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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言桥冷冷盯着冯氏:“二娘,您身子定乏了。”

冯氏抬眸,猜不准他的心思:“言桥。”

“这是我与表哥间的事,拖累您身子,还闹这么大,我本还想着保表哥的名声,可如今瞧着,我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今日大家都在场,我要还藏着掖着不说个明白,恐怕都会以为我是故意而为之。”

话落,辜言桥抬袖掩面咳了好几声,阿瑞适时上前,将大氅给他披上。

辜言桥环视一屋子的人,缓缓道:“前些日子,恰逢相国公寿辰,我代父去送礼祝贺,携我院里头的婢女一同去,无妨吧?”

“长屏城虽大,可事却传得很快,表哥的那些风流韵事瞒都瞒不住。”辜言桥细细打量满屋子人挂不住的神情,他心里只觉得解气。

“二娘,表哥那拈花惹草的性子,您不是不了解,您替表哥收拾的那些烂摊子,可苦了您,我心疼您啊,为冯家忙前忙后,都记不入辜府的好事簿里,我为您不平哪。”

冯氏眼角一跳,他这哪是解释啊,分明是借机损她一道。

“此事也不全然怪表哥,怪只怪我没管好我的婢女,让她被表哥撞见。”辜言桥瞧向冯氏,“二娘,南枝您还认得吧,上回您替我寻了一丫鬟,我因南枝而未应允。”

辜老爷面色一变,盯向冯氏。冯氏全身都不自在,打哈哈道:“言桥,这都多久的事儿了……”

“可言桥不曾忘,二娘对言桥照顾得无微不至,是言桥的福气,”辜言桥又咳了一声,继续道,“是我太过于冲动,不该为了一婢女,而一气之下伤了表哥,她虽为婢女,可好歹是我院里的人,要是为此得罪了表哥,我甘愿赔罪。”

冯氏紧咬着唇,话都让他说尽了,他们要是还揪着此事,那就是摆明了太放纵冯远佑,现下将此事说开,已然是毁了远佑的声誉,要是继续,那丢的便是冯家的脸面了,为了一个小婢女,竟做出如此有失身份的事,被伤了手还算轻的。

天下女子这么多,怎么偏偏就瞧上了言桥屋里头的下贱坯子,让老爷看了笑话,还让她在辜言桥面前失了仪态,更让老爷对冯家有意见。

辜言桥拧着眉头猛咳,便瞧见应南枝端着茶水点心入正堂。

阿瑞一惊,瞧瞧公子的脸色和环顾一屋子人的神情,这南枝怎么不听话呢?公子不是吩咐她好好待在院里吗?

冯氏瞧着应南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顶着这一张脸竟在这儿招摇起来了?

她瞧见了,辜老爷也瞧见了。

白皙的脸上,清晰地印着手指印,让人不瞧见都难。

“下去吧,没瞧见我们主子正谈正事儿吗?”冯氏心急地催促应南枝快走,省得再生事端。

“等等。”辜老爷浑厚嗓音一出,喊住了应南枝。

辜言桥见机上前:“父亲,她只是儿子院里的一个下人,别脏了父亲您的耳朵。”

“那我便更要听听了,”辜老爷坐在正堂椅上,端起一杯茶,“转过身来。”

应南枝微昂了昂下巴,深吸一口气转身,跪下来:“婢女应南枝,见过老爷。”

辜老爷轻啜一口热茶,开门见山:“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辜老爷眼是何等的尖,一眼就瞧见了应南枝偷望辜言桥的脸色,他气不打一处来,将茶杯狠狠一摔桌上,震得冯氏身子一颤。

“实话实说!要是有半点虚假,我饶不了你。”

应南枝肩膀耸动:“婢女不敢。”手轻抚上脸,一副我见犹怜,“婢女脸上的伤……是二夫人的侄子冯公子所……”

话口戛然而止,应南枝头猛地磕在地:“婢女不从,冯公子便要置婢女于死地……要不是公子及时赶来,婢女怕……怕早入地府了。”

应南枝抬头瞧着辜言桥:“公子,南枝知道你不说出实情,是为了保冯公子,可南枝不想看你蒙受不白之冤,此事皆因我一人起,万不能让公子担了这恶名……”

