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派和天绝岛类似,货币已经完全换成无实物的,弟子可以靠做任务赚取积分,然后兑换食物、灵药等物资。或者说得准确一些,是天绝岛效仿外界门派。

  江少辞对这些地方并不陌生,他在宗门中长大,成年后又去各个门派游历,准确说展览,见识过不少门派。各个门派无论名字怎么变,大体结构总是差不多的。他扫过四周,有些疑惑:“为什么执事大殿里人这么少?”

  不应该啊,昆仑宗的任务大厅占地面积有一座山头,每日接交任务的人可以从大厅排到外面台阶,其他门派规模小些,但任务大厅也极为繁忙。江少辞一路走来,无极派的人数大概和曾经的中等门派差不多,再加上全是剑修,逞强好斗,来执事大殿接任务的人绝不会少才是。

  领路弟子哦了一声,以一种少见多怪的眼神看向江少辞:“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来实地排队。大家都在令牌上交流,有什么新任务立刻就能刷新出来,能做就抢不能做就放弃,省得白跑一趟。要不是贺川师兄让我带你们认路,我还懒得来执事大殿呢。这会功夫,不知道又有多少任务被人抢空了。”

  江少辞再一次被人说过气,不由感到一丝窒息。幸而这次不只是他,天绝岛其他人也土土的。天绝岛的技术本来就落后于大陆,中间还断绝了一千年,早就被仙界大陆远远甩开。牧云归一路走来,看什么都不认识,只能靠形状模模糊糊猜测。

  执事大殿久没人来,办事效率很快,没过一会,他们就领到了各自的身份令牌。这枚令牌用浅绿色的玉做成,牧云归手指在上面触了一下,不知道碰到哪里,面前顿时弹出一个界面。上面分成好几个板块,其中任务那一栏密密麻麻地滚动着,牧云归亲眼看到下方弹出来一行绿字,“收剑齿兽长牙十枚”,后面跟着一行计数。几乎是这行字出现的同时,后面的数字就飞快减小,最后降低到零,绿字变成红色。

  领路弟子也看到了,说:“二阶剑齿兽啊,确实是很好做的任务,难怪一出现就被抢空了。你们待久了就知道,绿色任务代表可接,红色任务代表售罄,点开那行字,里面会有任务具体要求和报酬。不过执事大殿已经出台了规定,每种任务该评什么级、给多少报酬都是有细则的,不必担心被人坑骗。”

  牧云归好奇地看着界面,天绝岛上的身份令牌也可以储存信息,但是和面前这种功能齐全、实时更新,还能连接全体弟子的玉牌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牧云归又切换了一个界面,这次,换成了课程。

  这一栏是空的,牧云归研究了片刻,看到旁边写着“选课”二字。她试着点开,面前瞬间出现一整页字,牧云归从上往下划,滑了很久都看不到尽头。

  领路弟子见状,说:“这是你们的上课页面。同样绿色的是可选的,红色的是满员的,每个课程里都有内容简介和上课时间,如果授课夫子乐于接受新事物,还会在旁边附上自己的影像和介绍,如果是那种老古董就算了。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择课程,只要时间安排的过来,选满也没关系。但是我奉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以往也有新弟子觉得自己是天纵奇才,想一年之内把所有东西学完,最后考核会教他做人。新人第一年不要好高骛远,建议你们选四门,最多加一门剑法实践,再多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牧云归一听郑重起来,她没有贸然选课,而是打算回去后仔细研究。领路弟子又带他们认了几个地方,说:“无极派分赤霄峰、螭吻峰、七星峰、青霜峰,最中间那座是掌门所在的太阿峰。一主四峰都是长老和内门弟子的地盘,外门的主要活动场所在外围山丘,内门弟子去外面没事,但外门弟子若无召令,最好不要靠近内门。”

  牧云归默默点头,知道这些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天绝岛出来的人中,唯有南宫玄和东方漓进入内门,其余人都是外门。东方漓听到这些明显带有等级压制的话,目露得意,而南宫玄朝牧云归看了一眼,问:“如果是内门弟子邀约呢?”

  领路弟子说:“那可以。只要出示对方的身份,就可以进入四峰。”

  江少辞听到这话,眯眼,冷冷瞥了南宫玄一眼。南宫玄察觉到他的动作却没有回头,将厌恶和鄙夷表达的十分明显。

  江少辞再嘚瑟,也终究是一个外门之人,远不及他能给牧云归提供的资源多。如今到了无极派,南宫玄不需要再束手束脚,他倒要看看,江少辞拿什么和他争?

  东方漓听到南宫玄的话,本能警惕起来。她默不作声往南宫玄那边靠近了两步,一脸天真地说:“师兄,太阿、赤霄、螭吻、七星、青霜都是内门,我们应该去哪儿呢?”

  东方漓这话说完,天绝岛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领路弟子面对内门新弟子十分和气,再加上这还是个活泼靓丽的师妹,他语气放柔,说:“拜师是双方的事情,内门有专门的页面,你们将自己的资料提交后,过一会五峰会发来回执,然后你们在愿意接受你们的山峰中选一个。不过掌门已避世多年,太阿峰许久不收新徒弟了,赤霄峰是现在最热门的去处。领你们回来的贺川师兄,就是赤霄峰华阳道君的首徒。”

  东方漓轻轻叹了一声,忙道:“师兄,那我们要如何准备资料?”

