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南枝后怕地扑入辜言桥的怀里,她不想与他分开。

上一世,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世,她想守着他一辈子。

-02-

长屏城皆知,苏老爷为解苏小姐的心结,举家南迁,迁去了邻城。

苏老爷还为苏小姐招了一上门夫婿,听闻此人样貌英俊,脚踏实地,还解了苏小姐的郁悒不乐,此乃良缘哪。

苏小姐婚期已定,为沾喜气,苏记绸庄更名拾囍绸庄,交由苏小姐与其夫婿打理。

盛夏,热浪扑人,烤得人都要熟了。

苏宅忙里忙外,只为迎客。

苏珞裳执着手绢擦拭着额上的细汗,自她收到辜言桥的书信,知道他与应南枝前来,早早地便吩咐下人将客房准备好了。

算日子,今日该到了。

苏珞裳闲不住,一个时辰,跑了好几趟,要不是伊伊拦得勤,她怕是就中暑了。

左等右盼,终见一马轿勒停在苏宅前,苏珞裳心急,脚上的珠绣鞋差点都甩飞了。

辜言桥一见苏珞裳横冲直撞,生怕她碰上应南枝,身子一横,将应南枝护在身后。

苏珞裳是何等敏锐,将他的举动收入眼底:“哟嗬!”佯装生气叉腰,“辜言桥,我又不是老虎狮子,你还怕我吃了你的南枝不成?”

“珞裳。”一听应南枝唤她,苏珞裳眼里染上笑意,顺势挤开碍事的辜言桥。

“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应南枝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苏珞裳挽上应南枝的胳膊,露出娇羞:“我夫君说了,他会将我当小孩子宠我一辈子的。”

辜言桥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地拂袖背着手,瞥了眼苏珞裳如八爪鱼似的缠着南枝,醋意渐生。

苏宅后院绿树成荫,石亭伫在中间,假山上爬满了藤蔓,流水潺潺,似仙境一般。

逛完了苏宅,吃了最负盛名的糕点,在后院歇脚半炷香,苏家的上门夫婿才姗姗来迟。

苏珞裳一瞧见来人,连酥肉饼都没来得及下咽,站在石凳上就含糊地唤他。

来人疾步走来,宠溺地将她从石凳上抱下来,大拇指轻拭去她嘴角的糕饼屑。

都说苏小姐的未来夫君极其宠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瞧了瞧应南枝扬起的唇畔,辜言桥垂眸,端起温茶饮啜一口,解解糕饼的甜腻。

“你怎么才来,你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等太久了。”苏珞裳轻捶着他的肩头。

“我帮爹去看仓库了,这才来晚了些,”他向她解释完后,这才回过身,向他们行了礼,“有事来迟,还望见谅。”

他一脸正经地介绍起自己:“我叫汪贺,珞裳的夫君。”

汪贺,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忘记凡尘过往,忘记他曾经的身份。他如今,只想以汪贺的身份与珞裳好好过日子。

苏珞裳拉着应南枝去瞧喜服,后院只剩汪贺与辜言桥。

没有外人在,辜言桥这才揖礼:“十一皇子,别来无恙。”

想是以汪贺为伪装的时日久了,他竟有点不适应十一皇子这尊贵的称呼了。

“世上再也没有十一皇子了,”他端茶饮了一口,“只是多了一个叫汪贺的人。”

诱五皇子中计的那日,他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太子的剑下。

若不是他生母的玉佩在刀剑无影中,正好抵在他的心口上,他怕是早入了地府。

太子之位究竟算得什么,为了一个太子之位,兄弟间争得头破血流。他若活着,与太子的心结也解不开,倒不如趁此机会假死,脱离苦海,也还皇宫一片宁静,还百姓安宁。

如今,太子如愿以偿,坐上了皇位,溍朝上下,国泰民安,是喜。

他借此离开,与他心爱的人在一起,也是喜。

辜言桥手指摩挲着茶杯外壁:“殿下你不后悔?”

“不后悔。”汪贺轻叹一声气,“我本就无心争太子之位,三哥是我敬重的人,他的才能与气魄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他忍不住问:“父皇,他还好吗?”

