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曼流着泪自责不已。

冷邺霖沉痛的缓缓闭上眼,仍无法相信妻子竟然还是选择自杀的事实。

当初好不容易抢救过来捡回一条命,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是选择自杀。

难道就因为昨晚没立即答应她和她离婚?

“谁是沈碧如的女儿?”

一名护士忽然走过来问。

长椅上抱着还在熟睡的儿子犹如失了魂魄的思虞听到母亲的名字立即抬头看过去,“我是。”

“我们刚才整理病房在枕头下发现这个,是你母亲写给你的。”

护士把一张纸递过来。

思虞颤着手接过,望着上面歪歪斜斜并不工整的字迹,无法想像母亲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给她写这封遗书的。

泪水模糊视线,她用力眨掉眼眶里的泪水,一个字一个字的浏览:

小虞,妈对不起你,锡云说的没错,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我不该把对迟卉的怨恨迁怒到你身上,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女儿,是我自己过不了我心里那一关。

我累了,不想再活得这么痛苦。

妈希望你永远幸福,也愿意成全他们一家团聚。

……

纸从手中滑落,思虞已经无法抑制喉咙的胀痛,抽动着肩膀哭不出声。

————

冷锡云一到医院就忙着处理母亲的事情,等返回来看到思虞悲痛的样子,他皱眉走过来要安抚,还没开口就见思虞缓缓抬眼望向他问:“你昨晚对妈说了什么?”

冷锡云因她眼底的质问而楞了一下,随即揉着眉在她身边坐下,却因此瞥到沈碧如写给思虞那封简短的遗书。

迅速览过内容,他心里顿时明了。

刚接到薛曼的电话得知噩耗时,他就想过或许母亲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果然,那番话多多少少刺激了她。

她是在死前承认自己对不起思虞,但那句‘锡云说的没错’却给他和思虞的感情埋下了祸根。

“小虞,你不要误会,锡云他其实也没说什么。”薛曼忍住泪水替儿子解释。

思虞仍目不转睛望着冷锡云,像是要亲口听他说。

冷锡云和她静静对望一会,随即转开眼作势要从她怀里抱过儿子,手却被思虞又快又狠的拨开。

“是你刺激到了她,她才会自杀。”他的沉默让她语气变得笃定,眼泪越流越多,脸色也越发苍白。

“小虞,锡云他是心疼你,为你说了两句不公的话,你也知道你妈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她——”

“我妈说愿意成全你们一家团聚。”思虞望向薛曼,被泪水浸湿的脸庞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是不是要说声恭喜您?”

薛曼一楞,意识到思虞是误会她留下来是为了和冷邺霖及儿子团聚,想要解释,思虞却忽地抱着儿子站起来。

“我妈的后事我自己办,不用你们任何一个人插手。”

话落她走向电梯。

“思虞!”冷锡云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思虞回过头来瞪他,噙着泪水的眼眸夹杂一丝恨意。

她这一眼像是在冷锡云心口刺了一刀,他渐渐松开捉住她手臂的手。

“我送你回去。”

意外的,思虞没有拒绝。

而一回到冷锡云的住处,她把儿子放回床上,便开始收拾行李。

冷锡云在她拿出行李箱往里头装衣物时过来制止,“你要去哪?”

“和你无关。”

“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没必要了。”她想听他解释的时候他闭口不言,现在她已经不想听了。

因为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母亲是因为受了他的刺激才选择再度自杀。

冷锡云瞪着她,简直有些咬牙切齿。

她竟然因为那封遗书而要离开他,完全不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考虑。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想过自己那番会刺激到母亲让她再度自杀!

可他不想推卸责任,尽管母亲的死并不全是因为他。

思虞被他瞪着,他眼里浮动的受伤像是触动了她心底的软肋,她闭了闭眼,流着泪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我不该怪你,更不该恨你,但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和儿子搬去酒店住。”

冷锡云仍旧瞪着她,良久才垂眸,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脸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不用搬,我去外面住。”顿了顿,“后事也还是我来办。”

思虞默默流着泪没吭声。

“思虞,”冷锡云唤她,看她肩膀抽搐,想把她拥进怀里,手伸出去,却又收回。

“你还爱我吗?”