冯氏咬牙,恨不能扒了这小贱人的皮,本来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谁也没碍着谁,偏偏她要出来做个证,将罪恶的矛头全指向了她的侄子。

这一招,真是狠。

没瞧出来啊,平时不吭声的小婢女,心思竟这么歹毒,他们这配合打得可真好啊,既让老爷对她冯家人心生嫌隙,也让老爷对辜言桥更上心。

“老爷,我那侄子……”见此事已成定局,冯氏得先自保,手往腿上一拍,做出悔恨状,“真是造孽哪,冯家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浪子,他真是自作自受。”

冯氏转身踱到辜言桥跟前:“言桥,我那侄子没伤着你吧。”

瞧着她一脸假意的心急,辜言桥仍是陪着她演这出戏:“二娘,我没事,只是表哥的伤……”

“别跟我提他!”冯氏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那是他该!”

在座的冯家人闻言,脸色冷到极点,本想借冯氏在辜府的地位来为冯家子嗣讨个公道,没想到,却得来一番羞辱,几位长辈气得脸发绿,拂袖告辞。

待人都散尽了,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辜言桥垂眸,行礼目送父亲离开。

他根本没想父亲会站在他这一头,今日要不是冯家人非要个说法,父亲也不会大动肝火,一环扣一环。

父亲是辜府当家之人,要不出来主持大局,传出去,有损辜府与他的颜面,况且这事丢脸的是冯家,给辜府长脸的事儿,他不会多加怪罪,但也不会多加过问。

待正堂走空了,阿瑞这才上前:“公子,老爷他们都走了。”

辜言桥抿紧唇,瞧了一眼仍跪地的应南枝:“起来吧。”

“公子,今日南枝擅做主张,是南枝的错。”

“你何错之有,你只是道了实情,”辜言桥脱下大氅,披在她单薄的肩上,“起来吧。”

家大业大,府院里的事儿就多了,也杂了,三言两语道不明。

不然,他生母死得那般蹊跷,也不会不了了之了。

终有一日,他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02-

自相国公寿辰后,穆双溪在相府已住了小半个月。

自席延送了一封信去穆府,她爹娘便顺势以嫁入相府学礼仪为由,让她先去相府住着。

未行过门之礼便住在未来夫君府上,在长屏城已是常见之事。

府上的人待她礼数周到,挑不出一处不好,可她就觉得不自在。

单儿拿着暖手从屋内出来,便瞧见小姐站在开得正好的梅花树下,掩不住的愁容,她知道小姐定是在想小相爷。

小姐在相府住了这么久,小相爷一次都没来瞧过小姐,回回去问奉舜,奉舜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从前小相爷虽待人冷淡,可对小姐也可谓是关心有加,怎的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小姐漠不关切?

瞧着小姐消瘦的身影,单儿心中不忍。

相国公书房内忽地传来茶杯掷地一声响,吓得相国公夫人顾不得礼数直直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摔碎在席延脚边的白玉瓷杯。

相国公夫人心疼地拉过席延:“我的儿子,没伤到哪儿吧?”她瞬间便红了眼眶,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相府也就这么一个小相爷,“相爷,有话好好说,要是伤着了他可怎么好。”

相国公背着手来回踱步:“都是你惯的,所以他做什么事都擅自做主。”

“延儿不管做了什么,你好好和他说啊。”

“我寿辰后有事脱不开身,近来才得知他竟将穆家那丫头接来了相府。”

相国公夫人以丝绢擦了擦眼:“这事儿我知道。”

“你知道?”相国公拧了拧眉头,双手叉着腰,“你知道你还纵着他胡来?那穆家生意亏空,已大不如从前,这门亲事不能作数。”

相国公夫人认同这话:“我知道,可全长屏城的人都知道我们相府与穆家结了亲,要是在这风头上对穆家忽然变了脸,那他们对我们相府怎么想?我同意穆家那丫头住进相府,做做表面,再找个合理的借口,推了这门亲事。”

“你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缓兵之计不知道吗?”相国公夫人压着怒气,席延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她定要为他择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她本就不喜商贾之人,现在正好有借口推脱这门婚事。

“延儿,你放心,母亲定会为你找一好姑娘。”

席延紧咬着腮帮子,眸中无半分光亮:“母亲做主便是。”

他是相国公的独子,有他的抱负与责任,而且,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就等着他一步行错,看他的笑话。

他本是佼佼者,可辜言桥的出现,让他有了危机感,小小辜府自是不能与相府比,可辜言桥却能压他一头,他绝不能败,他要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都仰视他。

夜深,穆双溪裹紧外衫,瞧着屋檐上那抹清冷月色。

偌大相府,她不过是个外人,相府待她虽是礼数俱到,可她心里都清楚,她一个商贾之女攀上相府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自她在相府住下后,她日日都等着,等着他过来。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单儿已铺好了床褥,“明日不是要回府一趟吗,早些睡吧。”

穆双溪细眉轻拧,红了眼:“单儿,你说,他是不是悔了这亲事?”

