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总会有的!"小度者耐心十足。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大个儿苦恼起来,双手猛揪头发。

方非一言不发,死死盯着下落的飞蹬。光阴流逝,辰时越来越近,忽然他双眼一亮,扯住简真飞奔起来。大个儿抬眼望去,两只飞蹬下降,一青一黑,相隔不足五米。

机会难得,两人向前奔跑。五行蹬互冲互撞,却不撞人,面对两人让出一条路来,眨眼间,两人齐齐纵身,各自跳上一个飞蹬。

飞蹬中间夹了一只火蹬,火不克木,也不克水,所以才能相安无事。简真绕开火蹬,上前一碰,水生木,乌芒星闪,方非跃迁到了第二层。

钟离焘嗷嗷怪叫,踩着金蹬扑了上来。方非慌忙躲避,可他一心注意钟离焘,冷不防宫奇鬼鬼祟祟地从后撞来,金克木,小度者天旋地转,忽又落回了第一层。

他尽力稳住身形,驾着木蹬左冲右突,凑巧遇上了一只水蹬,纵身而上,再次回到了第二层。还没缓过劲来,忽听简真大吼大叫,转眼望去,大个儿寡不敌众,又被打落底层。

一名白虎人咬牙瞪眼,狠狠撞来。方非稳住阵脚,沉着一闪,居然让开了这一扑,他掉头向前飞驰,闪过一个对手,又躲开了两个金蹬,这时唿哨声四起,一掉头,白虎人结成铁通阵势,四面八方地向他拥来。

方非心叫不妙,谁知这时,司守拙声如雷鸣,高叫一声:"时候到了!"

白虎人应声抛下方非,纷纷撞击土蹬,跃迁到了第三层。第三层的白虎人踩着土蹬,又将他们送到第四层,四层再送五层,五层送入云巢,这么层层传送,一转眼,白虎人全都钻入了云巢。

敌人突然离开,方非喜不自胜,飞身撞上一只水蹬,轻松跃迁到第三层,谁知运气欠佳,遇到了一大群金蹬,几下腾挪,金克木,又被打落第二层。正觉烦恼,身后风起,简真赶到,水蹬一撞,将他送回三层。大个儿紧跟着跃迁上来,风驰电掣,又奔方非撞来。

咚咚咚三声鼓响,雄浑有力,鼓声响罢,两人相隔不过五米,眼看就要撞上,嘎吱,飞蹬一个急刹,双双静止下来。两人相隔咫尺,面面相对,过了几秒,齐叫一声"糟了"。

五行蹬运转,自有一定时间,到时运行,过时停止。两人时运不济,敌人刚走,辰时也到,五行蹬应时停止,两个倒霉蛋不上不下登时困在了半天云里。

这一下,去云巢上课是不行了,回寝室睡觉也不可能。这儿离地六百多米,高不高!低不低,两人坐在蹬上,像在忍受一场苦刑,天高地寒,一阵风来,吹得方非抖抖索索,手脚一阵冰凉。

"高了一点儿!"大个儿抬头一望,"要不然,我使一招野马之吹,就能把你吹上去!"

"免了!"方非悻悻说,"你先找头野牛吹吹看!"

"好小子!"大个儿尖声大叫,"你骂我吹牛?"

"你不吹牛,吹马也可以!"

"信不信我吹死你!"

"我信,你先把人吹死,再把人吹活!"

两人无所事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闲话。说到八非天试,简真十分好奇,"方非,你的"定式"用了什么作弊法?来,说说,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谁也偷听不了。"大个儿一面发问,一面眼巴巴瞅着方非,恨不得掐住他的细脖子,将那作弊的妙方儿活活挤捏出来。

"不是我不肯说.实在是说不得。"方非叹了口气。

砰,帝江从虚空里冒了出来,气呼呼大叫:"好小子,嘴巴挺紧!"

两人大惊失色。方非的心子砰砰狂跳,心想老妖怪真是奸诈,居然一旁偷听,幸好自己嘴严,如果稍露口风,那可就糟糕极了。简真先惊后喜,以为来了救星,手舞足蹈地叫道:"帝江道师,救命哇,救命哇!"

"救什么命?喝,你要死了吗?"帝江一顿吼叫,将大个儿吓个半死,跟着又冲方非大吼,"小子快说,你用了什么作弊法儿?"

方非一味摇头,圆道师翻滚两下,忽又好言相劝:"小子,乖乖招了吧!你招了,我就把你送进云巢。怎么样?喏,白虎人再来缠你,我也帮你摆平他们!怎么样?这买卖公平吧?"

"公平极了!"简真大声附和。帝江乐得伸出翅膀,拍了拍他的脑袋。

"帝江道师,我不能说!"方非还是摇头。

"那你承认作弊咯?"

