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世子府少了老仙的气息,也让人待得舒心畅意了。

  不过那峻国公府的婚事,的确很是棘手。

  落云并不知那日书房里的风云。

  事后她也问了韩临风,那韩瑶小姑子该如何自处。韩临风淡淡道:“还有一年的时间,韩瑶若是会来事,得了峻国公夫人的喜欢,那也还好。若是一直喜欢不起来,说不定峻国公府也跟我那前未婚妻一样,能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退婚,到时候只能各自嫁娶了。”

  苏落云知道世子也被退亲的历史,她只能转移话题道:“可郡主是女子,也要面子,既然还未出嫁就不得婆婆的喜欢,为何不是北镇王府退亲,却偏偏要等人家退?”

  韩临风没有做声,而苏落云觉得自己逾矩了,她又不是韩瑶的真嫂子,说这些,有些太不见外了。

  可没想道韩临风却开口道:“这婚约,是母亲当初花费了不少心思才求来的。峻国公虽然不似鲁国公那般位高权重,可也是乔木世家。有能让女儿离开梁州的机会,母亲怎么会让父王退亲?”

  京城繁华之地,是母亲最留恋的地方。可惜她嫁给了北镇王府,自然与京华烟云重楼再无干系。

  能把女儿嫁入京城,是北镇王妃的执念。

  苏落云明白了。原来是北镇王府高攀了峻国公府,只是不知当年北镇王妃用了什么手段,才赖上了这门亲。

  了解到这些,再想想白日里宴会上的场景,苏落云不得不替自己的那位小姑子长叹口气。

  随后几天了,韩瑶听了兄长的话,不太愿意出门了。

  现在奚嬷嬷走了,少了挑唆事情的,她反而跟嫂子每日呆在一处,话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落云并没有藏私,借着这几日的功夫,也给小郡主讲了讲京城内各个府宅子里的局势。若下次再有宴会,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不过韩瑶因着上次的刺激,有些怯场了,每日里,比较常去的地方反而是甜水巷的小院子。

  还有两日就要恩科了,落云每日都让厨房炖煮滋补汤水,再给隔壁送去。韩瑶闲的无事,便也跟去看看。

  韩临风嫌弃绕来绕去碍事,干脆在两府的隔墙上凿了个洞,这样一来,送去的汤还是滚热的呢!

  待到恩科那日,韩临风也陪着小舅子一同去了考场。

  归雁的东西都是落云让香草和田妈妈挨个验看过的,生怕有什么疏漏。

  大魏朝的童试不像正式恩科,须得连考三天三夜。但是时间也不算短,御寒被子一类也要准备,防止变天。

  所以家里但凡有条件些的,都是大车小车的接送,考场前也拥堵得车水马龙,压根也顾不得谁家给谁家让地方避嫌了。

  下了车之后,韩临风干脆将苏落云护在身前,又让庆阳等两名侍卫护送着小舅子入考场。

  剩下的时光里,他们也懒得回府,便去了相邻的客栈等候。因为往年有考生昏厥被抬出来的,担心考生的亲人,一般都不会离开考场太远。

  现在考场附近的客栈房间千金难求。幸好韩临风一早就命人在这里定了房间,不至于让自己的女眷在烈日下暴晒。

  随着考场的铜锣声响起,一朝寒窗苦读,成果便在此一举。

  落云今晨早早起来,跟着弟弟忙碌了一大清早,心里其实也有些焦火,气血一时有些供不上来。

  而且这几日,韩临风又请了位不知哪里的郎中给她针灸治疗头痛之症,每次针灸之后,都有困乏之感。

  所以等入了客栈的客房,苏落云又是困劲来袭,半闭着眼,恨不得立刻睡去。

  待进了屋子,她被韩临风扶上床后,径自脱了鞋子躺下,原也就是想要囫囵一下,安稳心神。

  可没想到,一闭眼就这么昏沉睡去。

  待她总算是睡够时,突然觉得腮帮子下面的枕头有些硬,待她伸手一摸时,却是温热一片……

  虽然看不见,可鼻息间熟悉的气温让她知道,自己似乎是将世子厚实的胸膛当了枕头。

  其实他们俩在客栈里还同睡一床,当然有些不妥。

  不过客栈的床只有这么一张,而世子好像也只订了一间房。丫鬟仆人都在廊外候着,他若也累了,的确只能共挤一张床。

  不过她既然醒了,自然要将床让给世子。

  可就在她小心翼翼地摸索,准备跨过下床的时候,正在熟睡的男人突然动了动,结果落云一下子就跌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也不知怎么这么巧,当她落在他身上时,好巧不巧的,嘴唇竟然也贴在了他的唇上。

