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风又跟那个赵栋过从甚密,若是韩临风有这样通敌的把柄,自然要牵连上将军赵栋。相信王家一定会好好利用,大做文章……

  想到这,他挥手让手下人研墨写信,待告密信写成,会送到惠城巡营使的府宅。

  等他将这暗线布好,就静待火捻子被点燃,过些日子,总要听到些声响。

  这样的闷雷暗炮,看姓韩的能不能躲过!

  想到这,裘振又是不禁冷笑。

  就在这时,营帐里走进几个部下,询问着他:“裘统领,既然军资迟迟未到,我们是不是要缓一缓攻打经州的时间?”

  可是裘振却毫不迟疑道:“不必等了,即刻开拔,奔赴经州!”

  部下们听了都面面相觑,有些迟疑:“可是……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太赶了?”

  裘振却冷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想要打到肥兔子,就得能迷惑住它,待它松懈了之后,才好搂草打兔!”

  只有先把经州围住,才好松懈了后方的注意力!

  任谁也想不到,他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经州,而是大后方的迁西粮草营!

  于是裘振所带领的叛军,在嘉勇州休息整顿之后,一路朝着经州逼近。

  只是这日凌晨,开拔起营时一阵的兵荒马乱,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身穿伙夫营衣服的婆子,蒙着头巾,低头拿着一把镰刀,好像去砍柴搂草去了。

  当出了营地后,那婆子原本慢吞吞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看身后无人,撒丫子开跑,一不小心就滚落到了一旁的山丘后。

  待她喘着气,拽下蒙面的头巾时,赫然露出的正是曹佩儿的脸。

  原来她在凌晨时,趁着守营的侍卫不注意,跑到晾晒衣服的晾衣杆处,将伙夫营帮厨的婆子衣服偷来一套,然后换穿上了。再趁着守营的不注意,假装砍柴偷溜了出去。

  现在对于裘振来说,她可有可无,自然也不似以前那样对她严防死守。

  昨夜曹佩儿哭了一夜,心肠渐渐凉透了,也坚定了要离开的心思。

  她要去找爹爹,祈求爹爹的原谅……至于该如何找寻,她一时想到了那个迁西粮草营的督运韩临风。

  裘振在惠城的时候,也跟她说了,那个韩临风似乎就是暗中帮助爹爹的人。

  曹佩现在茫然无依,只能先去梁城碰碰运气再说……

  想到这,她将那把镰刀在腰带里掖好,又摸了摸怀里偷拿出来的大饼和几两银子,准备爬起来,朝着梁州方向走。

  可是走了几步,身后隐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动静,好像是平日服侍她的丫鬟:“奇怪,统领夫人怎么不见了?我去送早餐时,营帐里没人。”

  回答那个人的,是守营的侍卫:“怎么,你还怕有人将个五大三粗的妇人给劫走了?若是你这等模样的丢了,哥哥们一准去找你,哈哈哈哈!”

  那丫鬟听了,也是会意一笑:“瞧你说的,不过也是,夫人对统领那叫死心塌地,就是踹都踹不走呢!”

  那些侍卫也嘻嘻笑:“也就是仗着她爹是曹盛,也不撒一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怎么配得上我们统领?昨晚上还好意思跑去争风吃醋……我若是统领,对着她恐怕都要萎靡不振,当不了男人了……哈哈哈哈……”

  当那些背后耻笑她的人慢慢散去,山丘后的曹佩儿也慢慢停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她本来就不够秀美的面庞闪出一抹可怕的神色。

  在砍了几根柴草之后,她用面巾裹着脸,抱着柴草……又重新折返回了营地。

  回到营帐,她将厨娘的衣服收好。那出去找寻她一圈回来的丫鬟一进帐子时,差点撞到曹佩儿的身上。

  “哎呀,夫人,您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丫鬟小心翼翼地看着曹佩儿红肿的眼儿,知道她应该是哭了一宿,也不知道一会会不会找茬发泄。

