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干咳一声,道:“主公已经派人去游说了?”
朱元璋点头:“陈友谅去年十二月自称为汉王时,我已经派杨宪去了。他带的金银已经撒完,不日就该回来了。”
刘基十分满意:“主公英明!”
难得被刘基夸一句,朱元璋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他挠挠头,道:“我就打仗上特别有天赋,嘿嘿。”
刘基刚扬起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了。
他刚想着主公在打仗的时候挺有主公模样,这一声“嘿嘿”就差点让他破了功。
刘基深呼吸了一下,压下对朱元璋的不满,道:“我们也不能完全指望张士诚不出兵。主公应该派兵截断陈友谅和张士诚可能联合的通道。”
朱元璋细思了一会儿,指着地图道:“广信府如何?”
刘基凑上前,仔细在地图前比划,道:“可!”
朱元璋道:“胡大海,明日出发,直取广信府。”
胡大海道:“是!”
刘基虽刚加入朱元璋麾下,但朱元璋信任他,朱元璋的下属们非常信任朱元璋,朱元璋信任谁,他们就信任谁,并无资历偏见。
何况,朱元璋麾下终于有了正经谋士,不是将领们自己凭靠天赋和直觉打仗,他们感觉还蛮新鲜的。
朱元璋更满意。
终于有人跟上自己的思路了。不像李先生,后勤一把好手,但一旦用兵多过三路,李先生的脑子就会打结。
术业有专攻啊,刘基虽然招人厌恶,但当谋士还算合格。
刘基定下了大方向,章溢、叶琛才开始出谋献策。
刘基擅长谋划大势,他们二人擅长具体战役推演和谋算。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咬牙派出叶琛,让叶琛跟随胡大海,随军献策。
攻占广信府事关重大,若张士诚脑子出问题非要联合陈友谅攻打应天,广信府是否在朱元璋手中,几乎就关系应天存亡。即使朱元璋担心阵前刀枪无眼,伤了他为数不多的重要文人下属,也把叶琛的双手珍重无比地交到了胡大海手中。
胡大海脑袋一抽,道:“大帅,你这个动作有点像老父亲嫁闺女。”
朱元璋骂道:“你他妈想挨军棍是不是?!快和景渊道歉!”
叶琛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胡将军,我这新妇得用不得用?”
胡大海把叶琛的手一甩,“噌噌噌”往后退了几步。
叶琛大笑。
朱元璋茫然地转头看向自己的文人智囊们。
宋濂忍着笑道:“这首诗是唐代朱庆馀的《近试上张籍水部》,以新妇自比,向主考官张籍自荐。”
王袆拉住胡大海:“胡将军,这时候你应该回答,‘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这是张籍回复的《酬朱庆馀》。快,跟着我念,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别怂。”
胡大海黑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把王袆推开,抱头蹲下:“还是你们文人玩得花!我不行!我不可以!你们都不觉得羞耻吗?!”
众文人莞尔,众心腹武将纷纷大笑,朱元璋也忍俊不禁。
明明陈友谅都大军压下,朱元璋的盔甲已经穿上,吃住都在城外军营中,军帐中居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一点都不像大战在即。
只有李善长板着脸在那拍桌子:“严肃点,严肃点!谈正事呢!谈完正事再笑!”
于是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继续谈正事。
当细节敲定,将领们将要各自领命离开时,朱元璋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他叫住前年才归顺的元将康茂才,道:“听闻你和陈友谅曾是旧友?”
康茂才背后冷汗都冒了出来:“大帅!我绝无二意!”
朱元璋拍着他的肩膀,道:“我知道,我知道,放轻松点。你去给陈友谅写信,说你要反了我,约定和陈友谅里应外合,共同图谋应天。”
康茂才还没回答,刘基纳闷道:“主公,你这计谋也太简陋了。陈友谅会中计?”