  四峰根据资料选人,如何美化自己的材料显然是重中之重。交好两个内门弟子有利无害,万一其中一个发达了,那领路弟子也能鸡犬升天。领路弟子说:“我倒存着几个范例,可以给你们做参考。不过……”

  他看向其余人,牧云归一看,非常识趣地说:“师兄带领我们一路,辛苦了。剩下的事我们自己来就好,师兄自去忙吧。”

  领路弟子一脸满意,仓促说:“令牌已经办了,接下来只剩选学舍。令牌里有学舍地图,找路不难,你们自己过去吧。到地方后自由选房,每人一间,四人一个院子。我要带着他们去拜师,就不领你们去了。”

  牧云归点头道谢。领路弟子甩开了一个包袱,一身轻松地带着南宫玄和东方漓出门。东方漓像是斗胜的天鹅一般,神气十足地离开。南宫玄落后半步,朝他们这里看了一眼,也出去了。

  领路弟子走后,剩下的人交情寥寥,很快就一哄而散,各自成群。牧云归在地图中找到学舍,放大路径,叹道:“看起来离这里好远,我们快走吧。”

  江少辞随口应了一声,听起来心不在焉。牧云归回头,发现他正低着头,在玉牌上来回怼。他用一根手指怼屏幕的模样,像极了老年人第一次上网。

  牧云归等了一会,说:“回去再研究也来得及。其他人已经走远了,我们先去找学舍?”

第45章 课本 论我中二期瞎写的文章成了仙门通……

  如今正值无极派收徒,山路上人来人往,等牧云归和江少辞到时,学舍已经围满了人。牧云归看了会前方的投影图,说:“现在还可选的房间要么在外围,要么是单独的空位,我们可能得分开住。”

  江少辞看了看,说:“去外围吧。”

  前面的人听到,回头提醒他们:“你们也是新弟子?外层的房间可要慎选。”

  前方的人原本只是想结个善缘,等看清后面两人的容貌时,他被狠狠吓了一跳。修仙界吸风饮露,洗精伐髓,随着修炼一次次排出体内杂质,基本没有丑人,但出挑成这两人这般的还是少数。少女乌发雪肤,色若冰雪,却并不显得傲慢疏远,那位少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尾处微微上钩,英气与艳感并存。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立马就让人想到“乘风好去,长空万里”之类的诗句。牧云归看向说话之人,抿唇微微一笑,问:“请问为何?”

  她的声音也是这般美丽悦耳,弯眸轻笑的样子像极了人间四月,遍地芳菲。

  前方人表情柔和下来,有些局促地说:“因为无极派和其他门派不同,掌门认为剑修一定要吃苦,历经千锤百炼才能成材,所以并不像其他门派一样设有结界,而是在少华山上刻了聚灵阵。因此,少华山灵气与魔气并存,山脉中心灵气浓郁,外围就灵气稀薄,混杂着不少魔气,而且不远处就是凡人村庄,平日里比较吵,没有弟子选择那里。”

  江少辞一听,外围有魔气,地方宽裕,交通便利,并且没人盯着,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江少辞点点头,说:“选外面的。”

  牧云归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一来她不想孤身住到陌生人堆里,谁知道同住之人是男是女,品行如何;二来,修仙弟子们觉得靠近凡人村落吵,牧云归却很向往那种生活。

  她一直住在孤零零的半岛上,每日看到的唯有一成不变的海浪,能去人多的地方多好,为什么要嫌弃?牧云归向提醒他们的人道谢,但还是选择了外围。

  外围大片房子都是空的,牧云归挑了一个地形便利、房型良好的地方,登入令牌后,很快就领到了门禁口诀。外围地广人稀,房子空间宽裕很多,牧云归打开院门时,轻轻叹了一声。

  院落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四周用木栅栏围着,东面种着观赏性竹林,西面视野开阔,可以直接看到山脉下方。

  这里已经是少华山脉很靠外的地方了,他们坐落在半山腰,山脚下就是农田,站在围墙边能看到整齐的碧波麦浪,红色房顶错落在阡陌之间,隐约可见炊烟升起。院子正面是一座二层小楼,底楼、二楼各有两个房间,一共能容纳四人,每人一个房间,共用厨房、客厅。

  底楼空间要大一些,弟子房间分布在两端,中间是花厅,侧方是厨房。花厅连着外面的花园,十分雅致清幽。顺着楼梯往上就是二楼,二楼格局和楼下类似,住房分布两边,中间有一个小过道。过道墙上开着窗户,光线很好,旁边摆着座椅,算是一个小客厅。

  牧云归和江少辞不约而同都选了二楼,这一层只有他们两人。牧云归回到自己的屋子,房间里的摆设依然简单清幽,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储物柜。床上放着两套弟子服,一套春夏,一套秋冬。弟子服没什么款式,男女都一样,而且能根据身形调整大小,所以就直接放在房间里了。

  牧云归看了看衣服,发现是最基础的白色款式,便又放下。她转身时,在桌子边发现一个阵法盘,她试着点了一下,指尖立刻弹起来一个八卦阵,可以调整光线、温度,还能隔绝别人的神识。

  看来这是每个房间都有的,即便同门禁止内斗,这也终究在修仙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无极派给弟子安排了隐蔽阵法,一旦关上就能阻断外人窥探,利人利己。

  牧云归暗暗松了口气,这个阵法太实用了。牧云归调好阵法,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她这一路都不敢动储物空间里的东西,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牧云归立刻将傀儡人放出来。

  傀儡人在储物吊坠里躺了两个月,如今启动后发现地方变了,正磕磕绊绊地识别新环境。牧云归看着它像个智障一样在墙上来回撞,说:“你跟着我们从南海尽头来到少华山,跨越半个仙界,经历了好几次魔兽袭击都大命不死,以后就叫你,长福吧。”