  可是曹佩儿却只是死死盯着她,然后一语不发地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坐在桌边大口吃了起来……

  再说裘振,并不知被自己冷落的夫人清晨闹出的幺蛾子。他已经带领叛军一路起营,终于来到了经州城下。

  经州的守军自然也是严阵以待,只等着裘振前来攻城陷阵。

  只是这裘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命令人安插了空帐,煞有其事地挖了灶坑,再安排人在营地里修筑工事,造成所有主力都在城下集结的假象。

  此时叛军挑选出的一支千人精锐之师早就朝着野猪岭的方向进发了。

  因为他真正要拿下的地方是以野猪岭为天险的迁西粮草营。

  虽然那粮草营有经州阻隔,又被野猪岭环绕,可是裘振常年打游击,对周遭的地形十分熟悉,亲自带领自己的手下大将李新率领精锐部队,穿过野猪岭,直达迁西粮草营。

  此番他们来火烧粮草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不光准备了硝石药火,还准备了铺沟的木板。

  就算那粮草营再戒备森严,也不过是个后方的营寨。

  虽然粮草营有灌了油的火沟,可是他们带的木板子上都涂抹了石灰泥,不怕火烧,用木板搭在火沟上就能顺利过人了。

  到时候,冲营的弟兄们身上也披涂了石灰泥的麻袋隔热,冲过火沟,剩下的高台只需投掷硝石管子来炸倒。

  等进入近身搏斗的阶段,就要看人数的优势了。

  那迁西粮草营的人,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五百人。

  这次裘振可是下了血本,不单自己亲自前来,还带着手下得力的大将,所带的人马也都是精锐之师,绝对能顷刻之间血洗了粮草营。

  至于这野猪岭,都是叛军走惯的,虽然此地地形复杂,多分叉,可是他们走起来却如履平地,行军很快。

  毕竟这里有部分的兵卒是曹盛带出来的兵,一个个都是行军的能手。

  只是大军走到一半时,带兵的李新隔着山中的雾气,远远看到对面的山峦稀疏之处,似乎重叠了许多的人影。

  他看得心里一惊,连忙挥手叫停了行军,跟裘振禀明之后,又派探子细细探访前方的情形。

  几名探子一路奔驰前行。不一会儿,他们又跑了回来,一脸无奈禀报李新:“前方的确是有不少人影,可是小的们凑近了一看,全都是草扎的假人,用木棍子戳着矗立在山路之间吓唬人。”

  李新眯眼琢磨了一下:这应该是大魏的官兵察觉到了野猪岭有漏洞隐患,才想出的蠢法子。

  此处山高林密,不容易派兵把守,于是这些兵卒偷懒,便想出了这样取巧的法子,多扎些草人矗立在一些险要的道路上,远远看上去还挺能唬人的。

  这李新也曾跟裘振一起曾经历过鬼子林的那一场战役,自然记得迁西粮草营的人有多么会扎草人。

  当初他们就是被韩临风的草人糊弄,上了大当。

  待裘振走到近处时,一看那些草人果然跟鬼子林是一模一样的编扎工艺,几把干草套上军服,就能糊弄人了!

  那个韩临风是吃了甜头,爱上了这些糊弄人的招式,居然也不带换换样子,真是一招要用到老……

  李新嘿嘿冷笑了两声,伸手抽刀一下子将路旁的草人劈倒,然后对裘振道:“统领,他这是怕野猪岭摸上来人,又不够人守山,就弄出这些花样子,难道当我们是田地里的傻鸟,会被草人吓退?”

  裘振看着这些熟悉草人,便想起了鬼子林自己被迫躲在石缝里的不堪往事,也是冷笑连连,挥手命令继续前进!

