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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不知被关了多久,全身被缚于藤柱上,早已没了知觉。

唇边递来一片藤叶,浸湿她干裂的嘴唇。

果子缓缓抬眸,便瞧见不复往日青涩的阿阮,她眸中染上惊喜:“阿阮。”

阿阮命人替果子松绑,眼睁睁地瞧着果子瘫软在地,脸上没有半分波澜:“你的狐狸本心珠裂了。”

狐狸本心珠一裂,便再也没有伤口自动愈合的能力,除了长生不老,与凡人无异。

阿阮递上一碗药,她深知情爱的痛苦,倒不如忘了:“来,将这药喝了。”

果子警惕起来:“这是什么?”

“喝了便能忘记情爱之痛。”

“不,我不喝,”果子艰难地挪至角落里,“我不要喝。”

阿阮恼了,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怒抖:“为什么不忘,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果子凝眸盯着阿阮。阿阮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为了情爱寻死觅活、不顾一切的人了。

阿阮红着眼,将药猛地灌入果子的嘴里,仍一直念叨哄骗着果子:“情爱只会让人伤身又伤心,你喝了,就不会感到痛苦了,快喝了,喝了它。”

可果子一口都不喝,全吐了出来。

阿阮气得直接将药碗一摔:“我这是为你好!你不忘,受苦的是你自己。”

她为爱伤身,她远在狸林山的琉缊姑姑,不过一雪狐,也是为爱丢了性命,如今,她曾当作好姐妹的果子,也为爱伤透了身子,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步她的后尘。

瞧着果子毫无血色的脸,阿阮鼻头泛红,整个身子都在颤,可只是转瞬,她便抬手抹去了溢出眼眶的泪,嘴角挂了一抹残忍的笑:“你的心尖人已经死了。”

果子身躯猛地一震,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阿阮达到了目的,眼里闪过嗜血的光芒:“他早已轮回转世了!”

果子眸中蕴泪,原来,人间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瞧着果子颓丧的模样,阿阮心上一计:“果子,我们是好姐妹对不对?我放你走,好不好?”

果子抬眸:“放我走?”

阿阮看穿了果子,猛地握住果子的手:“你和我做个交易,我放你走,你将你的七窍玲珑心给我,如何?”

七窍玲珑心乃是永葆青春的秘诀,阿阮为了情爱丢了七窍玲珑心,若非以药蓄养,她这副容颜早已保不住了。

如今,她不求情爱,只求永葆青春。

“果子,难道你不愿意以你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换一世凡人的生活吗?你不是心心念念着他吗?”

果子垂眸,她是舍得的,要能再和他遇见,她什么都舍得。

狐族每九百年有一次祭火大奠司,阿阮买通了守卫,待祭火大奠司开始,狐族所有人全部聚在稜丘祈林洞中,以狐狸本心珠护稜丘之灵性,以祈狐族香火延绵,果子便可以离开。

狐狸本心珠既毁,七窍玲珑心既失,她空有狐狸躯壳,却早已不是狐族中人了。

没了狐狸本心珠,自然也就没有了狐狸皮毛御寒。

阿阮得了七窍玲珑心,容光焕发,看在果子与她曾经的交情上,她赠果子一言: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可笑的情爱。

果子知道,曾经的阿阮再也回不来了,她为情爱舍了太多,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已耗尽了她的心神。

果子拒绝了阿阮好心送来的药,一碗入肚,俗世情爱皆可忘。

可她不想忘,他已轮回转世,若她再忘了,那他们真的不剩下什么了,她舍不得。

阿阮问她,不悔吗?