思虞紧握拳,咬着唇半晌,最终点头。

冷锡云无声长舒了口气,“好好照顾自己。”

等到他转身走出卧室,关门声传来,思虞一下瘫在地上,双手掩着脸低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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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三四天,冷锡云都没回过住处。

反倒是他几个发小各自带着自己的妻子来串门,而思虞沉浸在母亲离世的悲痛中,根本听不进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安慰。

沈碧如葬礼的前一天,代安琪赶来A市,首先见的人却是思虞。

“思虞,你是真的误会了,我妈咪她从来没想过要和姨父复合,她只是留下来照顾如姨,打算等她好一些就回去打理我爹地留给她的医院。”

关于这个问题思虞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薛曼没有那个意思,是她当时被母亲遗书里最后那句话误导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和锡云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你该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和他分手吧?”

“如果换做你是我,你能毫无阻碍心无芥蒂的继续和他在一起吗?”思虞反问她。

代安琪一时答不上话来,隔了会才道:“我是替你们惋惜,希望你们能一直在一起。”

思虞目无焦距的望着某一处发怔。

她又何尝不想一直和冷锡云在一起?

可她做不到和以前一样和他相处。

至少她现在还做不到。

其实她和母亲一样,母亲看到她就想起当年的羞辱,所以她不想看到她,而她看到冷锡云就想到母亲的死,因此也没办法和他在一起。

“思虞,你们很快会和好的吧?”

这个问题,思虞无法回答,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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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参加葬礼的都是些熟识的朋友。

思虞在葬礼上看到分开一个多星期的冷锡云,即使是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装,也掩盖不住他身上足能胶住她目光无法挪动分毫的光华。

“爹地。”小佑一个多星期没见着父亲,每天都要念上好几遍,今天终于见着,大老远就扯开嗓子喊。

冷锡云正和父亲说着什么,闻声回头,思虞来不及收回视线,两人目光相撞,冷锡云捕捉到她眼里那抹慌乱,冰冷的心房软化了一角。

还好,她在看到他时并不是面无表情,这证明她心里的确是还有他。

大步走过来,从她怀里抱过早把手伸来的儿子,小家伙异常热情的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爹地,我想你。”

冷锡云黑眸微眯,回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爹地也想你。”

思虞看着这对父子互诉思念,心头酸软,脸上的表情却冷下来。

“你脸色不好,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冷锡云皱眉凝着那张脸色足可媲美白色衬衫的小脸,关切的语气中夹杂责备。

思虞望向别处,回他:“你自己又好到哪去?”

面容瘦削而憔悴,眼眶里满布血丝,甚至连眼角都现出了两条细纹,虽然丝毫不影响他英挺的外形,却无法掩藏他的疲惫。

“你心疼我?”

思虞回眸定定望着他,没有否认。

对他的爱摆在那,看他不好过,心疼在所难免,这是不争的事实。

“小虞。”

身后有个耳熟的声音喊。

回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余政廉,思虞怔住。

“爷爷。”被父亲抱着的小佑看清楚余政廉后喊了一句,后者欣慰地动了动嘴角,虽然不能听他喊自己一句外公,但还能听他叫自己一声爷爷,他也欢喜。

“我来送她,希望你们能给我这个机会。”余政廉说这话时望向冷锡云,眼里夹杂一丝乞求。

冷锡云侧过头望了眼不远处的父亲,余政廉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捉住小佑的手捏了捏,随后走向冷邺霖。

葬礼快结束时天空忽然下起小雨,思虞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已经有把黑色大伞罩下来。

她楞了一下,抬眼看过来,有些意外看到的竟然不是冷锡云。

“锡云说你和小佑一淋雨就发烧。”薛曼开口解释。

思虞闻言没吱声。

“我买了明天一大早的机票离开。”薛曼又说。

思虞猜想她这么做是在用行动向她证明她并没有想要和父亲复合的意思。

“锡云很爱你,希望你不要因为……”

“对不起。”思虞匆匆打断她,“是我那天太激动了。”

薛曼没想到她会向自己道歉,怔了怔后微微一笑,还想说什么,冷锡云这时走过来,手里同样撑着把伞。

瞥了眼趴在思虞肩头睡着的儿子,他二话不说抱过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撑着伞对思虞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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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倾盆之姿。

思虞望着车窗外密集落下的雨水,思绪神游。

车子停下来,冷锡云打开驾驶座车门冒雨从后车座拿下雨伞打开后绕到思虞这边,小心翼翼的护着抱着儿子下车的思虞,不让她们母子淋到一滴雨。

开了门思虞抱着儿子进去,冷锡云收了伞站在门口有些踌躇,既不关门也不进去。

“思虞。”

思虞定住脚步,却没回头看他。

“我浑身都湿了,可不可以进去洗个热水澡?”

