻雅英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她到底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很快隐忍下来,咬咬唇,别开脸,未再说什么。

待闻雅英和丈夫告辞,魏年提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魏年是真的有些怕了闻雅英的性子。

倒是常松给魏年的感觉还成,因为常松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哪怕闻雅英不来,他也会来,陪着魏家人说说话什么的。态度拿捏的也很好,既不过分亲热也绝不冷淡,待孩子们也很大方慷慨,极得魏金的夸赞。魏心也挺喜欢这位后大姨丈,不过,魏家孩子一向有规矩,不能同长辈讨东西。魏金倒不介意得些好处,只是如今住在闻家,魏金也不想贪小便宜叫人小瞧,所以,强忍着没去占常松的好处。魏家人如此克制,倒是更另人高看一眼。

魏年同闻韶说起常松来,魏年道,“我听常姐夫说了好几遭孔夫人晚宴的事,不知道常姐夫的意思是不是——”

闻韶委实头疼,捏着眉心道,“真是没有比大姐夫更会钻营的了,他竟然钻营到姐夫跟前来了。”

魏年悄声道,“这自是与我不相干,不过,常姐夫提了几次,都叫我拿话岔了开去。”

闻韶道,“这位大姐夫,真该把这钻营的心思用到正事上去。”

这几日的来往,魏年已知常松在经营关系上颇有一手,这人出身平平,与闻雅英认识后便宣称遇见了爱情,与家中原配离了婚。闻韶虽未直接把话说的太过明白,魏年也听得出来,闻氏夫妇对这桩亲事的态度是极一般的。何况,常松原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的,如今攀上闻家,立刻将经营扩大数倍,时常承包些政府上的小工程来做。

闻韶道,“孔夫人的宴会都是上流人物,要是大姐夫过去拉生意攀关系,就不大好看了。”

魏年思量,岳父岳母瞧着并不是小器的人,常松听说话亦是干练之人,焉何对这个宴会持这样两极的态度。闻雅英回娘家,为的什么,不言而喻。闻先生仍是不置可否,想来常松所钻营者并非寻常事。

不得不说,魏年敏锐至极。

孔夫人的宴会,闻氏夫妇是举家出动,连带着陈萱魏年、闻雅英常松夫妻,都过去了。只是,在介绍时便有不同了。闻雅英显然与孔夫人早便相识,优雅大方的打了招呼。孔夫人是个圆团团的脸,很和气的妇人,只是眼睛略带三角,显出几分厉害。孔夫人道,“雅英和你女婿来了,好,只当自己家是一样的。”

陈萱魏年这里是闻夫人介绍的,孔夫人笑,“我可是闻名已久,听说阿萱你在国外做博士后的研究。”

陈萱道,“只是刚申请下课题,待回美国后才正式开始。”

孔夫人阅人无数,陈萱身上这种浓浓的书卷气,一看就知是做学问的。孔夫人点头,“真是个好孩子,我的女儿女婿也在美国,你们可多来往。”

陈萱不卑不亢,很自然的应下。

孔夫人与闻夫人道,“这孩子跟你真像。”

闻夫人相貌精致,相较之下,陈萱虽也是眉目清秀,较其母却是两个境界。不过,孔夫人这样说,自然有这样说的道理。闻夫人道,“当初我还没有怀上她的时候,就曾与她父亲说过,希望孩子以后能多念些书。这些年,阴差阳错,我也没能帮到她,全赖她自己争气。”

这是陈萱第一次听闻夫人在公众场合提及父亲,陈萱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已过逝,陈萱对父亲没有半点印象,只是想像中总是个厚道老实的父亲形象罢了。闻夫人有如今的地位不容易,陈萱也从不在她面前提父亲,岂不难堪?

