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他们跑得多快,那扇拱门离他们的距离始终没有变近。

他们像在原地踏步。

“啊呀!”

古灵夕脚下一绊,重重跌倒在地,膝盖上一阵剧痛。

“起来!快起来!”他停下脚步,粗鲁地拽着她的手,逼她再站起来,仅剩的半张脸,因为不知名的暴怒,在灯光下越发狰狞。

“你…”古灵夕只觉头上被人重重击了一记,霎时变得清醒无比。

她拼命挣脱他的手,忍痛爬起来,边后退边摇头,冷冷地说:“你不是钟晨煊!不是!说!你是何方妖孽?!”

“我是他啊,他也是我啊。灵夕,过来,我们一起走!”他语无伦次,一步步朝她逼近,眸子越发涨红,像要沁出血,“来啊,灵夕,别怕!我好寂寞,很久都没有人陪我了,只有你,能陪我逃出这个鬼地方!”

“滚开!”古灵夕朝旁边一闪,顺势一脚狠踢在他的心口上。

不可能,他绝对不是钟晨煊!那个家伙,不辞辛劳背着自己去看大夫,甚至连开个墙都怕瓦砾砸到自己,现下怎么可能如此对待她?!一定是个邪灵,变成他的样子来骗她!钟家大宅,打从她一进来,无处不透着神秘与诡异,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有邪灵敢在钟家的地盘变成他的样子来惑人!

咻!

她的飞腿明明是踢中了他的胸口,可是,没有感觉到任何撞击,跟划过一片空气没有区别。

定神一看,那个“钟晨煊”所站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缕淡淡白烟。

“妖孽!躲到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古灵夕原地转了几个圈,上下左右全部看尽,却再觅不到他半点踪影。

正急躁中,上空突然飘来隐隐的声音,仿若深谷里的回音。

“灵夕,你留下来,陪我…我很寂寞…”

“放屁!姑奶奶才没闲工夫陪你这个邪灵!滚出来,有本事露个真容跟我打!”

古灵夕跳着脚。

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我走不出去…你也休想离开…嘿嘿…”

那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

头顶上,蓦地压下一阵阴冷透骨的风。

心知不妙的古灵夕猛一抬头,果见头顶上,一个呈气流形态的硕大人脸,只有半边五官,夸张地张着嘴,凶悍地朝她扑来。

古灵夕倒地迅捷一滚,只见白光窜过,刚刚所在的位置,塌陷下一个大坑,被镪水腐蚀过般冒着骇人的气泡。

一缕青气从翻滚的气泡中冉冉而出,重新汇集成那半张脸,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里,全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凶光。

古灵夕拔腿就朝拱门处跑,至于她背后,只不断听到轰轰的巨响。

她不敢回头,强迫自己赶紧想个应对之计。

说来也怪,刚才怎么跑也跑不近的拱门,这会儿却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能跑进那扇门,兴许自己就能得救,古灵夕突然冒了这么一个念头。

就在她离那拱门不过十来尺距离时,她跑不动了。

不是累了,而是,她的两只胳膊,被一左一右地紧紧钳制住了。

“这…”

古灵夕头上冒出了冷汗,侧头看去,从两侧的廊柱里,竟钻出了一男一女,穿着同色的铜钱纹褂子,男的戴着个瓜皮帽,女的挽着丫头髻,脸颊正中红得过分,好像上了浓胭脂却没有抹散。四只被无限拉张的手臂,牢牢擒着古灵夕的胳膊,没有牙齿的嘴巴咧开着,嘻嘻直笑。

“见鬼!”古灵夕拼命挣扎,可抓住她的手臂,既有蛇一般的柔韧,又有钢筋一般的力道。

转眼间,她被廊柱里钻出的男女架到了半空中。

“陪我们玩吧,很久没有人加入我们了!”

那对“男女”,异口同声地对在半空中踢腿的她说道,眼睛几乎笑成了一弯月牙。

“呵呵,留下吧,留下吧!”那可恶的半张脸飘到了古灵夕面前,乎地朝下一沉,又化成了钟晨煊的模样,横抱着手臂,专注地盯着古灵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休想!”