"这个…我不知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臭小子!"老妖怪气得哇哇怪叫,"你就接着喝风吧!"扑的一声,忽又凭空消失。

"方非…"简真幽幽怨怨地看了度者一眼,"那事儿真不能说?"

方非默不作声。大个儿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方非望着简真,自觉连累了他,心生愧疚,抬头望去,云巢高高在上,压得下面的人喘不过气,他想了想,低声说:"简真,你教我五行循环吧!"

"那太难了!"简真一皱眉头,"炼成五行循环,少说三五年,多则十几年,我现在教你,你也学不会。比方说,这个姿势你做得了吗?"

他一个翻身,只手倒立,叫人吃惊的是,简真掌心悬空,纯以五个指头支撑全身。方非瞧得咋舌,拍手叫好。

"还没完呐!"简真闷声闷气地说,"这只是水精诀的起手势,接下来还要这样!"忽地收起四指,只留拇指撑地。这一下更是惊世骇俗,大个儿身处狭窄石蹬,下临百丈虚空,单凭一根拇指,支撑起了雄伟的身躯,这情形恍若枝头上的一片枯叶,一阵微风也能把他吹走。

方非瞧得头皮发麻,忽听简真吹出一口长气,大声说:"呼吸一次!"说着拇指收回,换了食指撑地,简真又吹一口气,"呼吸两次!"

方非傻了眼,连声说"够了,够了,我见识过了!"简真存心卖弄,嘻嘻一笑"不碍事!"他呼吸一次,换一根手指,换到小指的时候,那根指头纤细短小,看着简直叫人揪心。

右手五指用完,又换左手五指,十指数完,简真翻身站起,两手叉腰"以前这种呼吸,哼,我每天要做五百次!"

方非脸也绿了。简真又以左脚尖着地,右脚盘左膝,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尽力向后,好似靠了一张无形的坐椅。

"这是土精诀,站上一天,也很平常!还有这样…"简真翻个筋斗,动作很大,看似就要掉下飞蹬,方非来不及惊叫,大个儿大头朝下,笃地落在飞磴边缘。他两手抱胸,身形挺直,笑嘻嘻地说,"这是金精诀,我十二岁那年,夜里常常这样睡觉!"

方非又震惊,有回信,忍不住问:"简真,你这样子不累么?"简真将身一挺,站起来说"起初累得要命,后来练到魂魄随身,也就不怎么累了!"

"魂魄随身?"方非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修炼五行循环,归根结底还是锻炼三魂七魄。人的魂魄藏在躯壳深处,比起身子迟钝千百倍,一切冷热痛痒,肉体马上就能知道,可只要不危及性命,魂魄根本就不会知觉。"

"我们修炼,大多数时候,身子动了,魂魄却懒着不动。比方说,我头在下,脚在上,魂魄还是老样子,头在上,脚在下,肉体魂魄各朝一方用力,这就好比一根绳子,两头在拉,中间绷紧,长久下去,还不累死人吗?我拇指撑地,魂魄无动于衷,仍是两脚着地,大拇指再有力气,没有魂魄支撑,躲不了多久,也会发痛发麻,直到折断为止!"

"我懂了,"方非恍然说,"要想不累,魂魄的姿势就得跟身子一样!"

"对啊,元气出自魂魄,只有练到魂魄随身,才能驾驭元气。驾驭元气以后,才能进行五行循环。五行循环练到一定地步,才能修炼野马之吹。哼,你老说我吹牛,可我妈说,野马之吹练到顶尖儿,真的能把人吹到几百米高。若是吹尘,想把天地间的微尘吹成什么形状,就能吹成什么形状!"

"简伯伯抽烟,呼出的动物也是吹尘么?"方非问。

"也算是,也不全是!"简真挠了挠头,"那些烟灵与魂魄相通,算是老爸的一个分身。当然咯,吹尘的本事不行,烟灵也成不了气候。我就吹不出那些玄妙玩意儿,我妈也不行,我们俩都只会吹石,不大精通吹尘。哼,吹尘是个精细活儿,烟灵也不是人人都能练的。你别瞧吸琅嬛草的人多,是有八个都是唬人,近来还有一种"烟灵幻化符",买了藏在烟斗里,想吹什么动物,就吹什么动物,嗐,那就更离谱了。"

"这不跟镜花符一样吗?"