如今看来,倒是陈萱想错了。

闻夫人这样的坦荡,直接就说“她父亲”,完全不避讳自己二嫁之事。

由此看来,一则闻夫人与孔夫人交情极好,二则闻夫人不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说自己二嫁之事。

陈萱倒是一时愣怔,没接下闻夫人这话。魏年何等机伶,当下笑道,“我们在美国,多亏岳母朋友照顾,不然可没那样快投入到学习中去。”

闻夫人为孔夫人介绍魏年,“他们夫妻一个大学,阿年博士毕业就没有再念书了,如今做些小投资。”

魏年风度翩翩的一礼,孔夫人笑,“真个出众人物。我这里也有许多搞经济的客人,不妨畅谈。”

魏年连忙道谢,谦逊道,“正可向前辈们请教。”

陈萱魏年在孔夫人的宴会上还当真遇着几个熟人,有曾在美国认识的,也有金陵大学、中央大学的两位校长,陈萱与他们相熟,刚去两所学校讲过课,做过学术交流。

而其他的,闻家三兄弟也各有各的交际,相较之下,闻雅英还能在太太奶奶群里交际,常松那里则有些冷落。他倒真是个能人,便随在魏年身畔,与魏年一道交际。要魏年说,常松在性情手腕上较之闻雅英强之百倍,就是好钻营之事,于商贾来说并非坏事。只是,能入孔夫人这宴会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相较之下,常松那些个钻营上的小机伶,就很有些不够看了。

魏年倒不如何厌恶常松借着俩人连襟的关系与人攀谈,魏年只是心下唏嘘,倘十年前初来南京时与闻氏夫妇出来交际,怕他也就是如今常松的情形了。

只要脸皮厚,这也没啥,只是相较魏年如今的学识财力,哪里还愿如此卑恭谄媚。人,只要能站直了身子得到的东西,没人愿意弯下腰去的。

陈萱魏年这一对颇能拿出手的夫妻,便是闻先生都亲自引荐了几个上等人物给魏年认识,介绍魏年时口称“这是家里二女婿”,那满满的赞许口气,让闻先生一干政敌听的直腹诽,心道,真难得老闻的肚量,对这么个后女婿都这般亲热,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是老闻的亲女婿哪。

不过,政客的特点向来是心中风起云涌,面儿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非但不动声色,还一个个乐呵呵地说,“真是个好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再细一打听,人家还不是看起来有出息,是真有出息。当下又骂一声娘,想着真个老天爷无眼,怎么好事尽归了闻家!后女婿竟是个博士!当然,再一打听,后闺女比后女婿出息更不小,后闺女在做博士后研究,来往谈吐的更是学术界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所以,魏年陈萱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接受与被接受程度却是极高的。就是陈萱不大熟悉的太太奶奶群里,她竟也能去交谈一二。不必谈论别的,这些个太太奶奶的,非富即贵,谁家没有一两个亲戚朋友在国外念书的。陈萱对波士顿教育方面的了解,简直如数家珍。再加上她有个不得了的生母,没人敢对陈萱如何。

闻氏夫妇对陈萱魏年第一次在社交场合的表现也很满意,倘不是俩人还要回美国,闻先生真想把二人留在身边,陈萱是学术界新秀,学术界看好她。魏年的专业是经济,虽与闻先生现在所做事业不相干,但魏年这样的高学历后女婿,又有这样的灵活手腕,带在身边便是添一员大将。

闻先生在车上还说哪,“俩孩子这十年没有虚度。”

闻夫人道,“还算略有些小成就。”

闻先生笑,“做长辈的,不要太严苛。”

闻夫人眼神温和,“总是希望他们能更优秀一些的。”

倒是闻先生与闻雅英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陈萱并不知此事,她去金陵大学讲演去了,孩子们也跟了去。闻韶三兄弟则陪着俩老太太出门逛,魏年带着四宝儿在家,原本魏年亦不晓得,闻家的房间都是隔音的,人家父母在书房说话,他焉何能知。

实在是,闻家父女由屋内吵到屋外,魏年正在教四宝儿数数,闻雅英怒吼吼的下楼,险没撞到四宝儿,魏年眼疾手快的把儿子抄怀里,皱眉看闻雅英一眼。闻雅英却是给魏年这一眼看的心头火起,怒道,“鸩占鹊巢,真亏你这一家子住得下去!”

