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将目光转向周掌柜,老掌柜只得红着脸小声解释:“以前客栈每个月都要给马哥三百个铜板的例钱,这也是这条街上的规矩。”任天翔知道周掌柜当初想将客栈卖个好价钱,将这点隐瞒了下来。他点点头:“你去柜上取三百个钱给马哥,请马哥进去喝杯薄酒。”

周掌柜很快从柜上取来三百个钱,赔着笑脸递过去。那混混却不伸手来接,只打量着新装修的客栈笑道:“这客栈里外一新,一下子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生意怎么说也要翻番吧?以前订的数恐怕有些不合适。再说你新店开张,怎么着也得请我们兄弟喝杯喜庆酒吧?这里外里算下来,这次就交一贯大钱好了,以后例钱改成每月六百。”

任天翔原本想息事宁人,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以前在长安之时,一向只有他欺人,何曾受过这等气?他面色一沉,冷冷道:“我这客栈还没开始赚钱,马哥就要先叼一口,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那混混一声冷笑:“你小子是新来的吧?不知道我马彪在这条街上一向说一不二?你这生意是不是不想做了?”说着一挥手,几个手下立刻就将大门两旁挂的灯笼红花给扯了下来,小芳想上前阻拦,却被几个混混趁机调戏,吓得直往任天翔身后躲。

阿普一看任天翔要吃亏,急忙上前对马彪连连打躬作揖道:“马哥,我这兄弟不知道哥的大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钱是小问题,我这就让我兄弟照付。”说完回头对任天翔连使眼色。任天翔也是精明冷静之辈,心知硬碰硬必吃眼前亏,他也不想在开张大吉之日节外生枝,何况今天还是自己生日,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坏了自己心情。这样一想他便强压怒火,对周掌柜示意道:“周伯,就照马哥说的数照付。”

周掌柜搜尽柜上所有铜板,凑够一贯钱,这才将一干混混打发走。见小芳惊魂未定,任天翔心生愧疚,低声道:“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没事,倒是你以后千万不可鲁莽。”小芳反而小声安慰任天翔,“这帮地痞在龟兹横行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千万不要跟他们冲突。”

示弱服软从来不是任天翔的性格,但方才自己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说大话?任天翔一言不发入席,强装笑脸举杯感谢众街坊和行商的光临。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结束,待送走最后一个宾客后,他压抑了的怒火终于爆发。一把掀翻桌子,咬牙切齿道:“那混蛋居然敲到了我头上,我要不让他加倍吐出来,就不叫任天翔!”

阿普赶紧劝道:“兄弟千万不可鲁莽,不可为这一点钱就得罪马彪那地头蛇。”任天翔瞪着阿普喝问:“这种混混我见得多了。他手下有多少人 ?五十?一百?我不信多花些钱,还收拾不了这小泼皮!”

阿普连连摆手:“这不是钱的问题!马彪背后的靠山是安西都护府的郎将郑德诠,他收的钱起码有一半要孝敬姓郑的。”“一个从五品的郎将,竟敢指使爪牙鱼肉乡邻?难道就没有人管?”任天翔一声冷笑。

阿普小声道:“兄弟有所不知,这郑德诠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乳母的儿子,与高将军情同兄弟,出入高将军私宅都不必通报。常人就算不怕马彪,不怕郑德诠,难道还不怕高将军不成?”

周掌柜也插口道:“是啊!去年开饭店的张老板,因不堪马彪的欺压而报官,结果反而被问了个诬告之罪,吃了四十大板。张老板回来后气怒攻心,加上身上的伤,没过三天就含恨而去。”

“有这等事?”任天翔十分惊讶。“公子来自天子脚下的长安,哪知咱们边远之地的民生疾苦啊。说起来做个老板好像很风光,其实在各路豪强眼里就如同肥羊,都想来咬上一口。这也是我卖掉经营多年的客栈,安心领份工钱的原因。”周掌柜叹道。

任天翔闻言拍案道:“我不信一个小小泼皮,竟然能一手遮天!”阿普看到任天翔眼中的杀气,连忙劝道:“兄弟千万不可冲动,就算你能对付马彪,难道还能对付郑德诠?能对付安西节度使高仙芝?”

