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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花在众人的目光下,双手将掌心一块男子玉佩从容奉上。

  “祝愿殿下此生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那双细手捏着玉佩,笋尖般的指尖却比那玉都还要白上些许,晃人眼球。

  男人轻笑了一声。

  众目睽睽下,他伸手接过。

  然而玉佩到他手中不足一息的功夫,便蓦地出现了一道裂纹,当场崩裂成了两截。

  众人哗然。

  “这……”

  几乎明眼人都能看见这位昭王殿下握住玉佩的瞬间,微微泛白的指尖却猛地发力的举止。

  “好没意思的东西。”

  赵时隽冷嗤一声,将碎玉随手丢到了案上。

  “依微臣看,还是重选为妙。”

  “有些东西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怎能强求?”

  “就算是强求来,多半也只会和这块玉一样,不堪一用。”

  他掀起眼皮,冲着天子道:“陛下的眼光与微臣的眼光不同,想来那签子还得微臣亲自来抽才能作数。”

  这天底下敢这般肆意向天子撒娇提要求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天子闻言果不其然哈哈大笑。

  他打量着赵时隽,眼底却愈发得满意。

  “你这孩子……朕今日什么都依你就是。”

  说罢,太监便立马捧了签盒到赵时隽面前,令他重抽一支。

  赵时隽意态慵懒,随手一抽,这一次,抽中的却是首辅之女。

  对方献上的却是一副亲手所绘的山河水墨画。

  那出自首辅之女的山河水墨画待遇自是和茶花方才手中下场凄惨的玉佩不同,得了这位昭王殿下金尊玉口,道了句“倒是好画”的称赞。

  ……

  茶花全程几乎都是低眉顺眼的姿态。

  她退下后,便始终落座于人后,长睫微垂,凝望着杯中的酒水。

  由始至终她都并不理睬他人眼光,也不曾再抬眸朝男子面上多打量一眼。

  一结束后,陈茶彦带着茶花乘上马车,心中尤怒未消。

  “此人自私自利,从无半分情念,今夜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故意这般针对于你,可见他心多绝情!”

  哪怕他再不愿承认,茶花也是被迫跟过赵时隽的人。

  却不知他们是多大的深仇大恨,他这般掠夺于她都还不够,却还要当众落她脸面。

  茶花坐在马车内,她不恼不怒,反倒语气轻柔地安抚哥哥几句,“哥哥不必将此事记挂于心,至少如此恰也说明,他往后也不会再与我产生纠葛。”

  陈茶彦闻言,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日的疲累下来,茶花洗沐过后,绷紧了一整日的心神才松懈下来。

  帘儿为她梳理长发时,口中忍不住夸赞,“姑娘人长得美,头发也乌黑柔滑,总觉得哪哪都叫人爱不释手呢……”

  一旁婆子端着热水笑说:“只怕姑娘日后嫁进了裴府之后,也会将那位裴大人迷得挪不开眼。”

  毕竟茶花在闺房中娇肌半露的撩人模样,旁人无论如何都是见不着的。

  茶花轻道:“裴大人是个正人君子……”

  婆子神色暧昧,“姑娘哪里会懂,这男人啊,但凡长了第三条腿的,就总会有不正经的一面……”

  若有哪个男人在闺房里还能秉持着正经,那得是快成仙的圣人了。

  茶花不太喜欢婆子这般狎昵的神情与话语,几句打发了下去。

  帘儿在一旁观望着,口中更是感慨,“奴婢再也没有见过姑娘这样心性如水的人了。”

  在帘儿眼中看来,茶花就像是个对什么都没有追求和欲望的人。

  哪怕有裴倾玉这桩婚事在,她也从未有过太多的情绪。

  就连姑娘的人也好似水做的一般,眸光盛满盈盈水色不说,肌肤也好似嫩得能掐出水。

  茶花见她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她鼻尖。

  “跟着我,是不是很无趣?”