  傀儡人的眼睛闪了闪,似乎在识别这个新的称号。傀儡只有编号,在此之前从未有人给它们起名字。“长福”这个号码长度短、字简单,极其容易重叠,可是傀儡人却觉得,改成这个编号似乎还不错。

  牧云归坐在桌边,看向窗外。此刻夕阳西下,种田的人刚刚收工,扛着锄头走在碧浪间,小孩子们奔跑在田埂上,欢呼着冲向各自的父母。

  村庄深处,徐徐升起炊烟。

  牧云归撑在桌子上,眸光柔和起来。倦鸟归林,夕阳照晚,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

  这个地方果然不受欢迎,直到收徒的最后一天,牧云归和江少辞的院子才搬来新住客。看起来还是没有选择,不得不过来的。

  最先过来的是一个文弱公子,他皮肤白净,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斯文劲。这样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会选择外围的性子,果然,公子叹了一声,说:“我名赵绪林,路上遇到点事情,来晚了,今日刚刚到达少华山。日后若有失礼之处,请师兄师姐包涵。”

  牧云归了悟,原来是来晚了,没有别的空房子,只能无奈选择这里。第二个到达的人就更不同寻常了,他长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胳膊上肌肉结实,皮肤被晒成古铜色。修仙界就算风吹日晒,那也是人人皆白,从没有出现被晒黑的情况。看样子,他不是修仙界的人。

  牧云归想法都没落,对面那个高壮少年就搔了搔头,憨笑着说:“你们好,俺叫裘虎,家里杀猪的。俺爹走前本来给俺备了二十斤猪肉,让俺过来送师兄弟,可惜路上坏了。要是你们不嫌弃,俺这就去山下把肉搬上来……”

  牧云归连忙说:“裘师弟有心了,东西不必搬了,心意到了就好。”

  裘虎挠着后脑勺,嘿嘿笑道:“俺没想到仙门里的人这么好看,早知道就把俺妹也带过来修仙了。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你们这样体面的人呢。”

  在场几人中,牧云归冰肌玉骨,江少辞冷淡张扬,而赵绪林微笑着合手站在旁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像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一般,确实是裘虎从未见识过的人物。但裘虎见了他们也不觉得自卑,反而热情地说话,一副要结交兄弟的架势。然而江少辞并不喜欢别人和他自来熟,他躲开裘虎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裘虎瞬间顿住。

  江少辞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问:“你是怎么选到这里的?”

  他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虽然房间里有禁制,但出入总要经过旁人,同住之人的底细必须盘问清楚。裘虎发现院子里的老大脾气似乎不太好,他收回手,老老实实说:“俺没读过书,不认识字,是让村长家儿子帮俺选的。”

  江少辞应了一声,问:“帮你选房的那个人是不是和你有过节?”

  裘虎惊讶地瞪大眼:“哎,你咋知道?以前他老偷看俺妹,被俺揍过一顿。后来俺爹说上山学艺就是亲兄弟,不能再计较以前的事。他说这里位置最好,俺就赶紧过来了。他一点都不记仇,俺还怪不好意思的呢。”

  江少辞点点头,好了,他确定了,这是个傻缺,没有威胁。江少辞走上台阶,松了松护腕,转身对另两人说:“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你们自己的房间里随意,但是客厅和院子必须打扫干净,你们两人一人一天轮流清理,扫不干净就不要进屋。客厅和厨房是公共区域,不许放私人物品,不许炼丹,不许炼器,不许放猎物,不许放水产,不许放有味道的植物、动物、丹药、食物等任何东西。还有,严禁带人回来,无论男女老少,连条狗也不行。每日亥时过后,不许发出能让我听到的声音。”

  牧云归默默睁大眼睛,这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而且,打扫房屋牧云归没有异议,但只让裘虎和赵绪林轮替,是不是不太讲道理啊?

  然而另两人却深深被江少辞这种老大气息折服,忙不迭应了。赵绪林文质彬彬地说:“是,江师兄。师兄,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江少辞想了想,暂时没想到其他事情,就冷着脸说:“暂时只说这些,但不要以为这就结束了,你们若敢钻空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裘虎连忙摇头说不敢。

  大家都是外门,没有师父传承,全靠修为排资论辈。但江少辞身上不好惹的气息太浓郁了,裘虎和赵绪林下意识地叫他“江师兄”,连牧云归都跟着升级成“牧师姐”。

  江少辞敲打完新来的人后,就折身上楼了。牧云归对另两人抿唇笑了笑,快步追上江少辞。等到了楼上,牧云归轻声问:“你给他们立那么多规矩,还勒令他们打扫卫生……是不是不太好?”

  江少辞十分理所应当:“他们愿意啊。”

  牧云归语塞,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江少辞总是这样,歪理一套一套,逻辑自成一体,竟无处反驳。牧云归放弃和他讲道理了,问:“明日就开始上课了,你选了哪些课程?”

  这几天没人来,牧云归一直在探索玉牌的用法,如今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其中,她最关心的,就是课程。

  毕竟,这才是她在无极派的正业。

  江少辞眼下微微发青,看来这几天没少熬夜,整个人都有些没精神。他漫不经心,随意道:“都选了。”

  牧云归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都选了?”

  “对啊。”江少辞拿出自己的玉牌,手指从上方划过,一张密密麻麻的课表展现在牧云归面前。牧云归看着上面一个叠一个的名字,差点窒息。

  原来他这两天不睡觉就是干这个了。不过,他有必要在每一个可选的课程里都点加入吗?