魏年不预与疯狗计较。

闻先生站在楼上,俊雅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他只是淡淡说一句,“如今这鹊巢还不由你说了算,也永远不是由你说了算。”

闻雅英脸色瞬时大变,冷笑,“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原我不信,如今看来,真是再对不过。”

闻先生一步一步沿楼梯下楼,那等冷酷便是魏年都平生仅见,闻先生行至闻雅英面前,声音却仍是温和,话中却带了不知多少冷淡的失望,闻先生道,“我若是后爹,怕你还能早些学个乖。我早说过,你要跟这么一个抛弃元配妻子的人成亲,以后,你我之间,不必再谈什么父女不父女的。”

闻雅英唇色雪一样白,那两片姣好的唇瓣颤了又颤,她强咬着牙道,“常松与他的妻子是旧式婚姻,他们早便没有感情的。”

“没有感情,就当早些离异,也不耽搁人家。他成亲十年都不离异,遇到你立刻斩钉截铁的打发元配回乡下。”望着长女的眼神,闻先生嘲讽道,“是啊,他给了元配一些钱财,让她一生衣食无忧。我告诉你,你们这事办的太下作,太不入流。我的女儿,可以娇纵,跋扈些也没什么,但是,人品不能下流。我再告诉你一句话,你不必嫉妒谁,阿萱就是比你强百倍,那孩子,自立又自强,我只恨她不是我亲生!”

闻雅英瘦削的身子猛的一颤,一双含泪星眸不可置信的望向父亲。闻先生却是没有丝毫动容,“当初让你出国念书,是盼你有出息。什么叫有出息,纵学业上寻常,也要心性上佳。你只担心你继母贪你生母留下的嫁妆,中断学业回国成亲。当初为你选的郑家,比常松强百倍,你自己对婚姻经营不善,离婚回家。我与你继母都希望你能再继续学业,你若是有陈萱半点志气,不必读个博士,就是读到大学毕业,我也能有半点欣慰。可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浑浑噩噩,荒废光阴,你一事无成,最终只能嫁这样一个抛妻的小人。你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不过是做了我的女儿!”

“雅英,端谁的碗,服谁的管。那种,端碗吃饭,放碗骂娘的事,太有**份了。”闻先生道,“你既还要用我这块金字招牌,就当晓得客气三分。我今日且教你个明白,我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明白吗?”

闻雅英如何离开的,许多年后,魏年便有些记不清了,但,闻先生那等冷酷面容,不知为什么,魏年却是牢记了终生。

第225章 全文终

陈萱还是回家后才听丈夫说了闻先生与闻雅英吵架之事, 魏年性子本就有些八卦, 再加上父女俩吵的这样厉害。虽则魏年很想安慰一下岳父, 不过, 看岳父当时的强悍, 不像是需要安慰的。

而且, 叫魏年说,岳父的话也不为错。闻雅英这样的出身, 如今这般境地,倒不是不好,只要岳父在一日, 闻雅英的日子当不会难过。只是,有这样的出身,最终无所成就, 只能靠着岳父的名声过日子,说句没出息也算实事求是。

尤其魏年这种在父辈的基础上更加青出于蓝的人看来, 便用最客气的词汇,闻雅英也有些庸碌了。

不必跟他媳妇比,就是闻家几个孩子,纵岳母更疼闻韶兄弟,可岳父、老夫人待闻雅英不会差,结果如何?闻韶都开始读博士了, 闻雅英实际上连个大学毕业的文凭都没有。

魏年与妻子说起时,颇有几分唏嘘。魏年道,“岳父为人宽厚, 对子女亦不严苛。若不是真气急了,怕不会这样训斥闻大小姐。”

陈萱默默片刻,近些年,她于以往记忆中关于“前世”的记忆越发的模糊不清。而且,早在答应与魏年真正做夫妻时,陈萱就把那些事悉数忘掉,不打算再提起。后来,她将全副心思用在学业和家庭上,于那些事更加淡了。如今听闻雅英这事,陈萱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感觉。闻叔叔待她不错,老夫人也不失长者的智慧,陈萱说话很客观,“若是大小姐能明白,就是现在也不晚,她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如今才三十出头,做什么都来得及。若是不能明白,有闻叔叔庇护,也能富足平安,一样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

对于闻雅英,魏年也没有多少谈兴,倒是魏年消息灵通,转而与妻子提及如今外头许多人给闻韶介绍女朋友的,陈萱笑道,“阿韶年纪不小了,虽则还在读博士,倘有合适的女孩子,结婚也没什么。”

“他年纪正好,人也有出息,就是怕岳父岳母眼光太高。”魏年打趣。

陈萱想想,丈夫这话也有道理。不过,她笑道,“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只要阿韶喜欢,闻叔叔和妈妈都不是刻板的性子。”陈萱接着说了一句,“中央大学校长家的小儿子刚刚高中毕业,正好考取了我们大学的经济专业,也是打算趁着暑期去美国。那孩子虽说大了几岁,与咱们小丫头可谈的来了。”

魏年立刻没心思打趣闻韶的桃花运了,警觉的问,“什么年纪,长的如何,性格怎么样?”