  他派出去的探子也在连续劈倒了几个草人之后,便又往前探了探路,确定并无什么伏兵。这一路精锐队伍如同盘踞在密林里的巨蟒一般,蜿蜒而快速地继续前行。

  当他们顺利来到野猪岭一处叫“王八盖”的山地时,已经渐渐入夜。

  此处顾名思义,地势平坦,宛如巨大的鳖盖,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看来当初来这里安插草人的那些大魏官兵就是在这里做手工的,

  现在他们人已经撤了,可是地上还散乱着一捆捆干草,四周是些东倒西歪的草人,还有垒着一个灶坑,看着残留的油渍,应该是几天前留下的。

  这几日夜里寒凉,若是在山里宿营,可要遭罪了,所以大魏的兵卒只留下了这些草人,至于他们应该早就撤了。

  裘振估算着时辰,再往前走,要出了野猪岭了。

  等他们到达迁西粮草营的时候,正好是深夜。

  如此疾行突袭,正好可以将睡梦中的迁西兵卒炸得魂飞魄散。

  毕竟现在世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有赵栋把守的经州,本可以驰援迁西的迁北大营也早已经开拔奔赴了经州。

  现在,这个迁西粮草营就是瓮中之鳖,只等他带人烈火烹油,好好煎炸入味。

  想到之前的线报说,那茂祥钱庄似乎还往迁西粮草营里运送了银车,裘振心里就一阵激动。

  他们这次来,带不走太多的东西,只能放火烧粮,断了赵栋的粮草。不过那些银子,一定要全部带走。

  想到这,他拒绝了部下李新在这里稍事休整的提议,只让大队人马不要耽搁时间,继续前行。

  因为是偷袭,虽然已经入夜,他们也都没有点燃篝火,只借着天上的月色前行。

  一个兵卒走了一半,有些尿意,便独自走出队伍,寻了个僻静的树根处好好松懈一下。

  不过他来的这个地方横七竖八倒着几个草人,其中一个正好立在他对面。

  那兵卒被尿憋得甚急,只先脱裤子放水。可是伴着哗啦啦的水声,他跟面前的草人正好对了眼儿。

  此时,月光皎洁,挥洒大地,那兵卒也快要尿完了,可是却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这草人的眼儿……怎么还会动?

  他的表情愈加惊恐,正要开口猛呼来人时,眼角余光瞟到一旁的一个草人突然猛然站起,来到他的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巴。

  而立在他面前的那个,翻着雪白的眼,将冰凉的匕首一下子插在了他的心脏处。

  这个兵卒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就是:“敢在老子身上尿尿!找死!”

  夜幕低垂,深林树影晃动,这巨蛇般的队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陆续续“掉了”不少人。

  当队伍越闯过“王八盖”时,李新的身后有兵卒跑过来慌忙禀报:“启禀头领,这……这山里好像有鬼打墙……”

  李新一瞪眼,伸脚将他踹倒:“说得什么鬼话?你敢动摇军心,信不信我一刀劈死你!”

  那兵卒哭丧着脸道:“李头领,我身后原先不下二十多个弟兄,可是方才我回头时,却突然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了。方才他们明明没有越过我,不知什么时候,人都没了……莫不是天太黑……他们迷路了?”

  裘振却听得头皮一紧。

  山中行军很讲究前后人的站位,毕竟疾行的时候,一旦人走丢了前后也有个照应。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二十几个人越位前行的情况。

  若这兵卒说得是真的,那队尾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就算山里有野兽觅食拖拽,也不会凭空消失二十来号人啊!

  裘振此时再抬头缓望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越过王八盖的平地,来到了一处地势低洼的山谷。现在他的“蛇队”的头和肚子都入了山谷里。

  而山谷周围的草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密密麻麻,摆得到处都是!

  在夜色笼罩下,这些恍如人影般的存在,增添了几许诡异……

  可裘振此时管不了太多,那二十来人可能是领头的那个走岔了,结果将后面的人全都给带偏了。

  现在时辰刚好,不能停下来找人,所以他决定继续前进,赶往迁西粮草营。

  可就在这时,队尾再次传来啊呀一声惨叫,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惊恐地喊:“鬼……鬼……哎呀!”