单儿知道小姐在忧思什么,可她只能安慰小姐:“小姐,你别多想,兴许小相爷有要事缠身,才不得空来见你。”

“是啊,他是小相爷,日后要为朝廷效力。”

瞧着小姐这样,单儿心疼。

别院门外,席延在冷风中站了一炷香时辰,未移半步,也未言只字。

奉舜强忍着寒冷,抖了抖身子,吸了吸鼻子:“小相爷,屋内灭灯了。”

席延垂眸,半晌才开口:“走吧。”

-03-

“小姐小姐,你慢点儿,伊伊追不上了。”

苏珞裳没听见似的,撒丫子跑,谁也追不上她。

新的珠绣鞋硌脚,苏珞裳便索性脱下鞋,提溜着鞋继续跑,不凑巧,撞上一人,那人的胸膛磕得她脑门疼。

听伊伊的声音近了,她道了声歉便要离开,哪知那人伸手就拦下了她,急得她差点就飙出了粗话。

抬头仔细一瞧,吓得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你你你……”

贺仕轩微扬嘴角,故意装蒜:“这是哪家的俏姑娘?”

苏珞裳眼珠子骨碌一转,她今日未着男儿装,她怕什么。

“小姐,小……”伊伊喘着气,远远地便瞧见贺仕轩拦着小姐的去路,心里一急就结巴,“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伊伊蓦地挡在小姐身前,一副保护小姐的架势,这泼皮无赖怎么还找上门来了?果真是阴魂不散。

苏珞裳挺直脊背,将伊伊护在身后,前有阿爹阿娘安排她相见他人,后有一冤家堵着她路,今天真是衰呀!

“识相点,就让开。”苏珞裳掩不住的飒爽之姿,特有派头地大拇指往身后一指,“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苏府的大小姐。”

“哦?”贺仕轩佯装惊讶,上下打量她,褪下男儿装,的确少了几分野蛮,不过这脾性倒一点没收敛。

上回他派宜方去打探她的身份,才得知她乃是女儿身。

贺仕轩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欠揍的神情,让苏珞裳的拳头痒痒。

“苏府就是这般待客之道?”

苏珞裳拧着眉头,还没来得及捋顺事情脉络,阿爹便从府里追了出来,手拿一根鸡毛掸子,吹胡子瞪眼,哪有苏府老爷的一点气度?

一瞧见来人,苏老爷麻利地将鸡毛掸子往身后一藏,扬起一抹儒雅之笑:“裳裳,这位是?”

贺仕轩上前一步,揖礼回道:“在下贺仕轩。”

贺仕轩?这名怎么听着耳熟?

苏珞裳晲了他一眼,真是白瞎了这好名字。

苏老爷礼数周到,立刻邀他上门一坐,唤下人沏一杯好茶,好好招待客人。

来即是客,更何况这位公子品貌端正、穿着不凡,定是好人家出身。

他的裳裳也到了谈婚论嫁之龄,要真有合适的,他可得尽早下手,为裳裳择一良婿。

苏珞裳伸手拦住他,扁着嘴:“你我不过几面之缘,你就这么上人府上不合适吧?”

贺仕轩佯装没听见,径自绕过她,却被她猛地揪住后腰带。

宜方一瞧,吓得变成了个哑巴,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不,哪个女人敢拽十一皇子的腰带,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此等行径让人没眼瞧呀。

贺仕轩被惊到了,他没想到,她一女子竟做出……女扮男装就算了,连点女子该有的样子都没有,活脱脱一男人婆,谁会娶啊!