“太上皇很好,如今退居在福禄殿,安享晚年,殿下托我带给太上皇的信,我也带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轻喃了好几遍,一封信诉平安,能安父皇的心。

半晌,他抬头,碰了碰辜言桥的茶杯:“以后,世上只有汪贺。”再没有溍朝的十一皇子贺仕轩。

苏珞裳为成亲布置的新房,梳妆台上钗凤珠翠满目琳琅,囍字张贴,红绸高挂,一派喜庆氛围。

为免亲事操办隆重太招眼,让人认出汪贺的真实身份,所以只宴请亲朋好友。

苏珞裳迫不及待地从妆匣里取出一“囍”字:“南枝,你瞧,这是我亲手绣的,好看吗?”

应南枝仔细瞧着,手轻轻抚过,由衷赞道:“好看。”

“这是给你的,”苏珞裳拉着应南枝坐在床榻沿边,“可不许嫌弃我的手艺。”

“珞裳。”

“祝你与辜言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应南枝垂眸,紧盯着囍字样,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酸楚。

-03-

夏季,前一秒太阳高照,下一秒雷雨交加,不是好兆头。

果真,辜府快马加鞭来苏宅,报:辜老爷殁。

辜言桥与应南枝连夜赶回辜府,仍是没能见到辜老爷最后一面,听伺候辜老爷的下人说,辜老爷直至闭眼前都在唤言庾的名字。

大夫早说过,辜老爷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言庾就是辜老爷的心药。

自言庾离开后,辜老爷的身子每况愈下,还不配合喝药,好似早已下了决心要去找言庾。

辜府上下挂满了白布,设灵堂,为送辜老爷最后一程。

当今皇帝为堵悠悠众口,也为表现他不计辜言桥曾是他十一弟的人,特派人来慰问,借机削弱他手中仅存的权力,彻底断了他朝廷上的势力,还说得好听,是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守孝。

临近中秋,月色清冷,让人辗转难眠。

应南枝手拿着薄衫出了屋,就瞧见辜言桥坐在圆石桌前,她轻步上前,将薄衫盖在他肩上。

“南枝。”辜言桥轻唤她一声,手轻覆住她冰凉的手,他眉头不由得一皱,她的手越发冰冷了,盛夏时身子就似一块寒冰,现在不过秋天,到了冬日可怎么了得。

辜言桥不动声色地将她拽入自己怀里,将薄衫扯下,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吵到你了?”

应南枝摇头,她本就辗转难以入眠。

辜老爷一去,辜府的担子都落在他的身上,可人走茶凉,从前与辜府交好的如今为了自保避而不见。

朝中都知道,新任皇帝对辜府防备得紧,辜言桥曾与十一皇子走得近,皇帝心中有顾虑,不会再让他插手朝中事务,官职虽未降,可经手的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与政权搭不上一点边。

屋脊上忽地传来一阵脆响,一块砖瓦从上滚下,摔得粉碎,幸而辜言桥眼疾手快,才没有让砖瓦伤到应南枝。

阿瑞闻声,赤脚从偏屋出来,手里还攥着一棒槌。

辜言桥拧着眉,吩咐阿瑞:“上去看看。”

去年新年才将辜府上上下下翻新过,怎么好好就掉了一块砖瓦下来?

“我先送你进屋。”辜言桥小心翼翼地扶着应南枝进屋,为避这样的事再发生伤到她。

应南枝心中有疑,砖瓦都是翻新检查过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好似……故意冲着他们来的。

应南枝仔细听,才能辨出屋脊上传来细微声响的方位,眯眼一瞧,就瞧见屋脊上一抹狐狸之形的影子在月光下忽地幻化成一抹人影。

阿——阮?

应南枝脸色变得煞白,耳畔尽是阿阮的魅惑之音——我们狐狸一生可得两颗心,一颗是你自己的,另一颗是真爱你的男人的。

辜言桥双手钳住她的肩膀,才防住她身子往前倾:“南枝。”他抬头,凝眸盯着应南枝瞧的那方位,眸中满是狠戾之色。

他瞧见了屋脊上的那抹影子。

月黑风高,阿阮抱膝坐在屋脊上,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辜言桥与应南枝,要不是知道他们一个为凡人,一个为半死不活的狐狸,她还真以为他们能像她似的瞧这么远。