  帘儿回过神,脸颊微热地摇头,“当然不是,奴婢是说姑娘好……奴婢能跟着姑娘,是奴婢的福气呢。”

  茶花没有在意对方的话,到了要睡的时辰,她才缓缓回了榻侧。

  晚上茶花便就着烛光看了会儿书。

  只是看着看着眼皮难免沉坠,令她迷迷糊糊地倚在枕上睡去。

  到了夏末,夜里不再那么燥热,盖着薄毯睡觉正是舒爽。

  茶花觉得自己是睡着的,却又能感知到外面时有时无的虫叫。

  若说是醒着的,但她的意识也并不清醒。

  可正是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况下,茶花却总觉得榻侧仿佛有人在望着自己。

  她以为是帘儿那丫鬟,心道她是个实心眼的,都这么晚了还守着。

  茶花不愿身边人这么辛苦,想叫对方下去歇息。

  她好不容易才勉力地睁开了眼来,却陡然间看到了一个万万不该出现在这地方的人。

  她启开樱唇的瞬间便被人捂住了唇。

  连带着那声尖叫也被掩盖了下去,惊恐亦变成了微弱的呜声。

  小姑娘水眸惊颤不止,不可置信地看着榻侧的男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

  打哪里进来的?

  帘儿和婆子又都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

  可不管怎么说,打从他回京城之后,他带来风平浪静的表象,乃至今日在皇宫里近乎厌腻了她的姿态,也都更该证明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别说她没定亲,他不该出现,她如今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

  更何况,茶花也不信天子没告诉过他,也要为他选妃一事。

  就这般境况,他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几乎都不敢让人去揣摩他当下的心思。

  不管身下的女子如何颤惧,赵时隽站在榻前都只面无表情地俯望着她。

  那双寒戾的黑眸里渐渐涌动着幽晦不明的情绪。

  “茶花,你先前不是想要做我的王妃么?”

  他屈臂撑在她的枕侧,宽厚的背影几乎隔断了烛光,覆着一层浓浓阴翳将榻上的小姑娘彻头彻尾地笼罩。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男人徐徐俯身,冰冷的唇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弯唇道:“我答应了。”

  “你高兴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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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考虑一下,把荼花的哥哥扶正(发现没血缘之类的),这样感情线也挺合理,我的世界只有你之类的,可能比写不出昭王感情线然后一直强调荼花如水一般(心如止水?)好….】

  【

  【我好上头】

  -完-

第47章 、夺她(7)

  ◎“茶花,你最好别再考验我的底限。”◎

  茶花大抵做梦都是梦不到这样离奇的画面。

  男人屈起一膝半跪在榻侧,半个身子几乎都堵在她面前,让她连一点点可以活动的余地都不存在。

  在深夜闯入她的闺房后,他却还要问她高兴不高兴……

  茶花嗓子里掺着三分沙哑和颤意,宛若梦呓般开口。

  “我……我已经和裴倾玉定亲了……”

  她脸上的神情都仍旧陷入震惊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是么……”

  寂静的室内几乎可以听到小姑娘心口“咚咚”的心跳。

  外面的虫鸣声清脆入耳,远处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个婆子的呵欠声。

  而烛焰下影影绰绰晃动的影子,也恍若偷窥的鬼魅一般。

  这让茶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害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进来,然后撞见这一切。

  那就全都完了。

  一滴冷汗从小姑娘白皙的额角坠落。

  男人神色平静地替她抹去,随即指腹却就着那汗液的滑腻摩挲流连。

  茶花阖了阖眼,终于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是真得敢……

  毕竟以他的性情,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又有什么做不出的。

  是她和哥哥天真,以为自己一旦定了亲,就可以与他划分出天堑一般的沟壑,让他无法跨越。

  茶花口中发涩,极艰难地压低了声音,“殿下不能不讲道理……”

  倘若连最基本的伦理都不能约束他,他作为一个曾经也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下限可言?

  指腹流连在覆盖水光的肌肤表面微微停留了一息。

  下一刻便滑到小姑娘的颈后,将她脆弱易折的细颈一把紧握。

  她竟还有脸和他说要讲道理——

  赵时隽的声音几乎从齿缝里冰冷溢出。

  “那可真是凑巧,我今个儿来,就是专程找你讲道理的。”

  “想来你是忘了不成?你对我说过什么?”

  昔日的场景历历在目。

  哪怕她真的是在落井下石,也是真的在将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轻视于他。

  就算那样,他当时仍旧是隐忍着心里的恼火,想要等自己回来之后给她一个交代。

  可结果倒好……

  “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那凉亭里送别时,明明是说好了要等我回来给你一个答复的!”

