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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众人心里怪怪的,那边桌上那年轻的主仆两人似也对此着了意。那少爷沉吟不语,却听那小苦儿说道:“少爷,我觉这事儿有点怪,千里送鸿毛,江湖上有这规矩吗?听着怪怪的,只怕那和尚不俗,是有些来历的?”

那少爷皱眉想了下,眼中一片迷茫,只说:“难道少林寺又有什么高僧出关了?穿白衣的,那该是无辈弟子呀,也不会有这等行径的哎。”

他的声音很轻,只是说给自己听,也就小苦儿一个人听得到。

——小苦儿也就怕他家少爷心思重这一个毛病,遇上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思前想后的,所以老是不得快活,有心要岔开他的思路,低声一笑道:“少爷,那卢半仙不是说:少爷的红鸾之灾是要一个和尚才能解得开的吗?会不会就是他?”

那少爷皱皱眉,还没说话,这时又有轻薄的人笑道:“大六儿,你兄弟一下赚那么多银子,你眼红不眼红啊?他会不会分你一半?这下、你兄弟俩个可美喽,都可以娶上媳妇儿了,再不用半夜打光棍了!只是你太笨,遇上了这么个百年难逢的大财主,你就没寻他要点儿什么好处?”

那大六儿只是憨憨地笑。别人又逗他:“他就没给个百把两银子的好处给你也赚赚?那你不是光看见猪跑,却落得连一根猪毛也没吃到?”

那大六儿傻笑道:“那个和尚也教了我一句话,告诉我说,只要我记住了,让我找锦州城最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把这句话卖给他,肯定也值一大笔银子,够我活一辈子的了。他说完这句还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现在人心不古,你这银子要想赚来可是要大担风险的,可能连命都陪上,你还是别赚了吧!’”

那边那主仆俩人的面色就已凝重起来,知道这里边只怕定有文章。旁边还有人全当做笑话在听,问:“是什么话,你念来听听,一句话就值那么多银子,够你过一辈子?——那咱们都不用做生意,光学会说这句话就行了。”

大六儿挠挠头:“他只说了一遍,我也没记住,只听到什么土啊、水啊,虫子啊什么的……”

座中有人不由就拈须微笑,那边的赵头儿却不由自主“啊”了一声起来,面露惊色。旁边人还不及说什么,这时忽有一个人长身而起,大叫道:“什么土啊、水啊、虫子啊,你说明白一点,到底是在说什么!”

说话的人好大个个儿。大六儿被他这么一声叫也叫得一激灵。说话那人本一直蒙头蒙脸地在个边角趴桌睡着,谁都没注意,这下一站起来,可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大六儿本也算高个儿了,可跟他比起来、还要矮上半个头。那人半边脸都是乌青溜紫的一大块胎记。连眉毛带眼睛一齐都罩住了。他口音不纯,也听不出是哪里人,相貌相当凶恶。只他这一嗓子,再加上他这么腾腾腾地一站出来,就已把众人弄得个心惊肉跳。只听那大汉继续叫道:“他说的是不是——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

大六儿已被他的气势噤住了,不由自主就点点头,“嗯”声道:“好象就是这么几句。”

却听那大汉哈哈笑道:“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老天,居然被我老詹找到了。——好孙子,你这下可真有钱赚了,跟大爷走啵。”说着,他走过来,伸出一只巨灵掌,就这么一爪抓来。那大六儿本也是个大个子,身上也有几斤蛮力,少说近两百斤的份量,可身子被他这么一抓,还是就那么轻如稻草一般地被举了起来。也有几个想跟那大汉说理的,一见他这架势,张张嘴也就不敢吱声了。那大汉似是兴奋已极,笑声不断。厅中人多,他也不及拨开众人,径自一手举着大六儿的身子,腾身跃起,竟连大六儿那壮大身体带着,直接从众位客人围坐的一张张饭桌上跳过去。当他要从那主仆二人的桌上跃过时,那叫小苦儿的小子口里哼了一声,手指一竖,对准那大汉脚心,他主人却冲他轻轻摇摇头,偏偏脑袋示意门外,小苦儿一愕,然后会意,才停了手。

那大汉就这么三跃两跃已到了门前。他开门就往外闯,众人向他背影望去,都不知大六儿被他这一带去后会命运如何。久跑江湖的生意人已经知到大六儿是碰巧听到江湖隐秘了,这可是做生意跑码头的人的大忌,搞不好就会赔上身家性命,心底不由一叹。