她不悔,从未悔过。

白雪覆了整座稜丘,寒风凛冽,果子不由得攥紧了阿阮给她披上的毛大氅。

下到稜丘最北山脚处,却见狐族长老守在人狐界碑处,长须上沾满雪粒,看来等候多时。

“长老。”

狐族长老手执千年木的拐杖,面露威严。

“狐狸本心珠已毁,你又将你的七窍玲珑心奉了出来,自此,你再也不是稜丘的一族之人了,从今以后,你生死与稜丘无关。”

闻声,果子眸中划过一丝惊愕,声音微颤:“长老。”

“凡世到底如何好,让你和阿阮都飞蛾扑火……”狐族长老哀叹一声,他终究是不忍,果子与她的母亲皆是稜丘中人,他身为长老,却未尽到职责。

狐族长老从怀中掏出一把长命锁:“物归原主。”

果子伸手接过,紧攥着长命锁。

长命锁原是深巷老匠精心铸就,巧手雕上“应”字,乃是果子父亲的姓氏。

果子的父亲应南山乃小有名气的举人,应府虽说不上是大富大贵,可也是书香门第世家,应南山本已定亲,却与果子的母亲禄娘互许终身。

应南山暗下了决心,定要明媒正娶禄娘过门,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奈何世俗眼光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了应南山与禄娘。

禄娘怀有身孕,应南山决意为禄娘与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忤逆一次,留下一封书信毅然离开,却被捉了回来,关在屋内,任何人都不许见。

应南山相思成疾,病情日益加重。禄娘夜深偷入府见应南山,哪知却成最后一面,府内早有准备,布下了陷阱,就等禄娘自投罗网。

禄娘怀有身孕又不敌众人,被棒打火烧,差点丧命在应府。兴许是老天垂怜,狂风卷起沙尘,惹得众人纷纷一散,她才逃过这一劫,身子却在那时落下了病根,为日后殒命埋下了祸根。

禄娘无路可走,只得挺着肚子觍着脸回到稜丘,求狐族长老发慈悲,收留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爱人唯一的血脉,她定要护住才行。

哪怕族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也要苟活在世上。

应南山特意为自己的孩子打造了一把长命锁,全是他对自己孩子的祝福,无论是男是女,皆取名:应南枝。

-04-

原来,她叫应南枝。

步子微踉跄,她穿梭在人潮中,身无分文,连件大氅都丢在了稜丘。

众人见她衣衫褴褛,瘦弱病姿,都避而远之,好似她身染瘟疫。

阿阮给了好处,向地府的人打探到了居泽木投生的人家,辜府,乃是长屏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他是府中嫡子,名言桥。

她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整座城都点起了绢灯,她缩着身子,没了狐狸皮毛,她根本没法御寒。

徒步来到一扇朱漆大门前,匾额瞧着好生气派,两盏灯笼随风轻摇,雪花轻落在她的肩头。

卯时,长街冷清得似一座空城,薄雪轻覆,夜深出现的野猫轻踩上雪,留下脚印。

她抱膝瑟缩在檐柱旁,眉心紧拧,睡得极不安稳。

厚重漆门闷声一敞,一抹身影迎着寒风走近,盯着她好半晌。

她闻声抬眸,便瞧见来者一袭天青色长袍,一条雪白祥云宽边锦带束在腰间,一枚通透牙白美玉在朦胧月光下泛着剔透微芒。

他的模样熟悉到骨子里,她喉咙发干发涩,嘴唇微启,嗫嚅道:“公子……”

公子这般,果真是翩翩少年郎,哪像她?现下衣衫褴褛,身无长物,活像个乞丐。

任谁瞧见了,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他蹙眉,听不真切,弯腰凑近:“你说什么?”

见她欲言又止,他知,她怕是冻僵了,现下也问不出什么,遂唤了自己贴身侍童来,命他去寻一件皮毛大氅和沏一杯热茶来。

等侍童来的空隙,他忍不住细细打量她,虽瞧着衣衫破烂,可这衣服质地倒也非寻常人家。

“你叫什么名字?”

她强撑住身子,驱赶睡意:“应南枝,我叫应南枝……”

侍童刚取来大氅便瞧见自家公子竟不顾自个儿身子,横抱一来路不明的姑娘入了屋,这要是传出去了,不仅有损公子的面,也坏了辜府的名声哪。

侍童没辙,只得小碎步跟上公子:“公子,您慢点儿。”

虽说全城都知公子心善,可也不能随意就领一不知其底细的小丫头进府呀!这要是让最重家风的老爷和随时随地抓公子小辫子的二房夫人知晓了,定是要闹出一番风波呀!