  他字字逼迫,灼热的掌心把着她的后颈,伴随着质问将她攥得越紧。

  娇弱的身躯在他掌下微微发颤,小姑娘眼圈也渐渐泛红。

  她咬着唇瓣,对于他这份质疑显然是无言以对。

  “我就当你只愿意贪图一个王妃的地位,我如今也告诉你,我可以给你了……”

  “我不要……”

  她啜泣地拒绝。

  他却狠声打断,“你不要也得要!”

  “当初,用这拙劣的借口拒绝我的时候,不就是料准了我给不起吗?”

  她知晓他自负骄傲,便想踩着他的自尊让他知难而退,让他厌恶了她?

  殊不知,她这样的举止反倒令他更加如鲠在喉,辗转难忘。

  “可我们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殿下何不自重?”

  她眸中浮起泪雾,“今日在宫中,殿下那样待我,不也是讨厌我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掐住她冷笑不止,“你可知晓我讨厌一个人,对方会有什么下场?”

  “我若是讨厌一个人,就定然叫那人生不如死,叫她后悔招惹过我,而不是只是捏碎一块你从别的男人手中拿来的玉佩。”

  他看她分明是当他瞎了。

  他及冠这日,她连礼都没有备上一份也就罢了,竟还拿她情夫的物件给他?

  她还不如直接给他个耳光来得更痛快。

  茶花强忍着泪意避开他的目光,喑声道:“就当是我不好,可木已成舟,殿下何不放过彼此?”

  他盯着她风轻云淡地说出这样绝情狠心的话,怒到极致,反而发笑起来。

  那清越的笑声里掺着可怖的阴森,幽沉的眉眼让人看着便愈发胆颤心惊。

  “罢了,反正我对你的好,你从来也不会领情。”

  “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你现在起来,和我一同去告诉你哥哥,告诉他,你只会嫁给我一人。”

  茶花后背几乎都被冷汗所浸湿。

  以往她都还可以尝试辩上两句。

  可偏偏在撒谎骗他的事情上永远都理论不过他。

  她不住地摇头,还未想好怎么开口去劝他,就听见他恍若善解人意般再度开口。

  “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家面皮薄,本也不该你出面的,我自己去……”

  他说着便丢开她的手腕。

  茶花听得这话,脑中却是“嗡”得一声。

  见他离开了榻侧,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掀了身上的薄毯便扑过去将他后背死死抱住。

  “你不要去……”

  府里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变好起来。

  丁管事和一些忠义之仆用命换来的宁静,不该再因为她一个人被打破。

  茶花扯住他的衣襟,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决堤一般,再难以兜忍住。

  “殿下明明根本就不可能娶我为王妃的,陛下……陛下也不答应……”

  “我们宣宁侯府虽洗脱了罪名,但现如今只是个空架子、纸老虎,风一吹就没了。”

  “我心里很感谢殿下的垂爱,但我真的配不上殿下……”

  “配不配我说了算。”

  赵时隽转过身,沉着嗓音垂眸看向她,“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

  “那日你说想当我王妃的话,到底有没有一丝真意在里头?”

  他眼底敛着一丝癫狂。

  大有一副她胆敢再骗他,他便能做出更绝的事情来。

  茶花薄肩微颤,在他幽冷眸光的逼视下只磕磕绊绊地启唇,“自然……自然也不全都是假的。”

  听到这话,男人的眉心终于微微松缓了几分。

  “那就对了,你应该选择你心里已经有的那个人,而不是将就其他人。”

  他口中的其他人,显然是指那个已经和她定了亲的裴倾玉。

  茶花站在原地瑟缩着,可泪意没有丝毫的收敛。

  赵时隽这时才发现她是光脚站在冰冷的地上,离了榻侧的身子早就没了半点热乎气息。

  “好了,别哭了……”

  他看见她落泪,心里也略是窒堵。

  当时听见她定亲的消息明明连掐死她的心思都有。

  今夜自然也是抱着滔天的怒火而来。

  可真叫她吓得脸色苍白,泪止不住,他又持不住素日里的冷硬手腕。

  他到底先将她轻轻抱起放到榻上,再拿帕子将她白嫩脚底擦拭干净,握在掌心熨热。

  “殿下……”

  茶花猛地回过神来,顾不上缩回脚,只攥住他袖摆轻声央求,“不管怎么说,今晚上别去找我哥哥……”

  她知道他既然来了,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再不然,殿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去解释……可以吗?”

