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相顾骇然。虽然摩门在长安如日中天,但那只是出于宗教的原因。还很少有人见过摩门武功,有机会与摩门高手正面相博者更是少之又少。而江湖上一向是以大唐为世界中心,武功也是以中原为尊,从来就瞧不起来自偏远的异国武功,认为那不过是些歪门邪道。没想到今日第一次见到摩门高手齐出,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可怕。

“既然他们已在这峡谷设下埋伏,我们暂时撤回去。”洪景望向来路提议道,“趁现在浓雾还未消散,我们先退出峡谷再做打算。”

季如风还在沉吟,任天翔已叹息道:“只怕已经退不回去了。先前我们突围逃离那个龙回头的山谷,摩门高手并没有全力追来,想必就是算准我们一定会走这条近路赶往泰安,所以他们只是跟在我们身后,待我们进入这峡谷后便守住峡口,与前面埋伏的摩门五明使形成合围之势。我们后方的摩门高手实力肯定更强,要想再原路退回去,只怕比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更加艰难。”众人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现在前有伏兵,后有堵截,何去何从,众人不禁一筹莫展,相顾黯然。

“我不明白!”季如风突然若有所思地自语,“摩门怎么会准确无误地追踪到这里?而且对我们每一步行动似乎都了如指掌,直等到我们跟洪胜帮和萨满教斗得两败俱伤,他们这才突然出手,将我们堵在这片绝地?”洪景见季如风望向了自己,忙道:“你别看我,虽然我跟义安堂明争暗斗多年,却还不至于借助外人的力量,对义安堂赶尽杀绝。再说我对墨门遗宝也是志在必得从未想过要跟来历不明的摩门分享,我凭什么要跟他们勾结?”

季如风微微颔首道:“我不怀疑洪帮主会与摩门勾结,只是好奇洪帮主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洪景脸色闪过一丝尴尬,跟着哈哈一笑道:“义安堂与洪胜帮争斗多年,我们双方都在对方阵营中安插有眼线,对此洪某也不必讳言。义安堂高手倾巢而出这等大事,要是洪某一无所知,洪胜帮还敢与义安堂争一日长短?”

季如风点头道:“只有对手才最了解彼此,洪胜帮能追踪打到我们的行踪不奇怪,但摩门只是刚到长安,为何对我们两派的行踪了如指掌?”洪景神情一震,顿时露出深思之色。季如风的目光转向义安堂众人,徐徐道:“这次我们的行踪,只有在场的诸位知道,大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众人中间必有摩门奸细!这话季如风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以怀疑的目光相互打量。这次随任天翔一同前来的,除了季、姜两位长老和墨门十三士,就只有禇刚、昆仑兄弟和鲁行。季、姜两位长老没人敢怀疑,而墨门十三士皆是墨家弟子中千挑万选、又经过多年考验的墨门精英,不可能混入摩门奸细。剩下就只有禇刚、昆仑兄弟和盗墓出身的鲁行,如今鲁行已死在摩门长老手中,昆仑兄弟又是哑巴,而且也已死在洪景拳下,他们都不太可能是奸细,所以最大的嫌疑无疑就只有禇刚了。

见不少人都以怀疑的目光望向自己,禇刚瞠目怒道:“你们望着我干什么?难道以为我是摩门内应?”所有人都没有开口,他们知道禇刚是任天翔最信任的兄弟,所以就算心中有天大的怀疑,却也不好说出来。任天翔见状忙道:“禇刚是我坚持带来的兄弟,如果他是摩门奸细,我愿与他同罪。现在我们不是相互猜忌的时候,最要紧是趁大雾未散,尽快冲出这处绝地。如今洪胜帮伤亡惨重,无法再担负开路先锋的重任,不知哪位兄弟愿为大家探路?”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材瘦小’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越众而出,双手倒扣两柄长不及一尺的短剑,向任天翔躬身为礼道:“弟子愿往!”