  这次裘振的后脊梁窜起了冷气,他再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行踪,下令道:“快引燃火把!”

  当火把点亮,顿时将四周照得透亮,再看队尾,横七竖八倒卧着几十具尸体,胸口肚子上有血窟窿犹在汩汩冒血。

  这……难不成山里真的有吸血的妖魔?

  就在整个队伍恐惧弥漫,众人张皇四望的时候,四周遍布的草人突然动了起来,将一包包干草捆扎的东西引燃之后投向了叛军队伍,

  此处是一处深沟,那些包裹掉落下来后轰然炸响。这“巨蛇”一般的队伍,顿时被炸成了几截。

  被炸得鬼哭狼嚎的叛军兵卒,还不忘大喊着“有鬼”。可是裘振心里却是雪亮!

  他妈的,这是又掉入韩临风的陷阱里了!

  这满山哪里是草人?分明就是假扮成草人的敌人啊!可惜他手下的人马先是被队伍中人无故失踪吓得乱了魂魄,然后就是被满山乱动的草人再次吓蒙了。

  紧接下来的震天响更是让人应接不暇。其实这些‘草人“扔的炸包威力并不算大。

  可倒霉的是,这兵荒马乱之中,叛军有人竟然不小心用手里的火把点燃了自家携带的硝石药火。

  裘振亲自研究出来的东西那才叫纯,一个轰天巨响之后,许多叛军兵卒整个人都飞上了天去,再化为碎块散开。

  整个深沟里,一片浓烟浑浊,尸横遍野,当炸响声停歇时,叛军的兵卒争先外逃,却被这些蜂拥而上的“草人”们团团包围,砍杀在了一处……

  裘振压根没想到姓韩的竟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了他最擅长的硝石药火反过来对付他!

  他心知此番败局已定,压根顾不得手下,只凭借自己对野猪岭地形的了解,想要趁乱先逃一步。

  哪想到,他刚闪身后撤,就有一把利剑袭来,紧接着数朵剑花在他的眼前炸开。

  裘振定睛一看,原来一个高大的“草人”提剑来袭。那剑也是用得叼毒,似乎专门往他的脸上招呼。

  没一会的功夫,他俊脸上已经被画出了几个深深的口子。

  而几次过招之后,那草人脸上的草也逐渐掉落下来……不正是他的宿敌韩临风吗?

  这厮是逗猫呢?怎么专门毁他的容?

  裘振恼了,厉声高喝:“姓韩的!你他妈要怎样?”

  韩临风摘了摘脸上的干草,露出了英俊的面庞,盯着裘振鲜血汩汩的脸,露出意味不明,又有点苦大仇深的阴笑:“不怎么样,就是替你修一修脸……”

  裘振几次都败在韩临风的手下,压根不敢恋战,只连连后退,而他的亲兵则迅速拥了过来,让统领有机会后撤。

  可是韩临风这次压根不打算让裘振活着回去,在他后撤的时候,一剑狠狠扎向了他的心窝处。

  可惜那裘振太贼了,歪身一躲,还是扎偏了。

  裘振顺势高叫了一声,直直往后栽倒。

  他的身后正好是一处山崖,顺着浓密的树丛一路滚落,就不见踪影了。

  这场深夜围歼战结束得甚快,余下的叛军尽数被俘虏,一个个用草绳串成串捆扎好,被牵引下山。

  事后,韩临风又带着人在那处山崖找寻裘振的尸首,可是那里的地势太复杂,一时也找寻不到,大约是那贼子天生命大,居然又跑脱了。

  此番战役,迁西粮草营以逸待劳,轻松俘虏叛军近千人,歼灭不下二百余人,大获全胜。

  当消息传回到叛军营帐时,顿时士气低迷。

  有人在议事帐里气愤说道:“我们原本就缺衣少粮,现在又白白折损了这么多弟兄,这些人可都是最精锐的‘天’字营里的弟兄!这经州还要如何去打?”

