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三拒绝的原因是喜事,他与白小姐已经决定待“思卿”出手后,就移民出国。乱世的日子,俩人都过够了。齐三在北京,不过是等着“思卿”新的主人过来交接。白小姐在北京的事已经处理清楚,决定先去上海, 待齐三这里事情一了,俩人在上海汇合。知道魏家人也要南下,虽说魏家人是去南京, 却是一趟的火车路线,就一起走了。

齐三体帖的将白小姐的行礼给她送到车上,还有诸多细细叮咛,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人过来送别白小姐。说来,白小姐娘家在北京,如今白小姐出国,竟无人过来相送,可见白小姐与娘家的关系了。白小姐听齐三啰嗦一堆,对齐三的交街坊则言简意赅,道,“这里的事办完给我打电话,我准备船票。我娘家那里,你一个大子儿都不要给他们。”

齐三一一应了。

待火车将要开了,齐三方下车,与白小姐挥别。

在车上时,大家都安置好了,白小姐也是买的头等车厢的票,因是女客,又是与魏家人在一起,乘务小姐便安排在一起了。相对于白小姐的单身一人,魏家绝对是盛大出行,人口就有魏年一家六口+小李掌柜的儿子李毅+亲娘魏老太太+魏银母子三人+魏杰一家三口+魏云+魏金一家八口+王大妹王桃花王桂花三人,共二十多口子,好在,像魏宏年纪以下的都可以不免费,因为孩子太小,还要抱着哪,不会单独占座,就这样,也热热闹闹的占一节车厢,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要搬家哪。

孩子们上火车就撒起欢儿来,魏心是大孩子了还好,小一些的以魏宇薛怀打头儿,在火车上就喜欢到处遛达着转一转瞅一瞅,孩子多了,大人是看不过来的,陈萱对此经验十分丰富,让大孩子看小孩子就成,另外还有大妹桃花桂花帮忙。而且,别看小孩子可能会不听父母长辈的话,但是,特别听大孩子的话。

魏心就很会照顾弟弟妹妹,新来的李毅就很得魏心照顾,不过,李毅也是见过世面的孩子哒,火车早就坐过了。他在家里也是做大哥的,还会照顾一下比他小的魏宏,和刚走结实路的摇摇摆摆的小胖叽四宝儿。再有魏杰赵丰赵裕三家的孩子,都是三四岁半大不小的模样,这几个小家伙,就喜欢跟大孩子们玩儿。

魏宏是不跟这些小鬼一起玩儿的,她一向鄙视没智商的生物,她把自己的卧间儿的床榻按自己的喜好收拾好,拿出自己的印有超人克拉克.肯特的专用小杯子,喝两口水,就取出书坐在窗前畔的小桌前看书了。魏宇薛怀则很喜欢搞训练,陈萱教给魏宇一个任务,教弟弟妹妹洋文,魏宇就把表弟表妹的放一排,薛怀则是个好为人师的,还拿出随身带的书本,跟妈妈要了一把牛奶糖放在手边儿,说得好就给糖吃,说不好非但没糖吃,还要打手心。

桃花桂花一面帮着看孩子,一面自己也跟着学几个洋文。她俩打离开老家时就跟着姑姑学洋文了,这会儿会说些简单的对话,但还要继续学习。李毅在学校是有英语课的,他跟着维持课堂秩序,是魏宇钦命的班长。

孩子们自己玩儿去了,大人们就能各干各的事,魏金跟老太太在一处,那叫一个感慨,魏金一个劲儿的往窗外看,看着站台缓缓驶离自己的视线,路旁的高大的杨树、西洋式的楼房一一远去,魏金都不禁生出几分感慨,“妈,以前我觉着,我福气比不上您老。您说说,就是在北京城里,在您老这年纪,有您老这汽派、这阅历的也不多呀。您甭管是火车、轮船、飞机,都坐过了。你说我,我也是正经北京人儿,一辈子就在北京呆了,哪哪儿没去过。我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坐火车哪。”

魏老太太想了想,也很认同大闺女的结论,点头道,“的确啊,你也够土的呀。”