不过是看不过他们大晚上还一副恩爱模样,所以她才失手推了一块砖瓦片,让他们收敛点。

“啧啧,瞧瞧辜言桥那紧张的眼神。”阿阮越瞧,心里却觉得酸,她最厌恶人世间那根本不值得一提的爱情。

辜言桥与应南枝,她瞧着就生厌。

她那么劝诫果子了,可果子宁愿拖着一副病躯也要陪在他身边。

“果子,我是看在你与我情同姐妹的份上,我才不忍看着你死。”

阿阮红了眼,他们狐狸是长生不老、芳华永葆,可逃不过一个情字,就逃不了一死。

果子的母亲禄娘为何而亡?不就因为动了情,伤了心,最终赔上一条命。

果子呢?狐狸本心珠裂了,七窍玲珑心也没了,耗到油尽灯枯,有什么意思?

可她不得不承认,果子比她幸运,遇到了一个真爱她的人,哪怕豁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不像她,为了自以为的爱,不惜豁出命,可最后呢?徒剩狼狈。

冬还未来,屋里就已备上了火盆。

应南枝往暖被里钻了钻,她瞧见了阿阮,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可她的感觉不会错,那一定是阿阮。

辜言桥也钻进被子里,将她拥入怀,在她紧皱的眉心轻烙下一吻:“想什么?”

应南枝往他怀里蹭了蹭,眼不争气地就红了,喉咙哽咽:“辜言桥。”

她怕是这一世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了,她以为这辈子她会守着他,可她的命她做不了主。

辜言桥轻弯了弯唇畔,似是自言自语:“睡吧,等你醒了,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会好的,南枝。

后半夜,红木桌上的香炉里飘出一缕缕白烟,香气萦绕,熏得人身心俱疲,沉沉睡去。

自她身子渐显虚弱之际,她从没睡过像今日这般舒服的觉,好似指尖上的狐狸绒毛都一并隐了去,能随自己心意地敛狐狸真身。

阿阮打开门,从屋里走出来,远远地就瞧见月光下等着的辜言桥。

以自己心尖血续养果子的心,以他的心换她的心,她从没见过世间有像他这般傻的男子。

虽然她真的很不想承认,可果子确实好福气。

“她是一只狐狸,你真的不怕?”阿阮不死心地再问一次,可瞧见他眼里的坚定后,她懂了。

爱情无关身份,他爱的只是她,仅此而已。

-04-

今年的寒冬来得比往年都要早。

门外白茫茫一片,初雪悄然来了。

阿瑞拎着炭盒进屋,携了一身的寒意,他听公子话,今年提早备好了炭过冬。

阿瑞正打算往火炉里添几块新炭,却听辜言桥开口:“阿瑞。”

阿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小跑绕过屏风,瞧着靠坐在床榻上的公子,一瞬便红了眼。

公子身子骨本强健得很,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现下长屏城都在传,公子时日无多,他们都说公子从小身子骨弱,却瞬间好了,定是邪祟在作怪,如今又病倒了,是因为报应来了。

瞧着阿瑞抬手抹泪,辜言桥不由得咳了好几声,急得阿瑞不知所措。

“你要是不哭,我病就会好。”

明知公子是在安慰他,可他还是选择相信,双手抹着脸:“我不哭,阿瑞不哭,公子定会好起来的。”

辜言桥强忍着身子不适:“南枝呢?”

阿瑞吸了吸鼻子,他从进门就没瞧见过夫人:“公子,我这就去找夫人。”

阿瑞转身就走,辜言桥根本来不及唤住他。

须臾,屋脊上纵身一跃一抹白如雪的影子。

忽敛狐狸真身,幻成一窈窕女子。

应南枝怀抱着一堆野果子匆匆入屋,瞧见地上放的炭盒,她就知阿瑞来过了,怪不得门都虚掩着,要是寒风侵了辜言桥的身子怎么办?

应南枝心里闷着气,刚绕过屏风,就瞧见辜言桥斜倚在床角,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瞧。

“你醒了?”应南枝眸中染上笑意,抱着一怀的野果子凑上前,“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辜言桥宠溺地伸手轻掸去她青丝与肩上的薄雪:“你去哪儿了?”

“我方才听见府外有叫卖声,我出去一瞧,正好有一老妪手提竹篮,卖这野果子,”应南枝献宝似的献上,“你最近不是最喜欢这果子吗?”