可公子性子也是真倔,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人能劝得动他!

见公子抱着那姑娘直接进了屋,侍童有眼力见地替公子捋好被褥,公子的床榻何其金贵,也不知这姑娘什么来历,竟让公子舍得让出自己的床榻。

“阿瑞,再去拿一被褥来。”瞧着她牙根打战,嘴唇冻得青紫,他心里不知为何一刺。

阿瑞偷瞄公子一眼,今日公子有些反常,但公子吩咐的事,他定照做。阿瑞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去准备被褥了。

炭火烤得屋内暖烘烘的,床榻上的人儿翻了翻身,醒了。

她偏头便瞧见坐在圆凳上,单手抵着太阳穴的人儿小憩,浓眉、挺鼻朱唇,果真玉质金相。

她缓缓起身,着足袜踩着地,取下搭在矮刺绣木屏风上的大氅,踱到他身侧,正准备替他披上大氅,哪知睡着的人儿蓦地一睁眼,眼疾手快地擒住她的手腕,眼神倏地锐利:“你干什么?”

她哑着嗓子,一时竟忘了抽回手:“怕你……着了凉。”

他眯了眯眼,眸中满是怀疑,自她见到他,她的一举一动很是奇怪。

阿瑞抱着一床被褥进屋,眼尖地瞧见这画面,急匆匆地跑到跟前:“公子!”紧接着看向她,一脸敌意,“公子,要不要我将她这个小乞丐赶出去。”

“不用,”他抿着唇,心中有了打算,“从今日起,她留下来。”

阿瑞一脸震惊,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公……公子,她来路不明,你怎么能……能将她留下来呢!”

辜言桥瞧向阿瑞:“怎么,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

阿瑞的怒气瞬间一散,低低应了一句:“阿瑞自当听公子的。”

“应南枝,是个好名字,”辜言桥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抿了一口,“日后,你就留在我屋里。”

“谢……谢公子。”

她以应南枝入府,自此,她是应南枝。

小狐狸托梦吧

许是┋一只

第九章

-01-

辜言桥是府中嫡子,生母礼氏因难产而殁,继母冯氏深得辜老爷宠爱,在府内风头无两,又为辜府添了一子,名言庾。

自礼氏难产香消玉殒后,冯氏便坐稳了辜府夫人的位置,府中下人虽按礼唤一声二夫人,可他们心中都知道,冯氏在辜老爷心中的位置,谁也不敢冒犯了冯氏。

冯氏对嫡公子可谓是嘘寒问暖,样样都顾得周到,在外人来看,她是将嫡公子当亲生的孩子来养。

这不,冯氏为其操碎了心,说是为嫡公子物色了一个通房丫鬟,硬是要塞到嫡公子屋里头。

冯氏携着一水灵灵的小丫头,不待阿瑞通传,便笑盈盈来到辜言桥的屋里头:“言桥啊,你瞧二娘给你挑的这丫头……”

一入屋,她便眼尖地瞧见了换上辜府婢女衫裙的应南枝,脸上的笑瞬间一凝,忍不住仔细打量:“言桥,这婢女瞧着眼生哪?”

辜言桥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跟在冯氏身后的丫鬟,揖礼:“二娘,她叫应南枝,以后会留在我屋里。”

冯氏脸上堆着笑,不经意地剜了一眼不作声的应南枝。

“都怪言桥太过心急,没有告知二娘一声。”辜言桥扬袖轻咳一声,佯装虚弱病态,“负了二娘的好意。”

冯氏抿了抿唇,瞧了瞧应南枝,又望了望身后她精心挑选的通房丫鬟,她真是白折腾了,不过心思倒没白费。

本想着给他塞一通房丫鬟,让他无心学业,沉迷女色。现下他自个儿找了一个婢女,只要能达到最初目的,通房丫鬟谁都可以,只是一点不好,不是她的人,不受她管控,她还怎么让她听话呢?