“你……你赶紧给我松手。”贺仕轩压低声音,耳朵早已红得如丢进沸水里似的,心早慌了,可还要佯装无动于衷。

“我偏不松手。”苏珞裳冲贺仕轩一挑眉,活像调戏良家妇女的小霸王。

“阿爹,您先进去,我和我这位新结交的朋友说几句话。”

苏老爷沉浸在自己女儿终于开窍的喜悦里,没注意到什么不妥,交代了几句便先回屋了。

原先他还担忧他的宝贝女儿只能做个比丘尼,没想到没想到啊,不愧是他苏牧的女儿!

待苏老爷一回府,苏珞裳便利落地松了手,她可不想落下一个调戏俊俏少年的大名。

贺仕轩后怕地往后一退,与她隔开些距离:“你哪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苏珞裳作势往前迈一步:“我本就不想当什么大家闺秀,我只想做草原上的一匹小野驹,潇洒自在。”

贺仕轩被她逐步靠近的架势吓得头往后一仰,索性将话说开了:“你要再对我做出什么无理之举,我就将你扮男儿身潜去学堂的事全抖出来。”

轰——苏珞裳的脑袋要炸了。

他他他……他都知道了?

苏珞裳急得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衣襟,吓得宜方与伊伊的心都揪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没想到啊,长得人模人样的,竟做出私下打探她的事?

“想不到堂堂苏府小姐,竟扮作少年郎与众男子同……”

“你你你……你给我闭嘴。”苏珞裳扬手就想甩他一巴掌。

“哎,你可三思而后行,你这一巴掌下来了,我的嘴可就不严了,到时就将你混学堂的事抖出来,看你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无赖。”

苏珞裳心里憋着气呢,可他又是话糙理不糙。

瞧她闷着气的模样,贺仕轩解气了,看着鼓着腮帮子似金鱼的她,还蛮有趣。

苏珞裳眉尾一挑,直接上手,捏住他的脸好一阵揉搓:“你脸上的皮松了,我给你揉紧些,届时你的嘴也可严些,不然,我就撕裂你的嘴。”

贺仕轩皱眉,一个姑娘家家,喊打喊杀、威逼利诱,动不动就粗言粗语,天下哪有男子敢要她?

-04-

自冯远佑一事不了了之后,因辜老爷对冯氏疏远,冯氏收敛了不少。

辜府难得平静。

这几日,辜言桥闭门不出,对外称病,身子抱恙,一概不见人,惹得人纷纷猜测辜府嫡公子的病情是否加重。

炉火烧得正旺,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应南枝端着调理的药膳入屋。

辜言桥端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盯着书瞧,可只有他知道,他不过是在掩盖他的心虚。

他只字未读进去,从后厨飘来药膳味开始,他就一心等着她过来。

冬寒,宜用温补,她特地做了羊肉当归羹给他驱寒补补身子。

辜言桥偷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膳,鼻尖轻动:“你做的?”

“是。”

“里面还放了板蓝根、红枣、板栗配膳?”辜言桥搁下书,抬眸盯着她,她脸上的红肿消了。

初见她时,他便觉得她心里藏了许多事,识字懂药,她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上回离间父亲与冯氏的关系,她与他一条心,互相打配合,让父亲对冯家之事生了嫌恶,又因此牵连到冯氏。

因父亲的冷落,冯氏近日安分守己,他倒也落得个清静,也免得瞧见她口蜜腹剑的样子。

“今日起,你搬到我屋里吧。”

一语惊人,应南枝被吓得揭药膳盖的手一抖。

闻声,辜言桥抬眸,一脸正经地欲解释:“你放心,我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我……”

“好。”她应得干脆,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打算,她已经不是从前天真、做事不思前想后的小狐狸果子了,今世他无论做什么,她都会站在他这一边,帮他争来他想要的一切。

辜言桥敛回目光,将话都吞了回去。

“我尝尝药膳吧。”辜言桥看着那冒着白热气的药膳,转了个话题。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了让冯氏更加相信,他有多宠他领进府的这个婢女,也让她瞧着心里添堵,露出马脚。

上回她硬塞通房丫鬟不成,冯远佑那事,他又让她在辜府与冯家人面前两头都讨不到好,她心里早就积了怨,就等着抓住他的弱点,给他致命一击。

入了夜,阿瑞遵照公子吩咐,将应南枝的卧榻移到公子屋内,与公子床榻仅一屏风之隔。

阿瑞心里憋着气,一整个下午都没和应南枝说一句话,瞧着抱着床褥入屋的应南枝,更是没好脸色。

到了就寝的时辰,阿瑞磨蹭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偌大屋子,火盆里的火星子一阵噼里啪啦,惊得橘黄的烛火都晃了一下。

应南枝作势拍了拍圆枕,余光瞄了一眼认真翻阅书卷的辜言桥,不知该开口说什么,才能打破尴尬的局面。

“你先睡吧。”

应南枝一惊:“公子,我……我不困。”她身为婢女,公子都没睡,她怎么能先睡?况且,同住一屋,她怎么睡得着?