被这些来路不明的邪灵“戏耍”了半天的古灵夕彻底怒了。

一股久违的力量从心脏的最深处奔腾而出,狂啸着朝每一条经络每一滴血液里奔腾,操纵着她每一下意识,每一个行动。

她闭上眼,只觉得全部力量渐渐朝着同一个方向——自己的右腕上奔去,像一枝利箭,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压在这枝“箭”上,冲过重重阻隔,从自己的右手上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突破口!

轰隆一声,像极夏季的闷雷,不刺耳,却震得听者心头发颤。

七色光华从古灵夕右腕上的手镯中激迸而出,几乎照亮了整条回廊,更照亮了“钟晨煊”还有那对长臂男女惊恐诧异的鬼脸。

散开的光华猛地纠结成粗绳状,一分为二地擦过古灵夕被制的双臂,准确地击向那对笑容已经凝固的诡异男女。

呀!

孩子一样的尖叫从他们口中迸出。

古灵夕只觉肩膀一松,整个人顿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就地一滚,她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

再看,廊柱里哪还有什么穿着铜钱褂子的男女,只留了两缕一吹便散的白烟。

“钟晨煊”似乎被古灵夕突如其来的本事吓到了,转身便溜。

“孽障!不许跑!”

古灵夕朝前一跃,一把揪住“钟晨煊”的头发,再一个翻身到他正对面,举起右手,出箭指狠狠朝他的眉心戳了下去,大呵一声:“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凄厉的怪叫,从“钟晨煊”的口里窜出,他的身体,筛糠一样乱抖起来,一道粗粗的裂纹从他的眉心开始蔓延,将他整个人一划成两,而后,竟一块一块地裂开,并纷纷坍塌下去,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碎块。

最后,古灵夕眼看着这些碎块化成了微不足道的黑色灰烬,在地上打着旋儿,被夜风吹得一干二净。

四周,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古灵夕擦着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了围栏上,心头虽松了口气,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钟家的宅子怎么会任由这些邪灵放肆?钟晨煊都不管的吗?他不是专门整治这些鬼魅的么?

正想着,忽又听得前头吱呀一声响。

古灵夕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那道一直紧闭的拱门,慢慢打开了来。

门后,一个五旬有多的男人,两鬓飞霜,穿着黑色的对襟袍子,外加一件狐皮坎肩,端坐在一架轮椅上,不紧不慢地推着车轮,面无表情地朝古灵夕滑来。

还有妖孽?!

钟家到底是给人住的还是给鬼住的?!

古灵夕忍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憋住一口气,朝那轮椅老者冲去,挥手就是一拳,直朝他面门击去。

“老鬼,休想再戏耍本姑娘!”

她骂声未落,只觉手臂一麻,自己的拳头竟被对方轻松挡开。

还不等她出下一招,对方已经使出几个漂亮的擒拿手,把她的双手牢牢制住。

这种被制服的感觉,跟刚才被那对怪男女抓住完全不同,古灵夕没办法描述,但是她的确没料到这只老鬼这么厉害。

“丫头,不要再打了!”对方不松手,威斥一声。

“鬼才是你的丫头!”

古灵夕气急败坏地回敬对方,双臂用力朝外扭动,不顾骨折的危险,硬要挣开对方的钳制。

见她下蛮力,老者反到是松了手,似乎怕伤了她。

以为脱身成功,古灵夕把什么尊老扶幼的美德统统扔到一边,念动她唯一会念的咒语,举起手指便朝老者眉间戳去,一想到刚才的“钟晨煊”就是被这招制服的,古灵夕信心倍增,但凡恶灵,想必都逃不过这句咒语的威力。

然,她没想到,她屡试不爽的招术,竟然在手指离对方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者只用了两根手指,紧紧钳住她的手指,令她进退不得。

不明白啊,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气势汹汹的进攻总是在这老鬼一两个简单动作下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