任天翔依稀记得他叫顾心远,是墨门十三士中比较老成稳重的一个。任天翔正想勉励几句,突然发现顾心远在回避着自己的目光,脸上隐然有些不自在,任天翔心中奇怪,但也没做他想,只赞赏道:“有顾兄弟为大家开路,我们定可顺利冲出重围,只是你一人势单力薄,须得有帮手才行。”

禇刚应声道:“既然大家怀疑我是奸细,那我就为大家先行探路。若遇阻拦,在下定不手软,必杀几个装神弄鬼的摩门弟子以证明自己。”禇刚话音刚落,小川流云也越众而出,躬身道:“小川愿为先锋,为大家开路。”

任天翔奇道:“小川君本是外人,何必冒此大险?”小川流云淡淡笑道:“既然同行,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朋友。开路这种危险的任务,在我们扶桑一向是由武功最高的武士来担任。小川不才,愿领此殊荣。”虽然小川流云武功未必最高,但他那种扶桑武士特有责任心和荣誉感,依旧让人肃然起敬,任天翔不禁击掌道:“好!那就有劳小川兄了!”

“等等!”任天翔话音刚落,就见任侠也越众而出,以不屑的目光扫了小川一眼,对任天翔道,“弟子不敢自认武功最高,但自信不输一个岛国武士,弟子愿为大家开路。”

任天翔见还有墨士想要争先,忙摆手道:“好了好了!兵贵精而不贵多,就由你们四人为大家探路,若遇埋伏,就以啸声为信。”

夺宝

清晨的浓雾已散去大半,峡谷中变得明亮起来。就见这是一处光秃秃几乎看不到树木杂草的峡谷,两旁是壁立的岩石,中间则是一条蜿蜒的乱石小道,最窄处仅容两匹马并排通过。只可惜众人的坐骑都已经在大火中跑散,只能靠步行。顾心远四人先行一步为众人探路,众人则落后十余丈尾随其后,直奔峡谷的尽头。众人知道前方必有恶战,全部刀剑出鞘,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后方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听声音有数十人之众,负责殿后的杜刚忙小声禀报:“后方有人追来了,离我们已不到五十丈。”

“停!”任天翔一声轻喝,率先停下脚步。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他沉吟道,“追兵在这个时候加速迫近,多半前面就是他们张好的口袋,他们想要与前面的伏兵会合,给我们来个前后夹击。”

“你敢肯定?”一个幸存的洪胜帮弟子将信将疑地问。任天翔犹豫起来,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季如风,就见这个义安堂的智者用鼓励的目光望着自己,轻声道:“你是墨门钜子,应该学会自己下判断拿主意。”

任天翔顿感肩上责任重大,神情也不由凝重起来。他意识到这些人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一个判断失误就有可能让大家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他在心中略作权衡,最后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敢肯定,但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们不能再往前,而是要先反身对付追兵,解决后顾之患,再闯前方的龙潭虎穴。”

见季如风在微微颔首,任天翔顿时受到鼓舞,正色道:“我们没时间了,义门弟子随两位长老迎击追兵,洪帮主请带弟子去接应前方的顾心远四人,让他们务必挡住前方的敌人,为我们赢得至少半柱香的时间。”说到这他略顿了顿,“对方既然完全不顾江湖道义,一上来就痛下杀手,先杀我墨门弟子,又屠戮洪胜帮门人,那我们也不用再心慈手软,务必以最大的力量,在最短时间内给对方造成最大的伤亡。”

“我们凭啥要听腻的?”洪邪已经从先前被萨满教所俘的惊慌中恢复过来,见任天翔竟敢给洪胜帮下令,不禁抵触道,“就算你是墨门的钜子,却也管不到我们洪胜帮,我们为啥要听你分派?”

“闭嘴!”不等任天翔开口,洪景已经轻声喝道,“照任公子吩咐去做,任何人不得违抗。”洪景说着率先往前而行,他知道任天翔的安排在这情况下最为合理,没理由反对。现在洪胜帮与义安堂是一样的处境,都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只有通力合作才可能逃过大难。

洪胜帮两个幸存者见洪景都没异议,更不敢再说什么,忙追上洪景的背影。洪邪悻悻地瞪了任天翔一眼,最终还是跟父亲一起,去支援顾心远他们,为任天翔赢得时间。

估计以洪胜帮诸人再加上顾心远等人,暂时挡住前方的敌人应该没问题,任天翔这才往后方一指:“走!”

