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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闻言,云厘本因为他得心应手的举动而松弛的情绪又紧绷起来。

  什么叫第一次上手?

  云厘没太听懂他的话,犹疑地问:“你之前没给别人绑过吗?“

  男人:“嗯。”

  “……”

  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回应梗住。

  云厘甚至想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虽然这个项目高度看着只有两米多高,但也有一定的危险性。这会儿云厘也顾虑不上别的,不得不再次搭话,以求心里安慰:“那你上班前有培训吗?”

  男人眼未抬:“什么培训。”

  “就比如,”云厘想不到别的,这会儿也委婉不起来,指向性很强,“这个安全绳要怎么绑才最安全,才能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男人听她说完,才道:“没有。”

  “……”

  这瞬间,云厘的感觉堪比去真实蹦极,工作人员跟她说,这绳子可能会断,但不一定会断,你可以先试试。

  云厘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安全绳没绑好会被甩出去吗?”

  男人瞥了她一眼,似是思考了下:“我不清楚。”

  见这两人都一脸轻松,云厘抿唇,想着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时,男人忽然轻点了点安全绳上的卡扣,漫不经心地说:“你想试试么?”

  云厘:“……”

  云厘:“?”

  眼前的人说的话如同恶魔低语。

  不过男人只是这么提了一句,说完就收回手,没有多余的动作。云厘甚至又小人之心起来,有种他因她先前的话怀恨在心,所以借此恐吓她的感觉。

  云厘背脊僵直,垂头摸了摸卡扣的位置,检查有没有松开。

  与此同时,远处有人喊徐青宋过去。

  临走前,徐青宋低笑了声,出声安抚:“他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随即,转头提醒男人:“你干嘛呢,尽责点儿,别乱说话吓人。”

  男人还顶着一副“敷衍营业”的模样,却也因此对云厘说了句人话:“放心,都检查过了。”之后他指了指旁边绳子:“一会儿怕的话就抓住这儿。”

  云厘点头,犹豫了下,才慢慢把手挪开。

  男人从旁边拿起VR眼镜,给她戴上:“后边有个钮,自己调整一下松紧。”

  云厘眼前的画面变成一行远距离的字,还做了被火烧的特效。

  男人:“清楚么?”

  云厘眯了下眼:“有点糊。”

  话刚落,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抵着她的眼镜,向下一扣。视野也随之清晰了些,云厘抬手,自己又微调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因为这个项目会上下移动,光是这么戴着,眼镜很容易掉。所以加固了两条带子,扣在下巴处,像头盔的戴法。

  戴上VR后,眼前就与现实世界脱节。

  云厘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有些紧张,只听见男人预告般的说了句“开始了”,场景随之开始变化。

  高不见底的悬崖,远处是山岚云雾。

  游戏不是一开始就往下跳,还有个缓冲。眼前的NPC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之后云厘的视角便是,主人公想跳又不敢跳,磨蹭了许久。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期间,猛地一跃而下。

  身下的吊椅也开始运作。

  坠落到最底,还因为弹力绳而反复上下。失重感强烈,深邃的大海近在咫尺,随即又猛地上升。

  云厘有一瞬被吓得闭了眼,又强迫自己睁开。

  她属于那种又怂又爱玩的类型。每次去游乐园,看到那些高空刺激项目都很感兴趣,到入口时,却又没有上去玩的勇气。

  而这种VR体验项目,云厘知道是虚拟的,实际并不那么吓人,就想都尝试个遍。

  简而言之就是,她的勇气只存在于虚拟世界。

  一回到现实就全数清零。

  项目时间不长,但因为过于真实的感觉,云厘仍然觉得度秒如年。但“劫后余生”后,她又觉得神清气爽,兴奋又刺激。

  云厘摘下VR眼镜。

  男人接过来,替她解开卡扣。

  云厘重回地面。她侧头,瞧见旁边有个屏幕,似乎是同步投送她刚刚所见的场景。也就是她刚刚看到的,其他人也都能看到。

  听何佳梦说,为制作的视频能呈现出更好的效果,之后这些画面会统一发给对应的人。

  云厘道了声谢,想了想,提出了个疑问:“这个游戏没有声音吗?”

  男人抬眼。

  云厘解释:“我看到有人物张嘴了,但没听到声音。”

  男人也不太清楚,干脆自己戴上。过了会儿,他摘下,把VR拿在手里瞧:“有声音,不过右耳道好像坏了。”

  说完,他又确认道:“你什么都没听见么?”