  牧云归贝齿咬了咬唇,委婉说道:“师兄不是说,最开始不要选太多吗?”

  “知道。”江少辞将投影收起,经过这两天的恶补,他终于能跟上这个时代了。江少辞操控玉牌的手指虽然还有些卡顿,但已经比最开始强了太多。他说:“但是有些课必须加入才能看到课本内容,我懒得一个一个查,就一起选了。”

  牧云归心梗,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做的很有道理。牧云归逐渐绝望,问:“那你年末考核怎么办?考核不是无限次参加的,若三次考不过就要降级,我们已经是外门,再降连外门都无法待,只能转成杂役弟子,或者离开无极派了。”

  江少辞不以为意:“足有一年,怎么可能考不过。”

  何况,他都未必在无极派待得够一年。

  牧云归放弃和江少辞讨论学业了,他没有任何参考价值,不问也罢。

  牧云归收起自己的玉牌,打算回房间研究,她还是指望自己更靠谱一点。她进门前,想起一件事,回头对江少辞说:“明日有一门剑法基础是必修,我们一起去吧。”

  江少辞其实没打算去,但牧云归遵纪守法认真学习,他直接说不去仿佛在带坏好孩子一样。江少辞只能违心地说:“好。”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好早啊,他不想起。

  牧云归安心,她关门时,又对江少辞说:“你正常睡觉,不要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明天是第一次上课,不能迟到。”

  江少辞不情不愿地应下:“好。”

  收徒大会结束了,第二天是无极派新弟子首日上课,一大早山路上就热闹起来。“剑法基础”是所有弟子的基础课,无论内门外门、师承流派,这门课都要学。所以“剑法基础”每年都是无极派人数最多的课程,还有好些师兄、师姐跑过来旁听,故而座位十分紧俏,若去的晚了没有位置,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种时候牧云归这样的好学生、乖乖女的优势就展露出来了,她早早在笔记本上记录好每门课的时间地点,连路上时间都计算好了,很顺畅地占到了好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课堂里人越来越多,很快连地上都坐不下了。剑修们充分发挥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窗户上爬着的,房梁上倒吊着的,应有尽有。

  牧云归看着摇摇欲坠的窗户,心想难怪师兄师姐的笔记里写这门课不建议坐窗边,确实很闹心。课堂承担了本不该是它这个体型承担的重量,空气里充满了剑修的气息。江少辞坐在旁边,盯着桌面上来回晃动的影子,忍无可忍道:“这群傻子。”

  他答应来参加这门课就是个错误。他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来这里忍受这么高密度的傻逼?

  江少辞上方正好是房梁,不知道某位师兄还是师弟正以一种挂腊肉的姿态倒吊在上面,晃来晃去,十分花哨。并且随着时间增加,那根房梁上的腊肉……不对,师兄弟还在持续增加。

  牧云归时刻担心着江少辞掀桌而起,幸而授课夫子很快来了。夫子背着手坐到书案后,拂袖道:“肃静。”

  闹哄哄的课堂瞬间安静下来,众人起身,给夫子问好,上方和侧方那些没条件的人也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向夫子致意。夫子授课许多年,对这副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他示意弟子们坐下,手指掐了个决,半空中立刻浮现出一柄巨大的飞剑。夫子手指一弹,巨剑化作千万柄小剑,飞到每一个弟子面前,说:“今日开始讲剑法基础。这是你们的字码,以后凭借这个字上课、考核。”

  牧云归面前停下一枚小巧玲珑的剑,她指尖轻轻一点,剑变成一道彩光,最后凝成一个由八卦图形组成的字。说是字,其实更像一个密码图,在座众人每个人的字都不相同,算是唯一标识。牧云归将这个字输入自己的玉牌中,果然,“剑法基础”对应页面这才激活,上面浮现出课本、作业、考核等选项,目前后两项还是灰的,只有课本能用。

  牧云归将课本点开,灵光在她面前缓慢汇聚成字。牧云归正在等待,旁边乍然传来一个震惊的声音:“乾坤天机诀?”

  牧云归回头,发现江少辞比她快一步,已经凝聚出课本了。他对着扉页,良久不敢置信。

  江少辞不由抬头看这门课的名字,没错,是剑法基础。剑法基础,就教这个玩意?

  江少辞按住眉心,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他已经感受到了,他来上这门课,就是他毕生犯过第二严重的错误。

  第一是写了这本书。

  牧云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可以免费学习天阶功法,还有夫子讲解,江少辞为什么不太高兴?这时候夫子开始说话了,牧云归赶紧收回视线,专心盯着前方。

  夫子十分陶醉地望着面前龙飞凤舞的大字,说:“这几个字,即便已看过无数次,但再一次打开,还是会觉得震撼。今日讲授序章,如果说尾跋是全书的灵魂,那这篇序就是全书的精华,是最接近作者创作理念的通道。所有人肃静,现在给你们半炷香通读,开始。”

  牧云归虽然奇怪江少辞怎么了,但夫子的交待更重要。她目光落到序言上,全神贯注,逐字逐句读完。她读完后夫子要求的时间还没到,她不由看向书本其他地方。

  奇怪,为什么有序,有跋,封面字迹和正文内容一致,却没有创作者的名字呢?是传承时遗失了吗?

  这么大篇的剑法内容都保留下来了,为什么独独丢了作者姓名?