义门十三士俱是修为深厚的武士,立刻分成两组,在季如风和姜振山率领下,贴着山壁向追兵包抄过去。任天翔则带着妹妹找了个地势稍高的石凹,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峡谷中的情形。现在两包羊皮卷书分别由他和任天琪背负,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不容有任何闪失。

山谷中的雾气已经散去大半,朝阳为山峦抹上了一层猩红的色彩。不过置身于两山相夹的峡谷,依然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只有阵阵寒气从峡谷中翻涌而上。任天翔凝目望去,依稀可见十几名墨士在季如风和姜振山率领下,很快就贴着岩壁抢占了有利地形,然后悄无声息地潜伏下来,而此时一队白衣蒙面人已快速接近,渐渐进入了伏击圈。

隐约听到季如风一声令下,十几个人立刻扑出,十几柄刀卷起的旋风,令峡谷中的雾气也剧烈翻滚起来。冲在前面的几十个蒙面人突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转眼死伤大半,剩下几个也吓得掉头就跑,全然没了先前的勇气和斗志。

任天琪忍不住一声欢呼,但任天翔心却是突地一沉,他发现那些蒙面人中,在众墨士的剑下几乎没有一合之将,这实在不该是追击的先锋。任天翔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义安堂众人早已憋着一股怒气,见对手要逃,立刻发足追了上去。就在这时,突见前方浓雾深处,一排排弩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如雨点般飞速射到,几个逃得最快的蒙面人应声栽倒,追在他们身后的义安堂众人也是措手不及,先后有人中箭,追击之势立刻瓦解。众人不得不各找隐蔽处躲避弩箭,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没想到对手竟不顾追击人的性命,这一轮箭雨来得又快又急,不仅射倒了几个逃回的蒙面人,也让义安堂众人猝不及防。两轮箭雨过后,就见浓雾中缓缓显出一队阵容严整、手执弓弩的白衣箭手,他们个个精悍勇武,带着凛凛杀气。在他们后方,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正指挥着他们,虽然相隔十多丈,任天翔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正是杀害鲁行的凶手。

知道这时任天翔才明白,自己的安排早已在摩门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们以武功低微的弟子为饵,引义安堂出手伏击,而真正的精锐却埋伏在后,打义安堂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无论武功还是战术,不同于任天翔见过的任何一个江湖帮派,他们让任天翔突然想到一个词——专业!

不错!摩门还是专业的杀人集团,他们每一步行动都有严密的策划和预案,决非像寻常江湖帮派那样凭感觉行动,更不像许多帮派那样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有严密的组织和纪律,简直就像是一支军队,他们眼里只有胜利,为了这个目标,就连对自己人他们都没有一丝怜悯。

他们真应该被称做魔门!任天翔在心中感慨,他不知道摩门乃是来自波斯那个战乱频发、宗教战争此起彼伏的凶险之地,若没有如此严密的组织形式和训练有素的武士群体,早已经被波斯王室所灭。他们的生存环境,是太平已久的中原武林不可想象的。

义门真应该向摩门学习!任天翔突然产生出这样的念头,但他立刻又暗自苦笑——怎么也得先逃出眼前的困境,才能考虑以后的事吧。

摩门箭手虽然占据了上风,但却并不急于进攻,他们在十余丈外停了下来,端起弩弓严阵以待。他们选择的位置十分巧妙,这个距离既可防止义门墨士突袭,又能保持对对手的压制和威胁,而且他们选的位置正好是在一处丈余高的乱石上方,不仅居高临下,而且还能防止对手从正面强攻,这一丈多高的乱石即成为一道天然的保护屏障。他们这种对地形准确的把握和利用的细节,无不透露出不同于普通江湖武夫的素养,这种专业素养决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才能慢慢沉淀下来,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战场素质。

数十名箭手守住峡谷静静等待。任天翔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已经隐约听到前方传来的打斗声音,顾心远和洪景等寥寥数人,显然是难以长久抵挡摩门高手的进攻,他们正在向这边退却,形式对义安堂众人十分不利。

“天翔,快快下令!”季如风焦急的回头高呼,显然他也听到了后方传来的打斗声,明白了众人目前的处境,希望任天翔以锯子的身份下令强攻。任天翔知道季如风的意图:必须令墨士正面冲破摩门的箭阵,方可为众人赢得腾挪的空间。但是面对数十名严阵以待,且居高临下的弓箭手,像这样正面强攻将造成多大的伤亡?