任天翔无言以对。安西节度使镇守西域,不仅拥有绝对的兵权,还有绝对的行政和司法大权,连地方官吏都可以随意任免,堪称一方土皇帝。这高句丽名将高仙芝,分别在天宝六载和八载出兵远征小勃律和竭师国,长途奔袭数千里,翻过飞鸟难逾的葱岭天堑,大破西番两个邦国,威名震动天下,不仅深得朝廷信任,更被西番和大食诸国誉为山地之王,声望一时无二。任天翔在长安时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尤其他两次千里远征的壮举,在长安更是传得神乎其神,被朝廷视为镇守西域的中流砥柱。面对这样一位威镇一方的名将,任天翔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见任天翔低头不语,阿普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兄弟不用难过,这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势大者王,从古到今,一向如此。那马彪见你是外乡人,所以要给你个下马威。明天咱们备点礼物去求求他,说说好话,多半能将每月的例钱降下来一些。”小芳也柔声劝道:“阿普大哥说得在理,你就听他一回吧,千万莫再跟那帮泼皮冲突。”

“不去!”任天翔断然道。如果让他跟一个小泼皮赔笑脸,他宁肯关了大唐客栈。阿普劝道:“兄弟若是拉不下这个脸,就由我替你出面,我看兄弟出身富贵,确实也受不得这些窝囊气。”

“你也别去,咱们就按每月六百的例钱照付!”任天翔冷冷道。阿普有些不解,小声提醒道:“那样客栈就没钱可赚了。”任天翔嘴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你放心,我保证马彪收不了几回钱!”

阿普有些吃惊地打量着任天翔,他第一次在任天翔的脸上,看到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坚毅和冷酷。尤其是任天翔的眼神,阿普以前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心底无端地生出一丝畏惧之意。

“明天起客栈就由你和周掌柜打点,我要离开几天。”任天翔淡淡吩咐。“兄弟要去哪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阿普忙问。

任天翔不愿多说,对周掌柜和阿普叮嘱了几句,便独自出门而去。

拉贾老爷的庄园是龟兹有名的去处,为了不引人注意,任天翔直到天黑才登门拜访。不过就算是这样,依旧引起了那老狐狸的不快。仆人将任天翔领进偏厅后,拉贾便在抱怨:“没有什么事最好不要来找我,咱们要尽量少见面才是。”任天翔陪笑道:“我遇到点麻烦,思来想去整个龟兹也就只有拉贾老爷可以讨教,所以冒昧前来打搅。”

拉贾不悦地嘀咕道:“我又不是你爹,有什么责任帮你?”任天翔笑道:“我愿意让出下一次佣金的一半,向您老讨教。”

拉贾神色不变,淡淡道:“全部!”任天翔在心中暗骂这奸商,脸上却是笑盈盈的:“七成,这是我的底线,你总得给我留点钱吃饭吧。”

拉贾微微颔首:“成交。不过我只负责给你出主意,你的事跟我没一个铜板的关系。”“那是自然,我不会让您老陷入麻烦的。”任天翔笑道。

“那好,你说,是什么事?”拉贾端起面前的葡萄酒,浅浅地抿了一口。“不知道您老是否知道安西都护府的郎将郑德诠?”任天翔问,见拉贾微微颔首,他又问,“不知您老跟他是否有交情?”

拉贾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一个靠着老娘的奶水作威作福的小人,跟我会有什么交情?”任天翔放下心来,淡淡道:“我想除掉这个人,想请您老指点?”

拉贾皱了皱眉头:“你想走白道还是黑道?”“当然是走白道。”任天翔笑道,“如果是走黑道,我也无需来麻烦您老。我要正大光明地除掉他,我更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上一身的麻烦,无法在龟兹立足。”

拉贾沉吟良久,缓缓道:“在这龟兹,能杀郑德诠的除了高仙芝,就只有封常清。封常清为人刚直,又精明强干,要借他的手杀掉郑德诠,必须要有充分的理由和证据。除此之外,你还得见到他才行。”

封常清是高仙芝的得力助手,当年高仙芝尚未得势时,出身贫寒的封常清便慧眼识英雄,毛遂自荐想投到高仙芝身边做一随从,由于封常清相貌丑陋且左足微跛,因此被高仙芝婉拒,但封常清却不死心,一连在高仙芝府邸外苦守了十余日,终以诚意打动了高仙芝,最后留在身边做了个随从。他的才干渐渐显露,为高仙芝后来的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最终成为高仙芝最为倚仗的助手和心腹,每当高仙芝领兵出征,都让封常清任留守使,专司后勤保障和地方治安,可见高仙芝对他的信任。

任天翔忙问:“如何才能见到封常清?”拉贾想了想,抬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任天翔道:“当年封常清尚未发迹前,得到过我的资助,相信他看到我这块玉佩,定会见你。不过他是否会为此就得罪顶头上司,谁也不敢保证,一切全凭你的运气,就不知你敢不敢赌?”