  当感觉那带着丝丝凉意的柔软时,苏落云想要赶紧爬起来,可是她的脑袋却被一只大掌定住了,然后便很自然地加深了这一吻。

  这种被巨浪拍打理智,头晕脑胀之感,是她生平没有过的经历,只觉得脸颊发烫,感觉他的鼻息也是滚烫灼人。

  待得好不容易分开,还没等她开口申斥,身下的男人便无辜道:“怎么今日这般热情?我还没睁眼,你便扑了过来?可惜归雁也该出来了,我们好像耽搁不得太久……”

  落云也算牙尖嘴利的了,与人斗嘴几乎没落过下风。

  可他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竟然好像她十分饥渴,特别想要!

  “你误会了,我,我是不小心跌落在你身……”

  韩临风却了然地将她抱起来,再放在床边,顺便蹲下替她穿鞋子:“我是你相公,长得也不错,你若想亲近我,也是应当的,不必解释……快起来吧,方才考场已经敲了三遍锣了。”

  落云真是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她一个瞎子,居然还要落得垂涎男色的罪名,就算六月下冰雹,都洗刷不了她的冤屈。

  不对!他若睡着了,怎么会听到三遍锣声?他方才分明就是假寐,再说方才他若不动,自己又怎么会跌在他的身上。

  没等落云讨伐几句,世子爷便以哄孩子的口吻道::“好好好,是我垂涎你的美色,借机会轻薄了你,这总行了吧!别皱眉了,你瞪眼的样子可真像奚嬷嬷。”

  苏落云彻底被他整得无话说了,只气得哭笑不得,只能继续瞪眼腹诽:若是奚嬷嬷,他也能跟嗦骨头一般亲个没完?

  韩临风看着娇妻杏眼圆睁开,鼓着腮帮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他忍不住再次俯下身,迅速吻了一下,然后便拉着她的手,笑着大步出了屋子。

  苏落云活了这么大,却才发现,自己嫁的这个男人当真是个百变妖孽!

  她起初以为他是纨绔,可后来发现了他深藏不露的另一面。

  而在品行上,她一向认为他是谦谦君子,可是婚后才发现,他说不定还真是个纨绔色胚子!

  先前他红颜无数,谁也说不好那是假戏,还是真做。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以至于苏落云在考场外迎向弟弟的时候,都是面皮微微紧绷,有些松缓不过来。

  她看不见,自然不知道这走出来的考生们神态各异,不过绝大部分的考生都如丧考妣,出来见了亲人便忙不迭抱怨:“今年的的考题太难,先生根本就没教啊!”

  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直言自己没有考好,对不起家里几个月来点烧的灯油。

  香草看见归雁少爷走过来时,表情有些发木,一时间也有些忐忑,小声跟落云道:“大姑娘……少爷可能是没有考好,看着那神色有些不对……”

  听她这么一说,落云的心里一沉,可是表面上却笑着迎了过去:“好了,终于考完了,横竖都不去想了。今日你去世子府吃晚饭吧,世子已经命厨子做了你爱吃的菜,还可以再饮些酒,好好地松泛一下。”

  她连问都没问应考的情形,只是希望弟弟能够保持平常心。

  本以为归雁会排斥入府,她也想好了,让厨子到时候将酒菜送到苏家小院就好了。

  没想到归雁竟然没有反驳,看那意思,并不排斥入府。

  落云有些意外,心里更是一沉,看来他考得比预想的还糟糕,这孩子,怎么看上去略微反常呢!

  可待回了世子府时,还没等酒菜铺摆,归雁便迫不及待跟姐姐小声道:“姐姐,你猜这次考题是什么?”