忽然满座的人都‘咦’了一声。只见那掠走大六儿的汉子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慌着出去,而是在那儿直晃。他身材壮大,几乎把半扇门都遮住了,门外的帘子一打,露出的夜黑洞洞的,看得人有些恐怖。只见那大汉这时身子向左一晃,向右一晃;不住地在门口晃来晃去,众人都被他晃得眼晕。

冷风吹入,吹得座中冰凉、蜡烛的光焰也不住扑索。众人都奇怪他在搞什么鬼,光在门口晃些什么?却见那大汉连闪几闪后已是不奈,大叫一声:“他妈的”,人向后急退,直向左首的一面窗子撞去。可他才到窗边,人却忽又僵僵站住。刹得太急,以至都听得到靴帮开裂的声音。然后他才慢慢后退,一脸阴沉地退至当门处,低声喝道:“是何方神圣,敢挡我于某人的道,还请亮面为上。”

众人才知道原来他出门时遭挡了。是什么人挡得住这么大个儿的汉子?不由齐齐向门口望去。半晌,才听门外有一人慢悠悠地轻笑道:“于某人——你真姓于吗?三年前何家镖局三十三口的命案可不是姓于的做的。大丈夫敢作敢当,难道詹兄做了那件案子后真的变得胆小了?就此隐姓埋名?怪道近来辽东道上有个姓于的出了风头,原来是詹兄嘛。——小老儿老眼不花的话,阁下是该是黑门神詹枯化吧?”

门内的那个大汉脸色微变,喝道:“你是什么人?老子姓詹又如何了!”

门外之人轻言细语道:“先别管我是什么人,阁下果然是三年之前以一桩血案闹得晋阳城满城风雨的‘黑门神’詹枯化?卢老镖头一家三十三口血案,他的门人弟子可正找你呢,这段恩怨不跟我相干,但你躲进辽东道只怕就和我有点干连了。你躲到辽东来如果老老实实、念在绿林一脉,我也就不会说话,可你居然在胡大掌柜的眼皮子底下动起粗来,我董半飘再不说话、只怕对我当家的也就交待不过去了。”

那一主一仆两少年才知门外的人原来叫董半飘。

那‘黑门神’也才恍然大悟,嘿嘿笑道:“我早该想到,这‘胡记’酒楼这么大场面,又在这么大个镇子口,做这样的生意,就算不是胡大掌柜的本钱,也该跟他扯得上缘源了。我可真撒野撒错地方了。只不过、我可没得罪你们胡大掌柜的人呀。难道为这大六儿你也要出头?”

这店中之人听到董半飘三个字,已有一小半吓得魂不附体了。在辽东一带,人人都知道——董半飘可是胡大掌柜胡半田的左右手。胡半田是个独脚大盗,平生不收门人弟子,他的势力可都是董半飘给他经营的。辽东‘五凤刀’——不算小门派吧,也是胡大掌柜的出身之处,自从上代掌门‘展翅刀’徐恭人去世之后,门派松散,可一直是胡半田代为撑着。可胡半田一向不奈烦琐事,就都是交给这董半飘打理着,以后‘五凤刀’声名赫赫,董半飘手下这‘五凤刀’的人也就顶了胡大掌柜的大半个家底。

董半飘本人倒不是出身‘五凤刀’的,据说当初是为胡大掌柜对他有恩,他为报恩才兼管‘五凤刀’一门。这些年来,‘五凤刀’在他的经营下门人弟子极为出色,辽东一带的保镖护院大多出在‘五凤刀’门下了。连胡半田自己都说:“单凭功夫,我就算胜得董兄一招半式,也绝服不了他为我卖命的;若论到处理内务嘛,他更是强我不知道多少倍了”,可见对这董半飘的看重。

外路上跑买卖的人原本就消息灵通,更有人知道这董半飘出身自‘天禽门’,一套“懵懵懂懂”拳曾赢得少林一代长老智清的一坛陈年老酒,可以想见其非同小可。但听说归听说,这董老先生一向真人不露相,见他比见胡大掌柜都难,座中还从来没人亲眼见过他庐山真面,大伙儿也就不由地好奇,都朝门外看去。

又是一会儿,才听得董半飘咳了一声,声音倦倦的问:“都守严了吗?”

