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屿》
作者: 白羽摘雕弓

  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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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修仙日常,节奏缓,群像,狗血,年龄差,男妈妈,酸甜交织,极限拉扯,性张力练习
*男主是师兄
*女主在升级流,男主在古早虐,其余人在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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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仙宗小师妹徐千屿死后方知,自己是一本锦鲤文中的女配。
她这一生心高气傲,修炼刻苦,无奈屡屡倒霉,不成大器。爱上大反派魔王,倒贴半本书,甚至为他背叛师门,真心奉上,却被一剑击杀,掉落山崖。
锦鲤女主陆呦,每天只用躺着,天赋,宝物,气运,男人,纷至沓来。徐千屿视为珍宝的师兄,师弟,爱人,全都是被锦鲤吸引来的鱼,而她自己,大概是天选之女的对照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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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重生女配,徐千屿理应手握剧本,用尽机心,然而书中世界时空意外延误,千屿睁眼时,已在凡间被娇养成了大小姐,性格比前世更骄纵,纨绔,不受任何人影响。
系统捂脸:……这波完了。
然而后来……
锦鲤女主:?发疯了吧,卷死谁了???
系统:求求你别再升级了!!也看看恋爱线吧小千,全靠你带飞了QAQ
黑化大魔王挥舞着皮鞭走来,
哭得鼻尖红红的徐千屿也冲他掏出了皮鞭。
大魔王:?
大魔王:撞号了?
徐千屿冷着脸看向师弟:重色轻友的人不配当我兄弟,只配当狗。
师弟欲哭无泪:呜呜,汪汪,理理我好嘛?
至于师兄么……
前世徐千屿觉得他洁净清冷如谪仙,如今悟了,大道于他,不是信仰,只是目的。一个藏得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批美人。
然而遇上她,这小心行驶的船,终是翻了。
*非正统修仙,剧情狗血莫细究
*感情线事业线6:4,总体甜文,自割腿肉,俗套但图俺喜欢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千屿,沈溯微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锦鲤文女配重生后:勿扰飞升
立意:认真生活,劳动致富

  作品简评:
十四岁的水家小姐徐千屿由噩梦得知自己的前世:她曾经是蓬莱仙宗弟子,小师妹陆呦的出现,抢夺了她身边所有人的注意力;她爱上了魔王谢妄真,却惨遭背叛。今生徐千屿决定不入仙门,却仍然被师兄沈溯微带回蓬莱,阴差阳错地踏上修仙之路。斗魔犬、杀蛊婆、诛巨蟒、伏雪妖,她在历练和冒险中成长,也与故人重新相识,相知,逐渐揭开了世界重置的真相……作者笔下的CP模式新颖,两个极具复杂度的个体产生火花四射的碰撞:他们既是携手共进的同门伙伴,也是势均力敌的男与女,更是相互依存的锋刃与剑鞘,绵中有力,缠绵悱恻,打动人心。


第1章 前缘(一)
徐千屿跑了。
确切地说,她怀揣着蓬莱眼下紧要的至宝“魔骨”,只身逃出了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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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低垂,从四穹盖下。朔风猛刮过树杈,一阵折断的响动,仿佛野兽的嗥叫。
她弃了烧尽灵石的巨鸢,和装在巨鸢上的全部行李,在林中摸黑疾走。
这一路枝枝杈杈快速后退,风动松尖,四面无人。
紧绷,慌乱,喘息,深一脚浅一脚。
四面忽而由晦转明,照亮她那一对双髻,徐千屿警觉地望天。
浓云缓缓散开一个缺口。
那是修仙人恶战的灵气残留,在空中形成了经久不散的漩涡,像一只死气沉沉的眼,从天上冷冰冰地凝视着她。
纵然徐千屿一向骄狂,看到此处,也觉得心虚一瞬。她正提着裙子过河,一脚踩在石头缝隙,气力不支,连人带剑扑倒在溪水中,将水花溅出老高。
冰凉的溪水同脸上身上的热气对撞,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徐千屿的睫毛颤了两颤,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倒影。