瞧着冯氏脸上的情绪起伏,辜言桥扬了扬眉,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都在抖。

冯氏回了神,瞧着他这般,嘴上虽说着关切的话,可步子却未挪。倒是应南枝忙端起沏好的热茶,却因慌乱打翻了杯子。

热茶溅到了冯氏的衫裙上,冯氏差点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辜言桥的分上,她才不会这么算了,她定要好好责罚这丫头!

“向二娘赔罪。”辜言桥语调倏地一冷。

应南枝正要开口,却听到冯氏不计较地开口:“没事儿,下人难免有毛手毛脚的时候,不过,她现在既是你屋里的丫头了,规矩可要好好学学了。”

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应南枝,话里带了几分威胁:“好生伺候嫡公子,要是再出现今日的事儿,就算是嫡公子宠你,也保不了你。”

说完,她忽地换上一张笑脸:“行了,那我也不打扰了,祠堂那边还有事要做。”

辜言桥撑桌站起身,行礼:“二娘慢走。”

一出母子情深的戏,任谁瞧,都逼真得很,只有两人心知肚明,不过不说穿罢了。

冯氏带着她精心为辜言桥选的小丫鬟悻悻离开。

不识好歹,真是晦气!

瞧着二夫人灰溜溜地离开,阿瑞眉毛飞舞,外人瞧不出这做戏,可他阿瑞自小跟在公子身边,二夫人的演技出神入化,众人皆被她的伎俩蒙骗了。

应南枝低头瞧着摔碎一地的杯子,心中一急想要收拾,却被辜言桥眼疾手快地拦下,虽是关心的话,语气却疏离冷漠:“你还生着病,处理这些杂事不急于一时。”

阿瑞吸了吸鼻子,有眼力见上前:“我来收拾。”说着便瞧了应南枝一眼,宣告主权似的,“我是公子的贴身侍童,这些我做便好了。”

待冯氏彻底走远,辜言桥松了松眉头,生怕被她瞧出破绽。

“阿瑞,备马车。”

阿瑞收拾到一半,经公子一开口,才想起正事,公子的奶娘还被扣在相府呢。

“是是是,阿瑞这就去备马车。”阿瑞飞快地收拾完,便利落出屋,听公子令去备车。

见辜言桥起身要走,应南枝蓦地紧跟上,辜言桥皱了皱眉,不解她的举动。

应南枝稍敛了灼热的视线:“我……”

“你与我同去吧。”辜言桥发了话转头便走了,没有瞧见她眸底的那丝复燃的光亮。

他留下她,不过是为了有一个由头可以推拒冯氏硬塞过来的人,得一时安宁,既然将她拉下了水,那就将她留下吧,瞧她这模样,也无地可去。

-02-

一出府,差点迎面撞上风风火火闯来的一个人。

辜言桥出手拽了应南枝一把,才让应南枝及时避开了这一难。

来人艰难地刹停了脚步,裁剪得当的锦绣衣衫衬得她英姿飒爽,很有精神头。

“辜言桥,你不拦下我就算了,还躲开?是想看我摔倒狼狈的样子是吗?”

辜言桥叹了一口气,拿她没办法:“珞裳,你怎么没点闺秀的样子?”

一语被噎住,苏珞裳拍拍衣裳不应声,她虽为女子身,却有一颗男儿心,她不爱琴棋书画与女红,偏爱箭术、骑马……真真是恨不能生为男儿身。

辜言桥上下打量她,一身男儿装扮,皱了皱眉:“你又扮作男子去书堂了?”