朱元璋道:“就写封信而已,陈友谅信了最好,我们就不用去算陈友谅行军路线,伯温你诱敌深入的计谋直接就能用。如果陈友谅不信,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一步闲棋而已。”
旁边李善长幽幽道:“我倒是觉得,陈友谅十有八、九会中计。”
刘基疑惑:“为何?”李先生不善军谋吧?
李善长抱怨道:“你们不知道主公在外面的名声有多可怕,骂主公的诗文都可以把主公埋起来了。所以主公麾下将领背叛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众人沉默,然后齐齐大笑。
被朱元璋吓了一跳的康茂才也不由乐了:“主公,你真不怕我反了你?李公说,你在外面名声可差了。”
朱元璋笑着道:“你说你屡败于我是天命,我饶你不死,你效犬马之劳。你是个好汉子,我信你。”
康茂才乐道:“有大帅你这句‘信我’,我这就写信去!写什么?”
朱元璋看向刘基:“伯温,你帮他想一封信。”
刘基笑着拱手:“是,主公。”
拱手后,刘基察觉自己笑了,立刻把嘴角撇下。
他怎么能因为主公在外形象受损而发笑?这不可以!
……
朱元璋再次离开家,陈标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应天府城中店铺已经几乎全部关门,只有陈家开了几个保障基本生活的店铺。
百姓们在城郊有田的,都回到了自己田地旁的小屋里。
他们挖了地窖,修筑了土阁楼,手上握着简陋的武器,每日轮番在村庄巡逻。
朱元璋把井田制和他之前制定的民兵制度结合起来,在农闲时常组织民兵操练。街道上也时常有甲士巡逻,百姓们不再在街上闲逛,热闹的应天城变得十分肃穆寂静。
陈标去扬州的时候,扬州已经被打下来,虽有尸骸未收敛完毕,但整体很安全,陈标见惯了死人后,就没有不安。
现在应天城中的气氛,让陈标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何为乱世、何为战争。
就算有另一个陈标的记忆,他也不由慌了起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就算有后世那个陈标的记忆,但那个陈标生长在非常和平的国度,说不定还没有“六岁的陈标”更习惯乱世。
如果说陈标在自家爹刚离开家的时候只是淡淡的恐慌,当马秀英离开的时候,这恐慌就变成了恐惧。
陈友谅是在闰五月大举南下,离马秀英生产不到两月。
虽然马秀英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完全不够她的身体养好。她生下的两个儿子也还病病歪歪,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她却决定离开孩子们,踏上战场。
陈标第一次拽着他娘的袖口,阻止他娘离开家。
马秀英俯身抱住泪眼汪汪无声哽咽的大儿子,轻轻抚摸着大儿子的头顶:“标儿,如果应天保不住,我们就没有家了。好好看家,娘去去就回,带着你爹一起回来。”
陈标抓着马秀英肩膀的布料,声音颤抖:“娘必须去吗?就算差了娘,也没关系啊。前线刚帮忙的妇女那么多,我捐钱捐东西替代娘,我和大帅说,娘不要去……”
马秀英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顶:“不可以,我必须去。不是大帅叫我去,是娘想去。娘必须去,娘要保护你爹,保护你们,保护应天城的百姓。”
马秀英松开怀抱,蹲在地上,温柔地擦拭陈标的眼泪:“标儿,只要大帅赢了,娘和你爹立刻就能回来;如果大帅输了,你不要管你爹你娘,和姑父立刻逃走。入山也好,出海也好,不要惦记着爹娘,跑得越远越好。”
陈标死死拽着马秀英的衣袖,不肯松手。
马秀英叹了口气,没有训斥陈标,只是再次温柔地把陈标抱进怀里,轻轻抚摸陈标的脑袋。
一下、两下、三下……马秀英的腿渐渐蹲得失去了知觉。
陈标的小手慢慢松开了马秀英的衣袖,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他轻轻推了一下马秀英,然后叫人支撑着腿麻了的马秀英站起来。
陈标使劲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得像兔子一样红,眼泪终于止住了。
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道:“娘,你放心。我可厉害了,家里一切事不用操心!”