水中倒影一张面无人色的脸。散落的发丝卷曲着黏在脸庞上,唇边、脸颊满是斑驳的血渍,混杂着汗水、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唯一双黢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
徐千屿盯着水中人看了片刻,难以容忍自己的狼狈,不顾伤口刺痛,鞠起水洗脸。揉了两把,才使这张脸大致现出本来的模样。
十七岁的少女,皮肤雪白,额心有一点赤红朱砂,不是点上去的,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使这张脸凭空生出股端丽的意味;一双眼睛阔而明亮,睫毛长而浓密,悬着的水珠正从上面滴落下来。
她的眼睛,很像某种奢华易碎的宝珠,颇为倨傲,叫人难以亲近。
右边脸蛋上,却有几点肿起的指印。她皮肤薄,痕迹便分外惹眼。
徐千屿抬袖擦脸时候不慎碰到伤处,倒吸一口冷气,皱起眉,觉得烦。
纵然她这些年嘴欠、手欠、连眼神都欠,多的是人看她不顺眼,但一仗着师兄沈溯微在侧,二仗着自身修为高,到底没有被人打过脸。
——而打她的这个人,正是她师兄沈溯微。
她出来之前,点了迷幻香暗算师兄,怕师兄有后手,还提前在他茶里下了药,然后趁他无力反抗,从他怀里摸走了她要的东西。
魔骨顾名而思义,是魔王的一块尾骨,内里存留着魔王的全部修为。
承装魔骨的盒子,原本据说保存在流英阁内,等待着其他宗门的长老前来观瞻。但徐千屿没有去流英阁盗取。
她知道以师尊徐冰来的多诈性子,如此惹人忌讳的东西,不大可能堂而皇之昭告天下,而从来都是交给最妥帖的人。
这个最妥帖的人,是她的师兄沈溯微。
她的计划临时起意,原本漏洞百出,但巧沈溯微刚从妖域回来,身上伤未好全,师门上下也没想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贴身抢沈溯微的东西,竟叫她一举成功。
沈溯微自然也没想到。
他纯属阴沟翻船。
道袍委地时,他剩下一点力气,本可以掐她脖子,或者击她的命脉,她做好了准备,谁知他只是尽力伸出手,在她翻箱倒柜时触到了她的袖子,然后猛然收紧,用力将她一把拽到面前,脆生生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不含丝毫内力,意外地没有打折她的脖子,只拍在面皮上,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教她瘫坐在地上,半晌没回过味来,心内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要脸么?”
她清晰地听到了这三字,这才震惊地抬起头。
师兄并未看她。他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嘴唇微抿。那一双如蝶翅般优美的双目弧度下,落下一小块睫毛的阴影。
方才他打了她的手蜷在袖子里,从衣袖的弧度看出,他攥紧了指节,用力得微微颤抖,是在忍耐。
看不见的寥落杀气,在整个室内冲撞,逼得室内的纱帐都翻滚而起,配合着外面电闪雷鸣。
沈溯微为人处世清冷克制,处处留有分寸,颇有君子之风,多数时间,甚至是漠然的:与他无干的事情,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徐千屿从没见过他言行刻薄,又何况如此失态。
眼下的场景像做梦似的暗沉,混乱,光怪陆离。
看他气成这样,徐千屿心内惶恐。但合该如此:她这么做,属实是坑惨了师兄。
沈溯微很少办砸事情。这次若丢了魔骨,师尊一定会要他好看。
然而,这一巴掌惊醒了她,令她恍惚明白:她所做的这件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从她下药开始,就注定与过去的日子相诀了。
这么一想,她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往沈溯微怀里的芥子金珠内探去。沈溯微对她不设封印,故而她的抢劫畅通无阻。
盒子不慎落在地上,里面的一截不起眼的焦黑之物落在一边。惊恐之中,徐千屿俯身摸索,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将它捡拾在手。
“徐千屿。”然而沈溯微的声音又迎头砸下,既轻又寒凉,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便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任她翻捡。
徐千屿抬头时,他的眼睛豁然睁开,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有一种过分的洁净:黑的如乌玉,白的如冰雪,倒映着森严规矩,大道无情:“你出了这个门,便是叛出师门。下次见面,我会杀你。”
徐千屿手一抖。
大约这就是正道对邪道的震慑,师兄已经不抵抗了,她却手抖得东西都拿不住。
徐千屿曾在背地里听到二师兄嚼舌根,说三师兄沈溯微是师门的剑、师尊的狗。做他的师妹十年,已知道他感情淡漠,事以师门清誉为先。如今她有辱师门,便知道他说到做到,不会留情。
就连看她的眼神,也切换得如此之快。
心里有一瞬间的酸楚。
但是,此时厌恶她的人,还少么?
