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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仕轩反应迅速,回身退至安全地方,眼如鹰钩般盯着太子,只瞧太子眼神忽变,身子虽虚,可气势仍在,手紧握着剑柄。

“三哥。”

太子冷笑:“别叫我三哥,我受不起。”

太子望了一眼紧闭的东宫殿门,故作痛心道:“五弟的最后一面,我怕是见不到了。”

贺仕轩警觉:“三哥,你这话是何意?”

太子执剑走下一步台阶:“你以为,抓住了贺仕景,一切便结束了吗?十一弟,你太天真了,有夺太子之位的心就会有逼宫夺帝位的心,你以为父皇会对这种人心慈手软吗?你以为你五哥犯下这种罪,死罪可免吗?不,他只有死路一条。”

“三哥。”贺仕轩望着步步逼近的太子,不敢相信太子竟会对他执剑相向。

“仕轩啊,你的生母生前就独占父皇的宠爱,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中,父皇对你更是偏爱,”太子沉下脸,“偏爱到恨不能将太子之位传给你。”

“三哥,你想多了,你是太子,你是父皇的储君人选。”

“够了!”太子暴怒,“我只是一个挡箭牌!帮你挡去日后所有对你不利的人!你不要再骗我了!今日,你与我一同除去了贺仕景,是因为我还没有明面上威胁到你,可我,不会坐以待毙。”

太子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今日,是你我合谋才将五弟骗入了局,他既然已背负罪名,也不怕多一条刺杀十一皇子的罪吧。”

“三哥,你这是……”

“十一弟,你给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用多可惜啊,”太子疯笑,笑得瘆人,“此计能解决你与五弟,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太子眼神发了狠,举剑逼向贺仕轩,贺仕轩为自保,随意抓起被砍成两截的足灯柄来抵挡太子的攻势。

太子体力不支,又有伤在身,可进攻激烈,贺仕轩拼命抵挡,他心中顾及太子,以防守为主,可太子招招都似要他的命。

“三哥!”贺仕轩被逼至角落,眼见剑就要劈下来,他利落闪身一躲,那剑刃直接砍进了雕花木柱,“你清醒点!”

太子将剑从木柱里拔出来,嘶吼一声:“我清醒得很,我要你的命!”

趁此乱,他正好解决了五弟与十一弟,余下的皇子中,还没有能威胁他太子之位的人,只要贺仕轩死了,嫁祸给贺仕景,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就坐得稳当了,再也无后顾之忧!

太子咆哮,被贺仕轩的以退为进彻底激怒:“啊!”

贺仕轩面色凝重,使力以足灯柄冲撞开太子,太子往后踉跄一步,要不是以剑抵着,他怕是就倒了。

“终于要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太子之位谁不想要!你也想要!”太子拼尽全力厮杀,气力却敌不过。

他脑海中总是回想父皇对十一弟的偏爱,兵书礼法全给十一弟看,就连他们两个人摔倒了,父皇也总是会第一个扶起十一弟,就连他最爱吃的核桃酥,父皇都是先想到给十一弟尝,他在父皇的心中,根本不及十一弟的一根头发丝!

太子眼底染上猩红,像头发怒的野兽冲过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自己就要输得一败涂地,太子狡黠一笑:“五弟,你来了。”

闻声,贺仕轩中计回头,便被太子钻了空。

一柄利剑猛地刺中他的心脏,太子发狠似的将贺仕轩抵至雕花廊柱上,眸中猩红又蕴泪,面部狰狞却又笑着:“你陪老五一起死吧!”