马秀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想要再抱抱儿子,最终还是抑制住自己的不舍,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陈标站在门口许久,久得陈樉午觉睡醒满屋子找娘找哥。
“哥哥!娘呢?!”陈樉朝着陈标扑过来。
李贞赶紧拉住陈樉,怕陈樉把发呆的陈标扑地上摔个屁股墩。
陈标回过神:“娘去帮爹了。”
陈樉愣了愣,小声道:“娘又离开了?”
他瘪嘴,垂着脑袋,气呼呼地跺脚:“哼,走就走,不稀罕!”
陈标牵着陈樉的手,道:“樉儿,陈友谅要打应天,你懂这个意思吗?”
陈樉瘪嘴:“嗯?”
陈标道:“如果陈友谅打下应天,我们一家人就要到处躲藏,就再也没有家了。”
陈樉瘪起的嘴慢慢张大:“啊?”
陈标深呼吸了几下,表情终于变得平静:“我们爹和娘是去打陈友谅了。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现在外面很乱很乱,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爹娘是为了让我们能有一个安全的家,才离开我们……”
陈樉还小。他这么小的孩子,或许家长不会和他说大道理。
但陈标不管弟弟能不能听懂,他都会和弟弟好好阐述道理,把弟弟当成年人看待。
就算弟弟现在不懂,他总会懂。把弟弟当无知孩童,让弟弟以为爹娘抛弃他,才是对弟弟不负责。
陈标牵着陈樉的手,一边解释爹娘现在要做的事,将要遭遇的危险,还有娘身体不好却毅然决然离开时自己的难过和担忧……
陈樉突然停下了脚步:“哥哥……”
陈标偏头:“嗯?”
陈樉松开陈标的手,扑上去紧紧抱住陈标:“哥哥!别哭!别怕!我保护你!”
陈标愣住。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又哭了。
原来人有的时候真的会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陈标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做点什么,快点结束这个乱世的迫切心理。
……
马秀英穿上皮甲,在胳膊上系上红巾,身后壮硕妇人展开旗帜,旗帜上书二字——“秀英”。
她接过旗帜,回头看向运粮的妇人们:“出发!”


第45章 老子一斧头劈死他
陈标只知道陈友谅和朱元璋大战,不知道这段历史具体的细节,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了许多,现实仍旧与史书中无限接近。
张士诚假意接受陈友谅共同出兵邀请,却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
康茂才假意写信给陈友谅商议里应外合,实际上是引陈友谅入包围圈。
陈友谅都信了。
他志得意满,认为自己仿佛有神灵相助,想要什么就来什么。开着大船,信心十足朝着康茂才所说的应天城外“江东木桥”处汇合,结果木桥变成了石桥,把他的船队堵住了。
陈友谅这才发现不对劲。
陈友谅派去的和康茂才通信的使者两股战战。
他从应天返回的时候特意踩了点,这里明明是木桥啊!
如果这里还是木桥,陈友谅就算没找到接应的康茂才,一把火飞速烧掉木桥,船还能继续往应天开。
现在江东木桥变成了崭新的江东石桥,陈友谅就只能黑着脸返航绕道。
这一绕道,就一头撞进了朱元璋的包围圈。
更惨的是,朱元璋算好了涨落潮的时间,又计算了陈友谅返航的时间。陈友谅到埋伏地点的时候,正好遇上落潮。
陈友谅那些豪华的大船都搁浅了,没钱没工匠造大船的朱元璋的小船得意洋洋来回穿梭,打得陈友谅抱头鼠窜。
可惜,陈友谅打仗不行,逃命技术一流,朱元璋没逮住陈友谅逃命的小船,放虎归山,气得捶胸顿足。
汤和笑呵呵道:“老大老大,别跺脚了!几百艘大船呢!”