“真是,哪里有亲妈这样说自己亲闺女的。”魏金笑嘻嘻地,“如今我这也坐上火车了,可见我这福来的也不晚。”魏老太太想着大闺女竟是第一次坐火车,还带着大闺女到处走了走,带大闺女去洗手间、化妆间看了看,母女俩还到餐车去喝咖啡。

王氏知道后跟魏杰说,“奶奶可真时髦,带着大姑去喝咖啡去了。”

魏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听说在国外人人都喝咖啡。”

“这怎么一样。我娘家弟妹的娘,跟着儿子出国七八年,洋话一句不会说,现在说起咖啡还是糊锅底的味道哪。你看咱们奶奶,多洋气呀,洋话说的顶呱呱的,每天都会化妆,小皮鞋穿着,还会开车。就是在国外,奶奶肯定也是时髦的那一类。”王氏性子有些个小势利,亦是个抓尖儿的脾气,过日子是一把好手。说来,这样的性情,天生就对成功有一种向往。在王氏眼里,奶奶就是成功女人的典范啊。

到将七十岁的年纪,能活到奶奶这个境界,在王氏看来,完全就是一种成功啊。

魏杰笑笑,也不说话,想着奶奶这些年的变化是挺大的。王氏把东西都收拾好,将带着的水果、水杯之类的都拿出来放到一畔的固定的小桌子上,就同丈夫道,“我去瞧瞧奶奶。”

魏杰道,“你不。”到美国要考研究生的。

“一会儿再看。”王氏就跑去跟太婆婆联络感情了。

陈萱魏银魏年白小姐也去了餐车聊天,正好遇着老太太和魏金,大家就一起坐了。无非就是说些彼此这些年的近况,白小姐依旧是精致貌美的模样,只是较以前更添了些成熟风韵,搅搅面前的咖啡,说,“要是知道你们走后就是抗日这些年,我该早些出国的。这几年我都是在重庆,也是为容先生打理生意。不过,国内环境太复杂了,成天打仗,生意也不好做。”

陈萱想到这些年,亦是不禁道,“是啊,你当初留在上海,后来上海南京接连都被日本鬼子占了,我特别担心你。拍电报时问过容先生,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才放心。你跟齐先生出国后有什么打算没?”

“想读读书,继续帮容先生打理生意吧。”白小姐一向潇洒,问魏银,“这次是把一大家子都搬到美国去么?”

魏银笑,“不是一大家子,是我大姐一家,还有大哥家的侄子侄女,阿燕家的大小子,孩子们趁着年轻出国留学,一则增长见闻,二则于孩子们的学识精进也有益。我大姐、大姐夫都不放心孩子们,就跟着一起去了。”

白小姐不禁感慨,“你们家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可真令人羡慕。”

见白小姐这样说,魏金立刻一幅好大姐的模样,瞅一眼魏年魏银,点点头道,“一般一般,小时候没少跟我闹别扭,我是长姐嘛,基本上他们几个小的都是我带大的。”

魏年听这话就牙酸,“大姐你可别摆这长嫂如母的架式了,咱妈还在这儿哪。”

魏金哼一声,“我就是不摆,我也是你们大姐呀。”

白小姐瞧着魏家人逗嘴也不禁弯了唇角,想到她娘家,虽以往自称,平日最是清高,口不言财,目下无尘,可较之魏家,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白小姐是今年年初才回的北京,娘家人一见她也没别的事,就是哭穷。她回北京前已经做好出国的准备,这次回北京就是过来看看她妈可有跟她一起出国的意思。没想到,她那个妈一意嘟囔着以后得叫儿子养老。天可怜见,这要是自己亲儿子,白小姐什么都不说了。一个庶子,真难为她妈还拿来当终身依靠。白小姐见她妈志向如此,也不便强求。没想到,后来她妈给人撺掇着又改了主意,说要跟白小姐一起出国,只得还要带着儿孙过去服侍她,连带着家里姨娘、亲爹、阿猫阿狗的,都一起出去。用她妈的话说,待到美国,一家子团聚不说,也热闹呀。

一家子倒是发的好梦!