  牧云归正在奇怪,夫子提醒停止。牧云归抬头,见夫子沉醉地望着书上的字,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没读懂,甚至觉得这篇序很简单?正常,每一个初学者都是这样觉得的。你们不知其中深奥,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悟。现在,我读一句,你们跟着朗读一句,每个人都必须张嘴。记得,要声情并茂,投入全身心去体会,去沉浸!不许嘻嘻哈哈,如果有人态度不端,那就直接出去吧,无极派不欢迎你。”

  说完,夫子就开始深情朗读。牧云归肃着脸,跟着读了一句,却没听到身边人的声音。牧云归飞快瞥了一眼,发现江少辞把脸埋在桌子上,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牧云归以为他不舒服,吓了一跳,忙问:“你怎么了?”

第46章 阅读 企业级阅读理解。

  牧云归担忧地看着江少辞,在她忍不住要问第二遍的时候,江少辞终于动了。他手指伸到桌子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但他依然没有直起身。牧云归狐疑地看着他,夫子已经开始下一句了,牧云归纵有满腹疑窦,最后也只能将目光投回书本上。

  江少辞额头抵在桌案上,他有生以来,大概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反省自己。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种惩罚?

  江少辞从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夫子在台上,因为太激动,已经站了起来,抑扬顿挫朗诵序言里的作者自白。下面的弟子跟着,声音高低不一,有些愣头青格外突出,用不亚于夫子的嗓门激情澎湃地重复。

  江少辞有那么一瞬间不想找桓致远报仇了,他只想马上离开无极派,终生都不再回来这个地方。

  漫长的一刻钟终于结束了。夫子朗诵完后,依然意犹未尽。他脸色都激动的通红,他拿出阵盘,在上面用力点了一会,说:“粗读结束了,精读也结束了,现在让我来考验考验你们的悟性。这是一个小测试,每个人独立完成,不许交头接耳,半个时辰后收卷。这次测试务必认真对待,测试结果极有可能会关系到你们的评级。”

  弟子们一听,立马郑重起来。牧云归点开玉牌,发现“考核”那一栏已经激活了,牧云归神识一动,一份卷轴就出现在她面前,旁边已自动开始计时。

  牧云归连忙收心做题。阵法有防止他人窥探的作用,每个人只能看见自己的卷轴,故也不怕作弊。江少辞望了望外面天色,离下课还有很久,他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干脆也拿出试卷。

  江少辞点开前就有预感,拉开后果然,又是《乾坤天机诀》相关。江少辞大致扫了眼内容,心道这不是白给吗?

  江少辞半支在桌案上,随意划过试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群废物,这也值得拿出来问?他都写得这么直白了,还理解不了?

  “这句环境描写有何意义?”

  江少辞漫不经心地写,剑诀作者为了凑字数,不对称的话不好看。至于那个作者是谁,反正江少辞是不会承认的。

  “全文共三次提到鲲鱼,两次提到流金鱼,作者想表达什么?”

  江少辞微皱着眉,努力回想。这些人挖的真细,他们不说,他还没意识到他写了鱼。他当时在想什么?

  好像是中午吃了鱼,写的时候无意识混入了吧。

  后面的问题千奇百怪,江少辞挑挑拣拣,下笔如飞,终于拉到了尾部。江少辞松了口气,这份折磨总算结束了。此刻时间还剩下一半,江少辞看都不看,直接提交。

  牧云归正在旁边凝神思索,听到江少辞这边的动静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他竟然在交卷。牧云归吃了一惊,连忙问:“你都不检查吗?”

  江少辞自信满满,笃定道:“不需要。”

  他写这种东西,还需要检查?

  剩下一半的时间江少辞靠在桌子上,光明正大地偷懒。幸好现在有玉牌,里面的新消息层出不穷,江少辞也不怕无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弟子们陆续提交答卷,最后时间到,没答完的弟子也被迫交卷了。

  课堂里交头接耳,都在讨论刚才的测试。牧云归拧着眉,低声问江少辞:“测试后面有一问,凫徯写成凫傒,是为什么?”

  凫徯是鹿台山的神鸟,序言里却写成凫傒,题目中问为什么?牧云归想了很久,都没答出这道题。

  江少辞尴尬了一瞬,他薄唇抿了抿,最后,近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他写错了。”

  江少辞说完,觉得自己仿佛又死了一次。他唯独庆幸牧云归不知道写这篇文章的人是他,要不然他就可以考虑回南海埋着了。

  所以说人一定要多读书,越无知越轻狂,说的就是十二三那会的他。自己丢人就算了,还写下“著作”,贻笑千古,导致现在要被认识的人问出来鞭尸。

  牧云归皱眉,觉得十分迷惑:“写错了?”

  被当做范本的文章,必然深奥微义。江少辞竟然说这是个错别字?

  江少辞的脑回路……还真是简单又直白啊。

  牧云归和江少辞在讨论刚才的测试,其他人也在对题。过了一会,上方传来夫子的声音:“肃静。答案已经核对完毕,你们自己看吧。”

  弟子们纷纷打开考核,果然,他们的分数已经出来了,并且在旁边附上了评分标准。江少辞本来漫不经心,他不想带坏牧云归,才随便打开看看,没想到一垂眸,竟然看到一行大大的红字。

  丁等,不及格。

  江少辞眉梢慢慢挑高。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去上课、考试,但江少辞兴致寥寥,课程只有他自己师尊的会听一听,其余课免谈,考试更是从来不去。偶尔参加一次比赛,主办方都要高兴疯了。好不容易他屈尊参加一次课堂测验,结果竟然不及格?