朱元璋看到岸上搁浅的那些完好无损的大船,这才露出笑容。
平江(苏州)城中,坐等前线消息的张士诚得知陈友谅攻打朱元璋的消息时,顺带得到了陈友谅惨败的消息。
陈友谅刚到应天城郊就落败,前后不到一天时间。
张士诚还没穿上盔甲,将领们甚至还在和张士诚讨价还价这次出征要什么赏赐,陈友谅就败了?
探子道:“是,陈友谅中了埋伏,又恰逢落潮,顷刻大败。朱元璋已经亲率大军追击陈友谅。”
张士诚目瞪口呆:“陈友谅是傻的吗?他和朱元璋兵力如此悬殊,朱元璋还没有大船,他还能自己把船开到浅滩搁浅,自寻死路?!”
张士诚被刺激地跳起来,背着手弓着背在原地不断绕圈圈。
“一天?就一天?说好的势均力敌呢!”
“还好老子没去!”
“不对,老子要去也是得到陈友谅攻打应天城的消息再出兵啊!我他妈得到消息的时候陈友谅已经败了!”
“朱元璋这什么狗屎运?这样都能赢?!”
张士信幽幽道:“他们还说什么陈友谅是枭雄,狗熊都比他厉害。”
张士信非常不满。他想攻打浙东抢美女啊,那群文人非说陈友谅才是劲敌,不可以帮助陈友谅灭朱元璋。
看看,这叫劲敌?!
张士诚停下脚步,瞪了张士信一眼。
张士信瞪了回去:“哥,趁着朱元璋追着陈友谅屁股打,我们也踹朱元璋屁股如何?我们要和士德报仇啊!”
张士诚拆穿他弟弟:“你和我说浙东有钱有女人,让我去打,我信你的理由。提给士德报仇,你自己信吗?别提什么报仇,不然我投降元朝不就更没立场了?”
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曾为朱元璋俘虏。朱元璋要用张士德换五十万石粮食,张士诚不理睬朱元璋。
后来说张士德偷偷给张士诚写信,让张士诚投降元朝,然后自己绝食而亡。
张士诚是这么说的。
且不说被朱元璋关起来的重要俘虏张士德如何偷偷将信送出去。就当这是真的,这仇还真记不到朱元璋头上。
若说报仇,高邮之战元军几乎把跟随张士诚起义的兄弟们和支持张士诚的盐民们都屠光了,张士诚的亲戚也死了好几个,他不还是投降元朝,给元朝输送粮食?
乱世就是这样,你打我我打你。张士诚要记仇,早就不顾一切地攻打当时还很弱的朱元璋了。
其实偶尔张士诚还是想为弟弟报仇。但是杭州城和平江城的生活实在是太舒服了,他最近有点发福,以前的盔甲快套不上了。
唉,等下次吧。
张士信:“好吧,哥你说的确实才是我真实的理由。打吗?”
张士诚白了他弟一眼:“好啊,打。我给你兵,你去打。”
张士信立刻讪讪道:“那算了。”
张士诚骂道:“你就这出息?!”
张士诚骂完弟弟,换了一身文人长衫,美美地学着那些风流才子扑上了粉,才召集群贤,询问对策。
陈友谅气势汹汹攻打应天,结果只一天便落败。张士诚的群贤得知这个消息时都面面相觑,惶恐不安。
施耳、陈基等正经的幕僚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黯然的神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朱元璋胜得如此不合常理,莫非是天意?
施耳深呼吸,打断满口“唉,我也没办法,陈友谅败得太快,我都不知道能做什么好了”的张士诚,道:“主公!请立刻派遣探子,打探陈友谅和朱元璋大战的细节!”
正在摆烂的张士诚愣了一下,忙点头:“啊,好,好。”
陈基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如老僧入定。
……
应天城的围解了,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繁盛,但陈家的气氛还是很压抑。
朱元璋全军出击,痛打落水狗。陈标他爹他娘都随军出征,没有回来。
陈国瑞仍旧神神秘秘,不知道进了哪路军当影子将军;陈标他娘应该进了秀英夫人的女子后勤队,只是不知道是缝衣服还是运粮。
陈标希望他娘在缝衣服,别去运粮。运粮太苦了,娘的身体可能受不了。
应天城内文官武将倾巢出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虽然城中有将领坐镇,但那些将二代们地位实在是太高,将领有点不敢管。
于是应天城内出现了多起治安事件,甚至有人想去陈家女子工坊耍流氓。
陈标本来心情就不好,听闻此事后炸了毛。
他气冲冲问道:“镇守应天的将领是谁?我爹认识吗?!”