  苏落云有些失笑:“这我上哪里猜去,考得很生僻?”

  归雁强自抑了略微激动的心,小声道:“默背一类的自不必说,都是先生让熟背的了。可是时务那一章……考的竟然就是农田水务!”

  当试卷展开时,归雁万万没想到草包姐夫当日跟他闲聊的农田水务当真就是这次应考的考题。

  而且最离谱的是,要考生们陈述的,就是关于眼下水患之事。

  归雁当时冷汗都冒出来了,疑心自己的草包姐夫吃了熊心豹胆,派人偷了主考官的试卷,偷偷泄题给他。

  可是擦了擦汗,他还要沉下心应答。自然而然地便将韩临风那日所说的未雨绸缪,水车共用之策写在了纸上。

  当然,他也很想针砭时弊,可以是又想到了姐姐的恳切之言,于是又打消了念头,务求中规中矩。

  其实自从那次世子跟他说了彦县水患后,他倒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些关于农田水利的书籍,对于这方面,已经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所以相比于旁边那些面露悲苦,抓耳挠腮的少年来说,苏归雁答得很快。

  苏落云听到这,倒是跟弟弟想的一样,也疑心韩临风用了什么手段。

  他倒不见得会派人去偷卷纸,因为只要换身夜行衣,大约他自己就能作奸犯科了。

  韩临风这时也听到了小舅子的猜度,不由得挑了挑眉,他可没有去行窃密之事。只不过依着主考官的心性,大胆猜测了一下,谁想到竟然这般好巧不巧地言中了。

  “我那日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公务跟你闲谈几句,虽然让你有些启发,可那文章却是你临场撰写,与我之言,倒也没多大干系。”

  归雁仔细一想,也是,那日世子不过是寥寥数语,东拉西扯的闲谈罢了。

  也许他真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就这么蒙对了考试的题目呢。

  这终于考完了,少年的心里也是一松,再看这儿草包姐夫成婚已经是数日了,对待姐姐倒是甚好的样子。

  姐姐自从入了世子府后,那双颊似乎丰韵了许多。

  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像他臆想得那么糟糕。最起码这个韩临风吃饭的时候,都能夹了姐姐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的小盘子里。

  姐姐的嘴角不小心蹭到了油,他也能赶紧用手帕替她擦拭。

  就是姐姐似乎不甚领情,有一次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世子爷的手。

  而他那草包姐夫也不恼,被打了手还在惬意地笑。

  这种微妙的相处,似乎跟寻常夫妻没有什么两样啊!

第52章

  少年的心里自有一杆秤,看韩临风对待姐姐还算体贴温和,而姐姐也不似他担心那样屈辱而满怀郁闷的生活,他的心自然放下了大半。

  所以韩临风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也恢复了几分昔日的平和。

  于是,姐夫和小舅子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在一处饮酒了。

  落云的心里也长松一口气,待到晚上再跟世子一起泡脚的时候,也是诚心感谢他对自己弟弟的提点。

  这样一来,倒是不用再提客栈里的尴尬一吻。

  可是到了晚上安寝的时候,当韩临风上床后很自然地将她搂在怀里。

  落云实在想不起,她和这个男人何时起竟然变得如此亲密。

  犹记得上次争吵之后,世子爷还睡在室内新搬来的软榻上。

  可是有几次被入夜进来添热茶的丫鬟给撞见了。待第二天时,寄秋、怀夏,甚至香草都来问她是不是又跟世子吵架时,落云也是疲于应对了。

  所以分床而居没有几日,世子便又回到大床上来睡了。因为落云坚决反对,那个什么安神的香也未再点。

  虽然两个人是各自盖着被子,可是起初时,身边多了个男人,落云总有几许失眠。

  奈何枕边人倒是心大能睡,每次嗅闻着他身上的檀香,再听着他沉稳的气息,落云的心也会安定不少,慢慢的倒也能睡着了。

  只是最近天越发转冷。每日清晨,当她开始清醒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钻入了他的被窝,在他宽厚的怀中醒来。

  落云觉得自己睡姿尚可,疑心是韩临风搞鬼。

  可是韩临风平静地道:“你睡着后总是畏冷缩成一团,自寻温暖之处。看你钻进来取暖,我也不好驱撵,大不了替你捂一捂热。”