任天翔第一次意识到,作为锯子必须面临的艰难选择,他开始后悔在对己方实力还没有完全把握和了解,又没有周密计划的情况下,就仓促带人前来寻找墨陵,使大家陷入眼前的绝境。

心中权衡再三,实在没有更好办法,任天翔只得一咬牙,毅然下令:“冲!”话音未落,被压制在隐蔽处那十多名墨士立即应声跃出,奋不顾身地向摩门箭阵冲去。数十名弩箭立刻带着刺耳的呼啸飞射而出,飞蝗般扑面而来。冲在在前面的两名墨士虽然舞剑挡开了大部分箭支,但由于弩箭太密而且距离过近,两人先后身中数箭,不过他们依然舞剑悍勇地冲向箭阵,为身后的同伴挡住了大半箭雨。

面对十多名墨士不要命的冲锋,摩门弩弓手分成三拨,第一拨射箭,第二拨装箭,第三拨瞄准。三拨循环往复,织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箭幕,不留任何攻击的间歇。但就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下,两名浑身订满弩箭的墨士依然冲到了近前,两人浑身浴血,双手舞剑,直到离箭阵不足两丈时才失力跪倒,却犹在以剑拄地奋勇高呼:“走!”与此同时,两名墨士踏着他们的肩头借力一跃,犹如苍鹰般飞跃丈余高的乱石屏障,落在摩门箭手中间,他们的武功和勇气超出了众箭手的预料,等众人明白过来,已有数名墨士踏着同伴的肩头飞入箭阵,快刀连环砍削,无数箭手甚至来不及招架,就已经身首异处,坚如磐石的摩门箭阵,终于开始混乱起来。

“好!终于冲上去了!”任天翔忍不住一阵欢呼,泪水却忍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他也算亲眼目睹过无数征战杀伐,但像这些墨家弟子这样勇敢的战士,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摩们箭手不以武功见长,一旦与真正的高手短兵相接,就全无招架之功。虽然指挥他们的摩们长老武功不弱,但面对十多名墨士的疯狂进攻,也只得仓促后撤,认出了脚下这片易守难攻的乱石高地。

两名冲在最前面的墨士已然气绝,但他们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用身体为同伴搭起了一级通往胜利的阶梯。他们被他抬了上来,只见二人浑身上下钉满了箭羽,密密麻麻不下百支。任天翔对二人默默一拜,含泪道:“兄弟走好…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前方的打斗声越来越近,看来洪景也快要支持不住了。任天翔看看众人,就见在方才那一轮强攻中,不少人也先后挂彩,就连姜振山也是身中数箭,他环顾众人问:“还能战吗?”众人咧嘴一笑,似乎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任天翔信心倍增,毅然道:“好!我们立刻与顾心远和洪帮主他们会合,能否一举冲破阻拦直达泰安,就在眼前一战。”

“等等!”季如风突然道,“得有人留下来阻挡后方的追兵,不然我们一旦前方受阻,立刻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任天翔不会不知道这个常识,不过他更清楚,一旦留下来阻敌,几乎就是必死无疑。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望过去,心中委实难决。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开口:“我留下来!”任天翔转头一看,就见是身中数箭的姜振山,他忙道:“姜伯身负重伤,怎可…”

姜振山摆手道:“正因老夫身负重伤,才要留下来阻敌。如果我跟你们一路,必成累赘。这里有摩们箭手丢下的弩弓箭羽,我靠这些也能抵挡一阵。只要不跟人正面动手,我这伤不碍事。”他话音刚落,几名负伤的墨士也纷纷要求留下,与姜振山一起为众人阻挡追兵。任天翔虽然知道这对整个团队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但对这些留下来的伤者,却是非常残忍——这几乎就是将他们留给敌人,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

见众人皆望着自己,任天翔深吸一口长气,望向两个没受伤的墨士,轻声道:“马兄,武兄,我想请你俩留下来阻挡追兵。”众人大为意外,姜振山急道:“天翔你疯了,我身负重伤,留下来阻挡追兵再合适不过。你为何…”

“我没有疯!”任天翔轻轻拍了拍几个受伤者的肩头,“你们已经为我们付出了鲜血的代价,现在该轮到我们来为你们付出。既然你们选择了我做钜子,那么我就必须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我发誓,在任何艰难的情况下,都决不抛下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害怕伤者拖累就抛下同伴,我们还有何颜面向世人宣扬墨家之义?以后我们谁还敢厚颜自称义们?”