任天翔接过玉佩笑道:“我这人最是好赌!”拉贾点点头:“那好!我就预祝你赌运亨通。”他又补充了一句,“玉佩只是暂借,用完后记得要还我。”任天翔收起玉佩笑道:“没问题,我不会让您老破费。”

每逢初一、初十和二十,是拉贾的飞驼商队出发的日子。为了分散风险,拉贾总是将一批货分拆成三次或四次来运送,以免在经过沙里虎的地盘时,因沙里虎的背约而被一抢而空。将驼队分散开来,能将损失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他并不完全相信那些匪徒,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匪徒的承诺上。不过这样一来也就增加了点货的麻烦,每隔十天半月,任天翔都要到龟兹郊外一处商队驿站,帮阴蛇点货。

拉贾的商队通常来自大食、波斯等国,带来地毯、工艺品、香料和葡萄酒等,商队先在龟兹郊外的驿站,将货物清单交给阴蛇核对,由于货物数目太多,通常只能进行抽检。确信无误后阴蛇在清单上签字画押,作为沙里虎收受买路钱的凭据。商队将货物送到长安后,再从长安带回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等商品,经过龟兹依旧要交一次买路钱。由于东西商品往来的利润巨大,一成的买路钱对拉贾来说,完全可以承受。

这天又是商队发货的日子,任天翔帮阴蛇点完货后,天色已是擦黑,他貌似随意地对阴蛇笑道:“阴兄,咱们与拉贾的合作已走上正轨,沙大哥也收到了第二笔分红,你们挣那么多钱,在沙漠中怎么花啊?”

合作顺利,阴蛇心情也轻松了很多,嘴边泛起一丝微笑:“怎么花?除了买必要的给养,还不就是喝酒赌钱。”“难道就不想女人 ?”任天翔暧昧地笑问,见阴蛇脸上有些尴尬,任天翔凑过去小声道,“近日城内的不夜巷来了个胡姬,听说是来自西边极其遥远的罗马。她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比龟兹和波斯女人还要迷人,阴兄有没有兴趣去尝尝新?”

阴蛇看看龟兹城方向,神情有些犹豫。毕竟是盗匪,进城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无谓的冒险。任天翔察言观色,看出对方心中的犹豫,便笑道:“阴兄不必担心,前日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已领兵远征石国,城中留守的兵将少了大半,守卫也松懈了许多。再说有兄弟领路,你还怕什么?”

阴蛇想了想,望向任天翔问道:“你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任天翔坦然一笑:“那是自然,你们若有闪失,我还不跟着掉脑袋?”

阴蛇迟疑片刻,终于点头答应:“那好!就麻烦公子带个路,如果有什么差池,阴某唯你是问。”任天翔笑道:“放心,城里没你们想的那般森严,只要阴兄换身衣服,稍作打扮,绝对没任何问题。”

有了任天翔的保证,阴蛇放下心来。在任天翔指点下,三名匪徒只带短刀防身,然后扮作三名贩马的客商,随任天翔进了龟兹城。

不夜巷是龟兹最有名的销金窟,云集了无数酒楼、赌坊和妓寨,由于是唯一得到都护府特许通宵营业的区域,不夜巷因此而得名。

在任天翔带领下,四人来到春风楼,老鸨将四人迎进门,院内果然是西域的各色美女,其中尤以来自罗马的金发美女最为性感迷人。虽然她不会唐语,无法与客人交谈,但这并没有影响阴蛇的兴致,毫不犹豫就选定了她。跟两个兄弟交代几句,阴蛇便搂着金发美女上了楼。