几年前进了蓬莱的小师妹陆呦,就像一面镜子。徐千屿见了旁人怎么对待陆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世上,可能从来没有一个真心喜爱她的人。
这口气出不来,她疑问,失态,做跳梁小丑,已经难受得太久。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回到了她身上。
哪怕是杀她之前的仇恨目光,也使她有一种久违的,爽快的感觉。
“叛就叛呗。”她终于成功地抓起魔骨,丢下这句混不吝的话,心一横,头也不回地破窗而出。
……
从蓬莱出来,一路向北,一天一夜,身体疲乏磨去了她所有的情绪。这一跤摔下去,跑不动了。幸而已经到无妄崖范围内,她猜想谢妄真就藏匿在附近,只是需要找一找。
徐千屿取了些水解渴。又扯下一块衬裙布料,拾起自己那把染了血的细窄长剑“败雪”擦拭,却不敢全然放松警惕,而是藉由剑面的反射,留意身后的情形。
怕什么来什么。
剑面上光影一晃,徐千屿的睫毛在眼梢一扫,人已经闻风而动,瞬间闪出几尺开外。
一只森白的骨手,照着她后脑抓来,徐千屿反应极快地将它格在半空。五个白骨指被狠撞了一下,却毫发无损,咔嚓一声捏住剑刃。
“剑是好剑,可惜带了个‘败’字,多少晦气。”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
剑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一压,徐千屿被迫直面来人。黑纱斗笠之下一幅森白的骷髅,追兵是蓬莱戒律堂的长老花青伞,她是罕见的以妖入道。
花青伞长相骇人,吐出的却是妖娆的女声:“以前只知道你任性,倒没看出你有这等胆子,竟敢盗走魔骨,戕害同门,真让人刮目相看。”
戒律堂的人善寻踪追捕,他们追上来,旁人也便不远了。
徐千屿心知不好,一面打量她,一面拖延时间,或许藏匿在某个草丛的谢妄真能听到响动看到她,知道她来救他,这样她也不算白来。
“怎么是你?”
“不然你期望是谁?等你师兄?”花青伞笑道,“那要多谢你的迷幻香了。你沈师兄叫你暗算,这会儿还在境中没醒,陆师妹在照顾他。你得庆幸是我,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留个全尸?
这倒是真的,徐千屿想。走的时候,师兄放过话的。
——算了,何必想这些晦气事。
上天雷霆大怒,将花青伞斗笠黑纱吹开,两只黑洞洞的骷髅眼,深不见底,一道闪电劈开浓云,更照得面前黑影如鬼魅,五指幻化成影。徐千屿步步后退。
徐千屿的剑很快,慌张时候尤见本事,果然是沈三师兄一脉相承的君子剑法,十分漂亮,叫白骨爪切碎了首尾招式,仍如流光照雪。
然而森白骨指如新枝迸发,指上生刺,刺上又生刺,转瞬间连成了棘条,将徐千屿的剑刃卷住,往旁边一甩,力道极大,直接将她连人带剑勾进了水泊里。
徐千屿只觉得面上一热,随即是刺痛。
“让我瞧瞧。”花青伞素来残忍,见那少女半截鬓发削散下来,黑红的血从捂着脸的指缝里流出来,便笑道,“呀,真美,这小脸怕是不能恢复如初了。”
随后是怒喝:“怎么,一次假成婚而已,把你脑子成坏了,还真当自己是‘师叔’的新娘子,师门都不要了?”