这时才听到四边窗户都有回声:“守住了,您放心吧。”

众人才知他等了这么半天原来是要布置周详。不由大为奇怪,为了一个黑门神,值吗?

那黑门神面露狞笑,冷笑道:“别装模做样了,你要留得下老子,光你自己也就留下了;你要留不下老子,你那些龟子龟孙们有个屁用处!”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门口的棉帘原本早已垂下,只剩门还开着,这时棉帘子突然一掀,进来个人来,这人平平常常毫不起眼,要不是众人已预先听到他就是董半飘,只怕挖空了脑子也想不出这个瘦老头就是辽东一带赫赫有名、跺跺脚地都得动三动的绿林强匪董半飘,‘辽半天’一派势力的二当家。只见他穿一件半新不旧、灰不灰、蓝不蓝的布棉袍子,留着一部说不上什么气派的小山羊胡,身上还有些乌渍麻黑的烟渍。一双昏黄眼、两道倒垂眉,瘦瘦小小,不似江湖豪雄,倒象糟糠老朽。

只见他进了屋并不看那‘黑门神’一眼,反慢悠悠自己关上了门,还抬起根大门栓把那门认认真真给栓住了。众人看他抬那根粗大门栓时费的那个劲,真不懂刚才他怎么就在门口就把那么一个真有一扇门宽的黑门神给拦住了。

那‘黑门神’却一脸紧张,说:“车有车路,船有船路,我黑门神一没犯你胡家的忌,二没动你胡家的人,你凭什么拦我?”

那董半飘嘿嘿一笑:“你心知肚明,我们大当家的和海东青老大这会儿会面,为的是什么?这么大的事,这么天大的一个消息,到现在还没走水,能让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给搅了?嘿嘿、‘土、返其宅;水、归其壑;’你错就错在不该听到这句话,听到了还没装做不知道。否则、你要不露头,我也真不知道还有位江湖上的好汉在这儿混着呢。”

说着,他又四顾了一下窗子,面无表情的说:“我要不留住你,你出去那么四下里一嚷嚷,满天下(`F V `A ` L`. ` C` n`福` 哇`中`国`小`说`下`载`)不都知道了‘妖僧’的行踪。嘿嘿,那时、我跟我们当家的可真不好交代了。”

那小苦儿一楞,低声对他家少爷说:“少爷,‘妖僧’是什么?”

他家少爷也摇摇头,以示不知。但两人俱知,一句口决干连的一个人能让这些江湖豪雄大打出手,可见非同一般。

那‘黑门神’已知无法善了,慢慢放下了大六儿,却又不舍得让他离自己太远,把他钉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去处,冷笑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董半飘揉了揉手腕,“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好久没动过了”。说着,他弯弯腰、下下腿,竟当着众人面活动起来。那黑门神也没拦他,只冷笑着说:“别装模做样了,你要松骨头,还是让黑大爷来帮你松吧。”

他话音没落,董半飘却已先出了手。众人见他做事慢条斯理,以为就是出手也大半是后发制人的,哪想却是他抢先出手!‘黑门神’也是一楞,没料到这老头这么阴!就这一楞之间,他已失了先手,董半飘一双手已轻轻叩向他胸前大穴。但詹枯化不愧也算身经百战,一见局面不妙,不理董半飘那轻轻叩向自己胸前大穴的双手,反而全力反击,一招“泰山压顶”,斗大的拳头直朝董半飘那小小的脑袋上擂去。董半飘也没想到他出手会这么狠,一上手就是博命相斗,他招式已老,双手在‘黑门神’胸口轻轻击中,但‘黑门神’的一双巨灵之掌也已击到了他的头顶,他已觉脑门子一阵胀闷,无奈之下只有收招而返,格住‘黑门神的右臂。

这一式‘黑门神’吃了小亏,但他绝不停顿,闷哼一声就是一式“直捣黄龙”,他要在这一招之间扳回先机。那黑门神皮粗肉厚,原本就比董半飘禁得住打一些。董半飘也没想到他斗志会这么旺盛,连退两步,不肯轻撄其锋。黑门神得理不饶人,此后连环出手,那董半飘左闪右避,身形轻灵,却再不肯退后半步。众人这下也才算见识到了他的‘懵懂拳’的招式,只见他左摇右晃,恍如‘醉八仙’一般,在座没有会家,看不出什么妙用,但只见他那么东一摇西一晃地一闪一闪,就已把‘黑门神’风狂雨骤的攻式消解于无形,危急之中还不忘出手反攻。所谓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夕,只要他熬过了这一轮强攻,这场拼杀,只怕就是他的胜算大些了。