众人神情微震,皆为先前的想法暗自惭愧。任天翔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坦然道:“以前我并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对祖师著作中大力宣扬鬼神的篇章一直心存疑虑,将它视为墨家学说中的缺憾。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墨子崇尚鬼神的真意,也多少有点理解祖师创立墨家学说的真实想法。”

众人皆有好奇之色,不知这位年轻的钜子又有什么新奇的看法。不过任天翔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谈,他将目光转向留下来的马,武两位墨士,躬身拜道:“这里就拜托两位兄弟了,必须看到我们的信炮才能撤退,我们所有人的安危,便都系在你二人的肩上了。”马,武二人躬身拜道:“钜子放心,只要我两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放一个人通过这里!”

任天翔点点头,对众人轻声道:“好!搀扶起伤者,我们走!”

众人随着峡谷走出不过数十丈,就见洪景等人在狼狈地再往后退却,任天翔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

“妈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对手!”洪景狠狠地啐了一口,眼中既有怒火也有无奈,他的肩上腿上皆已带伤,手中一柄单刀也断了半截,身边除了洪邪已经没有一个弟子,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任天翔望前方望去,就见一道由数十面盾牌组成的盾墙,正缓缓向前推进。每面盾牌皆不算大,大约只有四尺方圆,但经数十名摩们武士巧妙配合,便组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坚固掩体,每面盾牌上有个小小的缺口,数十支长矛便从那个缺口中探出来,就像是浑身带刺的刺猬在缓缓向前推进。一旦遇到进攻,盾墙便完全合拢,变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顾心远,褚刚和小船流云还在轮番进攻,但面对数十面盾牌组成的移动堡垒,他们的进攻也只能尽量拖延对方前进的步伐。更令人无奈的是,在这座移动堡垒后方,还有无数手执盾牌的摩们武士紧随其后,随时准备替换下受伤的同伴。

“我行走江湖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打法。”洪景狠狠骂道,“就跟他妈的乌龟一样躲在壳中不出来,那些盾牌也不知是些什么材料做成的,寻常刀剑根本无法摧毁。”

不仅洪景没见过,就是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这种传自罗马兵团的盾牌阵,还从来没有在东方战场上出现过,它原本只是战场上保护重要将领的阵法,因移动缓慢,在宽阔的战场上基本没有攻击力,但在这狭窄的峡谷中却正好发挥奇效。它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向众人缓缓逼迫过来,显然是想将敌人挤到后方箭阵的射程中,让己方箭阵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幸好先解决了箭阵,暂时没了后顾之忧,不然就真是腹背受敌。任天翔心中暗自庆幸,同时在观察敌阵的弱点。他感觉自己的目光与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对手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眸中,并经大脑快速地判断和分析,以找出最佳的解决办法。

它一定有弱点!任天翔在心中为自己打气,这世上决没有通吃天下的不败战法,没有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就能天下无敌。

眼前缓缓移动的堡垒,突然让任天翔想到了一种攻城器械,与前方这移动的堡垒有几分相似。就在昨晚司马瑜默记墨子遗作时,任天翔无意间看到过这种攻城器的草图,他还记得破这种攻城器的办法是火或是巨杵,这里没有火,不过可以用巨杵——任天翔的目光转向峭壁上的一颗大树,那是这峡谷峭壁上零星长出的岩松。他忙令一个身高体壮、手执战斧的墨士下令:“黑熊,去将那棵树砍下来!”

那墨士名叫熊奇,“黑熊”是他的绰号。听到任天翔的命令,他先是一愣,但也没多问,立刻来到那棵树下,正打量着那棵树为难,就见一个墨士俯身蹲到他面前,拍拍自己肩头:“熊哥,上!”

熊奇后退两步,一脚踏上那兄弟的肩头,借力一跃而起,手中战斧凌空挥出,砍在那棵合抱粗的岩松上,跟着抓起斧柄一个倒翻,稳稳落在树干上,然后拔出战斧发力暴砍,不过两三斧,那岩松便“咔嚓”一声折断,落下来。任天翔再示意黑熊削去树木枝叶,只留主干。