贺仕轩微微低头,鲜血一瞬便浸染了他的白缎绸衫……

苏府屋内,烛火轻曳。

“嘶——”苏珞裳笨拙地刺绣,没承想,却刺破了手指,一滴鲜血如花一绽。

伊伊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匆匆小跑过来,用干净清香的手绢将小姐的手指紧紧包住。

苏珞裳笑着打趣她:“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你小姐我可没那么娇贵。”

“小姐,都说了这活儿我来做便好。”

橘黄的光晕里,苏珞裳的脸染上红云:“都说成亲的囍字样,新娘子自个儿绣,才能得一个好彩头。”

她绣艺虽不精,可她能学,哪怕十个手指头都破了,她也乐在其中,一辈子就一次的喜事,她怎么能马虎呢,小小的囍字样哪能经由他人之手呢。

苏珞裳执起绣了一半的囍字样,脸上挂着笑:“得在成亲前绣完呢。”

-03-

长屏城狂风暴雨不止,似要将皇宫里的血腥冲刷个干净。

皇宫发了讣告,五皇子与十一皇子皆殁。

相府一夜间彻底垮台,小相爷沦为阶下囚,三日后,处以斩刑。

一时间,长屏城流言四起、众说纷纭,有说五皇子与十一皇子为夺太子之位斗得两败俱伤,也有说五皇子早有精神隐疾,听信席延谗言而对十一皇子心生妒意,错手杀了自家兄弟,内心有愧,当即自刎谢罪。

天牢阴暗潮湿,唯有牢中那一四方小铁扇有些许阳光洒进来。

席延一身囚衣,不复往日的冷傲孤清。

闻声,他偏头,便瞧见辜言桥立在铁门外,灼灼火光映得天牢似地府。

“怎么,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席延敛回视线,又盯着那一小铁扇瞧。

辜言桥命人打开门,将一食盒拎了进来,从三层屉格里取出好几盘菜与一壶酒。

席延眯了眯眼:“都等了三日,难道连今日正午都等不到?”

辜言桥为他倒了一杯酒:“这是老相国公夫人托我带来给你的。”

“母亲?”

瞧着他眉头一松,面色都柔和了些,辜言桥才道:“皇上看在老相国公一世英名与为国征战的战绩上,才发了慈悲之心,保相府荣誉,免了相府抄家之责,相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保住了。”

“以我一人之命,换相府平安,值了。”席延端过酒,一饮而尽,这酒苦到了骨子里。

辜言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不过才被困了三日,他身上的锐气就消磨了个干净。

皇帝大赦相府,留相府一个体面,可老相国独子以上犯下,教唆皇子争权夺位,留不得。

老相国公唯有一子,君要他死,他不得不死,杀席延一个让人瞧着是皇帝顾念旧情,实则却断了相府的香火延续,彻底断了相府权倾朝野的后路。

这一招,确实狠。

“敬莲公主,精神失常,被关在了公主殿。”这件事,他应该告诉席延,不说席延犯了大罪,他也是敬莲公主的夫君。

席延喉结上下滚了滚:“有来世,我再向她好好赔罪。”他抬头,一双深邃眼眸似要将人吞进去。

“与你一比,我还真不如你,在人前装了这么多年的羸弱样子,却在一瞬间,搅起了风云,”席延嘴角挂着冷笑,“自此,你平步青云了。”

他缓缓起身,膝上受了刑,他手不撑着斑驳砖墙,怕是站不住。

“我称病,有我的苦衷。”辜言桥双手交叠,“我从没想过与你争出个什么。”

席延冷笑几声,眼里藏着红血丝:“是啊,你不争却得到了所有,而我,费尽心思却什么都得不到,上天真是厚待你。”

席延背过身,咬牙站着。他一个死到临头的人,再多言也改变不了什么,父亲的死传言与辜言桥的父亲有关,可辜文丰如今已倒,像个活死人躺着,他一心将辜言桥当作假想敌,一心想比过他,却从来没赢过他。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辜言桥盯着他因受刑疼痛微佝的背影,唏嘘不已。