辜言桥将书卷一合,起身,踱到山水屏风前,唇紧抿着:“我也准备歇下了。”

瞧她这一脸紧绷的样子,他要是不睡,她哪里睡得下。

“你早些睡吧。”

辜言桥细长白净的手轻拽着屏风,准备将屏风展开,将他们的床榻隔了个严严实实。

应南枝站在卧榻前,紧紧盯着屏风后那抹影子,瞧着他吹熄足灯,轻声上榻而眠。

屋内倏地只剩她这一头的光亮,屋内本只有一盏足灯,因她搬进了公子的屋里,所以也特意为她搬来一盏足灯,立在卧榻前。

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应南枝不由得放缓了动作,吹熄了足灯,和衣而睡。

从前,她与他隔一扇墙,听着他的心跳入眠,如今,她与他只隔了一扇屏风,他浅浅的呼吸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月色透过绮窗透了些许进来,映得屋内蒙上一层光亮。

应南枝轻手轻脚绕过屏风,没了狐狸本心珠,连夜里的视力都下降了,靠着朦胧月色才能瞧得见路。

熟悉的眉骨,让她不禁红了眼,上一世分别得太匆忙,这一世,她用余生陪着他。

她只想……做他的小狐狸。

须臾,辜言桥蓦地睁开眼,利落地擒住应南枝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拽,顺势压在内榻。

应南枝慌了:“公子……”

“嘘。”辜言桥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侧头听着屋外的动静。

应南枝反应过来,屋外有人。

只见屋外有抹影子鬼鬼祟祟,在外轻手轻脚踱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辜言桥眯了眯眼,没想到冯氏这么心急,才第一个晚上,她就忍不住派人过来打探,听墙脚这事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待人走远且确信不会再折返,辜言桥才松开禁锢,面色不自然,翻身而起,坐在床侧,背对着她:“刚才,我失礼了。”

应南枝抿了抿唇,坐起身:“我明白,方才屋外有人。”

应南枝缓缓下了榻,发髻稍显凌乱,面赤耳红的,任谁瞧见都忍不住多想。

辜言桥佯装冷静,却又忍不住抬眸偷瞧一眼,瞧着她似丢了魂直直撞上屏风,惹得他心急半起身,眉心都皱了起来。

这一晚,同住一屋,两人各藏心思,谁也睡不着。

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

第十二章

-01-

不过一日,辜言桥专宠他屋里头的小婢女就闹得府内尽知。

散播消息的冯氏还装模作样地来关切,并放言定会揪出谁在嚼舌根,好好责罚。

辜言桥与她打太极,将这事敷衍了过去。

瞧着她那沾沾自喜的模样,他知道,她上钩了。

辜言桥送走了冯氏,凝眸盯着一处,攥紧拳头,冯氏如何待他母亲,他便悉数还给她。

在外人眼里,他虽只是个病弱嫡子,可若他得了子,就算他死了,那辜府也落不到冯氏的孩子手里。

父亲虽对冯氏宠爱有加,可他不会以辜府为筹码去冒险。

自家国安定以来,家业都由嫡子继承,她冯氏只是个妾,她的孩子不过是庶子。

父亲对家门尊卑看得极重,祠堂供奉着辜府列祖列宗,他哪怕再疼冯氏的孩子,也不会让庶子继承。

父亲最厌主人与下人有僭越之事,可冯氏要给他屋里塞一个通房丫鬟,父亲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父亲知道,他死前若能得一子,是为辜府添福。

不然以他父亲的性子,怎会由着冯氏做此事?

阿瑞从长街杂货铺采购回来,一路听见了不少流言蜚语,苏府的、相府的,还有自家公子的。

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大户人家的八卦。

阿瑞拎着繁多的采购物品,脚下似踩了风火轮一样冲进屋内:“公子,出事了!”

