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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谷主,这里危险,砖石不停掉落,咱们还是想出去吧。”

林昊青脸上的血流不止,他凝了法术为自疗伤,听闻此言,他眸光一转,阴鸷的盯了囚笼里如破布一般的鲛人一眼。

“着人来补修牢房。”他下了命令,助手忙不迭的应了,转身便要跟着他离开,而林昊青一转身,却没急着走,目光落在了方才一直坐在一旁,稳如泰山的纪云禾身上。

“护法不走?”

“我再待一会儿,看着他,未免鲛人再有动作。”纪云禾目光终于从鲛人身上挪开,回望林昊青,“少谷主被金箭所伤,金箭上法咒厉害,还请赶快治疗,未免越发糟糕。”

“护法也多加小心才是。”林昊青瞥了身旁两名助手一眼,“你们且在此地护着护法,若此鲛人再敢有所异动,速速来报。”

被点名的两人有几分怵,显然是不想再呆在此地,但碍于命令,也只得垂头应是。

林昊青这才随着其他人的簇拥与搀扶,离开了地牢。

纪云禾拍了拍身上落的灰,这才站起身来,径直往那电击机关处而去。

林昊青留下来的两名住手有几分戒备的阿静纪云禾盯着,但见她一手握上了机关的木质手柄,“咔”的一声,竟是将那手柄拉下,停止了电击。

“护法。”一名助手道,“这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纪云禾瞥了他们一眼,“少谷主驯妖有少谷主的法子,我自有我的法子。”她说罢,不再看两人,向牢门处走去,竟是吟诵咒语欲要打开囚禁那鲛人的玄铁牢门。

此时外面围观的驭妖师已经在方才那一击时跑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留下来的见此场景也忙不迭直叫:“护法使不得!”

没管他们的声音,那两个助手更是上前要阻止纪云禾诵咒,可在触碰到纪云禾之前,便有一道剑气“唰”的在两人面前斩下,剑气没入石地三分,令两名助手脊梁一寒……

“少谷主的手下真是越发不懂规矩。”雪三月持刀立在一旁,面容冷淡,眸中寒意慑人,“护法行事,轮得到你们来管?”

雪三月的功力驭妖谷内也是无人不知,林昊青已走,剩下的也都是小喽啰,两名助手在雪三月面前说不上话,只得对纪云禾扬声道:“护法!牢门万不可打开啊!万一鲛人逃走……”

话音还没落,护栏上的术法便已经消散,纪云禾一把拉开了牢门,迈了进去,她也不急着关门,一转头,将门又推开得大了些。

站得远点的驭妖师一见,马不停蹄的就跑了,被勒令留下来的两人惨白着一张脸死撑着没动,双腿却已经开始发抖。

这鲛人,把他们吓得不轻。

纪云禾一声轻笑,这才不紧不慢的将牢门甩上。

“哐”的一声,隔绝了牢里牢外的世界。

她走到了鲛人身侧,仰头望他,没有牢笼和电光的遮拦,这般近距离的打量,更让纪云禾感觉他这一身的伤,触目惊心。

这么重的伤,还怎么逃走?

纪云禾站在鲛人那巨大的尾巴前面,此时那双本应美得惊人的大尾巴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垂搭在地上。往上望去,是他纠缠着血与灰的银发,还有他惨白的脸以及只凭意志力半睁着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纪云禾看见过,但此时,纪云禾只见得他眼眸中灰蒙蒙一片,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几乎已经是半死过去了。

纪云禾知道,这鲛人方才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在反抗了。

只为了将羞辱他的林昊青打伤……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硬骨头的妖怪,在驭妖谷,总会吃更多苦头。骨头越硬,日子越难过。

人也一样。

纪云禾随即垂下头,看着他尾巴上的伤,贯穿他鱼尾的玄铁链还穿在他的骨肉里,纪云禾反手将身上的小刀掏了出来,手起刀落,急快的在他鱼尾最后的牵连处伤一割,分开他鱼尾下方最后一点牵连的皮肉,让玄铁链“咚”的一声沉响,落在地上。

鲛人尾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好歹此时没有了玄铁的拖拽,这让他上方悬吊这的手臂,也少承担了许多重量。

纪云禾再次仰头望他,对鲛人来说,她方才在他尾巴上动了刀子,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只是身体忽然的轻松让他稍稍回了几分神智。

蓝色的眼珠动了动,终于看见站在下方的纪云禾的脸。

纪云禾知道他在看自己,她微微开了口,用口型说着:何必呢。

鲛人微微颤动的眼珠让纪云禾知道,他听懂了。

但没有再多交流。纪云禾想,这个鲛人现在就算是想说话,怕也是没有力气说出口吧。

林昊青这次是真的心急,有些胡来了。

纪云禾随即往外看了一眼,“动动那机关,把他给我放下来。”