  有人一起头,其余的人也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先前裘振几次清洗,虽然肃清了曹盛的死党亲信,可是剩下的人也不尽然全信服着他。

  只是碍着裘振现在掌握了军权,又一人独大,不好违抗他罢了!

第91章

  自从裘振接管义军之后,虽然侥幸在嘉勇州打了个漂亮的胜仗,接下来的日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前些日子,裘振光顾着一人惩勇,竟然带人去大闹惠城,好像还炸楼压死了个地方官的婆娘。

  这一下子,算是得罪的阎王殿里的小鬼了。以往他们凭借买通地方小吏,还可以往北地偷偷运些粮草药草。

  毕竟曹盛为义军建立的威名犹在,那些小吏得了钱财,也乐得为那些抗击铁弗人的勇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现在惠城天宝楼的炸响,一下子让周围州县的百姓惊醒——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义军全变了味道,在春社祭祀这样敬畏神明,祈求一年粮食风调雨顺的日子里,裘振为首的叛军竟然如此不畏神明,将整个天宝楼都炸开了花。

  这哪里是什么抗击外敌的英雄?分明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现在曹盛辛苦经营的义军名声每况愈下,尽失民心的结果就是物资运输越发艰难。而之前答应资助他们的那几个金主也迟迟不见给钱的动静。

  现在,裘振又是一人独断,好好的经州不打,力排众议非要奇袭什么迁西粮草营。

  还说什么这是声东击西之计,身在后方的迁西粮草营绝对想不到会有精锐部队夜袭他们。

  结果呢?人家不但想到了,而且还布置好了包饺子的阵法,将一千人的精锐之师打得七零八落,除了被杀被俘的,仅仅逃回了一百来人,余下的似乎也作了逃兵,再不肯回来了。

  而那个裘振现在也不知生死。

  这下子,群龙无首的义军人心涣散,剩下的头领也有些压制不住浮动的人心了。

  至于那裘振,还真如当年给他算命的先生所言,命大得很。他身受数剑,受了重伤,跌落山崖的时候,还摔断了腿,幸好遇到了逃散下来的义军兵卒,被他们搀扶下,终于一路从野猪岭逃回来。

  只是裘振回来时,阵前的形式巨变。原本驻扎在经州城外的义军,已经被赵栋率领的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一路退守回了嘉勇州。

  当初裘振攻下嘉勇州,创下了两日攻城的神话。

  可惜攻城容易,守城难。当大魏的兵马一路乘胜追击,反击回来的时候,凭借云梯和强大的攻城用具,只花了短短一日的功夫,赵栋率领的兵马就夺回了嘉勇州。

  嘉勇州再次被大魏兵马占领,重新换上了旗帜。

  而叛军又是一路溃逃,退回到自己原来的地盘后,才开始安营扎寨,暂时休整一下。

  裘振侥幸在韩临风的剑下逃过一劫,可是胸口的伤和腿伤也让他暂时只能卧床静躺。

  之前一路溃逃,压根不能养伤,他骨折的腿骨也因为复位不及时,很有可能就此落下残疾。

  裘振举着铜镜盯看着自己被挑花了的脸,一时间愤恨得连声怒吼!