“挺好的啊,斯斯文文的。”陈萱笑眯眯的说。

魏年倒没有直接一棍子将闺女身边的年轻人悉数打倒,他先想着中央大学校长家的小子,家境起码不错,能考中他与妻子读书的学校,想来学习也不差,脑子应当不笨。如此,就要再看看性格品行了。自打闺女进入青春期,魏年对于一切与闺女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都充满警惕,他当然不是刻板的不允许女儿谈恋爱的古板爸爸,可是,想跟他女儿谈恋爱的年轻人,他心里得有数,以免女儿吃亏上当。

好吧,这大概是所有爸爸对女儿的关心与维护了。

闻先生无此忧。

尽管对长女失望,反正长女都三十几岁,父亲与孩子终归是单独个体,闻先生留过洋的人,不会想不通这个,他已不愿再多管长女的事。

闻夫人是回家后听家里的心腹佣人说起,才知道丈夫与继女大吵之事的。闻夫人并不意外,这个继女不争气不是一天两天,尤其继女于再婚之事上,不要说丈夫,就是向来不理闻雅英事务的闻夫人,于道义上,也不喜闻雅英这桩亲事。不料,如今倒越发的狭隘,连陈萱一家都看不过眼去!

闻夫人冷笑,闻家还轮不到她闻雅英做主!

闻夫人上楼时,闻先生的怒火已经压了下去,正靠在床上翻阅文件,闻夫人便没有再提闻雅英的事扫兴,而是自柜中取出家居服,顺道说起儿子们来,“真是要命,阿韶他们回来这都多少天了,但凡出门,那些个太太奶奶们还是老样子,不是带着各家闺女就是带着各家孙女,阿韶阿歆到了成亲的年纪暂且不说,阿音刚上大学,竟也有人打听他。”

闻先生如今也唯有想想几个儿子方能解忧了,他放下手里的公务,笑道,“你要是有相中的,不妨介绍给他们。阿音也上了大学,我并不反对大学结婚。”

“你是开明父亲。”闻夫人换了家居服,先去浴室放沐浴的热水,出来时脚上踩了一双软底红面儿绣玫瑰花的绣鞋,坐在床畔道,“我也是开明母亲,我早与他们说过,只要女孩子明理、上进,咱家不挑家境,他们各自喜欢,只管带回来。”

闻先生道,“照着阿萱这样的找就很好。”

闻夫人想丈夫大概是被继女气坏了,笑问他,“你喜欢儿媳妇做科学家?”

闻先生扬眉,“有什么不好?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世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平的,咱们这一代人生于战乱长于战乱,幸亏还有些才能,故,尚可周全家人。世界的进步很大程度取决于科学的进步,不论战乱还是和平,科学家都是极受人尊敬的职业。再说,阿萱是科学家,可不是书呆子。她有自己的理想追求,孩子也都教育的很好,与阿年夫妻恩爱,志趣相投,还肯帮扶亲戚。这孩子,以后定有福报。”

闻夫人知道他今日终是心绪不大好,便笑道,“好,我再把你提的条件跟儿子们说一说。”

闻先生突然问,“阿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何就生出这样优秀的女儿,他自觉不比人差,偏生女儿这样不争气。

闻夫人脸上的笑瞬间如烟消散,凤眼深处笼出一丝极淡的忧伤,良久,她方道,“他是个极好的人,虽没什么学问,可为人宽厚,也很有决断。”

“我听说,阿萱这次是要带她父亲的骨灰去国外安葬的,那孩子细致,来南京后把她父亲的骨灰寄存在栖霞寺,韶华,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阿萱的父亲。”