  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最近天冷,虽然被窝里塞了汤婆子,可后半夜也会变凉。

  她的手脚又一向畏寒,身边骤然多了个大暖炉,落云的手脚自有自己的意志,一旦睡着,说不定真的会不自觉缠绕。

  所以表达了几次歉意后,落云睡觉前特意将被子边压在身下,将自己裹成个茧蛹子,绝了打扰床边贵邻的可能。

  可无论茧蛹的皮再怎么结实,第二天睁开眼时,她又是“破茧而出”,入了世子的被窝。

  幸好自己睡觉时穿得够厚,不然这等贴身而眠,当真让人困窘。

  习惯也是样可怕的东西,一来二去,她竟然也习惯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跟他同躺一个被窝也能脸不红心不跳。

  最近,她倒是一夜好眠,就是一向早起的男人最近似乎特别贪睡,每次天亮,都要她叫他才会醒。而且听香草说,世子眼底隐隐有青黑,似乎每日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不过今天在客栈等归雁的时候,她刚因为事故,不小心与这个男人亲了一下嘴,再一同躺着便有些许别扭。

  韩临风却浑似不在意,待躺下之后,便将落云冰冷冷的纤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手还是这么凉,难道厨房给你炖煮的暖身汤不管用?”

  落云想要收回手,可人被他搂在怀里,也缩不回来,而且他的里怀真的很暖,若是真个暖袋子,落云甚至想把冰凉凉的脚也放进去。

  她脸上显出的那一抹挣扎实在是逗人,韩临风嘴角噙着笑看着别扭的假老婆,忍不住低头又亲吻上了她那柔软喷香的唇……

  待他意犹未尽地侧过头时,不由得去看被他亲吻得双颊绯红的小娘子,落云此时的表情甚是纠结,发恼不适合,当成没事更不适合。

  她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这次可不是我先……”

  韩临风闷声笑了一下:“阿云是个好姑娘,都是我先,行了吧?”

  这种宠溺的口吻,就好像在哄着胡闹的孩儿。这下落云更郁闷了,她忍了忍,终于问道:“世子……你可觉得……无聊?”

  其实落云方才想问的,是“你可觉得我好欺?”

  所以他才会对她这般轻薄,百般逗弄。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毕竟她如今就是他的妻子,他想要欺负欺负,又能奈何?

  于是她改了问。他若是在府中待得无聊,也可以让人理解,她自当担起贤妻的责任,为世子寻觅几个美婢侍妾。

  韩临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意逐渐转淡,不过语气还是很温和道:“你我刚刚新婚,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跟阿云一起做,怎么会无聊?”

  落云试探着说:“世子如今仕途正顺,也总需要走访乡县,我是个眼盲的,没法日日照拂世子起居。莫不如世子在府里挑上几个貌美伶俐的在身边,也能时时照顾周到……若是府里没有合适的,我也可以让人寻些可心的,照顾您也妥帖些……”

  这次,就算落云看不见,也知道世子似乎恼了,他突然将落云的手从里怀拉了出来,平板问道:“难道阿云也如世人一样,觉得我是贪图美色之辈?”

  落云觉得动不动就亲人嘴的,当真靠不上君子。

  可是跟东家说话,都得捡拾些甜蜜动人的,怎么能呛着顺毛驴子?

  她依旧低声道:“就是世子这两日……似乎有些燥,似乎需要人关怀体贴一下。”

  韩临风这次彻底笑开了:“原来阿云还关心我,既然如此,我自然希望能得到娇妻的些许关怀,也许就不那么燥了。”

  他说得很直白了,落云并不是听不懂,看来自己这点子姿色,还算入得世子的法眼。

  对于韩临风,落云一直感觉复杂。

  她并无跟别的男人太多相处的经历,当初跟陆誓在一起时,陆誓心里想什么,她都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大部分情况下,她也乐得哄着个少年开心。

  可是她猜不透韩临风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比她年长,而且心思城府复杂,不是她这个眼瞎的小女子能看透的。

  不过她也隐约猜到,韩临风应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别的不说,他之前对她的许多帮衬似乎也是超脱了一般人伸手相助的范畴。

  若是与他做一段露水夫妻,落云一早就说服过自己,也不是不可……只是真跟他有沾染,不小心怀孕了该怎么办?