  那个为他换药的小丫头吓得不敢抬眼看他,他喝了几口苦药,就不耐烦地让那丫鬟留下药碗,将她轰撵出了。

  此时,他的营帐外人语声阵阵,似乎有人在跟那丫鬟询问他的伤势。

  听见有人关心他的伤势,裘振并不觉得欣慰,反而心里一惊——当初裘振也是趁着曹盛伤重,卧病不起的时候,慢慢掌握了军权,一点点地架空了曹盛。

  现如今,他的境遇竟然跟自己的岳丈大人有了几分相似,躺卧病榻不能动,难免又是要疑神疑鬼。

  他的这个些手下可以说是三教九流混杂,个个经历博杂,宛如一群不服管的恶狼。

  若是能震慑住他们,他们自然会服从头狼的指令,跟着一起搏杀向前。

  可一旦他们发现头狼的虚弱,便会纷纷露出獠牙,妄想咬断昔日强者的脖颈,好取而代之!

  以前的他就是如此对待曹盛的。现在回想他回来时,部下们不善的眼神,裘振的心里更加一紧:他要尽快好起来,不然的话,他的下场迟早要跟曹盛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枕头下,那里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若是有人胆敢睡梦中来偷袭他,他一定要将那人手刃在床榻前。

  心里这么想着,裘振起身便将药全都喝完。

  这药的药效倒是甚好,喝下去没多久,胸口和腿部的伤便感觉不到痛了。

  可他想要再爬起来时,却突然觉得浑身慢慢变得酥软,怎么也使不上气力。

  他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瞪着一旁的那个药碗,难道……是有人在他的药里下了东西?

  就在这时,营帐门口,又有人撩起门帘子走了进来。

  裘振歪着头看,原来是他的妻子曹佩儿拎提着食盒子走了进来,然后开始往床边的小桌子上摆菜。

  那盘子里倒都是他爱吃的菜。他想起那小丫鬟说,她在厨灶那煎药的时候,看见统领夫人正在旁边忙着做饭。

  看来曹佩儿依旧爱他入骨,就算是在行军逃亡之时,也要费心做些他爱吃的菜。

  裘振努力镇定下来,费力地挤出一抹笑:“佩儿,你来便好了……有人在我的碗里下了药,你快些叫人带我离开这里……”

  曹佩儿放下食盒子,然后坐在床边,歪头看着他因为无数道伤疤而扭曲的脸……曾经将她迷得神魂颠倒,背弃爹娘的俊朗男子,现在真是丑陋不堪……

  她端起盘子,夹起一块红烧狮子头塞入了他的嘴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不要说话了,好好吃下这一顿就是了。”

  裘振此时身子瘫软不得动,只能嘴巴被塞得满满的,惊疑地看着曹佩儿。

  曹佩儿看着一旁的药碗,脸上渐渐露出了诡异的笑:“怎么?忘了?这是你当初托人给我的蒙汗药啊!你让我给那些看守我的人下药,好让我逃出来找你的。我当初留了些,本来是准备逃跑来找你的路上,以防万一之用。没想到,最后却用在了你的身上。”

  裘振费力地吐出了嘴里的食物,舌头僵硬道:“佩儿,我……错了,我心里还是最爱你的……”

  “嘘……”曹佩儿用一根手指封住了他的嘴,神情变了几变,只是眼前的那张俊脸,如今就如扯碎的破纸,让她也难以拼出昔日柔情。她轻声道:“你可知道,满营的人都是怎么笑话我?他们笑我寡义廉耻,倒贴死缠着你……可是一开始不就是你主动示好,勾引着我吗?为了你,我跟爹爹父女之情尽断,可是你却当我是穿破的草鞋,说甩就甩!”

  说到这,曹佩儿目露凶光,显然想起了这些日子受到的冷落羞辱和殴打谩骂。

  此时那蒙汗药的药效发作,裘振越发不能动,只能头冒冷汗,挣扎道:“佩儿,我……错了,给我机会,我们好好过日子……”

  曹佩儿却轻声冷笑:“过什么日子?像丧家之犬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看着你这张丑脸过日子?……你既然爱我,怎么能忍心看爹爹不原谅我呢?你最应该知道我爹的性情,我若两手空空回去,他是死都不会认我这个女儿的……所以,你可不可再对我好一次,借我一样东西,让我回去好见父亲?”