辜言桥盯着那红色的果子:“狸香果。”

应南枝神色一敛:“嗯,狸香果。”

辜言桥抬眸:“这果子,真甜。”

“你喜欢便好,”应南枝将一野果子在衣袖里反复擦了擦,递到他眼前,“这果子一年四季都有,你要喜欢,我都替你寻来。”

辜言桥轻咬一口,耳畔尽是少女拔高的亮嗓——“这果子一般长在荆棘丛生的高树上,一年四季皆结果,不过呀,可不好摘。”

从前世到今生,他都没为她做过什么,还回回走在她前头,狐狸一辈子很长,她却要忍受无尽的孤独。

“果子。”

应南枝身躯一颤,明眸里尽是他的身影。

辜言桥低了低头,圆了话题:“我是说狸香果。”

应南枝眉头一松,她还以为……他唤的是她呢。

“我去给你煎药。”应南枝想找个借口离开,她怕再不离开,她的眼泪就抑不住了。

这场戏,他们都好好地演了,谁也不让谁瞧见心里的伤。

辜言桥眼疾手快地抓住应南枝的手,手不复冰凉,有着温度,真好。

只是,被割伤的细小伤口异常醒目,辜言桥喉结滚了滚,不动声色地抚过她的手心,这野果子,还真难摘啊。

都让他的南枝受伤了。

他们各藏着心思,一个忆起了前世,却不忍告诉她,怕再勾起她上一世的苦痛;一个明知救活她自己是徒劳,也不愿让他知道他的心血白费了,哪怕她换了心,她也不过是抱着一根烂木在海上挣扎,总有一天,会沉下去。

她与她阿娘的命数一样,谁也改变不了。

辜言桥冰凉的手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这两世,他得到了同一个宝,白白捡到了一只狐狸,却没能好好照顾她。

应南枝心里憋了一口气,忽地抓起辜言桥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可还是难解她心头之痛。

瞧着她这样,辜言桥更不舍了,她从前也咬了他,那一咬,她就永远烙在了他的心里。

应南枝松了口,咬他,她也疼:“疼吗?”

辜言桥摇头,从软枕下摸出一锦袋,里面是一把长命锁,与她那把长命锁无异,可长命锁上的字却不同。

这一把长命锁上,刻的是——辜。

“我瞧见过你随身戴着的长命锁,上面刻的是你的姓,所以,我特意让阿瑞去匠铺铸了一把相似的锁,上面刻着我的姓。”

应南枝接过长命锁,眸中氤氲:“我身上的锁是我父亲特意为我铸的,所以你这把锁,我不能收。”

她没有亲手从她父亲那里接过锁,已经是她的遗憾,如今她怎么能替他们的孩子接过锁呢。

“这锁还是你自己留着,待我们有了孩子,你再将这锁亲自给他。”

辜言桥手紧攥着她塞来的锁,面色苍白如雪,若是有机会,他也想活下去,陪着她。

听到她说到“孩子”这两个字,辜言桥苦涩一笑:“都怪我,到现在还让你没有名分。”

为父守孝三年,大小喜事均得延后,他与她的婚期一拖再拖,拖到他病入膏肓,他都没能许她一场铜鼓喧天、喜帕红绸飞扬的成亲之礼。

来世,来世他一定八抬大轿娶她过门。

火盆未来得及添新炭火,暖意骤降,火星子因寒意忽灭。

辜言桥忽觉眼皮越来越重,她的背影隐在屏风后越来越模糊。

应南枝手忙脚乱地找珞裳特意给他们做的囍字样:“那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个名分,与我一同将囍字样贴于床柱上。”

“找到了。”应南枝一个激动,“囍”字从手中脱落,她着急去捡,可手指尖还没碰到“囍”字,她突然就收住了手。

耳畔的……心跳声停了。

屋外雪仍旧在下,可屋里的暖意早已消失殆尽,她脑海里总是回想起他们初见时,也是下着雪,很冷,很冷。

阿阮赤脚踩在屋脊上,忽地听见阿瑞的一声嘶鸣,足以划过长空的白云。

她看不得鸳鸯,因为她恨。

但她也不想看到果子与她心尖人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了,她后悔了。

可不怪她,就算辜言桥不将自己的心献出来,他也命不久矣,他上一世可是发过毒咒的。

让他想起上一世的事,已经让她难办了,可这也是她能尽的最后一点微薄之力。

-05-

“阿野,你再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可无论喊的人如何粗言威逼,都没有用,这小子该躲还是躲,该跑还是跑。

阿阮气得不轻,手执一根藤条,她微露出尖牙,下定决心,待阿野出来,她定要打得他屁股开花,看他还敢不敢不听她的话。

高树上忽地掷来一颗新鲜野果子,幸而阿阮眼疾手快,将野果子紧攥手中,半张脸都露了狐狸真身:“阿野!”