不知是他说话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卑微,还是怎么的,思虞心口一痛,眼泪又险些掉下来。

她没回他,径直抱着儿子回房。

冷锡云知道她没出声拒绝就算是答应了,松了口气走进来。

洗过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走出卧室,呼吸里居然搀入浓郁的饭菜香。

“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我有话和你说。”

在他靠近厨房时,背对他正在忙碌的思虞开口,声音平静。

 191 7个月后(6000)

 

思虞做了简单的晚餐,却是冷锡云喜欢的口味。

两人各占西餐桌一边,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思虞安静吃饭,并没看他,冷锡云却在猜测她要和自己说什么。

看她脸色,想必不是要他回来。

“我们分手吧。泯”

轻飘飘的一句回荡在静谧的空间,入冷锡云的耳却犹如晴天霹雳。

夹菜的动作僵了一下,收回,放下碗筷,他面无表情盯着她,深黑的眸瞳如两潭不见底的旋涡,眸底酝酿着风雨欲来的风暴。

“理由?”他开口,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却让思虞心底一颤,隐隐感觉到他濒临爆发的怒。

“我们不适合彼此。”她听见自己有些空洞的声音回答他。

“儿子都快三岁了你才告诉我我们不适合彼此?”他动手将面前的碗筷拨开,身体倾过来,双手交握住搁在桌面上,拉近彼此的距离,眉眼冷峻:“思虞,你到底想拿我怎么样?”

“……”

“你认定了是我害死妈,所以和我分手,以这样的方式折腾彼此?分开一段时间还不够,现在还要闹分手?”

折腾两个字刺痛了思虞的心,让她有片刻的呼吸不畅。

的确,她爱他,他也爱她,而她却要和他分手,这不是折腾彼此是什么?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母亲自杀的那晚起,她每晚做恶梦,梦里母亲流着泪反复重复那句‘锡云说的没错’。她都快要被这个梦境逼疯了,一见到冷锡云就会想起母亲的死和他有关。

所以她不得不和他分手。

“我不同意。”冷锡云站起来,“你可以选择继续和我分开一段时间,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分手。”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冷锡云居高临下望着她,有些啼笑皆非。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逼我,逼我爱你,逼我和你在一起,逼我除了你根本就对其他女人提不起一丝兴趣!”尽管知道她现在做这样的决定只是因为母亲的自杀,而并非因为不爱他,但他仍觉得气恼。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心情好的时候投怀送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踢开的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

他带着怒气的控诉让思虞无从反驳——原来她是一个这么自私的女人。

“你是不是打算和我分手后带着儿子转投他的怀抱?”

一时没听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思虞楞了一会,等明白过来那个他指的是迟晋延,她却还是沉默。

“怎么不说话?被我猜中了?”冷锡云几乎是咬牙切齿,那张脸却仍英俊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思虞继续沉默,而冷锡云也没再开口,气氛一时凝滞。

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带着一丝怯意的声音:“爹地。”

冷锡云循声望向光着脚丫茫然望着这边的儿子,深吸口气,敛去脸上的愠色,走过去蹲下身和儿子的视线平视,大手揉着他的发问:“饿不饿?”

小家伙点点头,缠住父亲的脖颈赖进他怀里,眼睛却眨巴着望着母亲:“妈咪。”

思虞眼眶里积满了泪水,怕儿子看到,不敢和他对视,只匆匆起身道:“妈咪有些累先休息了,你让爹地喂你吃饭。”

冷锡云目送她从身边走过,即使是低着头,他仍看到一串从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爹地。”孩子的唤声引回他的思绪,他抱起他走向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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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冷锡云心不在焉的陪儿子玩玩具。

小家伙睡了一觉,加上刚吃饱喝足,所以精力特别足,冷锡云陪他玩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着就快凌晨了,他哄儿子回房,待他睡着,他才离开儿子的房间。

经过自己的卧室时,他顿了顿,最终伸手覆上门把将门打开。

室内光线昏暗,只隐隐看得到床的一角蜷缩成一团的黑影。

他走进去,藉着走廊的路灯透进来的灯光走到床边,俯身捉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却注意到睡梦中的她有些不对劲。

她闭着眼,眉头蹙紧,鼻息略重,口中也不时逸出像是痛苦的呻/吟。

“思虞?”他轻唤她,却没有回应。

打开床头的照明灯,光线一亮,立即瞥到她额头上密集的汗珠大雨一般滑落。

冷锡云断定她是做恶梦了,轻拍她的脸边唤她边替她擦拭额头的汗水。

思虞摇着头,无意中抓住冷锡云的手臂,指甲一下就刺穿他的皮肤,在上头留下一个个带着血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