林昊青的两名助手连连摇头,雪三月一声冷哼,懒得废话,捡了地上一块石头往牢边机关上一弹,机关转动,牢中吊着鲛人的玄铁链便慢慢落了下来。

纪云禾看着他,在鲛人鱼尾委顿在地时,纪云禾伸手,揽住了鲛人的腰。在他腰间鱼鳞与皮肤相接处,此处的鱼鳞尚软,泛着微光,触感微凉,纪云禾觉得这触感甚是奇妙,但也不敢多摸,因为这鲛人身上没有一处不是伤。

她把鲛人横放在地,微微皱了眉头。

“给我拿些药来。”

两名助手面面相觑:“护法……这是要给这妖怪……治伤?”

“不然呢?”这两人再三废话让纪云禾实在心烦,“把你们打一顿,给你们治?”

她这话说得冷淡,听得两人一怵。纪云禾这些年能在这驭妖谷树立自己的威信,靠得可并不是懒散和起床气。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人碰了碰另一人的手臂,终是遣去一人拿药。

等拿药来的间隙,纪云禾细细审视鲛人身上的伤。

从眉眼到胸前,从腰间至鱼尾,每一处她都没放过。而此时鲛人还勉强醒着,一开始他还看着纪云禾,但发现纪云禾在干什么之后,任凭怎么打都没反应的鲛人忽然眨了两下眼睛,有些僵硬的将脑袋扭到了另一个方向。

鲛人身体稍有动作,纪云禾就感受到了,她瞥了他一眼。

哟,看来,这个鲛人骨头硬,但脸皮却出奇的,又软又薄嘛。

第八章 秘密与朋友

药膏拿来前,纪云禾已经用法术凝出的水滋润了鲛人尾巴上所有干裂翻翘的鱼鳞。这条大尾巴看起来虽然还是伤痕累累,但已比先前那干裂又沾染灰尘的模样要好上许多。

在纪云禾帮鲛人清洗尾巴的时候,鲛人就已经熬不住身体的疲惫,昏睡了过去。

“护法,药。”牢外传来拿药人的呼喊,但那人看着躺在地上,一根链条都没绑的鲛人就犯怂,他不敢靠近牢房,隔了老远,抱着一包袱的药站住了脚步。

纪云禾瞥了他一眼:“你是让我出去接你还是怎么的?”

那人抖抖索索,犹豫半天,往前磨蹭了一步,雪三月实在看不下去了:“驭妖谷的人怕妖怪怕成这样,你们主子怎么教的?丢不丢人?”她几大步迈到那人身侧,抢了包袱,反手就丢向牢中。

包袱从栏杆间隙穿过,被纪云禾稳稳接住。纪云禾拆了包袱数了数,这人倒是老实,拿了好些药来,但都是一些外伤药,治不了鲛人的内伤。

不过想来也是,驭妖师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给受驯中的妖怪疗内伤,以免补充他们好不容易被消耗掉的妖力,这是驭妖的常识。

纪云禾问雪三月:“凝雪丸带了吗?”

凝雪丸,可是驭妖谷里炼制的上好的内伤药。

雪三月也是没想到纪云禾竟然想给这个鲛人用这般好药,她心下直觉不太妥当,但也没多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便丢给了纪云禾。

旁边的两人虽面色有异,但碍于方才纪云禾的威胁,都没有再多言。

而纪云禾根本就不去管牢外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心思和琢磨。她只拿着药瓶,欲要喂他服下凝雪丸,然而鲛人牙关咬得死紧,纪云禾费了好些劲儿也没弄开,她一声叹息便先将凝雪丸放在一旁。拿了外伤的药,一点点一点点的往他身上的伤口上涂抹去。

她的指腹仿似在轻点易碎的豆腐,她太仔细,甚至于没有放过每一片鳞甲之下的伤口。

那些凝着血污的,丑陋难看的伤,好像都在她的指尖下,慢慢愈合。

鲛人的伤太多,有的细且深,有的宽且大,上药很难,包扎更难,处理完这一切,纪云禾再一抬头,从外面照进地牢来的,已经变成了皎洁的月光。

雪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而林昊青留下来的两个看着她的下属,也已经在一旁石头上背靠背的坐着打瞌睡。

专心于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得悄无声息。纪云禾仰头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