阴蛇那两个兄弟也是急色鬼,很快就选了两个胡姬上楼快活。任天翔将他们都安排妥当后,这才来到门外,对黑暗处吹了声口哨。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从黑暗中出来,悄悄来到任天翔跟前,任天翔对他耳语了几句后,他立刻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任天翔见那小子飞奔而回,得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任天翔立刻飞奔上楼,敲着阴蛇的门小声叫道:“阴兄不好了,有人点水,官府派人来抓你们了。”门里响起一阵忙乱之声,须臾阴蛇开门忙问:“怎么回事?”任天翔急道:“现在来不及细说,快先离开这里再说。”

三个匪徒在任天翔带领下匆匆出得春风楼,正往黑暗处急奔。就听前面有人高呼:“就是他们!”阴蛇抬头一看,就见四个汉子提着棍棒迎了上来,领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汉子,手拎一柄解腕尖刀,一脸凶悍地高呼:“站住!想在马爷面前逃脱,没那么容易!”

阴蛇见对方只有四个人,想也没想就拔刀而出,一刀直刺对方心窝。那汉子似乎没料到阴蛇出击的突然和狠毒,几乎没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刺了个对穿。阴蛇一刀得手,立刻转向第二人,同时发声轻呼:“杀!”

两个匪徒应声而动,各自扑向一个对手。他们搏杀的经验明显比对手高出不止一筹,只片刻功夫,三个汉子就先后中刀倒地。

任天翔躲在暗处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阴蛇回头呼唤,他才从藏身处出来,低声道:“跟我来,我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城!”

任天翔将三人带到城墙边,墙边有大树高达十余丈,他指着大树对阴蛇道:“阴兄,从这个大树可以荡上城墙,城上守卫的兵卒大约盏茶功夫才过来巡视一遍。你们趁隙登上城墙,将腰带连起来便可以缒到城外。我相信以你们的身手,定能平安脱身。”阴蛇看看大树,突然抓过任天翔喝道:“今晚的事是你暗中安排好的吧?借我们的刀帮你除掉那小子。那小子根本就不像是官府的捕快,不然没那么容易中招。”

任天翔知道瞒不过,只得赔笑道:“阴兄息怒,这事回头再说,你们先出城要紧!”阴蛇恨恨地推开任天翔:“回头再跟你算账,咱们走!”

目送着三个匪徒依次爬上树梢,借力荡到城墙之上,最后消失在城墙外,任天翔暗自舒了口气,他以后都不必再受马彪的窝囊气了。

他知道马彪的死很快就会被官府发现,紧接而来的就是全城大搜查,所以赶紧来到城西的贫民区,就见先前那送信的半大小子在街口张望,见他过来忙迎上前,骄傲地问道:“公子,我做得怎样?”

“做得非常好!我会加倍付你报酬!”任天翔笑道。“咱们是兄弟,钱不钱无所谓,只要公子以后带着我小泽就行。”那小子少年老成地摆摆手。任天翔哑然失笑,拍拍他的肩头道:“没问题,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咱们就算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要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那少年感动地与任天翔伸手一握:“没错!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这少年举手投足间却透着股早熟和机灵,几天前任天翔在赌场上遇到他时,正是看上了他这股机灵劲。当时他还在赌场中跑腿,帮赌客们添茶冲水。要了解马彪的底细,赌场无疑是最好的去处,任天翔一来二去便跟少年小泽熟络起来。得知马彪也经常到这赌场来玩,小泽经常被输了钱的马彪殴打泄愤,任天翔便刻意笼络,小泽心生感激,所以愿意帮任天翔对付马彪。任天翔从小泽处得知春风楼的老鸨是马彪的干娘,马彪也兼做春风楼的保镖,一个大胆的计划便在任天翔心中清晰起来。

他先用春风楼的罗马美女将阴蛇引来,然后让小泽去给马彪送信,说有人在春风楼闹事。马彪一向在街头横行惯了,立刻提着家伙赶来,在任天翔巧妙地安排下,刚好迎上夺门而逃的阴蛇。马彪哪见过阴蛇这样的悍匪?一言不发就直取人性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送命。

任天翔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少不得要笼络小泽。小泽也是机灵人,见任天翔出手大方,为人豪爽,看出任天翔必非常人,所以刻意巴结。任天翔便也乐得收下这个机灵早熟的少年,便道:“明天你就到大唐客栈来找我,不过你暂时只能做个客栈的小伙计,不知你愿不愿意?”