李贞道:“认识。镇守应天的将军叫花云,虽不是你爹发小,但也同为濠州人。我让他来家里找你。”
陈标摇头:“他是长辈,我去拜见他。”
李贞想,你去拜见他,他怕不是得吓死。
但李贞很想看到那位勇猛的黑将军被吓得黑脸变白的场景,于是很高兴地带着陈标直接去了大帅府。
花云在至正十三年(1353年)提着一把剑投奔朱元璋后,就因忠勇颇受朱元璋信任,曾为朱元璋亲卫首领,一直宿卫左右。
至正十七年(1357年),朱元璋在太平府建立行枢密院,花云才离开朱元璋,替朱元璋镇守太平府。之后他的亲眷都在太平府安了家,在应天的宅子没住人。
陈友谅攻打太平府,虽朱元璋早有防备,花云在突围时仍旧受伤,手臂吊在脖子上,不知道能不能长好。
朱元璋担心别人把花云照顾不周,让花云住大帅府,坐镇应天府。
花云的义子、也是朱元璋的义子花文逊也受了伤,虽没断胳膊断腿,但失血过多,现在还躺着。
父子俩都住在大帅府,愁眉苦脸地帮朱元璋打理应天府诸事。
黑脸花云沮丧道:“大帅怎么不留个文人给我?连许瑗和王鼎都跟着大帅跑了!”
太平知府许瑗、太平院判王鼎和花云同城为官,一同安全撤退。两文人虽也有杀敌突围,但不像花云和花文逊一样赤膊打头阵,所以没受严重的伤。
他俩一听陈友谅打应天,立刻屁颠屁颠跟着大帅跑了,一点同僚情都没有。
花文逊有气无力道:“干爹,我还养伤呢,你别压榨我啊,自己看行不行?”
花云骂道:“谁没受伤!反正你躺着也是躺着,快来帮我看文书!哎哟,头好痛。小时候为什么我娘教我识字?如果我不识字,大帅就不会连个文人都舍不得留给我。”
花文逊心道,你敢当着干奶奶牌位说这句话吗?
花云正骂骂咧咧,他原本的下属、朱元璋的亲兵急匆匆来报:“将军!陈家来人告状!说有人砸陈家的场子!”
花云看文书看得脑袋不清楚:“陈家?哪个陈家?怎么直接来大帅府,不递文书?陈德家的?还是陈恒家的?他们自己打回去行不行?别烦我。”
花云所说陈德、陈恒,都是至正十三年投奔朱元璋的濠州穷兄弟。
亲兵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装成气若游丝,以逃避文书的花文逊,不好直说。
他道:“就是那个陈家,陈国瑞家的。”
花云离开应天好几年,亲兵一说“陈国瑞”,他还没回过神。
花文逊先反应过来,怒道:“我兄弟文正家?谁敢欺负他们?把我的银枪……哎哟!”
花云丢掉文书,单手把试图从床上爬起来的花文逊按了下去:“等等,什么文正?什么陈国瑞……”
亲兵见花将军的脑子完全糊涂了,不住提醒:“就是将军你的老乡,陈国瑞啊!陈家标儿来了!陈国瑞的大儿子陈标,来大帅府找将军你哭诉有人欺负他们陈家!”
花文逊再次挣扎着爬起来:“标儿?!文正和文忠那个可乖巧可聪明的弟弟?!谁敢欺负他,把我的银枪……哎哟!”
花云把花文逊的脑袋狠狠按了回去,跳起来大怒道:“把老子的斧头拿来!谁欺负标儿,老子一斧头劈死他!”