闻夫人没说话,起身去了浴室。

夫妻二人有关于陈萱父亲的谈话到此为止,至于闻夫人到底没有去栖霞寺,闻先生并不得而知。可夫妻多年,闻先生太过了解妻子,以妻子的才干,把这事处理的漂亮周全再容易不过,她却拒绝谈论此事,也并没有要去祭陈萱生父的意思。这并不是说妻子全无情义,这只能因为一件事,她并没有忘记陈萱的父亲,这是她一生之痛处,痛到她至今不愿提及,不愿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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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人在南京停留约摸一个星期,待闻老夫人闻韶几个收拾好,就准备一起去往上海,坐船到美国继续学业。在上海自然少不了与容先生相见,这一路陈萱魏年结交认识人之多,魏金等人大为佩服的同时也难免生出羡慕之心,便是魏金这样向以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为荣的,私下也与儿子媳妇们说,“你们的大学虽说不错,也莫坐井观天,以后还得跟你们二舅、二舅妈学。”她自己也小声嘀咕,“怪道以往人都说念书是极好的事。”又埋怨亲娘魏老太太,“娘,你说爹也是,当初家里不是没钱,却只供儿子念书,也不说叫我去学里念念书,不然我如今也不至于只认得几个字,说不得也能念个学校出来。”

魏老太太最维护自家老头子了,就算老头子去逝了,也听不得人说半句老头子的不是。就是大闺女,也不成!魏老太太当即对大闺女发起攻击,“就是叫你学,你也学不出个啥!打小儿学什么都快,就是念书不开窍,认字你就记不住,打算盘也乱七八糟。你要是有这心,你二弟妹也是自小没念过书的,怎么她就能读博士做研究,你就不成?你没那根儿筋!”还给大闺女做个总结,“自己个儿笨,不上进,还怨起你爹来了!”

魏金险叫老娘把自信心打击成渣渣。

闻老夫人还得帮这母女俩劝和,“也不要这么说,我看阿金洋话学的就挺快。”

不待魏金露出得意模样,魏老太太先斜闺女一眼,撇嘴说了,“洋话谁不会说,我都会。她一向爱唧呱,在船上洋人少,待到美国,学得更快。”

闻老夫人又是一乐。

一路说笑拌嘴也没忘了学习事宜,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出国不过短暂行程,却不知往后多年,风云变幻,许多事却又非人力所能为,人力所能及的了。而这其间,又引生出多少故事,多少悲欢,便都是后话了。

**********

魏家人和老夫人儿子们走后,闻氏夫妇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如果闻氏夫妇看好国内情势,不会送老夫人和儿子们出国,战事进行的比相像中更为迅速,败退撤离前,夫妻商议,夫妇二人皆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终是决定放下一切职位事务,到美国与儿子们团聚。

不过,离去前,闻夫人送了陈二叔夫妇一份大礼。当初陈萱恼恨二叔一家,硬是把她该得的五十亩田地送给了村里,每年田里收入用于供养村中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村里学校的开支。闻夫人则是着人买了一千亩田地,送给了陈二叔一家,算是离开祖国前给陈二叔一家的厚礼。

陈二叔一家得了这天上掉的馅饼如何欢喜便不提了。

当然,陈二叔永远不会知道,闻夫人当年出国,在美国大学四年读了两个学位,分别是政治学与经济学。闻夫人最初是以经商富有闻名上海滩,许多人都说她不愧经济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但其实,她的政治学专业远比经济更好,更出众。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ps:如果说真的不是故意拖着不完结,肯定有许多读者不信。写《元配》期间,因为后来有一次长时间的出差,对思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那些天实在精力不够,码出来的文字总不够满意。元配的正文完结的恰到好处,番外的完结章要怎么写才不算辜负,石头一直没有想好。这期间,收到过许多读者和朋友的意见,让石头快些把番外篇完结。石头光番外结尾的大纲就想了不下十个,仍是没有特别满意的。天可怜见,赐我灵感,今天突然来了感觉。

只有这样的结尾,才是石头最无憾的结尾了。

谢谢大家一路对《元配》的喜欢,石头也很喜欢这篇文,喜欢里面的每一个角色,每一个人物,或者还有诸多的不完美,不过,这是眼下石头能写出来最好的文章了。

也谢谢大家对石头的喜欢!你们的喜欢,就是石头写小说最大的动力了。希望天下每一个女子都能独立,自强,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生。

同时,也感谢查阅资料期间所了解了那一段艰难又精彩的历史,感谢这和平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