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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糖刚刚想摆出法医的架子,给他普及点科学知识,但是想起早晨自己被一片指甲吓个半死的样子,又有点不大好意思说教什么了。

  她探过须叔的肩头,往屋子里面望去——

  黑暗并未因须叔的念诵而淡弱半分,也就是说,那个因惨死而凝滞不化的亡灵——假如它真的存在的话——依旧满怀怨气地趴在墙角拐弯处、浮在天花板下、躲在屋门的背后……等待着那个谋害其性命的凶手到来,用最可怕的手段发泄比地狱之火还要酷烈的怨恨。

  好奇怪的氛围,一切都那么地不真实,好像走进了恐怖片里。

  “好了。”须叔念完经文,抬起了脑袋。

  老皮头第一个走进了屋子。

  黑暗过浓,以至于他的背影马上就看不见了,像沉没了似的,直到听见他咳了一声,才知道他其实就站在相距不到三米远的门厅处。

  接着,须叔、李文解、王红霞、张超依次走了进去。

  唐小糖像是站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哈利·波特,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把牙一咬,挺着脑瓜,像穿墙一样越过了门槛。

  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在门厅等着她。见她来了,须叔摘下了灰色的帆布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电脑的光将每个人的脸孔照耀得鬼一样惨白而发绿。须叔用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一边指点着一张户型图和上面的文字,一边给大家说:“我先介绍一下今晚需要清洁的第一座凶宅的情况,这是个两居室,客厅和主卧朝南,次卧朝北。屋子出过两次事,死过三个人。第一次是一年前,有个小保姆死于一场很惨的意外事故,出事后这屋子清理过一遍,但是没有请郭先生;第二次是两个多月前,两个租住在这里的坐台小姐被杀,因为尸臭散发,隔了很长时间被邻居发现,疑似杀人凶手的房主在逃——看见了吗,这就是典型的凶宅。所谓凶宅,不是说有人横死于此,而是横死后的人凶灵未祛,又害了新的住客。”

  出过两次事,死过三个人。

  想想头皮就有点发麻。

  “须叔,那两个女孩不是被杀的吗?您怎么说是凶灵害的?”李文解突然发问。

  “听说过烟雾病么?”须叔道,“一种奇怪的病变,病人像被魔鬼控制了一般,痴呆或发狂,无法自主自己的行为,给这种病人脑血管造影时,大脑里面弥漫着可怕的烟雾。凶灵无形,没手没脚,不可能自己去作祟,只能附身于活人之上,借其手脚行事,清代笔记《小豆棚》里讲过一事,有个姓孟的人家,家中遇到丧事,数口棺材停在前厅,有个胆子大的在孟家借宿,夜里被凶灵所附,‘浑身如立冰雪,心怔忡出顶际,两太阳凭空乱钟磬声’,正如烟雾病一般。所以,杀人者看似是甲,其实很可能是乙的凶灵附于甲身所为。”

  “这样啊。”李文解点了点头。

  须叔继续介绍道:“两个坐台小姐被杀的地方就在主卧,凶手好像对其中一个女孩特别仇恨,把她的尸体搬到洗手间,在浴缸里肢解之后,将尸块带到厨房,搁在锅里煮,太大的尸块就泡在装有硫酸的桶里腐蚀,总之是各种毁尸;另一个女孩的尸体躺在双层高低床的下铺,现场勘查认为未经挪动。所以,这个住宅的清理重点是主卧、厕所和厨房。警方已经将所有的物证都带走了。我们清理时着重以下几个方面:主卧地上、墙上、高低床上的血迹一定要擦干净;查看厨房还有没有残存的人体组织——就是细碎的肉块,有就捡走;洗手间的浴缸,务必用浴室清洁剂多擦几遍,大家都记住了吗?”

  大家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

  “我先暖一下房,然后烧邪冲一下凶。”须叔说,“完事了,你们再把主卧通往大门的水路打开。”

  唐小糖不知道这句话里包含着几个意思,见须叔在客厅的一个电插座上插了一盏小夜灯,昏黄的光芒犹如拢起了一双老人的手,便伸出手在墙上摸索着。

  须叔听见动静,回过头问:“小唐,你要干吗?”