见被看穿,生怕再被辜言桥念叨,苏珞裳佯装服软。

一眼瞧见了跟在辜言桥身侧的应南枝,她露出狡黠目光,话锋一转:“辜言桥,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

辜言桥皱眉,太惯着她,越发没大没小了。

平日不近女色,屋里头除了阿瑞一个下人伺候,其他下人皆不可随意进出,她每回来,都像一个误闯了和尚庙的,知情的人明白辜府嫡公子是因为身子虚,怕人多闹得心烦,不知情的人嘛,都在暗暗猜测辜府嫡公子与独受其宠爱的贴身侍童有何见不得光的事儿……

如今,屋里头突然多了一位不算倾国倾城,但长得还算清秀的婢女,让人很难不猜度。

苏珞裳友好地伸出手:“我是苏珞裳,辜言桥的……”语气特意一顿,“好妹妹。”

虽说两家有意撮合他们,可他们两人只有兄妹之谊,他对她无爱,她亦对他无意,相敬如宾地过日子,她也是不愿意的,她要嫁自然要嫁她所爱之人。

应南枝瞧了辜言桥一眼,得体地向苏珞裳行礼:“我是公子的贴身婢女,应南枝。”

“南枝,”苏珞裳自来熟地握住应南枝的手,“以后我便叫你南枝吧。”

瞧着面上划过一丝异样的辜言桥,苏珞裳心里偷笑,她可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不自然的神色呢。

“你脸色瞧着不好,是不是辜言桥薄待了你?”苏珞裳昂起下巴,“以后,我罩着你。”

辜言桥轻扬了扬衣袖:“我现在有事要出府,你自便。”

苏珞裳拧着细眉,她这一来,他就将她晾着呀!整个辜府,她就与他能说得上几句话,与旁人无话可说。

“你去哪儿?不会……是要去向我阿爹告状吧?”阿爹虽宠她,可若真生起气来,也是要狠狠责罚她的。

“我去相府。”辜言桥示意阿瑞让车夫将马车赶至府门前。

“相府?”苏珞裳眼睛忽地冒光,“我陪你去吧。”

众人都说相府独子才貌双绝、温文尔雅,她想去瞧瞧,是不是众人吹捧出来的。

“辜言桥,你带我一同去呗。”

辜言桥不应,他不是去拜访相府那么简单,要不是相府借为相国公做寿,排面颇大,人手恐不够,遂仗着祖上太奶奶一辈关系好,厚着脸皮来辜府借个得力之人——自小陪在祖母身边的常嬷嬷。

借人是假,绑在府里做人质倒是真,近来朝廷风云有变,父亲与相国公各站一方,两人不和早已尽人皆知,表面虽风平浪静,可暗地里早已暗流涌动。

他今日去,就是去接回常嬷嬷。

“你待在府里。”辜言桥毫不留情地回拒了她。

苏珞裳叉着腰,佯装蛮不讲理的样子:“今日你必须得带我去,”伸手拉过一旁沉默的应南枝,“不然,她也不许去。”

辜言桥拧着眉,瞧了一眼站着有点飘的应南枝:“她身子受了寒,那你照顾好她。”

阿瑞已在马车前候着了,一见公子微提衣衫下台阶,忙上前扶。

苏珞裳跺着脚,孤冷傲慢自作主张,她怎么……怎么就和他攀上关系了呢。

辜言桥还未上马车,便瞧见一辆奢华的马车从远处嘚嘚而来,马车勒停在辜府门前。

小厮搬下一只玉石凳,绸帘轻掀,一抹身着合身刺绣的月白长衫款款而下,面容俊美,却又不失阳刚之气,英挺剑眉下是一双细长且深邃勾人的黑眸,削薄唇形,棱角分明,自带了一种儒雅温柔却又冷傲孤清。

来人正是相国公独子席延。

相国公乃是皇室忠臣,早年征战沙场,为保国家安定,自愿扎在南漠北疆守一国安宁十二年,待平复南北战乱,收回疆土才荣耀归国,光宗耀祖。

当今天子也敬他、礼让他三分。

相国公老来得子,自然对席延宠爱有加,也好在席延争气,天资聪颖,十三岁便中了举,才子之名传开,是相国公的骄傲。

席延步子稳健,举止有礼。

辜言桥一时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自上回棋苑一事,辜言桥总觉得,他不似别人瞧见的那么简单,待何人都彬彬有礼,却疏离又有分寸,天资极高,却又展露得恰到好处。