铁锁扣住牢门,耳边清静了。

席延手指紧抠着长霉的砖墙,背贴着墙瘫坐在地,望了眼母亲亲自下厨为他做的菜,不禁湿了眼眶。他身为家中独子,不能守在母亲身边尽孝,他还真是一个不肖子。

阳光从铁扇洒进来,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他抬手,阳光触手可及,眸中多了分温柔,他放在心里爱的人,最喜温暖阳光,最喜百花盛开。

可惜,他不能陪在他爱的人身边了。

相府遭此重创,再无翻身可能。

虽说穆家与相府早已没有瓜葛,可毕竟差点结为亲家,生怕受牵累,穆老爷与穆夫人携家带眷,忙活着出城移居,誓要与相府撇清关系。

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谁人都知,可穆双溪却不知情。

自受了风寒后,穆双溪身子便一直不见好,春天,又是易染风寒的季节,病情反反复复,她也就再也没出过府。

府外的惊天动地,与她没有干系。

穆双溪站在穆府门口,望着清点货物的父亲与吩咐下人忙进忙出的母亲,她也心存疑虑,为什么爹娘会这么着急出城,好似发生了大事。

他们只说,是去闫镇投奔大姑母。

近日,府中的下人见她都会绕道而走,像避瘟疫,她的贴身婢女单儿瞧见她也似老鼠见了猫。

穆双溪缓缓下青阶,唤住搬花瓶的单儿:“单儿。”

单儿被唤,手一滑,花瓶应声而碎,吓得单儿跪地就捡。

“单儿,你没事吧?”穆双溪疾步跑来,越瞧单儿越奇怪,她从来没见过单儿这么冒失过。

“小姐,单儿没事……没事啊。”

穆双溪攥着手绢要与单儿一块捡,两人争执间,穆双溪手背被碎片割伤,单儿急得眼泪簌簌,忽地涌出哭腔:“小姐。”

瞧单儿越哭越凶,穆双溪不明所以,只得安慰道:“单儿,我没事。”

“小姐,单儿不该瞒着你。”她真的瞒不下去了,她实在不忍心小姐被蒙在鼓里,哪怕老爷夫人怪罪她,她也要说。

穆双溪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可不待单儿开口,穆老爷便出声喝止,带着一身怒气疾步上前,扬手就甩了单儿一耳刮子。

“爹!”穆双溪以身护着单儿,穆老爷第二个耳光才没打下来。

穆双溪直觉事情不简单,父亲对府中下人一向和颜悦色,她从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火。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望着面容苍白的穆双溪,穆老爷心中不忍,也不愿告诉她,知道了也只是徒添悲伤。

穆双溪转身钳住单儿的肩膀:“单儿,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单儿抽噎,瞧了一眼穆老爷,敛回视线,心中打定了要将一切告诉小姐的主意:“小相爷他……”

“还不住口!”穆老爷气急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一听关于席延,穆双溪的心便揪了起来:“他怎么了,怎么了?你快说啊,单儿!”

单儿眉头紧锁:“小姐,小相爷他……要斩首示众了。”

闻言,穆双溪心猛地一坠,身子虚浮,要不是单儿扶住她,她怕是直直倒地了。

“小姐。”单儿半张脸被打得涨红,瞧着小姐红了眼,她心疼。

她自小陪在小姐身边,她深知小姐对小相爷的情意,她怕现在不说,日后小姐知道,会自疚一辈子。

三日前,也就是皇城贴出讣告的一炷香前,奉舜奉小相爷之令,暗地送锦盒给小姐,托她转交,却被老爷半路截下,并说此事不许告知小姐,不然就打断她的双腿轰出府去。

可她,实在不忍心瞒着小姐。

穆双溪怔在原地,她不信,他们一定是在合起伙骗她,他是相府独子,是当朝驸马,怎么会斩首呢?她不信,不信!

穆双溪拂开单儿,他们都在骗她,她要出府,她要去问个清楚。

“双溪!”穆老爷瞧着跌跌撞撞要出府的穆双溪,动了怒,“你给我站住!”