最后还没处理的伤是鲛人手腕上被玄铁捆绑的印记。

玄铁磨破了他的皮,让他手腕上一片血肉翻飞,现在已经结了些痂,一块是痂一块是血,看起来更加恶心。纪云禾又帮他洗了下伤口,抹上药,正在帮他包扎的时候,忽觉有道凉凉的目光盯在了她脸上。

“哦,你醒啦。”纪云禾轻声和他打招呼。

冰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纪云禾将凝雪丸放到他面前:“喏,吃了对你的伤有好处。”

鲛人没有张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纪云禾手上给他包扎的动作没有停,语气和平时与驭妖谷其他人聊天时也没什么两样,“你在想,还不如死了算了,换做是我,我大概也会这么想。不过,如果你有故乡、有还未完的事、有还想见的人……”

纪云禾说到这里,扫了眼鲛人,他的眼瞳在听到这些短句的时候,微微颤动了两下。

纪云禾知道,他是能听懂她说话的,也是有和人一样同样的感情的,甚至可以说,他是有故乡,有想做的事,有想见的人的。

并且,他通过她的话,在怀念那些过去。

“你就先好好活着吧。至少在你还没完全绝望的时候。”纪云禾拍了拍他的手背,伤已经完全包扎好了,她倒了凝雪丸出来,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放到了鲛人唇边。

他的唇和他眼瞳一样冰凉。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牙关微微一松,纪云禾将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见他吃了药,纪云禾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拿了布袋子,便往外面走了。

没有多的要求,也没有多的言语,就像是,她真的就是专门来治他的伤一样。

就像是……

她真的是来救他的一样。

纪云禾推门出去,惊醒了困觉的两人。

但见纪云禾自己锁上了地牢的门,他两人连忙站了起来:“护法要走了?”

“困了,回去睡觉。”她淡淡吩咐,“今天玄铁链上的雷击咒就暂时不用通了,他伤重,折腾不了,你们把门看好就行了。”

言罢,她迈步离开,留两人在牢里窃窃私语:“护法……对这个妖怪是不是太温柔了一些啊?”

“你来的时间短,有的事还不懂,护法能到今天,手段能比咱们少谷主少?怀柔之计罢了。”

他俩说着,转头看了看牢里的鲛人,他连呼吸都显得那么轻,好似什么都听不懂,也听不见。

纪云禾离开了地牢,边走边透了口气,地牢里太潮湿,又让人气闷,哪有外面这自由飘散的风与花香来得自在。

只可惜,这驭妖谷里的风与花香,又比外面世界的,少了几分自由。

纪云禾往驭妖谷的花海深处走去。

驭妖谷中心的这一大片花海,是最开始来到驭妖谷的驭妖师们在这里种下的,不同季节盛开不同的花朵,是以在每个季节,花海里永远有鲜花盛开。

离驭妖谷建立已有五十来年的时间,这五十年里,驭妖谷里的驭妖师们早就无闲情逸致打理这些花朵,任其生长反而在这禁闭的驭妖谷里,长出了几分野性,有些花枝甚至能长到大半人高。花枝有的带刺,有的带毒,一般不会有人轻易走进这花海深处。

对纪云禾来说,这却是个可以静静心的好地方。

她嗅着花香,一步一步走着却不想撞上了一个结界。

空气中一堵无形的气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纪云禾探手摸了摸,心里大概猜出,是谁会在这深更半夜里于这花海深处布一个结界。她轻轻扣了两下,没一会儿,结界消失,前面空无一物的花海里,倏尔出现了一颗巨大的紫藤树,紫藤花盛开之下,两人静静伫立。

纪云禾道:“我就猜到是你。”

是雪三月和……雪三月的奴隶,一只有着金发异瞳的大猫妖。

雪三月对外称这是她捡回来的猫妖,是她捉捕妖怪的得力助手,是完全臣服于她,隶属于她的奴隶,她还给猫妖取了名字,唤为离殊。

只是纪云禾知道,雪三月和离殊,远远不止如此。

纪云禾尚且记得她认识雪三月的那一天,正是她十五六岁时的一个夜里。

那时纪云禾正是与林昊青彻底撕裂后不久,她萌生出了要逃离驭妖谷的念头,她苦于自己势单力薄,困于自己孤立无援,她也如今日这般,踱步花海之中。然后……

便在毫不经意间,万花齐放里,郎朗月色下,她看见紫藤树下,一个长发翩飞,面容冷凝的女子,在铺天盖地的紫藤花下,轻轻吻了树下正在小憩的一个男子。

雪三月凌厉的眉眼在那一瞬间都变得比水更柔。

怀春少女。

纪云禾第一次在一个少女脸上那么清晰的看见这四个字。

而不可告人的是,这个少女亲吻的正是离殊。

她在吻一个妖怪,她的奴隶。

五十年前,朝廷肃清驭妖一族之后,对于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划分明确,谁也不能跃过这个界限。尤其是本来就怀有力量的驭妖师。皇族对与自己不一样的族类,充满忌惮。