  她自信以后能与世子一别两宽,可是若真有了孩子,他想与她和离的时候,能让她带走吗?

  落云从小便体会到了没有亲娘的滋味。她宁可终身无子,也绝不会半路遗弃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将孩子留给亲爹,也不行!

  不过……好在可以找郎中开些避子的汤药,就是不知那些汤水喝多了会不会伤身?

  心里暗暗拿了主意,落云感觉他在看着自己,于是努力和缓表情,迟疑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缓缓将自己的嘴唇递送了过去……

  可是自己这次主动投怀送抱,居然遭了他的嫌,还没等落云贴上去,她就被韩临风突然推倒在了枕头上。

  落云呼吸一紧,本以为他要饿虎扑羊,没想到他又将被子略显粗鲁地盖在了她的身上,掖好了被边,将她裹成个茧蛹。

  然后……他另外拉了一张被子,便这么背冲着落云准备安眠了。

  落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被如此嫌弃推开,还有些上赶子不是买卖的意思!

  她甚至来不及窃喜,只觉得大伤姑娘家的自尊,闷闷问道:“世子,你这是何意?”

  韩临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又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出落云的脸蛋上满是舍身喂虎的慷慨之意?

  他虽然这些天里,软玉在怀,虽然有些要饿成猛虎之势头,可是却并不想被她当作了急色之徒。

  现在,他躺下来,深吸了口气之后,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养气的功夫似乎差了一些,到底是没沉住气。

  尤其是听到她想将自己急急推给不相干的女人,便动了真气。

  身后的小蜗牛刚颤巍巍地露出了触须,却被他一下子给推回了壳子里……

  想到这,他试着和缓声音道:“我明日就要陪着李大人和恒王去彦县,得早点睡,你也早些休息吧。”

  落云没有再问下去,不过她知道,世子这是跟自己生闷气了。

  只是她并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的厌……不过跟上次吵嘴相比,两个人这次虽然也在赌气,可韩临风并没有去书房的意思,只是将背冲向了落云。

  这一夜,落云睡得并不好,凉气袭人,就算汤婆子似乎也不管用。

  而第二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规规矩矩地呆在自己的被窝里,掖在身下的被子,也好好地压着呢,居然难得地没有窜错被窝。

  这一夜后,香草再进屋送水时,看见大姑娘和世子都是眼底隐隐泛起青色,似乎都没睡好的样子。

  按理说,这新婚的腻歪劲儿也该过了,怎么世子还这么缠着大姑娘,这是要将她本就弱的身子掏空吗?

  想到这,香草有些心疼得不行。

  不过平时这大清早,正是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一般都是世子话多些,逗得大姑娘开心。

  可是今晨两个人起来,却谁也不言语,默默洗漱更衣,满屋子的侍女也不敢吭声,静得吓人,显得窗外枝头的雀儿愈加吵闹。

  因为彦县的河堤决口的缘故,李大人要跟恒王一起去彦县巡查。本该前几日就走,结果因为怕童试开考,李大人不能回来主持,便推延了时间。

  现在童考完毕,李大人主持着已经批阅了卷子,排好了榜单,吩咐下面的人进行以后的公布榜单事宜,所以便可以成行了。

  因为工部混日子的人太多,被李归田看在眼里,有心整治一下工部的散人们,所以这次韩临风要跟工部的大人一起寻访乡下,得有八九天不能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落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询问世子何时要出发。

  韩临风倒是回答了,不过语调清冷,只是平静道:“我一会便走了……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香草很是欣慰,世子说得对!这下子,大姑娘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了!

  在这之前,落云让侍女帮着世子打点了几个衣服箱子,备好御寒的皮大氅,还有一些腊肉、熏鸭,备着他路上吃。

  所以吃过早饭时,行李已经装好了车。

  这婚后第一次略长的别离,就这般话少的沉默里开始了。

  还没有走出青鱼巷,韩临风就后悔了: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沉不住气?那个冷屁股不是一开始就是冷冰冰的吗?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要跟她置这样的闲气?