  “……”

  云厘呼吸一顿。

  这还恰好撞到她天生的缺陷上了。

  右耳道坏了,相当于只有左耳道有声音。

  但她的左耳天生就听不见。

  所以什么都没听到。

  “啊,是吗?”云厘干巴巴道,“那可能是我刚刚太紧张了,所以没听清。”

  “嗯。”

  男人没在意。结束了云厘这个“任务”,他又恢复“任何事都不关己”的态度,注意力放到了设备上,安静测试起来。

  -

  之后云厘去玩别的项目,再路过这儿时,已经见不到男人的人影了。排除了部分项目,等她把感兴趣的尝试了个遍,也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她算是来的人里精力较充沛的了。

  有些人长时间玩会头晕,早已结束战斗,此时正在休息区聊天。

  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云厘边飞快检查着刚刚拍出来的片段,边在脑海里过了遍到时候该怎么剪辑。

  没一会儿,何佳梦找到她,通知了个消息。

  作为东道主,徐青宋想请大家吃顿饭,顺带跟他们正式认识以及送行。听说其他人都已经欣然应下,云厘只好咽回本想拒绝的话,选择随波逐流。

  ……

  聚餐地点在南芜一家挺出名的酒楼。

  EAW定了个大包厢,里头左右摆放了两张大圆桌。云厘坐到了靠里的位置,左右分别是何佳梦和知不了。

  有些人在来之前就互相认识,也有些人一天下来就相得甚欢。饭桌上格外热闹,大多意犹未尽,谈论着各个项目的玩后感受。

  云厘最怕这种场合,一进来就假装玩手机。

  最后到的是徐青宋和男人。

  只剩里桌有两个空位,两人走过来。何佳梦眨眼,看到这人,颜狗属性又冒起:“闲云老师,你今天看到这帅哥口罩下的样子了吗?”

  今天?

  云厘实话实说:“今天没见到。”

  顿了下,她思考着要不要补一句:但之前见到过。

  没来得及说,徐青宋喊了声:“小何。”

  何佳梦:“啊?”

  “你愿意换个位吗?”徐青宋观察了下座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他这几天感冒了,这儿空调风口,让他坐里边去。”

  何佳梦立刻起身,连声说:“当然没问题。”

  在云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莫名其妙地坐到了一块。

  本就对这种多人场合避之不及,旁边又换成了一个见过好几次面的陌生人,云厘不知要不要打招呼,更加坐立不安。

  她没看过去,低头喝水。

  徐青宋没有介绍这个男人的意思。桌上有人跟男人搭话,他静默须臾才回答,似是在确定对方是否跟他说话,但都很简短。

  像是横空又出现了个话题终结者。

  云厘感同身受,想看看他是不是也觉得懊恼,却又不敢看过去。

  没多久,话题的重心又到徐青宋身上。

  云厘也偏了过去。

  脑子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大家好像都忘了问男人的名字。

  没多久,男人摘下了口罩。

  前几次见面,不是光线条件不佳,就是角度偏差没看清,再不然就是她没认真看。这会儿近距离看,云厘才发现他的发色有些浅,不知是染了还是天生如此。

  往下,依然是挑不出毛病的五官,长相偏混血。

  硬件条件十分优越。

  云厘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没来得及深想,服务员开始上菜。

  桌上的菜品各式各样,照顾到了每个人的口味。

  不知是胃口不好还是过于挑剔,云厘用余光能看见,男人一顿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单独要的一份粥只少了小半。

  饭局结束后,有人提议下一场去附近的KTV唱歌。

  徐青宋笑着应下。

  这顿饭钱花了不少,其余人没有让他再买单的打算。提出玩一个小游戏,两桌分别为两组,输的那组买单。

  在一堆游戏里你推我拉,最后选了个简单又快捷的传话游戏,叫“接头交耳”。

  规则是,每组派一人给对面组的第一人说一句话,三十字以内,越拗口越好。之后顺着传下去,声音要轻,不能让第三人听见。

  最后一人复述出来正确字最多的那组,就是胜利方。

  云厘心里咯噔一声。

  随后,又听到更大的噩耗:“那就逆时针传过去吧。”