  不及格?

  江少辞长大以来,就没当过第二。任何功法剑诀,江少辞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如果和标准答案不一样,那一定是答案错了。结果现在,他自己瞎写出来的心法,他自己解读,竟然还不及格?

  江少辞按住眉心,气得脑仁疼。夫子端坐上方,大手一挥面前就出现一副图像,上面按照甲乙丙丁分类,每个类别里有多少人显示得清清楚楚。

  夫子说道:“唉,果然我就不该抱有期待,你们和前几届弟子一样,都是普通人,并没有惊喜出现。大部分人分布在中间两档,甲等里没有新弟子,都是往年学过一次的师兄师姐。啊今年居然还出现了丁等,还有两个人,真是离谱。哦,其中一个人没来上课,成绩是空的。”

  夫子越说越生气,座下弟子们交头接耳,悄悄问:“谁啊?”

  这可是剑法基础课,最重要也最不好过的课程,竟然一个缺席,一个不及格。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今年新人胆子虎成这样,也真是勇士。

  江少辞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坐着。牧云归将自己的试卷收起,余光隐约瞥见江少辞手指在捏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块木头。牧云归惊愕地看向桌案,果然,课桌一角已经被江少辞捏碎,正掰成一块一块的碾磨。

  天哪。牧云归飞快扫向周围,幸而大家都在谈论刚才的考试,没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牧云归赶紧伸手,按住江少辞又要去掰桌角的手指。

  江少辞手掌窄长,手指白皙,骨节分明,经历了魔气淬炼后越发修长有力,很不好控制。江少辞手动了动,牧云归压不住,干脆两只手一起上前,牢牢握住他,态度十分鲜明。

  坚持听完这节课,不要再搞事了!

  牧云归的体温比正常人低一点,几乎没见她出过汗,连指尖也是冰凉的。唯独掌心带着稀薄的热意,像是贴身佩戴的冷玉,接触的时间长了,捂出些温温的热。

  江少辞暴躁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他放过了摇摇欲坠的桌角,而是微微后仰身体,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世界上竟然有人比他还懂《乾坤天机诀》,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要怎么编?

  夫子惯例唏嘘完“一代不如一代”后,就骂骂咧咧地开始讲课。他拿着刚才的测试题,一道接一道讲解。

  “这句话写了两棵树,你们以为这只是两棵树吗?不,这句话看似简单,其实另有深意,短短十三个字里凝聚了天机奥秘。有些事无法明说,作者只能用一些看似荒诞的话突兀地放在开头,用来提醒后人注意。这里共有五层含义,第一……”

  江少辞眼皮子跳了跳,尽力忍住。旁边牧云归赶紧拿笔出来记,江少辞瞥了一眼,撞她的胳膊:“别记了,写书的人都不敢像他这么胡扯。”

  牧云归拍开江少辞的手,眼睛依然看着笔记,微颦着眉道:“别闹。”

  “这句环境描写有何意义?这么基础的问题,竟然还是有一半的弟子答不到点子上。说过多少次,这里任何一个字都不是随意出现的,尤其是视角转到景物上时,创作者必然是想通过天生地养的景物,表达一些无法用语言传达的意义。第一句看似在写天,其实不然,他引征了《南山录》,《南山录》成书于天醒一千九百九十九年,九乃极数,阳极则转,说明创作者真正所指并非是天,而是地……”

  牧云归正认真做笔记呢,突然听到旁边人开始笑。牧云归忍无可忍,用笔杆怼向这个噪音源。她刚好戳到江少辞的侧腰,江少辞抬手握住她的笔,另一只手按在眉骨上,胸腔微微震动,笑声又低又轻。

  活得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到,他今日着实大开眼界。

  牧云归用力,拽回自己的笔,压低声音警告江少辞:“不要笑,被夫子看到就麻烦了。”

  江少辞还在笑,随意地对牧云归点点头。牧云归不信他,凑近了还要说,江少辞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回座位,说:“你再凑过来,他才是真要看到了。”

  牧云归飞快扫了眼前面,见江少辞收敛些了,就低头写自己的东西。周围人要么奋笔疾书,要么全神贯注,唯独江少辞抱着臂,以一种观赏的心态听夫子胡扯。

  太离谱了,他倒要听听这个人还能扯出什么鬼话。

  然而江少辞也没料到,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后面越说越玄,因为江少辞无意提到了五次鱼,夫子甚至去考证鲲鱼和流金鱼的来历、血统、习性、迁徙路径。为什么作者只说鲲鱼、流金鱼却不说其他鱼呢?为什么先写鲲鱼后写流金鱼呢?这必然是有深意的。

  甚至连江少辞写错的那个字夫子也给出了三种说法,后面罗列着长长的参考书目,用各种理论印证这个字没写错,而是包含着独特的用意,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参透而已。江少辞扫过那些参考书目,心想他当年要是有这份文化,何至于写错别字。

  最后剑法基础课在一片沙沙声中结束了,所有人都忙着抄笔记,唯独江少辞环臂坐着,还打了个哈欠。他看到牧云归还在快速记录,说:“别写了,都是胡扯。”

  后面夫子说的很快,牧云归没时间全部记下,就大概写了关键词。她怕再过一会忘掉,赶紧趁现在有印象将笔记补齐。牧云归正回忆夫子的话呢,听到耳边的声音,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别吵。”

  今日起太早了,江少辞又打了个哈欠,眼睛中弥漫起水泽。他闭着眼睛,靠到牧云归肩膀上,试图阻止她继续写:“说真的,你不看这本书,剑法基础能打得更牢固些。”