只是这梦白小姐不接手,发也是白发。

白小姐干脆就先回上海,不想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

待到南京,魏家人下车,与白小姐便分别了。反正都是出国,以后不怕没有相聚之期。

这次魏家人来南京,提前给了闻夫人消息。闻家虽大家大院儿的,却也住不开这么些人,没别法,又在附近借了一套别墅安排。陈萱一家自然是住在闻家。闻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赵家人分到了借的那套别墅住。

再到闻家前,陈萱先问过来接站的闻韶附近可有什么庙宇道观,在附近的一处庙观里将父亲的骨灰存放。毕竟是去别人家做客,骨灰之物,不好进别人家家门的。

这次魏家这二十多口子,陈萱挺不好意思的,跟闻老夫人说,“我们人这样多,肯定得添不少麻烦。”

闻老夫人如今与陈萱关系极佳,这些年,她三个孙子都是住在波士顿,便是闻老夫人也会时不时过去小住,不说陈萱如今的成就,就是闻韶闻歆闻音三人,如今闻韶也已经在大学读博士了,连最小的闻音也读了大学,都是一等一的好大学,兄弟三人不是无缘无故这样的出众。虽有兄弟三人的努力,陈萱也没少费心。不说别个,当初闻雅英跟着亲姑姑念书,书又是念成什么样,可是明摆着的差距。

闻老夫人笑,“这算什么麻烦,我早盼着你们过来哪。”又跟魏老太太打过招呼,客气的说,“咱们家还是有些小了,就在附近寻了一处朋友的别墅,其他孩子们在那处别墅里休息,佣人我都安排好了。”

魏老太太笑,“我都听亲家婶子的。我们这次主要是带着孩子们出国留学,哎,先前跟北京不通音信,也不知孩子们如何了。后来好容易日本投降,也只是写信或是电报联系,这一回家才知道,孩子们这些年也没闲着,都读了大学。连孙媳妇外孙媳妇也都是大学生,我瞧着他们不算没出息,只是国内这些年一直打仗,到底学业有所耽误,就让他们这次跟着一起出国,准备继续读书的事儿。”

“这样好。以后想有出息,就得多读读书。”闻老夫人同陈萱道,“你妈妈和阿韶他爸都出去了,一个是政府里忙活,一个是孔夫人相召,不能不去。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在家等着你们了。”

陈萱道,“这样就好,我们又不是没来过,别让妈妈和闻叔叔耽搁正事。”

一时,魏老太太又将魏云介绍给闻老夫人认识,笑道,“这是我大孙女,在燕京大学读的英语专业,这次出国是准备去法国读艺术的。”

魏云一进门,闻老夫人就看到她了,闻老夫人笑道,“瞧着心心更像你,又听心心说过你家大闺女的相貌,我还以为侄女都是像大姑哪。原来大孙女像小姑,这闺女生的可真好。”

魏心都听不下这话了,魏心道,“太姥姥,难道我长的不好看?”

闻老夫人哈哈大笑,直说,“好看好看。”

闻云便也一起叫太姥姥了,闻老夫人现下对这个称呼很习惯了。

待魏金一行过来,闻老夫人真是为魏家的人丁兴旺颇多感慨,想着魏家也就是两儿两女,便有这许多的晚辈,可真热闹。不过,自己也是三孙一孙女,只是孩子们年纪小,孙女的亲事一直不顺遂,不急,待过几年,当也是一大家子人了。

想到这里,闻老夫人又高兴起来。并且心下感慨一回,魏心一直说自己像大姑,如今看来,再加上魏老太太,这祖姑侄三人当真是同一挂的长相啊。闻老夫人听着魏老夫人帮她介绍,魏杰与其妻王氏都是协和医学院毕业,赵丰赵裕则都是燕京大学,两人的妻子是辅仁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闻老夫人连连点头,“都是好孩子。”看还有小家伙们,让贴身女佣拿出个红木的大盒子来,打开来,不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一人一个小金花生。

闻老夫人是个好客的脾气,心里很高兴,尤其是这一大家子都有出息啊,抗日时北平那里出不了国,只得在国内念书,可不论燕京大学、协和医学院还是辅仁大学,都是有名的好大学。