“不知小相爷亲自前来有何事?”辜言桥抬手掩着咳嗽。

席延让小厮递上一请帖,也不绕弯子:“过几日便是家父的寿宴,我特亲自来送请帖,望来相府一聚,热闹热闹。”

辜言桥亲自接过,瞧着请帖上遒劲的笔法:“小相爷的笔法张弛有力,上回棋苑我瞧见你亲自为棋苑题字,果真是好字!”辜言桥将请帖给阿瑞收着,“上回未好好一叙,这回相国公寿辰,是大喜事,我与家父理当去拜贺。”

席延揖礼:“那说定了。”瞧了辜言桥一眼,忽地开口,“对了,辜府的常嬷嬷还需在府中操持琐事,虽说相府不缺做事的人手,可像常嬷嬷这么能干的人,也是不容易挑的,还请辜府理解,待家父做完寿辰,我定亲自送常嬷嬷回来。”

辜言桥弯起嘴角:“我辜府的老人儿能帮上相府,是我们的荣幸。”

“阿瑞,代我送送小相爷,”辜言桥猛地咳嗽几声,做足了戏,“我身子自小羸弱,多有不周,还望小相爷莫见怪。”

“怎么会。”席延的目光一敛,倏地锐利,可只是一瞬。

“今日多有不便,便不请小相爷入府喝茶了。”辜言桥眼光毒辣,“瞧小相爷今日这装扮,像是有约了。”

席延眸中难得闪过一丝光亮:“的确,我有约了,那我便不多留了。”

苏珞裳与应南枝就站在辜府门前,眼睁睁地瞧着席延离开。

苏珞裳忽地反应过来去追,却已经追不上了。她方才瞧得出神都忘记上前露个脸了!气人,着实气人!

应南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辜言桥跟前,刚才她见他咳嗽得很厉害,如今又是寒天,他的身子可禁不住这般冻啊。

“公子,天寒地冻的,你可得小心着身子啊。”

阿瑞在一旁瞧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这刚来还没一天呢,就这么光明正大和他争起了公子的注意!他阿瑞可是自小陪在公子身边的,他怎么会照顾不周到呢!

阿瑞吃醋了,蓦地挡在应南枝面前:“你担心个什么劲啊,公子身子好着呢……”

话一出口,阿瑞就后悔了,整张脸都皱着,深知自己犯了大错。

辜言桥狠狠剜了一眼口无遮拦的阿瑞,阿瑞眼珠子一转,打个圆场:“公子身子能不好着吗,你怎么不盼着公子点好啊。”

应南枝面无血色,瞧着让人不由得心怜。

“阿瑞。”辜言桥忽地出声喝止,以免他再说出些没轻重的话。

瞧见朱漆大门后边的一抹身影,辜言桥脱下自己的毛皮大氅,在阿瑞与苏珞裳惊诧的目光下,将大氅披在应南枝的身上。

应南枝眸中忽染上一层光亮。

苏珞裳双手环胸,津津有味地瞧着这一出,她可从没见过辜言桥对哪个女子如此体贴。

待躲在朱漆大门后的人影一退,辜言桥蓦地敛起笑脸,又恢复了一股子淡漠,眸中藏着逼人的寒气。

冯氏对他仍旧很上心,事事都要窥一眼、插一脚。

他留下应南枝,也是为拒冯氏硬塞的丫鬟,明面是为他选了一通房丫鬟,实则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此计不成,她定会想别的法子。

要不是他佯装身子羸弱,她怕是早就按捺不住出手,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她精心替他准备的药,他怎能不喝?他就是要让她误以为,他对日日喝的药从无怀疑,打消她的疑虑,再给她致命一击。

-03-

被雪笼罩的长屏城有说不出的意境美,穆双溪一袭白毛大氅站在拱桥上,望着极富烟火气的八角大街,手中握着一锦盒,脸泛红晕,等着她的少年郎。

席延站在青瓦砖墙处偷望已有半炷香时辰了,小厮耐不住冷,暗暗搓了搓手:“小相爷,咱们还过去吗?”