  他正好靠在牧云归右肩膀上,牧云归写字被阻,伸手去推他的头。江少辞本来是虚虚放着,她一推反而落实了。牧云归怎么甩都甩不开他,又好气又无奈地撞了他一下:“让开。”

  江少辞不动。牧云归忍无可忍,伸手抓向他腰侧。江少辞身体强化,但意外的怕痒,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下意识睁开眼睛,抓住牧云归的手腕。

  江少辞没控制好力道,牧云归被他拽的往前一倒,直接摔向江少辞身上。牧云归本能找支撑点,手一下子按在了江少辞腰腹,江少辞本来想扶她的手顿了一下,全身乍然绷紧。这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第47章 昆仑 你叫江少辞,他叫江子谕,真巧。……

  南宫玄这几日十分忙,他前世吃够了没有背景、单打独斗的苦,所以这辈子到无极派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选一个师父。

  他按照前世的信息,投其所好,成功被赤霄峰接纳。这几天他一直忙着和赤霄峰上下打点关系,这一回,他想给自己的修行之路一个好开端。

  前世虽然他打败了很多天之骄子,被人吹捧为草根英雄,但夜深梦回,总是深以为憾。如果可以,谁不想有一个好出身,谁不想年少成名,顺风顺水?南宫玄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也要以天之骄子、少年天才的名义扬名立万。

  功夫不负有心人,南宫玄的交好策略初见成效,赤霄峰师兄们都对南宫玄初印象极好。昨日,他无意间听到师父和大师兄聊天,说今年要大办外门大比。

  无极派是剑修门派,剑修最看重实战经验,所以无极派每年都会举办大比。可是听华阳道君的口气,今年这次大比,不仅仅是锻炼弟子。

  南宫玄一下子就想到殷城。他记得当年殷城历练就在一次大比后,外门的获胜者都是实战能力较强的人,直接被选入历练名单,去殷城完成任务。就是在那里,南宫玄找到了《凌虚剑诀》和剑骨,完全改写了他的人生。

  不过,南宫玄明明记得前世是他进入无极派一年后,殷城历险才拉开帷幕,为何今生提前了?南宫玄昨夜想了一宿,没想出所以然来。但是修行之路本就充满了不确定,一年在漫长的修仙界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概只是正常浮动罢了。

  这次殷城南宫玄自然也要去,但是牧云归却不能再去了。她前世就死在那里,今生他一定要帮牧云归躲过死劫。

  南宫玄前世练习过《凌虚剑诀》,并看不上《乾坤天机诀》,但为了提醒牧云归,他今日还是来上课了。可惜这是一门基础课,课堂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南宫玄没找到牧云归坐在哪里,只能等下课后,守在门口等。

  然而他等了很久,都没见牧云归出来,南宫玄回来找人,一进门就看到牧云归和另一个少年打闹。

  她不知道和江少辞抢什么东西,两人一下子撞了个满怀。从背后看,江少辞脖颈修长,肩膀宽阔,清冷美丽的少女完全扑到他怀里,阳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晕出浅金色的光辉,看起来真是美好极了。

  骤然刺痛了南宫玄的眼睛。

  身体比理智快一步呵斥出声,那两人听到声音回头,牧云归眼神还带着懵,江少辞上扬的眼角在瞥到南宫玄后,眸色飞速冷下去。

  两人对视,南宫玄沉着脸打量面前这个不知道比他小了多少岁的少年。江少辞今日换了白色的弟子服,颀长明亮,意气风发。他眼尾上挑,眼眸里光芒灼灼,一看就拥有良好的家世,高强的修为,众人的追捧。唯有如此,才会拥有这样一双从未经历过挫折的眼睛。

  南宫玄不知道江少辞来自何方,但他身上洋溢着一股神气,那是和南宫玄截然不同的飞扬气息。

  即便南宫玄改变自己的修行起点,像前世那些天骄一样拜入高师名下,他依然改变不了自己骨子里的敏感自卑。不像江少辞,即便穿着最简单的衣服,顶着外门弟子的称号,眉宇间依然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这样的人,难怪会吸引牧云归。谁不喜欢骄傲自在的少年郎呢?

  牧云归刚才没稳住身体,不慎摔倒,没想到正好被人看见。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按在江少辞身上,牧云归尴尬了一瞬,赶紧直起身体。

  她后退时,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江少辞攥着。牧云归挣了挣,示意江少辞放手。江少辞回头瞥了眼,慢慢松开手指。

  牧云归终于获得自由,赶紧坐远了些。经过这一打岔,她也没心思补笔记了,轻而快地收拾笔墨。牧云归收拾好后,发现江少辞和南宫玄还僵持着,牧云归拽了拽江少辞衣袖,低声说:“我们该走了。”

  今日下午牧云归没有课了,但江少辞大概还有很多。牧云归早已安排好下午的行程,没时间在这里浪费。江少辞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轻轻应了一声。

  江少辞就带了自己来上课,没什么需要收拾的,直接出门就可。刚才的事被人撞到虽然有些尴尬,但牧云归也不觉得自己应当解释,她对南宫玄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起身离开。

  课堂极大,正面开了好几扇门,牧云归正在走路,忽然被江少辞按住肩膀。江少辞两只手握着牧云归的肩,推着她换了一个方向,说:“走这边近一点。”

  牧云归想了想路径,默默拧眉。这边近吗?但江少辞却不管,硬是拉着牧云归朝离南宫玄最远的那个门走去,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不给他。

  南宫玄发现江少辞脸皮是真的厚,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被江少辞这样一打岔,他连开口的时机都没有。南宫玄原本还端着架子,毕竟感情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让步太多,女人就会得寸进尺,恃宠生娇。但现在南宫玄已经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底线了,他再不主动,牧云归就要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年轻人勾跑了。她压根不属于他,谈何恃宠生娇?