  “你点那小夜灯能看见什么啊,我找电灯开关呢。”

  须叔猛地站起,大步上前道:“早就告诉过你,不要随便点亮发光物!你自己夜里睡觉,突然有人开灯,会不会很不舒服?凶灵也一样!骤黑骤白,犹如雪地泼墨,最是扰动灵魄,你非把凶灵激怒了不可吗?!”

  “那你这算什么?”唐小糖有点不服气,一指小夜灯。

  “这叫暖房,是用温柔的黄色光线给清洁工照亮,使工作能正常展开,但又不至于刺激凶灵。”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白天清洁呢?”

  “凶宅清洁工和普通家政公司的工人一样,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白天晚上都可以,他们之所以选择天黑后工作,完全是为了迁就我。”

  “迁就你?”

  须叔点了点头:“他们的工作不需要天黑,我的工作不行,作为郭先生,我必须选择在阴气最重的酉时、戌时、亥时、子时、丑时、寅时这六个时辰进入凶宅,这也是凶灵最‘活跃’的时候,我在这时才能找到并驱走凶灵。”

  唐小糖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须叔冷冷地说,那意思很明显是提醒她:你已经问了太多的为什么……

  “算了吧须叔,小姑娘刚来,不懂事。”王红霞劝了一句。

  须叔不再说什么,来到鞋架旁边,弯下腰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番,找到一只女式拖鞋,拎着走到主卧。

  这是一间约有十六七平米左右的房间,贴墙摆有一张铁制的双层高低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道横梁,像宋体字中的黑体字一样碍眼。床上的被褥早已被撤光,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床的对面有一张粉色的梳妆台,镜面不知涂抹着什么,脏兮兮的。梳妆台的上面挂着宛如古董一般的春兰牌空调。梳妆台的左边是布制的简易衣橱,拉锁像开了膛一样咧着嘴;右边是黑色的铁艺书架,上面零七散八地堆着一些书刊和几个金属物件。靠窗有一张铝合金桌子,窗台上的收腰铝制花瓶里插着的几株绿植,又黑又瘦地折着腰,早已枯死。

  张超在地上铺了四块半透明的块状物,须叔将那只鞋放在块状物上,喃喃念了几句口诀,右手的中指和食指竖起,在耳后一撩,只见一簇绿色的火苗“噌”地一声在指尖蹿起,他旋即将手指在耳畔不停地画圈,一圈的轮廓大过一圈,就在火苗于绕游间变成了火焰的一刻,须叔将指尖“唰”地向下一甩,火焰蛇一般滑至胸前,腾起半空,悬虚而舞,旋转不停,火光将须叔的双眸映射成灼灼的两粒红炭。

  站在主卧门口的唐小糖惊得目瞪口呆!

  这当口,王红霞戴上套袖,用塑料桶到厕所接了水,把墩布蘸湿,迅速在主卧到大门的这段客厅过道上擦了一番。

  “须叔,水路开了!”李文解说。

  须叔似没听见,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语速越来越快,在这斗室里竟有恐怖的回音:“遍体雨血,骨碎筋连,离乱悲苦,俱在今世,轮回往生,无须执着,去彼净土,寻彼安乐!”

  墙壁和天花板上,一时间怪影憧憧,忽如飓风撼树,忽如车裂活人,忽如万蚁噬蛇,忽如岩浆四溢,让人生出整间屋子都在熔化的感觉!

  这小小的一簇火焰,如何能投射出如此巨大的影像?!

  唐小糖正惊恐莫名,只听须叔念完了口诀,双唇一吐,“咄”一声,笼在一起的双手,左手后背,右手向下一指,那火焰仿佛《天龙八部》里钟灵的闪电貂,“嗖”地一下正打在地上的那只鞋上,四块块状物显然是什么蕴力极厚的固体燃料,顿时燃起大火!

  滚滚热浪,爆炸一般,将屋子里所有人的头发都蒸腾得扬了起来!唐小糖吓得瑟瑟发抖,身子求饶似的蹲了下来,扒着门框的手指几乎抠进了木头里面,她发现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影子,突然由原来的奇形异状,渐渐变成了一个、两个抑或三个人形,它们不断颤抖着挣扎着撕裂着痉挛着,仿佛在狂风中剧烈地抛洒,将天花板和墙壁染上了斑斑鲜红!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比这一切更加令唐小糖恐惧的是,背对着她站立于主卧正中的须叔,忽然扬起双臂,昂起头颅,面对千蛇吐信般的火舌,万魔扑爪般的鬼影,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仿佛已经与这恐怖的空间和情境完全融为了一体,不知他究竟是人,是鬼,还是站在人与鬼之间,自由操纵着丝线,驾驭生与死、魔与道的傀儡师!