那‘黑门神’久攻不下,心里已是暗暗焦急,想敌众我寡,久战不胜就正是犯了江湖大忌,于是杀手叠出,务期毕功于倾刻。他急,那董半飘却偏偏不急,招式连绵,竟是要把他慢慢拖住,观其弱点,然后再一击得手。两人心态各异,风头上便让‘黑门神’占了上风。但内行点的都能看出,这两人表面上虽旗鼓相当,实际上,董半飘一直未出全力。只是这一斗,只怕无人知道要斗上多久了。

满座的人都面带紧张,只那主仆二人中的少年却不在意那打斗的场面,他端着杯子低着头,似在想着自己个儿的心事儿。那叫小苦儿的小小子倒热心些,一直眼不离董詹二人争斗处。只是不时撇撇嘴,竟似意带不屑。从他面上的神色,却是两不相帮。他似不喜董半飘阴阴的样子,倒情愿黑门神获胜。

可惜黑门神拳风虽盛,心中正是苦恼无限。这时门外忽传来一阵‘噼噼驳驳’的叩门声,董半飘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那敲门的是他手下。只听门处一个小伙儿的声音道:“董爷,是……那活儿来了”。

“——他们师兄妹三十里堡都没停,一路急赶,直冲这儿来了,保不准就要路过咱大当家正在办事儿的大树坡,不过九成先要在这儿打个尖吃个饭。”

董半飘皱眉道:“这么快?难道已经走漏了消息?”

‘黑门神’情知对手肯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哈哈笑道:“董头儿,怎么了,又有好朋友来了?”

他急斗中说出话来时,语音就不免带喘。那董半飘冷哼一声,“是有好朋友来了,只是、怕没你什么好果子吃,山西‘铁中棠’两兄妹,你算计算计,是落在他兄妹手里舒坦,还是落在董半飘手里自在?”

‘黑门神’身子轻轻一颤,冷哼一声,似是对那兄妹两人颇为忌惮。沉吟了下说:“董老儿,你们当家的麻烦大了,竟惹了这两个煞星上门。你还缠着我作什么,还是乖乖放老子走路吧,你们之间的事老子也绝不插手,如何?”

那董半飘冷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哼哼,就他两个真的是为‘妖僧’而来,我们当家的也未见得放在眼里。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他们虽是办事路过,但要是碰上了你,顺手拾掇你怕还是不在话下的。”

黑门神知道碰上了煞星,也不再开口说话。那小苦儿却不由喃喃道:“铁中棠、铁中棠——这‘铁中棠’是什么?又是江湖中的名号?时无英雄,这么多竖子也能成名。”他学他少爷掉了句文。那少年见他这次用得还是地方,不由微微一笑。

那小苦儿思索未定,却见董半飘的拳形已变,只见他躬腰屈臂,蛙步鸭形,竟打出一套座中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拳法来。那一招招势如僵蚓、寂似枯蝉,如老僧摸骨、灰象渡河,说不出的怪异笨重,但也说不出的难接难挡。那小苦儿本来一脸轻薄之色,看到这儿,才知道董半飘原来刚才是藏着呢,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旁观者犹做此想,场中的‘黑门神’可就更惨,只见他额上流汗,众人一看就知他已到了强驽之末,只听他嘴中犹抖狠道:“老小子,原来你还藏了这手。”

他口里说着,右胯上已挨了一下,这一爪抓得极狠,‘黑门神’的一张黑脸上都疼得白了一下,大腿上一块肉几乎被撕掉。他这时已只想逃命,忽回身一手抓起大六儿,直向董半飘身上掷去,自己趁势跳出,就往窗外跳。他这一下去势甚急,只听窗子轰的一声被撞了开,——辽东的窗子本就是双层,到了冬天,更是裱得结实,他一撞即破,可见用力之大。没想窗子才破,就听到‘黑门神’一声惨叫,然后是怒骂:“你这条老狗!”