徐千屿身着雪白弟子服,梳着两髻,发髻上还有没来得及摘下来的春杏花,一边两朵,怎么看怎么是个略带骄矜的姑娘,此时抬眼,看向对方的眼神,却显出些狠毒戾气。
“师叔的新娘子”——这句话刺痛了她。
她腰间冷不丁如飞絮般旋出七张符纸,划出几根金线,冲花青伞轰来,这便是要同归于尽了。
岂料花青伞右手竖于胸前,左手一拢,便将几张符纸尽数收于掌中,飞快地以指在上面写写画画,又张开手猛地一推。
漂浮在空中的符纸瞬间化成个青紫色的火球,徐千屿倒退不及,瞬间被热浪掀翻出去,“哗啦”一声摔进不远处的溪流内。
“老娘可是符修出身,让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废物长长见识。”
花青伞踏水而来。她知道徐千屿不过是个筑基,哪里打得过她一个百十年方成的元君修为?能抵抗这么久已经够令人惊讶,方才那一下,她浑身几百根骨头也碎掉了大半,怕只有痛哭流涕的份,语气便也和缓下来:
“不怪你。女大思春。只不过,为了男人折了自己一身修为,到底是没出息。若是想让我看得起你,便将功折罪,交出魔骨,跟我回戒律堂去,我赏你个全尸。”
她一步一步走到徐千屿面前。
放狠话是放狠话,她本意是不想杀徐千屿的,除非她太不识抬举。
徐千屿脸色惨白,眸光涣散地看着她,忽而眼神一转,看向她身后,“师叔?”
花青伞迅速回头,身后空空,只有浓云急雨,明白自己被小小伎俩耍了,怒不可遏,“你!”
只是这一回眸功夫,水泊里那如断线木偶的影子挣扎着翻过了身,连爬带游,又跑出去好几尺。
花青伞追到跟前,看一眼水中融开的浅红里,飘着一朵枯萎的杏花,又瞧前方努力爬行的背影,有些讶异。
恋爱脑也见过不少,这么硬气的头回。
偏偏是个恋爱脑,这多可惜。
……
……
徐千屿并非仙门中人,而是从凡间被挑中,带到蓬莱的幼童之一。
修仙是童子功,越早越好。四大仙门,每年会从凡间择有灵根的幼童上山,五岁为佳,七岁尚可,九岁……九岁便是一般外门的师兄找洒扫弟子也不大会选的了。
而徐千屿便是这个例外。
被掌门师尊徐冰来强行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九岁,莫名其妙与家人分离,难受得夜夜痛哭不说,错过了小儿炼气的关键期,资质平平,又对修仙一无所知,饱受了一番冷眼。
拥有这种开端,便知道她能混到宗主内门弟子、有名有姓的如今,于修炼上费了多大心力。
九岁有九岁的好处,徐千屿古灵精怪,开蒙极早,故而上山后的课业便触类旁通,学得飞快。她不排斥修炼,没人理她,只好修炼,以功法上的突飞猛进来弥补自己的焦虑和孤独。
她还有个爱好,那就是组队参加各式各样的“出春”。
每年春天,各仙宗会选拔弟子组成队伍,往九州大陆的各个危险之处去处寻找“冰匙”,这个活动称为“出春”。
传言“冰匙”是天梯的碎片,若是集齐了,可向上打开通天之门,令灵气播撒下界,诛尽邪魔,福泽人间,现在的修仙人士,也能飞升成仙。
她的外公水如山临别时曾嘱咐她,待到成仙,可跨越死生,逆转时间,那时便可以再相见。
她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有个盼头,总比毫无动力好得多。
这是她的目标,也是整个蓬莱上下、所有修仙门派的共同目标,所以她虽不受师尊宠爱,但总会因勤奋刻苦得到关怀和褒奖。
徐千屿的修炼是一本血泪史,回想起来的时候,脑袋里只剩一个泡在汗与泪中的“苦”字。
因为勤学苦练,她慢慢脱离了同日进门的那一批弟子,进入内门,这时,嘲讽与耻笑便渐渐少了,她收到的尊敬和“好意”则越来越多。
她的生活开始好过起来:师兄沈溯微温柔细致,教导她知无不言;徐千屿每日和师弟阮竹清喝酒下棋斗蛐蛐,要么在其他弟子的簇拥中,同他们打打嘴仗。
她在日复一日的春风中抽了条开了花,褪去了那股人见人烦的任性孤僻,长到了十七岁,脱胎换骨,出落成了仙子,旁人看她的眼神,便开始有了柔和、纵容、惊艳、孺慕。
蓬莱弟子这样多,再怎么样也是交到知心朋友的嘛,尤其是她聪明,能打,还长得好看。