"是啊!可这些玩意儿就是好卖。再过一些日子,老爹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方非听得灰心丧气,重振旗鼓的念头化为乌有。这么下去,唯有指望天素回心转意。想来想去,小姑娘不过怨恨自己,如果自己退学,叫她称心如意,天素心平气和,兴许还会顾全大局。可是他走了,组里少了一人,三对四,前景也很渺茫,吕品有出身白虎,心性难测,如果暗中使坏,后果不堪设想。

方非想来想去,束手无策,望着云巢,只是摇头叹息。

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枯坐,这感觉真是度时如年。过了不知多久,水殿方向,传来三声鼓响,两人恍然大悟,这是?龙击鼓,无怪声动百里。

五行磴应声运转,两人慌忙跳起。简真惊弓之鸟,只怕白虎人又来捣乱,他使足力气,狠撞木磴,一口气将方非送上了五层,又撞一次,水生木,方菲眼前一眩,连人带磴,落在了一片草坪上面。

草坪浑圆无缺,半绿半白,形如阴阳双鱼,仅仅合抱在一起。摆的是霓草,不想在此见到。

方非跳下飞蹬,掉头四望,偌大的太极草坪,好似深陷碗底,四周全是古朴雄伟的房屋,曲梁拱柱比比皆是,陡峭的飞檐一眼看不到边。

简真也到了,他四面张望,一脸惊奇,掏出课表看了看:"这儿有一道指引符。"掏出笔来,向天一挥,空中涌出红光,冉冉向东飞去。

两人跟在后面,走了一段,红光飞到一扇门前消失了,两人抬头一看,门上写着一个丙字。

两人犹犹豫豫,还没拿定主意,砰,大门洞开,学生蜂拥而出,将两人狠狠挤到一边。

这是屈晏出来,看见两人,吃惊说:"你们怎们才来,课都上完了!"

禹笑笑也走出来,脸一沉,还没说话,一个清锐的声音传来"简真,方非,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云炼霞站在门前,冷若冰霜。两人面色如土,低头走上前去。

"好哇!"美人道师动了怒气,"第一天就旷课,你们两个打的什么主意?想要离开八非学宫,现在就可以走啊,哼,没有人会挽留你们!"

"云道师!"简真面红耳赤,"我们困在五行磴上了!"

"我不管那么多!"云炼霞冷冷说,"今天上午的测验,你们两个都是零分!"一面说,一面从弥芥囊里拿出两本书,"拿去,这是你们的炼气课本!"

方菲垂头丧气,接过一本,封皮上写着《炼气术的小窍门》,下面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圆滚滚的大肚皮,着肚皮一瞧,就知道主人是谁。

云炼霞刚刚走远,四周响起一阵哄笑,司守拙怪叫:"好可怜,好可怜,危字组得了两个零分。"

"太可怜了!"巫袅袅娇滴滴地应和,"我的小素素知道了,还不伤心死了?"

"巫袅袅!"一个冰碴儿似的声音迸了出来,"换了我是你,就该闭上嘴你的声音比树上的乌鸦还难听!"

巫袅袅耳边的牡丹花炽亮起来,她一掉头,冷冷说:"天素,不要这么输不起!"

"输字怎么写?你倒是教教看!"天素大步穿过人群,

两个少女相隔咫尺,狠狠对视。巫袅袅妙目出火,牡丹纹身比火还亮;天素目光冰冷,通身透出凛凛寒气。

"天素!你少得意了。"巫袅袅忍不住抢先发难,"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呸,你就是个无爹无娘的野种。你爸爸死在星原,连骨头都没剩下;你妈妈犯了大罪,活活死在了天狱。你哥哥是个不要脸的下贱胚,什么坏事都干的出来。别当我不知道,你家里穷的不像话,一件羽衣都要裁成两件穿。这一件穿在身上,那一件还在压箱底吧?"

四周一片哗然,天素的浅蓝色短装,高腰束身,样式新奇,放到红尘,也是新潮亮丽的装束。如今大家才知道,她是因为穷困,才把一件羽衣裁成了两件,布料不够,只好做紧做短,她的手艺巧妙,常人看来只觉轻便潇洒,唯独巫袅袅眼光歹毒,一下子看出来这短装的来历。

巫袅袅的话字字扎心,天素的脸上泛起一抹红云,她吸一口气,扬声说:"巫袅袅,亮你的笔!"

学生们刷地散开,方非愣着没动,简真狠狠一拉,将他扯到后面。

"说不过就要打,哼,你还真是输不起!"巫袅袅占了上风,洋洋自得,"我偏不亮笔,你又把我怎么…"

"样"字还没出口,她猝地翻手,疾喝一声--"银电飞星!"

一团银光电射而出,天素身形一转,银光擦身而过,夺得击中墙壁,石砌的墙壁上,多了一个碗口大的凹洞。

众人全都变了脸色,巫袅袅突然偷袭,手段已很卑劣,出手之很,更是匪夷所思。只一下落在天素身上,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轮到我了!"天素的声音又冷又脆,就像刚刚冻过的梨儿,云扫笔落到指尖,少女旋身斜走,飘然若飞。

巫袅袅偷袭失手,旋风转身,喝声"空雷无音",一团白气破空飞出。

可天素出手更快,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几乎无人听见,她的身子灵动飘逸,简直不向血肉之躯,只是轻柔一闪,白气擦身而过,少女笔尖扬起,一缕青光正中巫袅袅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