黑熊一看就是伐木汉子出身,沉重的战斧在他手中犹如绣花针般轻盈。就见他舞动战斧横削竖砍,片刻工夫就得到一颗长愈三丈,粗若桅杆的巨大树干。此时洪景等人已看懂了任天翔的意图,争先恐后抬起树干,只听任天翔一声令下,众人便举起树干向已经逼到近前的盾牌阵撞去。虽然盾牌后的武士举起长矛想要阻拦,但奈何树干比长矛长出两丈有余,没等他们刺中敌人,树干已重重撞在盾牌阵中央。洪景等人俱是力大无穷的壮汉,这一撞之势重于万斤,再坚固的盾牌也难以抵御。就见巨大的树干几乎毫无阻碍,径直撞开数面盾牌,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式立刻土崩瓦解。不等任天翔下令,两个使剑的墨士已从撞开的缝隙中冲入盾牌后方,就听一阵短促的的惨叫声响过,十几名盾牌手已尽数倒地,十几面盾牌紧跟着散落一地。

洪景见状哈哈大笑:“痛快痛快!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乌龟阵法,还真得用这种笨方法!你小子还***机灵。”

几个人扛着几百斤的树干作为武器,这要在战场上自然是奇笨无比,不过用来对付移动缓慢的盾牌阵,却收到了奇效,正应了孙子兵法上那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这场胜利更加坚定了任天翔保护墨子遗作的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批奇书,落到邪恶之辈手里。“冲!”任天翔一声令下,众人争相冲向阵脚渐乱的对手。盾牌阵一旦告破,众人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得以爆发,其势顿如摧枯拉朽。摩门武士原本跟墨士不在一个层次,全是靠着盾牌阵才占尽上风,如今盾牌阵告破,众人士气顿竭,再难抵御洪景等人势若奔雷的进攻,纷纷争相后撤,最后在众人的追击下阵势大乱,变成了彻底的溃败。

任天翔跟在众人身后往前冲去,却发现少了姜振山熟悉的身影,他忙问紧跟在身后的季如风:“姜伯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伤重不能行?我们快回去找他。”季如风拦住他,黯然道:“姜兄弟悄悄留在了后面,他让我转告钜子,他乃义门长老,理应担负更多的责任。如今他伤重不能行,不能因他一人而拖累大家,所以他要留下来为我们阻挡追兵,望钜子原谅他的抗命。”

“姜伯真是糊涂!”任天翔一跺脚就要转身而回。季如风忙道:“你若返回,众人必定不会先走,如此以来必将贻误战机,让我们重新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这岂不是辜负了姜兄弟一番心意,也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任天翔望向后方默默半响,最终还是无奈转身道:“走!”

在离任天翔数十丈远的前方,洪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先前他一直受摩门盾牌阵的压制,加上门下弟子也大多死于摩门之手,早已憋了满腔怒火。如今终于击溃摩门,便不由大开杀戒,一旦追上任何一个摩门武士,便是一记重拳或是奔雷一拳,打得对方骨断筋裂,几乎一招毙命。

正杀得痛快,就见方才还没命奔逃的摩门武士突然停了下来,即便被人追上击毙也不再逃跑,甚至嗷叫这反身还击,悍不畏死地与追兵拼命。洪景连杀数人,正待继续追击,却感觉到前方一种无形的威胁,像是无孔不入的寒气悄然袭至,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令他霍然一惊,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沉淀下来的经验,让他意识到了来自前方的威胁。

洪景眯起双眼,一瞬间感觉周围所有人——无论是同伴还是对手俱已消失,视线中就只剩下那个满头卷发、眼窝深邃、身材瘦削高挑的蒙面男子,那是一个色目人,灰褐色的眼眸似乎毫无生气。那人还在数十丈之外,但在洪景眼中,却如面对面一般清晰。洪景打倒两个不自量力的摩门武士,然后一步步向那色目人走去,对方那种危险的气息刺激了他的神经和斗志,,他感觉浑身热血奔涌不息,脚下不由越来越快,到最后他的身形已变成一道虚影,直扑数十丈外那不知名的对手。由于速度太快,无数来不及闪避的摩门武士被他撞开,飞落数丈之外。

见洪景已近到不足十丈,那色目人身形微曲突然发力,脚尖在地上一蹬,身体如箭一般射了出去,三步之后他的身形就变成了一道身影,迎着洪景冲了过去,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忘了各自的对手,目瞪口呆地望向两道飞速接近的身影。就见二人犹如两颗流星轰然碰在一起,那色目人身形陡然停了下来,身形一晃随即站稳。而洪景却突然倒飞了出去,向后飞出近三丈,落地后有一连几个翻滚,身体犹如不受控制的玩偶在地上滚出数丈,最后躺在近十丈之外,浑身鲜血淋漓,几乎再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