他们拼尽全力的拉大驭妖一族与妖怪之间的隔阂,让两族皆能为其所用。

所以但凡与妖相恋者,只要被发现,杀无赦。

纪云禾撞见的便是这样事关生死的秘密。她选择了悄悄离开。

但在一夜辗转反侧的思量之后,纪云禾觉得自己必须打破她孤立无援的境地。

雪三月很厉害,她的武力是纪云禾现在最欠缺的东西,她必须被人保护着,然后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

于是第二天,纪云禾主动找到了雪三月,她告诉雪三月:“昨天花海里,紫藤树下,我看见了一些东西。”

雪三月那时虽然也只是一个少女,但她的力量足以与这皇朝里最厉害的驭妖师相媲美,她唯一的不足是,只会杀,不会驯。她听闻纪云禾说出这事时,登时眉目一寒,手掌之中,杀气凝聚。

“你先别急。”纪云禾笑了笑,“我看你是个有江湖侠气,守江湖道义的人,正巧,我也是。”

雪三月冷笑:“驭妖谷里有什么道义?”

“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更欣赏你了。诚如你所言,驭妖谷里却是没什么道义,但是,我有。”她靠近雪三月一步,过于清澈的眼眸却让雪三月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是个公平的人,我现如今知道了你的秘密,那我便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作为交换,如何?”

“谷主义女,你有什么秘密,值得换你这条命?”

“林沧澜不是个好东西,他用药控制我,为了让我刺激他软弱的儿子,还让我给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纪云禾说这话时,满目冰冷,令她自己至今都记忆尤深。

“什么勾当?”雪三月问。

“驯妖,表面送给皇室,实际上,利用驭妖术,让这些妖怪始终忠于驭妖谷,把皇家的秘密,传回来。”

雪三月大惊。

纪云禾笑了笑,“这个秘密,够不够换我一条命?”

这个秘密,何止够换她一条命,这个秘密若是让皇室得知,整个驭妖谷上下,包括谷主,无一能活命。驭妖谷谷主林沧澜背地里,竟然在做这样的事,而竟然真的有驭妖师……能完成林沧澜的这个要求。

雪三月静默了很久,打量着纪云禾,似乎在审视她话的真实性,最后她问纪云禾:“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朋友。”她笑眯眯的抓了雪三月长长的头发,在指尖玩似的绕了绕,“我一个永不背叛的朋友。”

建立在见过彼此不为人知的秘密基础上,这样的友谊,便格外的坚不可摧。

“我还想要一个,能和我一起逃出驭妖谷的朋友。”

雪三月一怔。

纪云禾不笨,她见到雪三月亲吻离殊的那一刻,便明了在雪三月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她和她一样,想要离开驭妖谷,想要自由,想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所以这一句话,让她留住了性命,也换来了一个朋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纪云禾就开始为自己布局了,她拉帮结派,以利益,以情谊,在这驭妖谷中,建造属于自己的势力。

值得庆幸的是,一开始充满利益牵扯,以秘密交换回来的朋友,最后竟然当真成为了朋友。

可能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吧,天生就臭味相投,也可能因为,她们是那么的相像,那骨子里都长着一根叛逆的筋,任是风吹雨打,都没能扯断。

回忆起了长长的一段往事,纪云禾有些感慨。

“你又在这儿瞎转悠什么?”雪三月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那鲛人的伤治好了?”

纪云禾摆摆手,算是给她和离殊打了个招呼:“那伤那是说治就治好的。”纪云禾瞥了离殊一眼,“你自己好好注意一点。现在不比以前。”

雪三月点头,离殊站在她身边,垂头看了她一眼,一只红色一只蓝色的眼瞳之中,闪烁的是同样温柔的目光。

纪云禾看那处紫藤花翻飞落下,树下立的两人在透洒下来的月光下如画般美好。

他们那么登对,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却偏偏因为这世俗的规矩弄得像在做贼,纪云禾有些叹息,她拍衣袍,转身离去:“不打扰了,我先回了。”