在陆呦到来之前,她一直都这样以为。


第2章 前缘(二)
与陆呦的第一次照面,是徐千屿一次出秋回来时。
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多了一床粉红绣桃花的铺盖,窗边多了一对她从未见过的蝴蝶发钗,窗台上摆了几盆灵草,房间笼罩着一股陌生的清甜香气。
她正疑惑,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掀开帘子,告诉她,她走错房间了。
因为这处离后山近,便于采灵草,所以师尊把这间昭月殿送给了她,徐千屿的住所,如今已经被“调整”到了另一边的偏殿。
徐千屿哦了一声,用剑柄挑开帘子,扭头走了。
她一开始并没有将陆呦放在心上,就连陆呦什么模样都没大看清。
岂知后面被占据的,何止是一个房间。
那日她进了门,看见自己的东西全部被打包好,堆在空殿的地上。师兄不在,不知是谁帮她整理行李,动作毛手毛脚:她的衣襟和书信,发钗和胭脂,全部歪歪斜斜堆在一处,有些倾倒洒了出来,脂粉泼了一地的粉红。
她蹲下用指头蘸着胭脂粉划了两下,回忆起方才在昭月殿里的陌生、温暖的甜香,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海岛多雨。当夜,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听起来极响。徐千屿辗转反侧,潮湿难耐,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心里有些委屈。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拜见师尊徐冰来。
她对师尊称不上感情深厚,日日贪睡迟到,就数那日去得早,破天荒地想同师尊说说话。她在帘子后无聊地拿手指画乌龟,都画了几百遍了,童子说徐冰来妖毒侵体未愈,就不见她了,只带了话,嘱咐她好好准备十日后的出春。
千屿不信邪,不久又来了跪一次,童子还是同样说辞:出春之前,加紧修炼,就不必来拜见了。
可是那晚,师弟阮竹清告诉她,陆呦在师尊内室侍奉,突发奇想拿培育的灵草泡茶,不小心解了师尊的妖毒。师尊大悦,把随身的玉笛送给了陆呦。
徐千屿很难提起兴致:“原来是药修,挂不得那日在昭月殿看到不少灵草。”
“她不是药修,莳花弄草只是她的爱好而已。”
然而,师弟又给她当头一击,“师尊说她生来是剑修,只是还未曾有自己的本命剑,但问题不大,师尊说最迟本月底,他会亲自给小师妹挑把适合她的本命剑。”
徐千屿愣了。一是愣这“小师妹”的代称忽然间由自己换了别人。
二是,在她印象中,徐冰来素来高傲,就连他亲生儿子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本命剑都是自己搏来的,她的本命剑“败雪”更别提了:
她落入妖洞厮杀三天三夜,最后剩下一口气爬出洞穴。才得来败雪,满心欢喜地拿给徐冰来看了,他却只淡淡说道:“这剑不合你,既然你强求得了,也便罢了。往后叫师兄指导你好好养剑吧。”叫她失望不已。
他竟然也会出山帮别人挑剑。
徐千屿又细细问过自己闭关时候到底发生什么,陆呦又是有何等惊天动地的大本事,怎么一觉起来,师尊便又收了一个女徒弟。
阮竹清:“陆呦是救了师尊才被带回来的。几个长老都有怨言,毕竟她是被灵越仙宗逐出来的弟子,这样无利于蓬莱名声。他们要见陆呦一面,看是什么样的人迷了掌门的心窍;谁知见了面,她举止天真,秉性纯洁,人人都觉得有眼缘,除了花青伞花长老,其余都抢着要收她为徒。师尊自是不高兴,便做了主,直接将她挂在门下,等年纪一到便收徒大典了。”
“……举止天真,秉性纯洁?”徐千屿疑惑,“就这?”
“同你说,”阮竹清忙换了个姿势,很不满她的鄙薄,“这个小师妹极为可爱,我每次同她说话,就觉得心里好像清泉洗涤过,特别的神清气爽,之后总有好事发生。比如今日,我给小师妹扎了个毽子,小师妹冲我笑了,晚上炼气小周天就破了。”
徐千屿:还有这等好事?