“爹!”洪邪一声惊呼,急忙扑上前。就见洪景衣衫大半被岩石划破,露出多处皮开肉绽的的肌肤,那是落地后在地上的擦伤,看起来虽然鲜血淋漓、十分恐怖,却并不致命,真正致命的伤痕在胸口,那里明显塌陷了一块,现出一个深近一寸的拳窝。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倒地不起的洪景,他们方才只看到两道虚影流星般撞在一起,然后这个如雄狮般威猛的大汉,转眼就落在十丈开外,再也站不起来。

落在后面的任天翔,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感手足冰冷、后脊生寒,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并不是为洪景的遭遇难过,毕竟昆仑奴兄弟是死在他手中,他是因为看清了洪景与那色目人快若闪电,胜负瞬息即分的对决,虽然洪景连番恶战又负伤在先,实力已打折,但任天翔相信,就算洪景没有受伤,结果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将身体的速度和力量发挥到如此极致的境地。

就在方才二人身形快速接近的瞬间,洪景率先出拳,但那色目人的拳却后发先至,不等洪景完全发力,他的拳锋已经抢先截住了洪景的拳路,。洪景仓促变招,改拳为掌,已掌接住了对方暴然而至的一拳。但拳掌相接时,才突然发现对方拳锋无力,竟然是一虚招。对方竟将全身劲力蕴藏于另一只手,此时双方的身体已高速接近,洪景本能地一掌拍向对手胸膛,期望以攻敌必救之法弥补先前的失算,谁知对方全然不顾击向自己要害的一掌,蕴满浑身劲力的一拳后发先至,抢在洪景一掌击实之前正中其胸膛,洪景顿时身不由己飞了出去,击在对手胸口那一掌,也仅想是轻轻一推,二人出手倒的速度差别微乎其微,但就这微乎其微的差距,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任天翔并不能看到二人发力的细微变化,但却清晰地看到,这色目人在二人身体接近到撞上这微乎其微的瞬间,竟能先后发出两拳,一拳被洪景接住,另一拳则击中洪景胸腔要害,其出拳之迅速准确,力量之充沛威猛,实乃生平仅见。

“爹!”洪邪泪如雨下,眼看父亲命在旦夕,也只能束手无策。洪景望着儿子凄然一笑,哑着嗓子道:“答应我,别替我报仇,你永远不是此人的对手。答应我…”见洪邪勉强点头,他这才放开儿子,目光在周围众人脸上搜寻。

任天翔见他垂危的目光望向了自己,忙俯身向前,低声问:“洪帮主有什么嘱托?”洪景一把握住任天翔的手,涩声道:“义安堂与洪胜帮争斗多年,想不到洪某最后竟要向你开口央求,看在我们同宗同源的份上,帮洪胜帮渡过难关,让小邪继承我洪门基业。”

任天翔点点头:“洪帮主放心,洪邪是我妹夫,我会尽我所能帮他。”

洪景眼中闪过一丝宽慰,示意儿子道:“小邪你过来,趁我还有一口气,我宣布洪胜帮从现在起归入墨门,与义安堂一起同为墨门分支,接受任天翔为义门钜子。”见洪邪楞在当场,洪景挣扎道:“还不快拜见钜子?”

洪邪忙向任天翔低头一拜:“弟子洪邪,拜见钜子!”任天翔忙扶起洪邪,对洪景黯然道:“洪帮主放心去吧,洪胜帮从此与义安堂就是一家。洪胜帮帮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让你洪门弟子受到任何委屈。”

洪景眼中闪过一丝宽慰,缓缓合上了眼眸,喃喃道:“那就拜托了!”

眼看洪景再无声息,洪邪不禁扑到到她身上,放声痛哭:“爹——”

“哭够没有?”前方响起一个讥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异域腔调,:有时间在那儿痛哭流涕,不如拿起你的武器为你的爹报仇。他也算是个罕见的对手,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洪邪突然拔剑而起,就要扑将上前,却被任天琪一把抱住:”邪哥不要,你要死了我怎么办?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放开!”洪邪红着眼状若疯狗,想要从任天琪怀中挣脱,谁知任天琪不顾一切地拼命抱住他,那种奋不顾身的疯狂,完全不亚于洪邪复仇的欲望。二人正在纠缠,就听任天翔冷冷道:“让他去!他老子尸骨未寒,正好看着他如何忤逆不孝,将他老子的话当成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