众人追望过去,只见他正立在窗外,一张黑脸惨白,浑身是血,一身衣服上面除了窗纸,竟沾满了铁砂钢针。原来董半飘已预计到他的退路,进门前就在窗上布好了暗青子,进门后就是要逼他行此下策,跳窗而出,以期不战而胜。

那‘黑门神’甚是硬朗,只听他颤声道:“好,你够歹毒,只要我‘黑门神’一天不死,这笔帐咱们不死不散。

他语含怨毒,但也撑不住那分痛,说话时牙齿都在打战。说着他就往窗内逼了一步。店中的董半飘也一脸严峻,知道这黑道煞星的临死反噬定然也非同小可,口中一声冷笑:“——不死?你以为还逃得过今天这一劫吗?”

他说着身形就忽然跃起,只见那‘黑门神’的身子也一跃而起,然后就是两人出手。董半飘一出手,就是一道掌风,店中的灯光就一暗,没想那黑门神根本就没接他的招,双手一挥,两把暗器就向董半飘身上掷来,竟是拚命的打法。董半飘果然老江湖,情知黑门神可能想拚个两败俱伤,预先已经防着了,当下疾闪,身后就有不少人同时痛声惨叫,中了暗器,眼尖的已见到黑门神撒出的是一把丧门钉。

好在黑门神重伤之余,准头已经差了很多,势道也不够了,店中客人也就只是轻伤。董半飘在避他之前,双手又已在詹枯化胸口按了一按,接着两人同时坠地,董半飘还是轻飘飘的,黑门神却已稳不住身形。两人依旧一个窗里一个窗外。黑门神忽一声狂喝:“乌老七,你还不出来!”

董半飘一楞,就见有一个人影从暗处一下钻了出来,一跃就跃到了黑门神旁边。董半飘正要出手阻拦,那人影双手一拍,屋里的灯不知怎么就同时熄了。灯影熄灭之前,董半飘已经出了手,那个人影想是吃了点亏,痛呼一声,董半飘却也一声轻哼,似是受了伤。却听一个尖细尖细的声音埋怨说:“黑子,你怎么得罪了这么个扎手的,我老七今天算来错了,弄不好要陪你葬身此地了。”

董半飘却声音忽然变硬,怒道:“乌小七,你什么时候和黑门神缠在一起了?我‘五凤刀’的水你也敢趟了,长进了呀你。——你手掌里夹的什么?”原来适才两人对掌时乌小七手指里夹了暗器,董半飘已遭了回暗算,幸而他一向机警,及时收力,才没重伤。

乌小七道:“董老头儿,我也不想得罪你,也得罪不起,只是我要不救这黑大个儿,我们老大不会饶我,你就抬抬手吧。”

董半飘一哼,奇怪这乌小七什么时候也认了老大了,才待说话,就听乌小七忽然撮口一啸,声音尖历,大喊道:“山西铁中棠兄妹听着,前路有埋伏,有人对你二位不利。”

董半飘脸色就一变,那乌小七绰号“乌脚鸡”,声音极为尖利,因为他练的本就是“鸡鸣五谷小招魂”,真正叫起来的话十里之外只怕都听得到。董半飘才要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猫叫,想来是他门中的暗号,他当即趴下,用耳朵伏在地上一听,已听见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他喃喃着:“来得这么快”,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乌脚七就已带着黑门神拨脚就走。董半飘脸一沉,就要出手,乌小七已抢先笑道:“董老官儿,刚才我可没用力叫呀,你再出手,我打你是打不过的,可是兄弟只怕就要尖叫了。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刚才那一声,我可收着劲儿,留着情面儿,‘铁中棠’保证还没听到,可这会儿,嘿嘿,你可想明白了……”

董半飘一迟疑,就这么一迟疑的工夫,乌脚七已急急带着黑门神走远了。眼见他们没入暗夜中,董半飘一声轻叹,叫过一个弟子,吩咐道:“去八面坡知会当家的,要是看见乌脚七和黑门神打那里过,可别忘了把他们留下。”

那弟子应声去了。董半飘似觉得时间已不多,转身回了店内。四处打量了一眼,换了一副面孔冲众人说:“各位受惊了,刚才的事儿大家也看到了,想来都是明白人,知道江湖上的规矩,不会乱说话的。只是,这几天,大伙儿就委屈点儿留在这儿歇歇吧。——也不是我想留各位,谁让大家伙儿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呢?等事过之后我再送各位上路,诸位以为如何?”

厅堂里登时一片哑然,谁还敢跟他们斗?一个个只有唯唯喏喏。却听一个尖尖的声音忽叫道说:“董老头儿,你这样也太过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