  裘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认真地看曹佩儿的眼,她的眼中迷恋的痴狂不再,反而闪烁着另一种疯狂的光……

  他拼着最后的气力问:“你……要借什么?”

  曹佩儿这时已经起身,从食盒子的底层翻出了件旧衣换上,然后取了大食盒子里放置的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然后一脸决绝地立在了床边,一字一句道:“你项上的人头……”

  说着她将磨了一夜的镰刀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砍了下来……

  在她举刀的那一瞬间,裘振脑子闪过的念头纷杂冗乱——他想起曹佩儿在乡下时,好像和曹夫人给屠夫帮忙杀猪打下手维持生计。

  以前营寨里买了生猪,都是她们母女帮忙宰杀。

  每当杀猪时,曹佩儿从来没有半点迟疑,手起刀落,力道狠稳,如老练的屠户般将刀刃插到肥猪的脖颈上……

  江湖骗子,说他会枕席而终……原来竟是这样……

  当曹佩儿换下血衣,擦干了脸,又收拾妥当,再拎提着重重的食盒子走出来时,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她吩咐营帐前的守备:“裘统领刚喝了药,睡着了,不要让人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那些侍卫点头称是的时候,曹佩便提着食盒子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不一会,一个厨娘模样的婆子从曹佩儿的营帐里拎着小包裹,趁着众人全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又拎替着砍柴刀,朝着林中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营帐后的灌木丛里了。

  临近下午时,前去送药的小丫鬟发现了身首异处的裘振。

  他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整个床榻鲜血如泊,犹如杀猪屠案,吓得那小丫鬟凄厉叫喊后,便昏厥了过去。

  整个叛军再次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慌乱之中。剩余的残兵败将,再次起营一路北逃,溃散得不成样子。

  大魏兵马如此一路乘胜追击,轻而易举地又收复了数城。赵栋给陛下呈送捷报,都写得有些手腕子酸软。

  当大军屡屡得胜的消息传来,整个梁州的紧张气氛也为之一散,八百里加急捷报频传。

  而京城陛下御书房的龙案上,也是颇为热闹。

  一方面是北方几州的捷报频传,赵栋不断向京城呈报着收复郡县的捷报,让陛下龙颜大悦

  另一方面,居然有两三封奏折,上书弹劾赵栋包庇韩临风勾结曹盛叛党,侵吞银两,中饱私囊。

  奏折刚刚呈递上来时,陛下先是拿起捷报看了又看。然后又看了一眼弹劾的奏折,便命人宣两位皇子入御书房面圣,

  他先是让太监宣读了前线的捷报,还不等两位皇子相贺,又拿着那弹劾赵栋的奏折,给了两位皇子看。

  九皇子看了几眼之后,差点笑出声来:这都是哪跟哪啊?虽然韩临风那厮是扶不起的阿斗,可能见钱眼开,干出被反贼曹盛收买的勾当。

  可是驸马爷赵栋的为人,满朝官员最是清楚,他挨不上这等脏污事情。

  不过赵栋虽然不跟王家站队,也不是瑞王阵营的人。

  老九瑞王觉得自己犯不着给赵栋他们说情,又不知父王是何意思,便试探道:“既然前营的督军巡使如此言词凿凿,不妨细细查一查。”

  陛下又问六皇子:“你的意思呢?”

  六皇子看了这奏折的内容时,反映却是跟九皇子截然相反,整个人的后脊梁都开始莫名窜冷汗。

  他的脑子里,对韩临风其人,一直有些模模糊糊,又说不清楚的怀疑。

  如今再看这奏折,一个念头再次猛然窜跳上来——如果当初劫狱之人就是韩临风呢?

  如果他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呢?

  若是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何自己设置了重重阻碍,韩临风还是能将粮食送到嘉勇州,以至于王昀没有借口撤军,损兵折将。

  此人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啊!