小厮鼻头冻得通红,为今日这一约,小相爷早上在府里焚香沐浴,换上了一袭新衣裳,临出门前还对自己的仪态不为满意,可出府前,夫人差人来请小相爷过去,小相爷去了一趟后,便变了个样子,心事重重。

现下,都到了这儿,硬是远远地瞧着,不上前。

相府与穆家可是早定了亲,小相爷与穆家小姐乃是佳人才子,相配得很!

席延抿紧唇,手暗暗攥成拳。

他离她不过几步,却注定了背道而驰。

“奉舜,走吧。”

奉舜一脸惊诧,可也不敢多问。小相爷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小相爷对穆家小姐有情,可怎么好端端的……

席延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穆双溪不经意偏头,好似瞧见了席延的身影。

“小姐!”单儿身为小姐的贴身婢女,忙拦住失了魂的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穆双溪紧攥着锦盒,如丢了魂似的:“我好像瞧见他了。”

兴许,是她看错了,他要是来了,怎么会不来见她?

转过弯弯绕绕的街,席延径自上了马车:“回府。”

奉舜心中存疑,明明都来赴约了,却突然转身就走,小相爷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席延端坐在马车内,闭眼听着车夫挥鞭驾车的声音,脑海里却是她在拱桥等他赴约的身影。

他蓦地睁开眼,无声地扬手捶着腿,恨自己为何偏偏生在相府,连真心爱一个人护一个人的权利都被剥夺得残渣不剩。

他自小天资极高,学何事都快,可上回在棋苑比试一事,他遇到了他强劲的对手辜言桥,虽说辜言桥身子羸弱,可才学不在他之下,布棋高超、步步为营,足以见辜言桥高深智谋。

他是相府独子,绝不能输给任何人,让别人看了他的笑话。

只要辜言桥在,就会有人永远压他一头。

辜府与苏家有意结亲,苏家垄断了全城的绸缎布料生意,资产雄厚。

原本与辜言桥有婚约的穆家做的是茶叶生意,早先财力着实雄厚,父亲为他觅得这一亲事,也是看中了穆家的财力,亲家的家世是结亲的必要条件。

本是一段锦上添花的良缘,奈何穆家内部分歧,导致意见不合,账目亏空,家族逐渐走下坡路。

母亲今日见席延,便是对他说此事。他们乃是朝廷大功臣,是堂堂相国公府,虽不用亲家帮衬扶持,可亲家的家世总得拿得上台面呀,不然,整座长屏城的人都会在背后笑话他们。

夜深了,奉舜端了杯热茶给小相爷,自小相爷回府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随手翻开的书只字未读,心事重重。

席延指节攥得发白,他时刻记着他是小相爷,父亲威名忠心远扬,他定不能让父亲丢脸,自小母亲对他严加管束,便是盼他成大事,如今,他怎能为了儿女私情不顾相府呢?

“奉舜。”

奉舜蓦地回了神,双手交握:“小相爷。”

“明日,帮我送封帖去穆府。”

奉舜也不多言,直接应下,很有眼力见地先退下。

-04-

阿瑞鬼鬼祟祟躲在门后正想瞧个真切,被突然凑近的公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去见阎王了。

幸而辜言桥眼疾手快捂住阿瑞的嘴,才没让他大声嚷嚷。

辜言桥食指轻抵在唇上,示意阿瑞噤声,并让他无声退下。

阿瑞心中顿觉委屈,愤愤一跺脚,走了。

留下辜言桥一脸震惊,看来是他平时太惯着他了,所以他才这般没大没小的。

辜言桥甩了甩袖子,偏头瞧着站在院里的应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