可见人家孩子多有出息。

闻老夫人这样自诩江南名门的老太太,自然晓得家族人才的重要性,陈萱魏年带来的这些亲戚,虽不全是姓魏的,可都是近亲。便是李毅,这是朋友家的孩子,想必也是极亲近的朋友。这个时候,拉亲戚、朋友一把,真真是有远见的。

闻老夫人又跟魏金等人解释了一下儿子媳妇不再多的缘故,佣人端上红茶牛奶咖啡果汁以及各种今天新烤出来的西点,大家坐在一处热热闹闹的说话。

魏老太太先前来过闻家,对于闻家如今的富贵权势自然有所了解。但,第一次过来魏金、王氏等人,如今才算知道陈萱的亲妈嫁的是何等样的人物。而陈萱只是做为闻家的继女,这样托家带口的带一大家子过来,人家老夫人还亲自等在家里,可见待陈萱是极为看重的。

当然,这也是魏金、王氏的浅见,很早以前,闻夫人的显赫就不需要夫家来衬托了。

第222章 番外南京之中

闻家等闲可没有这样热闹, 闻先生闻夫人当真是极忙的, 晚饭时亦不见回来。便是闻老夫人主持的晚宴, 再有闻韶闻歆闻音三兄弟, 另有魏家这样一大家子人, 摆了三桌都是坐的满当当的。

闻老夫人与魏老太太坐在一起, 望着满眼年轻的孩子们就高兴,笑道, “真真是兴家之兆啊。”

魏老太太半点儿不谦虚,一双眯眯眼笑成一线,附和闻老夫人这话, “孩子们都不错,连带阿韶他们,都是正经知道上进的好孩子, 老天爷不会薄待的。”

闻家的厨子自然是一流水准,只是江南菜与北京菜在口味儿上有些差别, 这于魏家人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在国外那些个西餐都吃的惯,何况是中餐南北口味儿这些许不同呢。再者,就是北京也是各地风味儿的馆子都有的,北京城的有名的饭庄春华楼便是以江浙菜闻名。大家说些话,都很高兴。孩子们亦都有礼貌,有规矩。

待用过晚饭, 这一路过来,车马劳顿的,便都各自去歇了。

魏金一家连带魏杰一家都在借来的别墅安排, 大家也都累了,便早些沐浴休息。只是,第一次来闻家的人,难免要说些私房话的。魏金回了房间方悄悄同丈夫说,“都说阿萱她妈嫁的极好,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好。”

赵姐夫也是自来没有住过这样讲究的房子,小声道,“你这说话可得注意,这也是亲家,别说嫁不嫁的话。人家拿咱们当实诚亲戚,不然,这一过来,又是给安排住处,又是人家少爷亲自去车站接咱们哪。这么多辆车,也不知怎么找来的。”

魏金点点头,与丈夫道,“非但我注意,你也得注意。我告诉你,阿萱她妈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你妈。”

赵姐夫吓一跳,“咱们老太太还认识这位夫人?”

“岂止认识。那会儿我还小,以前都是跟妈住在老家,那一年不是妈被土匪绑架,咱爸瞧着在乡下住着不成,便接我们到北京过去。我们和陈家女眷是一起到的北京,我们两家就住前后邻,关系极近的,不然也不能给阿年阿萱定娃娃亲。说来,阿萱爹娘都是有本事的人,就是她爹没福,去的早了些。我们到北京没多久就认识你家老太太了。你家老太太那时候,隔三差五的往我们两家去,去了就不走,一坐坐半日,必要蹭顿中午饭才走的。她跟陈家老太太,也就是阿萱她奶奶可说的来了,经常在阿萱她奶奶跟前说陈萱她妈的坏话。阿萱她妈死看不上你妈,还跟我说你妈上辈子定是抠儿死的。”魏金很怜悯的看着自家男人,说,“你说咱们老太太,真是从年轻时就不积德。”

赵姐夫尴尬死了,他轻咳一声,端起茶喝一口冷静冷静,无奈道,“一辈子就这样儿了,我也不能申请换个妈,是不是?”赵老太太那些奇葩事还有哪,自从赵丰与她说了出国的费用,她是自此不提叫二房出的事儿的。长房出国前,赵老太太先要了五百大洋的养老钱,说是一年一百大洋,一次性付五年的。魏金要不是忙着出国的事,真能回老宅跟她干一仗。实在是太忙了,魏金也不想为此增加烦恼,再有俩儿子劝着,这才拿了这钱。要不,休想讹她!