“没问题!只要能跟着公子,做什么都无所谓。”小泽兴冲冲地道。二人在街头分手作别,约好第二天在大唐客栈再碰面。

任天翔回到大唐客栈,不顾周掌柜和小芳的追问,径直来到一间客房蒙头大睡,以补偿这几日的劳心劳力。

一觉睡到自然醒,窗外天光已近正午。任天翔开门而出,立刻就有伙计过来禀报:“门外有个少年一大早就要见公子,我不敢打搅公子好梦,就叫他在门外等着。”“快让他进来,我这就出去。”任天翔猜到是小泽,匆匆洗漱后便迎了出来。就见小泽神采奕奕地等在楼下。

任天翔将小泽带到周掌柜跟前,介绍道:“他是我新收的伙计,大名叫赵泽,你就叫他小泽好了。他年岁不大,却机灵聪颖,以后周伯要多教教他。”周掌柜看出任天翔对这少年的偏爱,忙笑道:“没问题。”

正说话间,就见阿普匆匆进来,脸上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紧张,压着嗓子小声问:“你们听说了吗?昨夜马彪被人做了。”周掌柜一听就惊得目瞪口呆,任天翔却是神色如常。阿普见状恍然醒悟,意味深长地笑问:“兄弟是不是早就得知了这消息,所以一点不奇怪?”

任天翔淡然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马彪横行街头,包娼庇赌,欺压邻里,横死是早晚的事,有什么奇怪?”阿普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没错,这家伙早该死了,现在总算是老天开眼。”

几个人正说话间,就见门外来了几个兵丁,领头的是个校尉,进门便问:“谁是任天翔?”众人的目光不由望向任天翔,他只得上前一步:“正是在下,不知军爷有何指教?”那校尉对兵士一挥手:“绑了,带走!”几个兵卒蜂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来拿任天翔。阿普和小芳急忙上前阻拦:“你们凭什么抓人 ?任公子犯了什么罪?”

那校尉一声冷笑:“这是归德郎将郑将军的命令,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诸位有何不服,去都护府申诉好了。”说完对兵卒一挥手:“带走!”在如狼似虎的兵卒面前,周掌柜和阿普皆束手无策。任天翔倒是十分从容,对二人和小芳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拿这块玉佩去找留守使封常清将军,相信他会为我作主。”说着便将拉贾借给他的那块玉佩,塞入了阿普手中。

话未说完,他已被兵卒强行带走。半个时辰后,他被带到一座军营大帐,就见案后一名将领正在喝酒吃肉,那将领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年纪在四旬上下,一看就是个狂傲骄纵的人物。任天翔从他的服饰认出他的官阶,是从五品归德郎将,立刻就猜到对方正是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乳母的儿子,也就是马彪的后台老大郑德诠!

此时正是午饭时间,郑德诠只顾喝酒吃肉。直到吃饱喝足,他才一摆手,立刻有兵卒上前撤去酒菜,并将任天翔按倒在他的面前。

“你就是大唐客栈的老板任天翔?”郑德诠有些怀疑地打量着任天翔,似乎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年轻。“正是。”任天翔坦然答道。

“知道为何将你抓来?”“草民不知。”

郑德诠一声冷笑:“看来要先给你松松骨,你才会老实。”说着向帐下伺候的兵卒一摆手:“拖出去重打二十军棍,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军棍硬。”几名兵卒立刻将任天翔拖出帐外,按在地上就是一阵乱棍殴打。任天翔长这么大,何曾吃过这等苦楚,顿时痛得晕了过去。兵卒用凉水将他泼醒,重新拖回了帐内。

“想不到你小子这么不济打,枉我还当你是条汉子。”郑德诠一声冷笑,“既然敢找人做了马彪,就要敢作敢当,别给老子装糊涂。你若痛痛快快地承认,老子说不定还可放你一马,你若继续给老子装傻,老子定叫你生不如死。”任天翔勉力抬起头来,吃力问道:“将军为何一口咬定,是我找人杀了马彪?”