回去的路上她仰头望月,只希望快一点吧,快一点离开驭妖谷,快一点结束这些算计与小心翼翼,快一点让她在乎的这些人,过上自由的生活。

第九章 感同身受

翌日,天未亮,林昊青便又去了地牢。

得见鲛人身上的伤已经被纪云禾治疗过了,他也并未多言,只是淡淡的吩咐再将鲛人吊起来,他问一句话,得不到回答便用雷击处罚他一次。

这是驭妖谷常用的手段,一直处罚妖怪,直到攻破妖怪的心理防线,开始配合驭妖师做出他们想要的行为举动。而只要配合一次,驭妖师就会对妖怪进行奖励,长此以往,妖怪们便会习惯性的顺从驭妖师,以配合他们做出的所有指令。

当然,也不是没有倔强的妖怪,有的妖怪直到死也不愿意配合驭妖师,但却从来没见过如这鲛人一般的……冷漠。

每一次雷击,得不到他任何的反应,他像是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一样,垂着头,闭着眼,不言不语,以至于让人连观察他的弱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雷击打在他身上哪个地方更痛,所以没办法给他更具有针对性的伤害。

林昊青在他身上耗掉了大半天时间,还是与昨日一般,将近午时,纪云禾才姗姗来迟。

有了昨天的那番折腾,今天来看戏的人已经少了许多,纪云禾打着哈欠走进地牢,林昊青的助手们注意到了她,便与她打招呼:“护法。”

纪云禾点了点头,又走到旁边的石头上坐着,并没打算急着与林昊青争抢。

但在她坐下来的那一刻,鲛人却睁开了眼睛,看了纪云禾一眼,冰蓝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感情波动,随即又闭上了去。

“云禾。”

纪云禾有点愣神,许多年没听到林昊青这般呼唤她的名字,她站起身来:“少谷主?”

“下午我要去一趟戒律堂,这鲛人便先交由你来驯服了。”

纪云禾又是一怔:“戒律堂?”她心里打鼓,“是哪个驭妖师犯了事吗?劳少谷主走动?”

林昊青正色点头:“今日早些时候,谷主在厉风堂时收到一封告密信,称谷里驭妖师雪三月与其奴隶离殊有私,谷主命我今日去审审雪三月。”

林昊青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却听得纪云禾浑身冰凉。

她仰头静静的望着林昊青,努力不让自己有任何表情,就像他所说的雪三月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一样。

但怎么可能没关系,在这个驭妖谷里,谁人不知那雪三月就是纪云禾的左膀右臂,也正是因为有雪三月的存在,纪云禾也才能那么快的从谷主义女的身份,变成驭妖谷里公认的最强驭妖师。

林昊青是说给她听的,他这张客套,温和的脸背后,藏着的是一个讥诮嘲讽的笑,有着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愉悦。

虚伪。

可纪云禾却没办法这般叱骂他,因为她也必须虚伪。

她佯装困惑惊奇:“哦?雪三月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事?少谷主还请一定要审个明白。”

“这是自然。这鲛人嘴硬,下午就劳烦护法了。”林昊青言罢,转身离去。

纪云禾目送他离去,看他带走了尾随着他的那一堆助手,和昨天不一样,今日他一个人都没有留下,看起来像是纪云禾就算今天让鲛人开口说话,他也对这胜负无所谓的模样。

而离开之际,林昊青微微一回头,看见的却是纪云禾垂头握拳的模样。

他了解纪云禾,一如纪云禾了解他。

他和纪云禾一样,一眼就能看透对方那虚假的面具之下,最真实的那一张嘴脸。

谁让他们是那么亲密的一起长大的“兄妹”呢……

林昊青微微勾起了唇角,鼻腔里冷冷一哼,分不清是笑是嘲。

旁边的助手对林昊青的做法万分不解:“少谷主,你就这般留护法一人在里面?昨日我等见护法的模样,似乎……使的是怀柔之计,她若今天使手段让鲛人开口说话了……”

“无妨,攻心计既是攻心,便来不快。今日她当是也没有耍手段的心思。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放长,望向戒律堂的方向,“就算这第一局她赢了,也无甚所谓。”

没有雪三月的纪云禾,不过是被拔掉爪牙的猫,能翻起来什么浪。

林昊青这想法却并不是偏见。

如果失去雪三月,纪云禾无异于遭受重创。

雪三月到底有多厉害驭妖谷已经没人知道了,众人只见雪三月在满了十六岁之后,与妖怪的对战便从来没有输过,更别论期间四大驭妖地的驭妖师们前来讨教交流,快十年的时间,无数场对战,雪三月未尽全力,便能稳妥制敌。

是以虽则雪三月脾性暴烈,但驭妖谷中,却无人赶对她口出不逊,甚至连谷主也有意无意的放纵着她。

她像是从五十年前走过来的驭妖师之魂,那自由,热烈,任性且无比强大、不可战胜。这些特征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正是因为她的不逊,所以她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爱上一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