就这样,长房来南京前,赵家也是举家去火车站送了。别人家送孩子出门,都是叮咛平安。他爹娘倒好,对他千万叮嘱的是,到了美国,先把自家的小汽车(魏老太太承诺魏金的)运回来,给二弟开。

赵姐夫想到自家,想到弟弟那一房,放下茶盏,揽住妻子肥肥软软的腰身,道,“别看爸妈都偏着二弟,我一点儿不羡慕二弟。”

“真不羡慕?”

赵姐夫点头,“不羡慕。”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好性子,说起话来也是不急不徐的,声音温和,“爸妈虽偏心二弟,可这些年,二弟是过的什么日子,我又是过的什么日子呢。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咱家的事,都是靠你张罗。咱们俩儿子也都有出息,娶的媳妇也是有学问的姑娘,如今连孙辈都在眼前了。我就想着,或许就是因我在爸妈这里受些冷落,所以妻运才这样好,叫我娶了你。如今看看咱家,再看看二弟家,我怎么会羡慕他呢。这么多年,北京城晚上都有路灯了,二弟跟着爸妈,还是点油灯的日子。爸妈老了,随他们心意吧,咱们毕竟不守着,以后也是二弟尽孝的时间长些。咱们家,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孩子们都知道上进,夫妻和睦,儿孙孝顺,我也没别的可求的了。”

魏金给他说的也没了脾气,笑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魏金这些年,因上了年纪,感触亦多。魏金道,“我自来性子好强,嫁了你之后,老太太偏着二房,我一直不大痛快。可如今想来,我这好强只是在小事上好强,到头来,跟婆婆治了一肚子的气,娘家那里估计我那时候也挺讨人嫌的。这也没法子,姑太太可不就这样。这些年,有时我也翻过来覆过去的想,你看阿萱,我以前常说她是个软性子,她刚嫁给阿年的时候,一个字都不认得,话也很少,面团儿一般,我那会儿还有些瞧不起她。如今看来,她却是我们妯娌姑嫂中最有本事的一个。她这人,从不计较小事,嫁给阿年后就想方设法的念书,以前我都觉着念书没啥用,我还笑话过她。不想,她真是有大能为的人。你瞅瞅她这次回国,多少有学问的教授跟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我听说,还有大学的校长想请她到大学教书。因着她在国外的研究是签了合约的,再者,孩子们都在国外上学,她离不开孩子,这才婉拒了人家。”

“这会儿看来,咱们这一大家子,谁都不如她本事大。”魏金感慨,“可见,这人的眼光,还是得放在大处。就说咱们儿子,以前我想着,儿子长大了,也就如你我这般,寻个门当户对的买卖人家的闺女做媳妇。儿子一下子念了大学,儿媳妇便娶的好。倘若咱儿子像二房的几个孩子似的,书没读几本,一家子就指望着柜上的生意吃饭。就是咱们一家子再会算计,也娶不来这样好的媳妇。”

“可惜我这一辈子,到如今方明白这个道理,却也已是做奶奶的年纪了。”魏金不禁道。

赵姐夫打趣,“就不是做奶奶的年纪,早明白也没用,你年轻时一见到字儿就头疼,你也不是念书的材料啊。”

“去去!谁说我见到字就头疼的,小丫头就是像我,你看念书多灵光啊。”魏金是坚决不承认自己学习比较笨的。

夫妻俩说些心里话,泡个解乏的热水澡,也就早些睡了。

赵丰赵裕两对小夫妻也颇觉长了见识,私下都说二舅妈委实是个低调人,都没听二舅妈的妈妈家这样的显赫。当然,二舅妈的妈妈是改嫁的,可如今这世道,不要说正经改嫁的女子,如今多少乱认的干儿干女,这种攀上个干亲都觉着显耀的不得了的人遍地都是。哪似二舅妈这般,从未提及的。