  想到这,六皇子都顾不得擦额头的冷汗,连忙跟父王秉承:“依着儿臣之见,这里定是牵扯着通敌的大案。这个韩临风深藏不露,儿臣老早就怀疑他曾经营救过反贼曹盛,是反贼的同党!”

  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九弟已经殿前失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六哥,你也太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了吧?不就是人家赵将军打了几场胜仗,这长溪王家人就坐不住了,请托您好好打压人家赵将军?好歹他也是你的亲姐夫,难道就这么不顾情谊,编排这样的脏水往他的头上泼?”

  那个韩临风是个什么狗德行,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他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可是勾结反贼,还在狱中营救曹盛?

  可能耐死那小子了!

  六哥不去上茶楼说书,都可惜了这张能编的嘴!

  六皇子恒山王怎么能允许弟弟在父王前这般污蔑自己?当下气得也是脸色涨红:“你懂个屁!”

  魏惠帝也不信这话,不过他更看不惯两兄弟在御书房里像三岁小儿一般吵嘴。

  所以他沉下脸道:“你们俩都大了,也各自立府成家了。难道还需得朕像小时那般,罚你们抄写皇家训诫?”

  两个皇子一听,纷纷诚惶诚恐地向父王请罪。

  魏惠帝见二人不再斗嘴,便道:“有人写密信,检举说迁西粮草营有反贼曹盛进献的银子,还有人说,曾经看到了曹盛出现在梁州。无风不起浪,朕会派人查明此事……不过赵栋此番前往北地,能旗开得胜,扭转颓势,实在是功劳甚大,这个时候去查赵栋包庇属下,有些不合适吧?”

  六皇子神情一凛,心知父王还是听进了老九的话,提醒自己莫要为了勾心斗角,打压功臣。

  现在赵栋的捷报频传,陛下心头正喜,自然不好这个时候扫他的兴致。

  六皇子只能连连称是,开口道:”既然是告发迁西粮草营,那自然是韩临风的错处,这事还请父王交给儿臣来办,儿臣心里有数,一定不会牵连赵将军,影响了前线的大计。”

  魏惠帝看老六懂了自己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道:“算起来,若是当年圣德先帝没有被俘,他韩临风才是正统的皇家子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本该就是北镇这一支……你查案子的时候,注意分寸,顾忌些皇家颜面,尽量低调些。朕不希望落得同宗相残的名声……”

  他这话,并非要宽容了韩临风,而是示意儿子,若真有此事,当斩草除根,却不可大动干戈。

  毕竟要让一个人消失,暴毙的方式有很多种,如何保全皇家的颜面,就看老六自己的把握了。

  做这类事情,老六还是比老九擅长些。

  六皇子自然对父王的话心领神会。

  当出了父王的书房,六皇子立刻挥手叫来人:“此番陛下派人去巡查迁西粮草营,可不能叫韩临风有湮灭证据的机会,快去飞鸽传书,从今日起,韩临风的左右,都要安排上眼线,严密追查他的一举一动。”

  来人得令,立刻前去布置去了。

  此时一阵凉风袭来,六皇子眼望宫宇一角有些昏暗的天空,他在费力回想着自己一直忽略的那人的样子,却发现,不过只隔了数月,却有些想不起韩临风的样貌。

  那人的眉眼总是掩盖在厚厚水粉下,让人看不真切……

  再说梁州城里的女眷,一直迫切等着前线传递而来的消息。渔阳公主等得心焦的时候,就有些想求菩萨拜神。

  于是她约了落云一起前往寺庙祈求平安符。

  落云知道,自从迁西粮草营打了个漂亮的防守战之后,韩临风就跟随赵栋入营,协同一起追撵叛军去了。

  人在阵前,自然不能像以前似的随时传递书信。这几夜,她也睡不好觉,心悬着阵前的情形。

  所以公主一提议,她便欣然同意,备下马车,去梁州附近的庙庵里求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