  南宫玄只能转身,不顾脸面,主动叫住牧云归:“云归,我有事和你说。”

  牧云归身形顿了一下,江少辞立即捂住牧云归耳朵,眼睛都不眨地说:“你听错了,刚才是狗叫。”

  牧云归无语,用力瞪了江少辞一眼,怎么说话呢?她将江少辞的手推开,说:“你先回去吧。”

  江少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让他走?南宫玄听到很是解气,他快步走过来,冷讽道:“我们有话要说,你待在这里不方便。”

  南宫玄见江少辞还不动,就嗤笑一声,对牧云归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牧云归看了江少辞一眼,示意他先走,然后就和南宫玄离开了。江少辞目光盯着前方那两人,许久没有动弹。

  他不知道他期待什么结果,但是牧云归让他先走时,江少辞内心震惊极了。仿佛牧云归不可能,也不应当推开他,跟另一个男人走。

  可是,为什么不能呢?若说江少辞曾经习惯了众星捧月,不习惯被人丢下,可是他向来厌恶麻烦,出入都是独行;若说江少辞担心同伴安危,可这是门派内,南宫玄不可能对牧云归做什么。

  他当年和桓致远、詹倩兮练剑时,另两人来早来迟、和谁同行,江少辞从不关心。他又不缺陪练,要不是师尊说他不能闭门造车,他一个人练剑更快活。

  牧云归只是出去和相识的人说句话而已,他在意什么?

  江少辞亲眼看着牧云归和南宫玄走远,渐渐背影被树丛遮挡,再也看不到了。江少辞回头,盯着面前的树干,久违地生出一种想暴揍什么东西的冲动。

  牧云归和南宫玄单独出来,本是想把话说清楚的。在天绝岛时牧云归以为自己已经把态度表达的很明白了,但是南宫玄总觉得她在赌气,而且每次都有江少辞在,说不了两句江少辞就阴阳怪气,最后话题越岔越远。这次,她打算支开江少辞,好好和南宫玄说开。

  两人站定。南宫玄深深地看着牧云归,问:“云归,这些天,你过得还好吗?”

  “一切都好,多谢南宫师兄关心。”牧云归语气清淡,说道,“听闻南宫师兄拜入华阳道君门下,和东方漓做了同门师兄妹,恭喜。”

  南宫玄苦笑,他更希望那个人是牧云归。他重生前最遗憾的就是牧云归,重生后他一直想要挽回,但一直不如意,反而把牧云归越推越远。南宫玄真的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前世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时,牧云归和他并肩作战,不离不弃,今生他的资源、待遇都大大好转,为什么牧云归反而和他疏远了?

  牧云归正打算提断绝关系的事,南宫玄忽然开口,截住了牧云归的话:“云归,我昨日听师父说,过几日要举办外门大比。今年外门大比不同以往,你不要参加。”

  牧云归眼睛微睁,要说的话突然沉寂下去。她看着南宫玄,问:“为什么?”

  南宫玄为难,他也知道提这种要求看起来很过分,可是,他是真的为了牧云归好。南宫玄紧紧盯着牧云归,恳切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但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这次大比并不简单,后面牵扯着很多事情,你去了会有危险。”

  南宫玄说的很真诚,似乎生怕牧云归误会。牧云归默然看着他,她并没有误会,相反,她完全相信南宫玄的话。

  剧情中去殷城的人选似乎就是通过大比筛选出来的,牧云归和南宫玄都在其中。但是,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华阳道君和徒弟谈论大比时,想来也不会说是为了殷城。那南宫玄是怎么知道的?

  他为什么知道牧云归去殷城有危险?莫非,他也看过原书?

  牧云归心绪一时乱极。她以为只有东方漓是穿书女,没想到,南宫玄也知道未来剧情。她以前把南宫玄安在男主的位置上,一切不合理因此都有了解释,但,为什么呢?

  牧云归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没有注意到南宫玄后面说了什么,直到南宫玄说要送她回去,牧云归才回过神,摇头:“不必,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我自己足矣。”

  南宫玄内门里还有事,确实没时间陪牧云归。他又嘱咐了几句,就先走了。

  牧云归慢悠悠从树林后走出来,她心里有事,一路上心不在焉。走过一株树时,旁边忽然传来声音:“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牧云归下意识回头,发现江少辞竟然还在。她意外,脱口而出:“你怎么没走?”

  江少辞就气这件事呢,牧云归还敢提。江少辞冷笑了一声,说:“怎么,怕我耽误你们叙旧?”

  牧云归提不起兴致,随便道了声“别闹”,就又垂眸想自己的事情。江少辞一口气差点憋死,行,她不说话,他还懒得问呢!

  两人走在山路上,一路静悄悄的,无人吱声。眼看学舍到了,牧云归用禁制开门,江少辞不在意般问:“你们说什么了,为什么用了那么久?”

  牧云归开门的手怔了一下,奇怪反问:“谁?”

  江少辞眯了眯眼,心想牧云归一定是故意的。但是,她以为装傻充愣就能瞒过江少辞吗?呵,太天真了,江少辞暗暗磨牙,穷追不舍问:“还能是谁,今日叫你离开那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