穆双溪哪还听得进,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弄清楚,这一定是他们骗她的!

“席延他教唆皇子争太子之位,扫皇家颜面,其罪当诛!”

穆双溪紧抿着唇,步子微跄,全然听不进话,只一心要出穆府。

“拦住小姐!”穆老爷沉下脸,“还愣着干什么,将小姐拦下!”

穆双溪不从,嘶喊着让他们让开,拼命推开涌上前的下人,她似一头发了怒的野兽,不似从前柔弱优雅。

下人顾着她穆家小姐的身份,也不敢伤着她丝毫。

双方争执不下,穆老爷蓦地开口:“穆双溪,你再执迷不悟,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刚从偏殿赶来的穆夫人一听老爷放出这么重的话,一时慌了:“双溪,你还不听你爹的话!”

穆双溪抬眸,骄阳高挂,她最喜的春天,却让她如身在寒冬。

皇帝亲自下令要将相府之子斩首,此事牵连到皇帝的两位皇子,再也没有转圜之地,她怕……只能见他最后一面。

“恕女儿不孝……”

临近正午,长屏城最为热闹的八角大街却异常冷清,相府独子午时三刻在万雀门下斩首示众,所有人都聚在万雀门,等着看这出戏。

席延一身囚衣跪在烈阳下,耳畔是母亲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每一声都如一把利刀在剜他的心。

老相国公夫人上了年纪,体力不支,最后哭晕了过去,可他双手被缚,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神示意奉舜好生照顾他的母亲。

养育之恩,他当来生再报。

时辰已到,刽子手得令,扛着鬼头大刀上前,高举起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逼得看戏的众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三步。

而在看戏的众人中,唯有一人不畏往前迈出步,有人认出来,不由得一喊:“是穆家小姐!”

窸窸窣窣扰得监刑官不由拍板以示安静,席延心一震,失了神采的眸子蓦地一亮,缓缓抬头,便瞧见穆双溪站在刑台下。

四目相对,胜过一切言语。

穆双溪努力扯出一抹弧度,她想以最好的面容送他最后一程。

席延喉咙哽了哽,眼眶泛红,她那好看的眸子,却为了他落泪,他是个将死之人,不想她看见血腥的画面。

穆双溪似与他心有灵犀,转过身,她知道,他一定不愿意她瞧见他这般,她紧咬着下唇,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只为了抑住哭,她也不想让他瞧见她脆弱的样子。

刽子手双手紧攥刀柄,烈酒喷洒。

瞧着穆双溪转过身,席延缓缓闭上眼,冰凉的刀刃划过他的肌肤。这一生,如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盘旋,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抹娇俏身影手执木刻雕花的簪子向他走来,笑靥如花。

下一世,无论前路险阻、后路荆棘,他都不要再放开她的手。

刀一落下,穆双溪觉得她的身子都被抽空了,她的春天,再也等不来了。

穆双溪踉跄地推开围观的人群,走了几步,便觉喉咙里涌出一股子血腥,猛地咳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她信,待到春暖花开,他会回来。

-04-

长屏城的春天很短,短到厚床褥子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要将囤起的凉席都拿出来晒一晒,以作备用。

放眼望去,满院子的凉席、凉枕与沁了草药香的软枕。

应南枝蹲坐在树下,眼直勾勾地盯着院门,等着辜言桥回来。

近日,发生了太多事,他刚入仕途,皇帝委以他重任,他自当要为皇帝分忧,处理朝堂之事。

皇帝痛失两位皇子,朝廷风云翻涌,各势力结党营私,权力脉络盘根错节,趁此机会,正是整改朝廷的好时机,他必须要投入所有的时间与精力。

她知道他忙,她不去打扰他,她就守在家中,等他回来。

阿瑞手拿一鸡毛掸子到处掸一掸,时不时瞅一眼,他可是身担重责在身,公子吩咐他好好照顾应南枝,他不敢有一丝懈怠。

公子忙于公务,无暇回府,她就像倦了的一只猫,常窝在树下,不言语半句,要不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还以为是他出现幻觉了呢。