王氏把儿子哄睡后也没少跟丈夫唧咕,魏杰看书都不得清静,烦的魏杰,“再聒噪就把你嘴缝上。”

王氏小声嘀咕,“我是说这个事儿,你先前怎么也没说一声,咱们该给长辈带些北京特产的。”

“行了吧你,二叔二婶都准备了。”

“谁替得了谁呀。”

魏杰无奈的叹口气,说他媳妇,“你现在多看看书,顺利拿到硕士的全奖,比什么都强。”

**********

闻先生闻夫人八点多钟才回家,知道一大家子都到了,闻先生问长子,“你大姐他们路上都好吧?”

“挺好的,晚上一起吃的饭,热闹极了。”闻韶道,“魏家伯母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大姐屋里的灯还亮着,要我跟大姐姐夫说一声吗?”

闻先生道,“不用了,还有孩子哪,孩子肯定睡了,让他们休息吧,明早再见是一样的。对了,跟厨下说一声,心心喜欢吃饼,早上叫厨下烙几张饼。”

“我知道了。”跟父母道了晚安,闻韶也去休息了。

闻先生脱了领带西装,闲适的坐在榻上。虽公务繁忙,想到继女一家心情便是大好,由衷道,“阿萱这孩子,真是优秀。这次她回国,在北京好几所大学进行农学方面的讲座。中央大学的老吴,不知怎么打听到我这里来了。还问我,阿萱是否有意留在国内教学。”

“这话里虽有些奉承,不过,那孩子一直很踏实,也是搞研究的材料。她的博士毕业论文被美国的专业杂志评为去年的十大优秀论文,杰出的青年科学家。她选科学这条路,会走的很远。但是,科学家想有所作为,需要和平优秀的研究环境。她不同于我们,我们是政治家,政治家是甘愿冒战火的风险的。”闻夫人不失幽默的说道。

闻先生也不由一笑,道,“你不知道,老吴并不全是奉承我,他从阿萱他们还没回国的时候,从去年就跟我打听了,说了好几遭。委员长都问我,怎么老吴这一向目中无人的家伙对我这么客气。”

闻夫人笑道,“你怎么说的?”

“我就照实说了。先时委员长还以为阿萱是搞文学创作的,后来知道她是做科学研究,很是赞叹了一回。说文学研究的是人性,科学则能使世界进步。还说若是阿萱有意留在国内做研究,大学里可以安排。”闻先生道,“你也知道,心心眼瞅要考大学,而且,她那时在大学做博士后的研究,总要再等几年的。”

闻夫人道,“她眼下还不算一流的科学家,待以后学术上再有所进益,国家也太平了,再回国不迟。”

闻先生颌首。

第223章 番外南京之下

闻氏夫妇说话时, 陈萱还没休息, 刚给四宝儿洗好澡, 魏宏又往洗手间去了。这孩子自从到了闻家, 一下午得去了四趟洗手间。陈萱问魏宏是不是不舒服, 魏宏躺在爸爸妈妈中间, 很认真的说,“没有不舒服, 就是觉着有洗手间真好。”

好吧,在北京住四合院儿都是旱厕,陈萱魏年都没有不习惯, 魏心一向适应性极好,魏宇有些娇气包臭讲究啥的,被爸爸开导了几句。四宝儿还小, 这孩子只要有吃有喝有妈妈就啥意见都没有。就是小小的魏宏,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 陈萱先前还觉着小女儿经大儿子更懂事。

想到这个孩子一向话不多,陈萱摸摸小女儿的头发,说,“那怎么先前不跟妈妈说呢?”