  逆时针,从左往右传。

  也就是左边的男人传话给她。

  那她是不是得凑左耳过去……

  每组定的句子很快就商量完,从一端开始传话。

  他们这桌是徐青宋起的头,到云厘这中间还隔了四人。传话的速度很快,随着距离拉近,她的焦虑跟着涌起。

  虽然左耳失聪对云厘的生活没有多大影响,她也不太在意。

  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想把这个缺陷公布于众。

  云厘纠结了下,看向男人:“那个……”

  男人侧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一会儿能用右耳听吗”,又觉得过于刻意了,没说完就泄下气:“算了,没事儿。”

  不知不觉就到男人的次序了。

  看着他隔壁的人给他传话,云厘不太明显地侧着身子偷听,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耳语结束,男人看向她。

  云厘与他对视,硬着头皮凑过去。

  定格几秒。

  男人没动,忽然说:“过来点。”

  云厘愣住:“啊?”

  这话不夹杂情绪,含义却惹人曲解。饭桌上有人忍不住打趣几声。

  男人恍若未闻,手肘搭桌,懒散支颐。宛如洞悉了她的顾虑,视线挪到她右耳上,不咸不淡地重复了遍。

  “靠过来点。”

第5章

  耳边还能听到小小的起哄声,云厘最怕这种阵仗。仓皇抬眼,瞅见他的视线,下意识抬手碰触了下对应的位置。

  她忽然明白过来,却又不大肯定。

  但从这眼神,云厘能察觉到,他并没存有别的心思。

  云厘身子偏了偏,试探性地将另一侧往他的方向凑。

  男人同时靠近,距离她耳际大约三公分时停下。气息若即若离,音量压得极低:“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也许是想让她听清,他的语速不疾不徐。

  然而辜负这好意了。

  云厘一句都没听懂。

  说得再严重点。

  云厘觉得目前这状况,跟听不见也没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佛经吗?

  云厘懵在原地。

  旁边等着传话的知不了没忍住笑:“你这什么表情?”

  她没回答,也不敢再拖。在记忆模糊之前,云厘半猜测半背诵,拼凑出一个勉强说得通的句子。

  对上知不了也一脸迷惑的表情,她的心理平衡了些。

  那应该也没拖后腿吧。

  紧张感过去后,云厘才有心思看别人玩游戏。此时才发现,有些人也是用右耳听的。因为这个方向听别人讲话,脸不用朝向众人。

  云厘太在意,所以会觉得用右耳听显得很刻意。但对不在意这事情的人来说,他们并不会关注其他人是用哪个耳朵听。

  就像她也不会关注别人走路是先迈哪个脚。

  思及此,云厘悄悄看了男人一眼。

  所以今天玩那个虚拟跳楼机项目的时候,他是就已经发现她左耳听不见了吗?

  但当时给她留了情面,没有直接戳穿。

  男人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正低着头,意兴缺缺,单手玩游戏打发时间。

  是一个单机游戏,叫2048。

  目前最大数字已经合成到1024了。

  这个时候,话也已经传到尾了。

  最后一人是何佳梦。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信心满满地报出答案:“观音菩萨想吃菠萝蜜。”

  “……”

  包厢内安静一瞬,又哄然大笑。

  何佳梦挠头:“怎么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小何你怎么回事,这么神圣的句子你给传成这样。”费水乐了,“不过我还挺奇怪,前面怎么传这么快?害得我以为对面出了个短句子,听到时我都懵圈了。”

  徐青宋低笑出声,惭愧又坦然:“抱歉,我实在记不住。直接传的‘《心经》第一段,能背的背一下’。”

  他之后的几人也憋笑半天了:“加一。”

  接龙止于男人。

  确定目标,话题也没持续太久。大家只当他涉猎广,况且《心经》不长,背下第一段也不足为奇。过不久,对面桌也结束传话,以一字之差险胜。

  众人调侃几句,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云厘纠结再三,鼓起勇气跟男人搭话:“那个……”

  男人停顿,抬眸。

  他的睫毛细长,眼窝深邃。双眼皮薄,眼尾天生上扬,勾勒出冷漠而凌厉的轮廓。不带情绪时,就带了难以捉摸的震慑力。

  “你刚刚叫我靠近点…”云厘有点后悔了,又不得不继续,“是知道……”

  ——是知道我左耳听不见吗?

  接着说就等于报答案,她及时刹住,巴巴看他。

  男人没有回答。

  云厘讷讷:“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看她,平静说:“你没说完。”

  “……”

  云厘换了个问法:“就、就是,你刚刚为什么让我靠近点?”