给他取名阿野,还真撒野!

“你要再不出来,就罚你抄书三千遍。”

阿野在藤树上翻滚,利落攥住一根藤条晃至阿阮面前,手里还把玩着一颗野果子:“阿阮娘亲,三千遍怎么够啊,让我泡在书堂三十年我都愿意。”

瞧着他这样子,阿阮扔掉了手中的藤条,她真是又气又要笑,这小子究竟像谁啊,又能闹腾又这么爱书卷。

阿野倒挂在藤条上,塞在衣服里的长命锁倏地掉了出来,幸而他动作够快,这才翻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地,将长命锁戴至脖颈上。

“阿阮娘亲,今日不是要去凡间吗,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了。”阿野一脸真诚,他可想死凡间那间干货点心铺的果脯了。

阿阮叹了声气,她真是拿他没办法,他就是来讨债的,讨债的。

阿阮上前,将他的长命锁戴正,视线落在长命锁上刻的字一秒,就移回了视线。

阿野眼尖着呢,逮住阿阮就问:“阿阮娘亲,你是不是在想我的爹爹呀,我爹爹一定叫辜野,所以你给我各取你们名字中一个字,对不对?”

“哎,阿阮娘亲,你别走啊,等等我……”

稜丘山林,长命锁轻碰出清脆声响,又到一年冬,却温暖如春。

命里是缘终会相见

“都说人有三世,三世渡完,不予轮回,渡不了的亡魂都停在了魂魄桥上,唯有等到他们要等之人,方可开启下一个三世轮回……”卜卦先生一拍红楠木,吓散一群围在他铺前的小孩子。

他是小摊生意,可也是钻研过经书三卷、渡劫化难、人生死地,常年窝在这祈福寺的山脚下,寻有缘人,不过是为卜一卦赚个养家糊口钱。

太阳晒得他困倦,刚打一哈欠,就瞧见一轿子里出来一姑娘,这瞧一身行头,定是名门家的小姐。

他一抖精神,拿着一毛手杖唬人,正欲去拦,不知哪儿冒出的一只小狐狸不由分说衔咬着他的衣角,他被困在原地,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一门生意飞了。

“小姐,你在瞧什么?”阿意扶着小姐,顺着小姐的目光瞧去,只瞧见一算命的正胡乱扑腾着,一只狐狸乱窜,将他的简陋小摊弄得一团糟。

阿意惊呼:“那……那不是不知恩图报的小狐狸吗?”

上回小姐来寺庙祈福,回途中路过一片郁悒葱葱的山林,好心救下一只被猎户夹子伤了腿的小狐狸,哪知小狐狸倒反咬小姐一口。

阿意心急,说着就要去逮那只小狐狸,却被小姐拦下。

她虽身为高门小姐,却事事都不能遂她心意,还不如一只狐狸活得潇洒肆意,她轻抚着手上被狐狸咬过的伤痕。

她想,下辈子,做一只狐狸也挺好。

阿意扶着小姐入寺庙上香,那只扰了卜卦先生生意的小狐狸轻盈一跃,徘徊在寺庙里的木梁上,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一片虔诚祈福的人儿,瞧着她的珠翠玉耳坠子轻摇,失了神。

他怨念颇深,要不是他修炼走火入魔,失了这一世幻化成人的机会,他早化作翩翩俊姿去找她了,上一回他误咬了她一口,还没能亲口道声歉呢。

寺庙外,卜卦先生扶起被狐狸咬烂的算命幡,头顶日头,转身凝眸盯着山上寺庙瞧,啧啧叹了两声,道:“是孽躲不过啊,命里是缘终会相见。”

卜卦先生手摁住有缘铃,算了算时辰,该回家吃饭了,收拾收拾动身,嘴里仍念念有词道:“人有三世,三世渡完,不得一见,在世之人,孤独等待,苦命哪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