辜言桥手中的狼毫一顿,重墨晕染了纸:“出何事了?”

辜言桥眉头皱紧,日子平静于他而言,真是奢求。

好不容易冯氏歇了,得了个安生,苏府却出事了——

苏府门铺下的绸缎布料乃是长屏城最好的,不可能出现绸缎褪色、布料瑕疵的事。

苏老爷白手起家,断不会拿苏记绸庄的名声冒险。

辜言桥将狼毫笔重重一甩,纸上溅了好几滴墨渍,此事定有鬼,一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苏府几乎垄断了长屏城的生意,惹得很多人眼红。

辜言桥起身疾步出了屋,阿瑞心急跟上。

“阿瑞,现在苏府是何情况?”

阿瑞不敢有半句隐瞒,将他所听见的一股脑全吐露:“公子,现在苏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这事闹得挺大,吃了亏的人都去苏府讨个说法,苏记绸庄还被人砸了,更有甚者趁乱哄抢绸庄。”

辜言桥将阿瑞的话都听完,只觉得这事不简单,有人在背后指使。

好似借着苏府的绸缎有问题,趁机将此事闹大,要搞垮苏家,可苏家并无与人结怨,一向和气为贵。

“府衙那边有动静吗?”

被公子一问,阿瑞蒙了,他回来得匆忙,也没想到去打探一番。

辜言桥攥紧手,看来其中定有蹊跷。苏家在长屏城内有声望,开门做生意肯定也没少给府衙送过银子,就算为了日后好相见,也不会不闻不问。

“备车,去苏府。”

阿瑞一刻也不敢耽搁,应下便去备马了。

苏府此刻水深火热,苏夫人一着急人就晕过去了,想出府去请个大夫,都被府外的人潮给推挤了回来。

苏老爷急得在堂内踱步,本在苏夫人身边陪着的苏珞裳提裙奔过来:“阿爹!”

“裳裳,你阿娘如何?”

“阿爹,你放心,阿娘没有大碍。”苏珞裳拧着细眉。苏府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却帮不上什么忙,她心里着急。

“裳裳,”苏老爷轻拉住她的手,安抚她,“别担心,阿爹会处理好此事,你去好好陪着你阿娘,她身子骨本就不好,让她别着急上火。”

“阿娘有嬷嬷陪着,”苏珞裳掩不住地担忧,“阿爹,我陪着你。”

苏老爷轻叹一口气,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长大了!

“好,那你陪阿爹一块去府门口。”

这只是苏家的一个小磨难,让她见见也好,省得她将这世界看得太过于美好,不懂得辨别险恶人心。

苏珞裳挽着阿爹,一出府便瞧见乌压压的一众人。

一瞧苏府老爷出面了,场面瞬间变得混乱,有人故意挑事,挑起话头,煽动众人,将苏家的绸缎贬低得一文不值。

她苏家的绸缎布料可是全长屏城最好的!从不干讹人骗财的事儿!

阿爹向来训诫下头的人,做生意谋取利益不是唯一,而是以诚信待人,生意才能做得更为长久。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苏珞裳霸气地挡在阿爹面前,挺直脊背,眼神犀利,先前叽喳的人不由得安分了许多。

见他们面面相觑,苏珞裳脾气就上来了,拿过府中小厮手中的棍棒对准他们:“你们要是再搬弄是非,我手里的棍棒可不是吃素的。”

苏珞裳眼尖地瞧见人群中有三两人行为可疑,一迎上她的目光,就心虚地别过头。

“此事发生在苏记绸庄,我们不会推脱,定会查明此事,揪出幕后之人。”苏珞裳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张面孔,“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我会将你们的面貌一一记下,日后要是查起来,也好留下个证据,不然不就让你们白在我苏家门前闹了吗?”

苏珞裳转身,眼神安抚阿爹,示意一小厮回府去拿笔墨纸砚。

人群中三两人瞧形势不对,立刻煽风点火,引得众人怒火冲天,不管不顾地要冲上前,小厮围成人墙堵截他们的去路,却不敌众人,人墙被撞散,眼见就要朝他们扑来。

苏珞裳强撑着,举起棍棒:“阿爹别怕,你们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会去府衙报案,你们一个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