  赵时隽打量着她当下的神情,徐徐说道:“茶花,我及冠了,宫里也会催婚,你总不能让我等你一辈子吧?”

  茶花渐渐攥紧身侧的手指,闷声道:“给我七八日都足以……”

  赵时隽看着她泪光闪烁的模样,语气没有丝毫置喙商量的余地,“最多三日。”

  “三日后,我要收到你和裴府退亲的消息。”

  赵时隽没有要将她逼到绝境的打算,所以也并不会真的待到天亮,待到所有人都闯进屋来,让她羞愤欲死。

  他后半夜走得悄无声息。

  可茶花却抱着膝缩在床角,等了许久,确定没听见外面有谁发现府里闯入贼人,这才一点一点松垮下肩膀。

  而这一松懈,那眼泪又不争气地兀自淌个不停。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这样清贵的身份,为何只紧着她不放。

  明明那么多阻碍,就连天子眼里都容不下她的,他却全然不管不顾,大有一副要忤逆天下人的姿态,也生生地将她衬托成个祸害一般。

  她固然不在意自己会成为一个祸害,可她总要为宣宁侯府的其他人考虑……

  茶花伏在枕上,手指按在心口处,只觉里头酸酸胀胀,滋味难言。

  但有一点在经了今晚她才明白。

  即便她最后不会和赵时隽在一起,但为了裴倾玉好,她和他这桩婚事也都注定无法继续。

  第二日早,帘儿打起帐子伺候茶花起身时,却发现小姑娘眼皮微微红肿,仿佛是昨儿夜里哭过一场似的。

  帘儿大为吃惊。

  “姑娘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眼睛怎么都哭肿了?”

  茶花反手按了按眼皮,故作不经意道:“许是做了噩梦,我昨儿在梦里哭的……”

  她连嗓子都还沙沙的,显然不是掉两滴泪那么简单了。

  昨儿晚上突然受惊,又面临着毫无转圜余地的逼迫,茶花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除了本能反应,旁的什么也做不了。

  但一觉睡醒,又用了些早膳,她的脑袋才渐渐清明了些许。

  这一切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毫无转圜的余地。

  毕竟昔日天子召见茶花时的态度,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天子说,七夕当日,宫里会再一次设宴,那次却是为昭王选妻。

  他明里暗里敲打着茶花,不要破坏赵时隽的亲事。

  反过来说,只要过了七夕那日,赵时隽王妃人选一旦定下,那么便不是她不遵守约定,而是他有负于她。

  届时他做不到答应她的事情,焉能还有底气来胁迫她?

  想到这一点,茶花的心思才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他们之间本就阻碍重重,他的坚持本也是毫无意义。

  而她要做的便是拖延这一切,拖延过七夕那夜。

  这一日茶花几乎都将自己关在屋中,哪儿都没去。

  赵时隽既然能在这偌大的宣宁侯府里来去自如,这府中有他的眼线也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一直到了第二日,茶花才特意去寻陈茶彦,提出想要出府去看看陈茵娘。

  她将裴少婵告诉她的事情转告给了陈茶彦。

  对方也不禁皱起了眉。

  陈茵娘与他们并非是一母所出,从前在一个府邸时,她与陈茶彦也只是和气的普通关系。

  可到底有着兄妹的关系,且她背后同样空荡没有娘家支撑。

  就连落了胎都不敢往娘家递半个字眼,恐怕日子也未必好过。

  陈茶彦让茶花带些药材礼品上门,先只是观望的态度。

  倘若那陈茵娘并不将他们当一家人看待,往后也不必理睬。

  她固然也是个可怜人,可在这宣宁侯府覆灭重启之后,陈茶彦却已然没有那么多包容心分给她了。

  茶花一一听了哥哥的叮嘱后,早上递了拜帖之后,在午时前便到了伯府。

  来迎接她的只有一个黑脸的婆子。

  对方脸上笑若灿菊,可也改变不了伯府里连个接待茶花的正经主事人都没有。

  这番轻慢,既可以看出宣宁侯府当下的风凉景况,也可以看出陈茵娘在这府里的处境了。

  陈茵娘的院子在靠近西边一些的地方。

  茶花进去后,便嗅到了满室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