郑德诠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把人带上来!”两个兵卒从帐外带进来一人,却是春风楼的老鸨。郑德诠向任天翔一指:“你看清楚,昨晚是不是他带人做了马彪?”老鸨看了看任天翔,立刻哭喊道:“就是他!昨晚是他带了三个人来春风楼,那三人个个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善类。后来他们匆匆离去,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发现,我的干儿子死在了离春风楼不远的小巷中。我那可怜的…”

郑德诠打断了老鸨的哭喊,转向任天翔冷笑:“你还有何话说?”任天翔叹了口气,很是同情郑德诠那简单的头脑。如果不是他亮出底牌,任天翔还不知如何辩白,现在任天翔已知对方并未拿到真凭实据,心中大宽,叹道:“我昨日不过领了几个行脚商人去春风楼快活,谁知半夜他们要走,我只好送他们离开,在春风楼外就跟他们分了手。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马彪被人杀害,更不相信那几个行脚商人会杀人。”

“那三个家伙呢?”郑德诠追问道。任天翔苦笑道:“我跟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根本不知他们底细,自然也不知他们去向。”

郑德诠一拍文案:“你他妈当我是傻瓜,不知道你是不甘心交例钱,找人做了马彪?今天你既然落到我手里,还想蒙混过关,活着出去?”说着向左右挥手:“给我打,打到他交代几个凶手的底细为止!”

几个兵卒正要动手,就听帐外有人高声禀告:“封将军到!”

一干兵卒俱慌了手脚,郑德诠倒是满不在乎。帐帘撩起,就见一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的中年将领负手进来。他的左脚有些跛,每走一步身子都要往左侧倾斜一下,使他瘦削的身子像站立不稳般在空中摇晃,他的三角眼还有些斜视,看人的时候总是侧着头。

“封将军!”几个兵卒慌忙拜见,只有郑德诠装作视而未见。来人目光在帐中一扫,最后停在郑德诠身上,淡淡问:“这是怎么回事?”郑德诠愤然道:“这小子勾结盗匪,杀害了四个善良百姓,如今已是证据确凿,正要将他送到留守使府上。”来人一声冷哼:“我若不来,你是否就要将他就地正法?你一个小小郎将,有何资格缉拿、拘押人犯?有什么权力私设公堂,刑讯逼供?”

郑德诠恼羞成怒,拍案喝道:“封常清,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兄弟死在这小子手里,我为他讨还公道,有什么不对?这等小事我本不敢劳烦留守使大人,既然大人要管这事,就请大人秉公断案,还我兄弟一个公道。”“我会给你一个公道。”封常清说着一挥手:“把人带走!”

见封常清将任天翔带走,郑德诠一把掀翻桌子,全然不顾封常清尚未走远,便遥指帐外怒骂:“封跛子,若非我仙芝大哥赏识你,你他妈不知还在哪个角落要饭呢。如今趁我大哥不在,竟在老子面前耍官威,我看你能威风到几时!”左右慌忙阻拦,不过这些话已经传到了封常清耳中。封常清身边的兵卒皆有些愤懑,而他却若无其事,充耳不闻。

回到都护府,封常清斜眼打量着任天翔,淡然问道:“你叫任天翔,是大唐客栈的老板?昨夜在离春风楼不远的小巷中,有四个人被杀。据说凶手正是跟你一路的三个外乡人,你有何话说?”

任天翔笑道:“不知将军是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封常清有些疑惑,淡淡问:“假话怎么说?”任天翔坦然道:“假话就是那三个外乡人跟我只是萍水相逢,大家一起到春风楼寻乐子,之后就分手,他们后来干了些什么我一无所知。”

封常清微微颔首:“真话呢?”任天翔笑道:“真话就是我请了三个刀手,干掉了马彪和他三个手下,仅此而已。”

封常清没想到任天翔会如此开门见山,直承其事,不由细细打量着任天翔问道:“相信你也知道杀人要偿命,可你为何还要这样做?又为何要直承其事?你可知这样一说,几乎就是判了自己的死刑?”

任天翔坦然道:“马彪鱼肉乡邻,强收商铺、客栈、酒肆的例钱,若是不给就要砸人店铺,甚至将店主打残打死。我刚接手一家客栈,第一天就被他敲诈了一贯钱。草民是激于义愤,才雇请刀手,将他除掉。”

封常清拍案喝道:“混账!若受泼皮敲诈,你该立刻报官才是。若都如你这般冤冤相报,还要官府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任天翔哈哈大笑:“报官?马彪是郑德诠的手下,他敲诈的钱财一多半要交给姓郑的。而郑德诠连您都不放在眼里,报官又有何用?曾有一个张老板,因不堪马彪欺压而报官,结果却被官府以诬告之罪打了个半死,最后闹得家破人亡。我若报官,岂不是跟他一样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