阿瑞丢下鸡毛掸子,回屋取东西,蹦跳来到应南枝面前:“喏,果脯。”

见应南枝提不起半分兴致,阿瑞拿出了撒手锏:“这是公子特意吩咐我给你准备的,日日都去铺子买新腌制的,绝不能买陈的。”

果然奏效,一听关于公子,应南枝侧了侧身子,正要从阿瑞手中拿过果脯,便听见正院里闹了动静。

应南枝与阿瑞刚入正院,就瞧见冯氏披头散发,手拿着竹扫帚四面横扫,根本不让人靠近。

冯氏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应南枝,她对应南枝怀有恨意,哪怕疯傻,她也记得清楚:“小贱婢!”

冯氏丢下防身的竹扫帚,像头发怒的野兽冲过来,却被几个小厮眼疾手快地拦住,她狰狞着脸,哪有半点曾经庄雅的模样,现如今,像极了市井上的泼妇。

“谁放冯氏出来的?”应南枝皱着眉,扫视一眼院里的所有人。

府中上下,谁不知应南枝是府中做主之人,老爷卧病在床,嫡公子忙于事务,二公子年纪尚小。

况且,应南枝是嫡公子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是要娶之人,嫡公子早已放话,府中事务全交由她处理。

下人面面相觑,一瘦弱小丫头从人群后出来,承认过失。

原是她刚进府不久,府内规矩还没摸明白,被派去打扫废院,听见冯氏乞求之音,心软便放她出去,哪知酿成大错。

应南枝瞧着拼命挣扎嘶吼的冯氏,深觉她也是个可怜人。

“疼,疼死我了!你们放开我!我可是辜府的二夫人,二公子的生母,你们这群下等人怎么能这么对我!”

应南枝瞧着不忍:“带她回她该回的地方。”

“等等。”辜言桥忙完手头上的要紧事务,抽空过一趟府,哪料,回来就瞧见冯氏撒疯,满嘴污言秽语,将矛头对准应南枝。

应南枝回身瞧着,他瘦了,可精神头十足,他早已不以病伪装。

自冯氏被禁足,辜老爷卧病在床,他掌管辜府,入了朝堂,他的行事做派为人津津乐道。

谁也没料到,辜府的病弱嫡子身子竟好全了,成了人中龙凤。

谁也不知道,他只是假意称病。

辜言桥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眼含柔情。

听见冯氏乱喊乱叫,辜言桥忽地变了脸色,眸露厉光:“冯氏失智失德,不宜关在辜府内院。”

应南枝疑惑,抬眸瞧他,就听见他道:“将冯氏送去偏郊的静心庵,安度下半辈子。”

冯氏虽疯癫,却是个明白人,一听要将她送出府,她突然发了狂似的,逮着钳制她的小厮就一顿撕咬:“你们要将我赶出去?没门!我可是辜府二夫人,你们这群狗东西,狗东西!”

小厮吃痛松手,冯氏瞅准机会挣脱开,一见冯氏像条疯狗似的要扑过来,阿瑞忙拦在公子与应南枝身前,哪知冯氏突然掉转方向,去栽花种树的花圃砖里拾起尖锐石子,发狠似的朝他们丢去。

阿瑞以身相护,心急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抓住她!”

应南枝被辜言桥牢牢护在怀中,没吃到一点痛,倒是辜言桥,为了护她,整个人都暴露在外,毫无遮挡,脑袋结结实实挨到了不少颗石子,砸得鬓角上方都出了血。

应南枝心疼了,忙伸手察看,却被辜言桥一把握住,语气温柔:“我没事。”

冯氏被死死制住,嘴上仍不饶人:“就该砸死你们!想撵我走,我呸!我可是冯小锦!你们别想撵走我!”