  四目对视。

  周遭人影纷扰,嘈杂又显得沉寂。就在云厘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点破时,男人把手机放回兜里,随意道:“规则,不能让第三人听见。”

  -

  这附近刚好有家KTV。

  徐青宋似乎是这的VIP,也不用提前预定,进去就被服务员带到一个派对房。空间很大,三步台阶将其分成上下两错层,再容纳十人都绰绰有余。

  酒水小吃和果盘陆续送上。

  几个放得开的已经拿着麦开始嘶吼,点歌台接连被人占据。其余人分成几堆,要么打牌,要么玩大话骰。

  还有些跟云厘一样,坐在一旁聊天听歌。

  这桌坐了七八人,好几个云厘也叫不上名。中间位置是徐青宋,正笑着跟人碰杯。刚刚跟他一块来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她低眼看手机,又有意无意地往周围扫了圈。

  恰在这时,有个女人半开玩笑:“徐总,你刚带的那个帅哥去哪啦?怎么输了还不过来买单?”

  云厘的注意被转移。

  徐青宋无奈:“人身体不适,放他一马吧。”

  女人名叫杜格菲,听何梦佳说是某平台的女主播,今天几乎把在场所有男人的微信都要遍了。她托着腮,继续打探:“是不是女朋友查岗呀?”

  徐青宋不置可否。

  杜格菲:“没来得及要个微信呢。”

  仿若没听懂这言外之意,徐青宋叹惋:“那可惜了。”

  “……”

  杜格菲明显梗住。

  桌上有人噗嗤笑了声。

  云厘压着唇角,也有点儿想笑。但过后,心情又平白低落下来。

  这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像棵被暴晒的含羞草,蔫头耷脑,丧失精神气。

  又像是想投入许愿池的硬币落空。

  过了会儿,何佳梦凑到她旁边,小声问:“闲云老师,你想去厕所吗?我不太想用包间的坐厕。”

  云厘回神:“有点儿,我跟你一起去吧。”

  从包间出来,走廊的灯光昏暗,灯仿佛被糊了一层布。没几步就有个公共卫生间,进入之后,布也随之被掀开。

  解决完,云厘出来洗手。

  何佳梦已经在外头了,突然问:“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闻言,云厘看向镜子。

  何梦佳打量了下,又道:“而且只有右边红。”

  “……”云厘也才发现,“我不知道。”

  “是不是,”何佳梦嘿嘿笑,“刚刚那帅哥传话离你太近了?”

  云厘忙否认:“不是。”

  何佳梦压根不信,继续道:“那帅哥像个冰山似的,你看别人跟他搭话都聊不上几句,没想到还会主动撩妹。”

  云厘招架不来,只好扯开话题:“你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可能是我之前一直在总部,没怎么过来。”何佳梦说,“我刚刚听同事说,今天早上在店里也看到他了。”

  “嗯?”

  “好像是老板的朋友,前几天就过来帮忙了,之后也会在EAW工作。”何佳梦乐颠颠道,“我有眼福了。刚刚看到他摘下口罩,我旁边还坐着我老板时,我恍惚间都以为自己身处在天堂。”

  “……”

  “不过说实话,我又有点担心。”

  “什么?”

  “你不觉得这帅哥看着挺难相处的吗?这种‘关系户’,基本上也不会好好工作。”何佳梦补充,“而且蛮阴沉的,有点儿吓人。”

  云厘不自觉替他说话:“徐总不是说他身体不舒服吗?可能就不太想说话。”

  何佳梦:“对哦,我忘了。”

  ……

  大多数人的航班都订在明天,所以这第二场没持续太久。

  回到酒店,云厘洗完澡出来也才刚过十二点。她疲倦地躺到床上,满足抱住被子,只想这么睡到天昏地暗。

  果然还是觉得社交好累。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跟着去KTV。

  良久,云厘睁眼,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忽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右耳。

  不烫了。

  -

  隔天醒来,云厘跟何佳梦说了自己短时间内不回南芜的事情,让她不用订机票了。

  何佳梦表示明白,而后给她续了一周的房。

  云厘今天没什么事情干,磨磨蹭蹭起床,点了份外卖。想了想,给邓初琦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下一秒,邓初琦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在吃饭,懒得打字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了。你几号回西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