第46章 花云将军非常委屈
花文逊被花云连按两次脑袋,按得脑袋真的懵了。
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再次挣扎着想爬起来,就看见花云单手拎着他的大战斧,满脸狰狞地冲了出去。
花文逊吓得连鞋都没穿,不顾身上伤口崩裂,急忙追出去:“干爹!干爹!斧头放下!别吓着标儿!”
干爹你干什么啊!标儿看到你拎着斧头满脸狰狞跑出来,肯定会被你吓哭!
花云冲得太快,重伤的花文逊没跟上。
陈标坐在椅子上,小短腿悬空,无聊得脚尖一会儿翘起来,一会儿放下去时,突然听到一声雷霆咆哮。
“标儿!谁欺负你!我砍死他!!!”
陈标被这一声咆哮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猛地抬头。
一个皮肤粗黑、满脸狰狞的彪形大汉,单手拎着一把比陈标还大的战斧,就像是一头人型凶兽一样冲了进来。
陈标眼睛瞪得眼珠子快从眼眶里蹦出来,手脚僵直,心跳如擂,意识出现了短暂空白。
李贞大惊失色,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横跨一步护在陈标身前:“花将军!止步!”
花云被李贞一吼,一个急刹车,因为惯性撞到了李贞身上。
李贞很努力挡住花云,但还是后退了几步。
陈标在李贞后退的时候回过神,吓得像一只受惊的小奶猫,小短腿一缩,“嗷”的一声站到椅子上,跳到桌子上,然后身手矫捷地爬到桌子旁的多宝柜上,蹲在柜子顶部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花云张大嘴:“……”
听到陈标的惨叫,李贞连忙转身回头,然后:“……”
其他亲兵先“……”,然后默默转过身体,肩膀微微颤抖。
花云结结巴巴道:“标、标儿身手真敏捷。”
李贞焦急道:“标儿,快下来!别摔着!你怎么上去的?”
花云和李贞看向多宝阁侧边突出的雕饰。
嗯,这个突出的雕饰有点像木梯子。
花云立刻道:“我现在就把这个雕饰削平!”
陈标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往后退,背后紧紧贴着墙,抑制不住颤抖。
好好好好好可怕!就算我是穿越者也顶不住!
这是猛张飞还是猛李逵?张飞还是李逵曾经大喝一声把人吓死的事,可能是真的!
陈标那小心脏啊,跳得耳膜都疼了。
李贞骂道:“花将军,请你闭嘴吧!你在战场上嚎这么一嗓子,都能把敌人吓死。你认为标儿能经得住你一嗓子?你还拎着斧头来,要是标儿被你吓出好歹,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花云看着满脸惊恐,背部紧紧贴着墙壁的陈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斧头,恍然大悟:“啊,我吓到标儿了?!”
李贞:“……”
瑟瑟发抖的陈标:“?”
你现在才发现啊!
花云手一松,斧头“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作为一个黑脸猛汉,居然眼泪飚了出来:“对、对不住啊,我没想吓唬你。我就是听有人欺负你,有点着急……”
花云结结巴巴,手足无措,连肩膀都缩了起来,看上去可怜极了。
陈标身上的颤抖渐渐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陈标看到花云这满脸颓然、连连道歉的模样,心里有点难受。
他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吓出来的汗珠,小心翼翼爬到柜子边缘:“花、花叔叔,我下不去了,能抱我下来吗?”
陈标对花云伸出手。
李贞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无奈又自豪的笑容。
花云愣了一下,使劲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敢置信道:“我抱你下来?”
陈标点头:“麻烦花叔叔了。”
花云看向李贞。
李贞道:“标儿让你把他抱下来,你愣着干什么?怎么,单手抱不了?”
被吓得失去了正常判断力的陈标,这才意识到花云有只手吊在脖子上,立刻懊恼道:“抱歉,我没看到花叔叔手受伤了。我自己下来……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