“先将她关起来。”辜言桥眼里满是深深的嫌恶,他现在连一眼都不想瞧见她。

“放开我,放开我!”冯氏闹得一刻也不歇,嘶声力竭,“言庾,言庾!我的儿子,我要见我的儿子!你们别想将我和我的儿子分开!言庾!你在哪儿?

“谁也不能将我和我的儿子分开!生与死,我都要和我的儿子在一起!你们不能将我们分开!你们这群恶人,我诅咒你们!咒死你们!”

冯氏情绪激动,谁也没有深想,冯氏的心疾会如此严重,本想着待明日晨曦未现,将冯氏送出府,哪承想,黎明还没到,府中就出了事——

冯氏与言庾服毒而亡。

阿瑞闻此消息,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跤,匆匆来叩公子屋门,也顾不上得体,大喊:“公子,出事了!”

辜言桥与应南枝起身,辜言桥从屏风上取下薄衫盖在应南枝肩头:“出什么事?”

“冯氏与二……二公子去了。”阿瑞吓得结巴,明明白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辜言桥的心“咯噔”一声,他猛地打开门,眉头紧皱:“言庾怎么会和冯氏见面?”

“我……我也不知道。”

辜言桥连外衫都来不及披,直接奔去正院,应南枝与阿瑞紧跟其后。

待他们赶到,冯氏与言庾的尸体已被下人简易处理过。

辜言桥微掀开白布,言庾闭着眼,早已没了生气。

他指节攥得发白,眸中布满了红血丝,虽说他容不下冯氏,但言庾没做错什么,只是个孩子,上一辈的恩怨不怪他。

一小厮将地上一碟摔散的糕点递上前:“嫡公子。”

辜言桥只瞧了一眼,心中便察觉出什么:“去查,仔仔细细地去查。”

事已至此,他就要知道真相,为什么言庾会和冯氏在一起,冯氏被关废院,要不是有人给她,她怎么会有糕点?

这一夜,无眠。

应南枝静静地陪在辜言桥身边,她知道他心里难受,他虽对冯氏厌恶,可他对他这个弟弟是真心疼爱的。

冯氏这么做,是要报复,报复辜老爷,报复他,她连死都不怕,可她怎么舍得带着言庾一起死?

辜老爷躺在床上,摔碗砸碟,闹脾气,他已经好几日没见着言庾了,自他卧病在床后,言庾每日去书堂前,都会来向他请安。

屋里伺候辜老爷的下人一声不敢吭,没有嫡公子的令,他们哪敢告诉辜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一件痛心事,他们生怕加重辜老爷的病情。

辜言桥下了朝,直接去了辜老爷的屋,眼神示意下人全部出去。

瞧着床榻上的辜老爷,两鬓灰白,早已没了从前的神采,如今的他,不过是一需要人陪的老人。

辜老爷一瞧见辜言桥,默默别过身,自他病后,对他便不待见,为免辜老爷动气伤身,他一般也甚少踏入屋,回回让别人将他每日的情况告诉辜老爷。

可今日,他有话要说。

辜言桥命人再去拿一碗药,他撩了撩长衫,坐在床畔,面色凝重:“爹。”

“我要见言庾,你让他来见我。”

辜言桥沉默,喉结上下滚了滚:“我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言庾的事。”

一听事关言庾,辜老爷缓缓侧过身,眼神锐利:“出什么事了?”