  算了,待回来后再说吧。

  韩临风如此想着,便任马车一路滚滚而去。

  落云的心里其实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她也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为韩临风的放肆让她恼火,还是他莫名跟她冷战让人心气。

  算了,待他回来后,再说吧……

  就在韩临风外出公干的第二日,当苏落云坐着马车出了青鱼巷子时,马车突然被飞扑过来的女子给拦下了。

  香草探头一看,发现那女子她也认识,不正是韩世子成亲前,经常带着游街的那位叫红云的姑娘吗?

  原来红云姑娘乃是正经游过街的花魁,这些年来也积攒了不少傍身钱,只一心希望趁着自己年轻,找个能上岸之人。

  在她逢迎过的贵客里,只有韩临风最是容貌出众,而且她觉得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他。

  虽然他也与其他贵子一般花天酒地,可是对于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总是若即若离。

  虽然他出手大方,可是对于女人似乎挑剔得很,有时候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胭脂,或者涂抹的水粉味道太过艳俗了,又或者不妥帖的妆容,都会让世子败了兴致。

  如此挑剔,忽冷忽热的男人,却让红云有些欲罢不能。

  只是后来,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不高兴,他不再来找自己。

  再打听时,北镇世子已经成婚,娶了个身份相当不配的女子。

  听了他竟然娶了个小门商户盲女,红云忽然觉得自己又行了,她流落红尘的经历也不是那么的不堪了。

  可恨当初那个方家二小姐百般刁难,才让世子与她在最情浓的时候被迫分离。

  红云将韩临风的冷淡全都怨在了方锦书的身上后,自是不甚死心。

  她也是赶巧,听说那个眼瞎的世子妃似乎托了身边的田妈妈去打听过世子的喜好,有选买婢女入府,替世子妃固宠的意思。

  所以红云立刻拿定主意,自己出了赎身的钱,买断了自由之后,便带着婢女跑来阻拦苏落云的马车。

  这红云也是个茬子,虽然起初见了落云,也是被她出众的容貌微微震慑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回神,自是娇滴滴一脸悲意地跟苏落云讲了世子是多么的爱宠她,若不是一遭被人横加阻断,又会是一段能改成戏文的千古佳话。

  若是世子妃大人有大量,允许她服侍在世子身边,她一定恭谨侍奉世子妃,为奴为婢,都是心甘情愿。

  落云不想在大街上跟个青楼女子有太多牵扯,便拣选了偏僻的茶肆,跟红云姑娘略坐坐。

  她也知韩临风以前似乎很喜欢这个红云姑娘,为了她,似乎没少跟那方二当街争执。

  若红云说得是真的,世子因为碍着自己,所以才迟迟没有将红云招入府中,那大可不必。她这个狐假虎威的世子妃,哪里会碍爷们的事。

  不过她可不信韩临风冷落了红云,是因为惧怕方锦书的缘故,大约就是他自己不想了,才会冷落佳人。

  听着红云反复讲述她跟韩临风的种种情深不寿,苏落云不知为何,心里微微有些发堵。

  落云一时想到韩临风也说过喜欢她,这种可以轻易出口的承诺,是不是跟喜欢这个红云姑娘是一样的:没得到时,思慕辗转,一旦到了手里,便也可以弃之若敝履。

  不过红云此番是铁了心要入府的,为了跟夫人证明自己有替她固宠的本事,立刻让婢女架琴,向眼睛不方便的落云充分展示了自己的琴艺,还有婉转若黄鹂的歌喉。

  落云点了点头,觉得此女不愧是花魁,果然多才多艺。

  她不是老鸨子收人,所以不想再耽搁功夫,便站起身来,对红云道:“你是世子故人,前程如何,也得世子来安排,我做不了主。不过京城的正经宅门,都没有叫落了贱籍的女子入门的道理。你以后就算跟着世子,大约也只能做个外室,另住别院……回头我让人给你临时租个宅子住下,等世子回来了,你自跟他说吧。”