  直到地上的鞋被烧得几乎烬了,须叔才放下双臂,伸出一只手,张超连忙呈上一个布袋子,须叔从袋口里抓了一把,撒在残火上,“沙”地一声,原来是一把沙砾,将火彻底熄灭。

  李文解上前道:“须叔,凶灵驱走了吗?”

  须叔神色凝重,没有回答。

  “须叔几时有过失手的时候?”张超一边打开窗户放烟气,一边笑道,“如果房东就是杀人凶手,恐怕他不会再回来了,一旦落入法网,这屋子就充公了吧?”说着掏出一个计算器噼里啪啦敲了起来,不知道在计算什么,突然就听见老皮在洗手间里喊:“超子,快来帮把手,这儿太他妈恶心了!”

  张超把计算器揣进兜里,向洗手间走去。

  须叔转过身,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唐小糖,对李文解说了一句“你们开始清理吧”,然后走到阳台抽烟去了。

  3

  李文解在唐小糖面前蹲下,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唐小糖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她接过面巾纸,一边拭泪一边哭着说:“你们这是搞的什么啊,跳大神似的,把妖魔鬼怪都招来,太吓人啦!”

  李文解看着这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女孩,哭得满脸花,觉得又怜悯,又好笑:“不就是烧个邪么,至于吓成这样吗?”

  “为什么要烧那只鞋啊?还有你刚才说的‘水路开了’又是什么意思啊?”唐小糖抽泣着问。

  李文解耐心地解释道:“所谓烧邪,是凶宅清扫前最重要的一个程序,就是由‘驱凶师’——我们私下里都这么叫须叔——在发生凶案的房间中间,用事先准备好的固体燃料,点上一堆火,烧掉一只鞋——必须是受害者穿过的,这就是所谓的‘烧邪’,驱逐在房间里因怨气所系纠缠不去的亡灵。亡灵无脚,被烟火所燎,被迫飘走或到其他房间,心里必定有一股怒火,所以在烧邪的同时,一定要把客厅和其他房间的地面用湿墩布擦一遍,叫做打开水路,这样亡灵一路走一路祛了火气,就不会伤害到我们了。”

  唐小糖听得发呆:“这里面有这么多讲究啊!”

  “可不是嘛,如果你多读一些相宅之书或古代笔记,就会发现,凶宅的产生、清理、翻新和买卖,早已成为一种文化,既然是文化,对每一个行为的意义与作用,必须有合情合理的解释,比如刚才须叔为什么对你要点灯那么光火,灯一亮,满堂白花花一片,惊着亡灵不说,让它看见驱凶师在烧鞋驱逐它,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你们俩让一下,别堵在门口啊!”王红霞把漂白剂倒在水桶里,重新蘸湿了墩布,一路淋漓着走了过来。

  李文解和唐小糖赶紧站起身,闪开一条路,让她走进去擦主卧的地面。

  李文解也去打了一盆水,倒上漂白剂,用一块抹布细细地擦拭着那张高低床裸露的床板,看样子,下铺的被褥上一定沾了不少死者的鲜血,所以警方把被褥全部拿走了。擦完之后,他将一个小型电筒叼在嘴里,拧开,用光圈照射着,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才发现墙上有不少血点,部分已经被警方提取,于是他将高低床往外挪了挪,用一把刮刀将所有染血的墙皮都刮到地上。

  所有人都在忙碌,而自己无所事事,唐小糖有点不好意思,就去拿了扫帚和簸箕,把地上的墙皮扫干净。

  “也不知道床上这女孩是怎么死的……”李文解嘟囔道。

  “应该是被锤子砸死的。”唐小糖说。

  李文解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刚才刮下的那些血迹,有明显的Cast-off bloodstain pattern特征,就是‘抛射血迹形态’,血滴不大,形状为不规则圆,呈线状特征,有拖尾现象,抛射高位比低位更加密集,这种一般都是用某种重物殴打形成的。”唐小糖说完,才想起自己答非所问,然后低声道:“别忘了,我可是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