下人端来新盛好的药,得辜言桥令上前。

辜言桥单手端过药:“先将药喝了。”

“你先告诉我。”辜老爷声音低沉,脸色阴郁,瞧辜言桥欲言又止,他定瞒着自己什么。

“先将药喝……”辜言桥话音还没落,辜老爷便闷着气,挥手打翻了药,汤药洒了辜言桥一身。

“把言庾叫过来,我现在就要见他!”辜老爷气得身子直抖,见辜言桥没反应,他急得自己就要下榻,奈何身子弱。

“老爷。”下人忙来扶,却被辜老爷一把拂开。

辜老爷性子急,现在心中又疑虑重重,不管不顾自个儿的身子,瞧得下人心里干着急。

“言庾走了。”

这一句,就足够辜老爷停下来。

辜老爷双目睁圆,不可置信:“走了?他小小年纪能走去哪儿?”他听得清楚,可他宁愿听不明白。

言庾,他还那么小,他怎么会……

辜言桥低头,攥着衣袖擦拭衣衫上的汤药渍,如果能瞒父亲一辈子,他真想瞒父亲一辈子,可惜,纸包不住火。

言庾的死,他的痛心不比父亲少。

要不是多嘴且管闲事的下人说冯氏想见言庾,言庾怎么会趁夜黑避开伺候他的下人去找冯氏,让冯氏有可乘之机。她对自己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狠,竟将鼠药放入言庾最爱吃的糕点里……

他设计揪出帮冯氏的婢女,逼出她听见冯氏一直念叨的一句话,谁也别想将她和儿子分开,她要永远和她儿子在一起。

宜嫁娶

下月初四

第十七章

-01-

朝中党乱肃清,各派制衡,朝堂安定。

皇帝下旨,以年岁高,处理朝中政事力不从心为由,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居太上皇移居别殿,享后半世清福。

太子登基为帝,忌辜言桥曾为十一皇子所用,处处打压,官位不升反降,朝中要务全不要他插手。

辜言桥落了个清闲官职,正合他意。

阿瑞进进出出地搬书晒书,累得气喘吁吁,公子倒好,带着应南枝在树下埋果子酒。

“怎么挖出之前埋的果子酒后,又埋一坛果子酒?”应南枝拿出手绢轻拭他额角的细汗。

辜言桥温柔地瞧着她,抱起刚挖出来的果子酒:“这坛酒要在我们成亲的日子喝。”

瞧着应南枝垂眸藏羞的模样,他继续道:“刚埋的酒,是为了日后我们孩子出生。”

应南枝忍不住轻捶他肩膀一下,她之前怎么不知道他如此没羞没臊。

应南枝拉着他起身,他手上满是黄泥,得洗洗才是。

阿瑞有眼力见地打好了井水,井水冰凉,与盛夏正好相配。

盛夏蝉鸣嘒嘒,为避日头直晒,辜言桥特命人在院里移栽了不少树,树荫掩得阳光零碎,好似……稜丘。

应南枝有些愣神,辜言桥执过应南枝的手,舀水轻洒在她手上,洗净结块黄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辜言桥食指沾上些许水,轻点了点她的鼻子。

近段时日,她精神不济,还困倦得紧,他担心,还特意请了大夫来瞧,可大夫都瞧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是开了调理的药方。

应南枝忽觉身子不对劲,指尖上忽地现出一缕白色狐狸绒毛,她下意识攥紧手,往衣袖里藏,生怕被他瞧见。

辜言桥看破不说破,他知道她在藏什么,害怕什么。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生而为狐,骨相为人。

辜言桥抬手,正了正她发髻上的金银木花簪:“南枝,下月初四宜嫁娶。”

应南枝眼神闪躲,内心的欢喜也抵不过她涌上眉头的恐惧。

这段时日,她身子越发觉得疲累,梦魇多生,总会无意识地显现狐狸特征。她怕,哪天就藏不住了。

他瞧出她退缩了,蓦地紧紧握住她的手:“南枝,我想做你一生的托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负你。”

应南枝红了眼眶,她知道,她不是不信他,她是不信自己。

她的身骨她最清楚,之前是眉上现出了狐狸绒毛,半张脸都微现狐狸原形,如今指尖上都现了狐狸绒毛,她真的怕,哪天狐狸尾巴想藏都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