“妈妈你也没办法呀。我研究了一下,大伯家没有下水道系统,邻居家也没有, 可见四合院里都是这样的。又没有办法改变,抱怨也没用啊。”魏宏逻辑之清晰强悍,不要说远胜同龄人, 更是胜过长她五岁的哥哥魏宇。魏宏很鄙视魏宇的行为,难得孩子气的说了句,“我又不是大哥那个娇气包。”

陈萱很怜惜小女儿,她曾辅修过儿童心理学,知道父母对于第一个孩子往往有最多的爱,对最小的孩子也会很疼爱,中间的孩子则会有些忽视。陈萱生孩子隔的时间都长,她对每个孩子都是小心翼翼的精心养育,就担心孩子会觉着受到忽视,认为父母不疼她。陈萱同魏宏说,“阿宏今天跟妈妈一起睡吧。”

魏宏道,“四宝儿跟妈妈一个被窝儿哪。”

“今天让四宝儿跟爸爸睡,你跟妈妈睡。”

魏宏思考了一会儿,说,“那好吧。”

然后,睡的跟小猪仔儿一样的胖宝宝四宝儿就被妈妈转移到了爸爸被窝儿里,魏宏到妈妈的被窝跟妈妈一起躺着。魏宏说,“妈妈,为什么爸爸不产奶呢?要是爸爸产奶,就能让四宝儿跟妈妈睡,我跟妈妈睡了。”

魏年问小女儿,“你不喜欢跟爸爸睡吗?”

魏宏道,“我是大女孩儿了,不能跟爸爸在一个被窝儿。等我十岁,我也就不跟妈妈一个被窝儿了。”

原本,魏宏的计划是跟妈妈一起睡到十岁的,没想到六岁时弟弟四宝儿的到来,打乱了魏宏的计划。陈萱跟女儿商量着,“你大哥六岁的时候,妈妈生了你。然后,你大哥就自己一个房间睡觉了。你六岁的时候,妈妈生了四宝儿,要是阿宏你还想跟妈妈一起,不如这样,咱们商量出个计划来,每个星期中的一天,你可以过来跟妈妈睡,好不好?”

“好。”魏宏很高兴的应了。她小小的身子依恋的偎在妈妈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魏宏于兄弟姐妹中,一直是最冷静最有逻辑的一个,但是,这个孩子,也是最长情的一个。

**********

第二天清晨,陈萱五点钟左右便起床了,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也就是冬天会晚上一个小时,六点钟起。

陈萱起床后都会去院子活动一下筋骨,看会儿书之类的。魏宏也跟妈妈一起起床了,看爸爸和四宝儿还都在呼呼大睡,魏宏内心深处很鄙视早上赖床的人。(魏年:夏天六点钟起床就算赖床了…)

总之,魏宏是和妈妈一样勤奋的姑娘。早上跟妈妈一道起床,一道做运动。闻老夫人上了年纪,睡眠渐少,所以,早上起的也早。三人在花园里散步,魏宏听着长辈们说话,知道姥姥昨天很晚才回家,一会儿就能见着了。陈萱道,“妈妈和闻叔叔一直这么忙吗?”

闻老夫人笑道,“在他们的职位,忙一些是好事。可有时又觉着,未免太辛苦。好在他们是习惯了的。要我说,还是阿萱你这样做学问做研究的好,心里清静,一样有所成就。”

“各人有各人的才能,我性情偏于严谨,少于变通,适合做这方面的事。妈妈和闻叔叔不同,他们的长处在于国家政治的层面。每个人尽己所能做好自己擅长的事,就很好。”陈萱道,“我跟老夫人的看法不一样,我倒觉着忙是好事。人要是总闲着,反是觉着日子没意思。人这一生,是需要一份事业做支撑的。像老夫人您,您把闻叔叔培养的这样优秀,六十岁的时候因为不放心孙辈,还跟着孙辈一起出国,关心他们的学习和生活,看他们有出息,您肯定特别有成就感。”

闻老夫人很早就对陈萱的语言艺术感到折服,但每次听陈萱说话,总是更加的心情愉快。说到儿孙,闻老夫人脸上都忍不住浮现出骄傲之色,她道,“闻韶他们是多亏了你的引导。”

“我只是姐姐,您却是长辈。”