她正愁修为无法进益。若真如此,她能给陆呦扎一百个毽子,让她笑一百次。
但可惜,这个规律在她身上不太奏效。
人与人之间有气场一说。不合便是不合。
不知怎么,她与陆呦相处时总觉别扭;这个小师妹在她面前,也十分害怕。所以她们打交道不多。
徐千屿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照师尊的话说,便是“没心没肺”,她过了许久才发觉,她身边怎么变得空寂萧索,连个人影也没有,就连阮竹清也好久不来了。
徐千屿寻了个空隙去寻他,碰见他和一大群弟子一起,挽着袖子在陆呦的昭月殿一起热热闹闹地培育灵草。
徐千屿在远处打了个呼哨,这是只有她和阮竹清才知道的暗号。以前灵术课上,她只要在窗外吹一下,阮竹清无论多装模作样地听讲,一刻钟后,准能找借口偷偷溜出来与她汇合。
可此时少年正扭脸冲着陆呦笑,三个呼哨过去,他全然没注意到她。
随即,徐千屿的心情变得极为沉重。
因为她发现阮竹清这笑是不一样的。不似他往常面对她那样使坏、机灵,反而略带羞怯和笨拙,似乎有许多苦涩心事难言,而他的一双眼睛里,只装得下眼前的人。
她唯一的朋友,喜欢上了陆呦。
*
徐千屿开始和陆呦正面较劲之初,是在校场见到那把剑。
剑别在陆呦樱粉色的裙带上,通身雪白,乍一看像是另一把败雪。不过徐千屿止住脚步,仔细打量,才发觉陆呦身上的剑明显更长,更宽,上有凸起的暗纹,白光顺着纹路流动,光泽难以遮掩,名曰“伏龙”。
师尊挑的东西果然好品质,她连见都没见过。
徐千屿一向武痴,眼睛都没离开这把剑。操练起来,要选搭档,她指了指陆呦。她要试试这把剑。
陆呦当即面露惨色,其他人也纷纷劝阻,以她的修为对打陆呦,可不是欺负人了?然而徐千屿哪肯听劝,最后,陆呦不愿让旁人为难,愿以带鞘剑与她比试。
看得出陆呦没怎么拿过剑,这把“伏龙”对她来说使得很是吃力。可是交手十招过后,陆呦忽然无师自通,伏龙便运风而起。千屿越打越较劲,一个抄底近身,然而眼前忽而白光一闪,晃花了人的眼。
幸而徐千屿五感敏锐,立即退后,避开那闪耀的剑刃。只是胸前挂着的蝴蝶流苏被剑气烧成了一块黑炭,砸在地上。
徐千屿低头一看,差点气死:“我拿剑鞘过招,你出剑砍我?”
陆呦脸都吓白了,剑哐啷掉在脚下:“师姐,不是我。不知怎么回事,我、它、它刚才突然自己出鞘了……”
“弟子操练,不得有伤人之心。你去戒律堂的暗室思过三天,反省好了再出来。”徐千屿恼了,叫人把陆呦拉走。弟子们连忙阻拦,有人好言相劝,有人谴责她一个筑基弟子,非要拉着刚碰剑没两天的小师妹对练。若不是千屿出招太狠,不晓得让人,小师妹怎么会受惊拔剑?再说了,这不也没事吗?
徐千屿这些年来骄纵惯了,哪肯相让,无动于衷地抱着臂,眼看着眼泪汪汪的陆呦被拖走,这才哼了一声,打道回府。
还没走到门口,便有个人像疯了似的从后面拉住她,把她掉了个个儿。回头一看,是阮竹清。
阮竹清拉住她的袖子求饶,让她把陆呦快点放出来,小师妹受不了,因为她没有灵根。
徐千屿莫名其妙。修仙之始,在于炼气,炼气之始,在于灵根。灵根是修士根基。陆呦要是没有灵根,怎么修炼,又怎么可能被师尊收做徒弟呢?
蓬莱仙宗一直是竞争制,又不是慈善堂。
何况戒律堂的暗室就是个小黑屋,不过是关两天禁闭罢了,谁没关过,又不伤及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