  红云一听,大失所望,不过也只能如此。待世子从彦县回来,她必定使出浑身解数,管教世子允了她进府……

  于是落云吩咐小厮给红云姑娘安排了院子,让她暂且住下,只等世子回来,再由着他决定这个昔日红颜的去留。

  从茶肆出来时,落云自嘲一笑,如此也好,她这个挂名的正妻,也可以渐渐被冷落下来了。

  她其实跟红云姑娘一样,跟那男人比,都显得心思稚嫩,压根掌握不住那个男人的。

  她并无红云,或者方二那样越挫越勇的心思,不想挑战任何凶禽猛兽。

  对于那个男人,只留存敬畏与感恩,就可以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童试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

  落云叫了耿管事,再带两个个子高的小厮一起去苏家小院候着,等着陪归雁一起看榜。

  可是还没等他们出门,苏鸿蒙已经一路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考……考,我儿归雁高中了,是榜首!榜首!”

  原来今天天不亮时,苏鸿蒙就带着锦官锦城二兄弟去看榜了。

  他仕途不畅,完全寄托自己自己的儿子身上,三个但凡有一个出人头地,那么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等到放榜的时候,他挤在了人群最前列,看着差役在那贴榜。因为榜单太长分成两张。

  差役先贴了第二张,然后再贴第一张。

  想着三兄弟的墨水斤两,苏鸿蒙便从后面开始找起。没想到这一路看过去,竟然一直都没看到三兄弟的名字。

  待贴到剩下的那张时,苏鸿蒙有时从后面一路看到前面,最后几乎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居然在榜首第一的位置,看到了苏归雁的名字!

  苏鸿蒙当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几揉,一再确认没有重名的,这才欣喜若狂,一路奔来甜水巷报喜。

  苏落云也怕父亲弄错了,连忙让归雁带着人去。可是还没等出门,官衙传喜讯送鸿锦的报喜先生已经带着人敲锣打鼓的来了。

  他上来第一句就是恭喜苏府公子高中头名。

  而且今次童试,陛下居然钦点了第一名入殿受封。

  这童试入殿,可不简单,并不是单纯接受嘉奖。只要这榜首的少年应答得宜,入了天子眼缘,那就是少年天成,会被陛下破格录取。

  十几岁便为官的童子虽然不多,但是每隔几年,陛下还是很愿意搞一搞这种大魏人才济济的噱头。

  落云没想到弟弟竟然这般出色,狂喜之余,不忘叫香草拿银子酬谢了报喜先生,然后便去了佛堂烧香告慰母亲。

  苏鸿蒙也是兴奋过了头,让苏归雁赶紧回苏家的大宅子,他要广开席面宴请宾朋,一扫自己这数月来的晦气。

  那谢家的寡妇居然还拿乔,一直不肯应下亲,颇有些骑驴找马的意思。

  这次他的嫡子争气,就要面见陛下了。

  算起来,那寡妇当知县的哥哥又算个屁!待他儿被皇帝封赏了高官,他就算娶个侯门的续弦也是衬得的!

  归雁虽然不爱回苏家大宅,但是父亲一再坚持,他也不好扫兴。

  落云算计着爹爹这次摆宴席拿红封也能小发一笔,若是阻拦不让,他必定要找些不痛快,便也随了他去。

  苏鸿蒙晦气多日,总算亮堂一场,大排筵席,跟亲友说一说培养出此等良才的不易。

  可惜亲友们也都知道苏家眼瞎的姑娘领着大弟弟独过的事情,哪里会信他的话?

  有那缺德专门捡拾笑话的,还故意问苏大爷,既然搬出去跟家姐读书的嫡子都能考得这么好,那么留在他身边的锦官锦城两兄弟也一定考得不错啦?

  苏大爷只装糊涂傻笑,可心里却暗骂这问者不识抬举。

第53章

  谁不知道锦官锦城两个兄弟此番名落孙山,压根连名字都找不到!

  这样一来,亲友们也都心里有了数,再想到苏鸿蒙此前居然弄个娼妇入门,她教养出来的孩子,能出息才怪!

  苏家本家的生意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反观那个瞎眼的大姑娘,不光店铺子打理得有模有样,嫁的也是皇亲,如今亲弟弟又如此年少有为,看来苏家的兴旺就要看胡氏亡夫人留下的这对儿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