“以前我也觉着,我做为母亲做为祖母还不算失职。不过,阿萱,你比我更好,比你妈妈也要好。” 闻老夫人早就不显摆江南名门的事了,她是真心佩服陈萱的人品,闻老夫人道,“如我,是尽了长辈的职责。如你妈妈,她更注重自己的事业。你更不容易,你的学习研究都很出色,可养育儿女方面,也能付出很多心血。这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

陈萱笑,“养育儿女也不是我一人付出,阿年哥、我们家老太太都帮了不少忙,孩子们也懂事。要是换我一人,哪里忙的过来呢。”

大家闲叙一二,就到了魏宏早上学诗的时间,小魏宏跑回房间把自己的诗词书籍拿出来,就在小花园儿里大声的郎读背诵起来。陈萱坐在一畔听着,魏宏是兄弟姐妹中最有计划最有条理的孩子,陈萱教导孩子向来是小时候手把手的教,所以,孩子们小时候不论诗词还是数数、简单的计算,陈萱都是亲自教的。孩子们入学后,学会查字典的时候,陈萱就让他们自己选诗词,自己背了。有不认识的字,可以问父母长辈,也可以自己拿字典来查。

魏心魏宇都是懒鬼,能问父母的从来不自己查。魏宏就不一样,这孩子会提前一天做预习,不认识的字提前查好,第二天早上背诵。陈萱特别欣赏魏宏这一点。

人家魏宏还不只背了首诗,之后,还读了一段拉丁语。她读的学校会教一些拉丁语,魏宏是在美国出生,她的英文自然没什么问题。拉丁语因不是常用语,所以,暑假期间魏宏也会坚持学习,以免忘记。

**********

闻先生闻夫人起床时,魏宏早上的功课都结束了。换了魏心魏宇在花园里背诗,尤其魏宇这不老实的小子,竟然背一首以前背过的,想糊弄过关,结果被妈妈发现了,挨顿批评不说,还要背两首新诗赎罪。魏云受此影响,也翻出书来看了会儿。魏老太太的乐趣则在于坐在一畔听孙子孙女念书的声音,总觉特别带劲儿。

闻先生闻夫人知道孩子们在学习,便没去打扰,待孩子们背好诗,这才一家子在小花园儿说话。彼此十年未见,孩子们都长大了,长辈们也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闻夫人身材保持依旧完美,除了眼尾多了几丝细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肩背笔直,一身浅藕合色的旗袍,端贵优雅至极。

说真的,陈萱与闻夫人的相貌并不肖似,尤其,如今两人的气质更加完全不同。相较于闻夫人一丝不苟的精致,陈萱则更多是西裤白衬衣式的简洁随适,这些年,陈萱身上的书卷气愈发明显,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舒展与自信。腹有诗书气自华,苏东坡这句诗文在陈萱身上得到了最大的展现。

一个人的生活是好还是不好,是真的可以看出来的。

闻先生都说,“阿萱的气质越发好了。”

陈萱带着孩子们同长辈打招呼,“妈妈和闻叔叔还是老样子。”除了魏心,三个孩子都是第一次见姥姥、姥爷,魏宇四宝儿倒没啥,这两个孩子跟他们父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闻夫人知道,魏家男人基本上都是这种高鼻深目白皮肤的好相貌,倒是魏宏,真真奇特,竟然长得像姥姥。魏宏见姥姥时也颇觉惊奇,闻夫人亦道,“以前阿韶他们写信回来,说阿宏长得像我,我还不大信。这孩子真是像我。”

魏心还在一畔做注释,“姥姥,我爸可敬畏您了,就因魏宏长得像您,我们姐弟三个,都是有小名儿的,我小名儿小丫头,魏宇的小名儿叫小萝卜,还有四宝儿,这也是小名儿。就阿宏,一出生,我爸一看她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没给她取小名儿,直接取的大名。”

魏年是坚决不能承认的,他道,“是你给你妹妹取的小名儿忒惨,硬要叫她小白菜,我可听不得这个,就给阿宏取了大名。我们阿宏哪里像小白菜啊,这以后起码是金牡丹。”

“我那会儿又不知道小白菜是一桩冤案的名字。”魏心笑说,“我是觉着夏天种的小白菜很好吃,拿开水焯一下,拌上花椒油,咬起来脆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