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正在车中临窗发楞,突见一个乞丐凑到近前,举着个破碗小声乞讨:“公子,赏两文小钱吧,好心会有好报的。”

听声音依稀有些熟悉,任天翔定睛一看,但见这乞丐虽然满脸污秽,但那两只古灵精怪的眸子,不是小薇是谁?他又惊又喜,连忙拉开车门小声招呼:“上车!”扮成乞丐的小薇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留意自己,这才一猫身跳上马车,轻呼:“快走!”

不等任天翔下令,任侠已驱车疾行,直走出两个街区,小薇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连连喘息:“公子好大胆,居然还敢在那里逗留,你知不知道周围有多少官府的眼线密探,就等着你回来好将你抓去请赏呢!”

“这是怎么回事?”任天翔忙问。“我哪里知道?”小薇嗔道,“我一个乡下丫头,哪知道你们官场上的险恶?只知道就在几天前,一大帮御林军包围了副总管府,不仅所有人都被带去大理寺审讯,就连大门也被官府封了。我是刚好外出,没有被御林军抓住,怕你回来糊里糊涂落入罗网,所以假扮乞丐等在附近。公子你究竟犯了什么事?皇上竟然令御林军统领陈玄礼亲自来抓你。”

任天翔闻言心情越发沉重。陈玄礼乃是当年追随皇帝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的心腹将领,时任御林军龙武大将军,一直宿卫禁宫,还从来没听说他亲自出马抓捕过谁。这次皇帝竟然令他亲自来抄家抓捕自己,可见对自己的重视。不过见小薇正担心地望着自己,任天翔不好流露出任何不安,便不以为意地笑道:“也许是我外出太久,惹皇上不高兴吧,所以派人吓我一下。别担心,没多大事,别忘了我可是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就算犯了错最多被他教训一顿,难不成还会被杀头不成?”

“公子千万别大意!”小薇急道,“我看着阵式,只怕皇上真想要砍你的脑袋。公子还是赶紧离开长安,待风头过去再回来,实在不行这官也不要做了,动不动就要掉脑袋的买卖,还不如做强盗划算。”

任天翔哑然失笑,掏出身上所有钱,又让季如风等人也掏出所有银钱,凑成一包递到小薇面前,柔声道:“小薇姑娘,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在下无以为报。这里有百十两银子,你拿上它回家吧。”

小薇有些意外:“公子你…呢你要赶我走?”任天翔无奈叹道:“我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跟着我恐怕会受到连累。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找个朴实人家嫁了,我们主仆缘分已尽,就在这里分手吧。”

小薇清亮的眼眸中渐渐蓄满泪水,望着任天翔涩声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一直只是一个丫环,你现在遇到麻烦,就想花点钱将我打发走,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主子啊!”

任天翔有点尴尬,正待解释,就见小薇抬手打断道:“你别解释,我有自知之明。你放心,我会走,不过不是现在。就算你坐牢甚至杀头,也需要有人给你送饭吧?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平安,或者被杀头。”

任天翔见小薇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决,只得尴尬地收回银子。一旁的季如风见状忙替他解围道:“公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任天翔想了想,淡淡道:“去大理寺。”季如风尚未回答,小薇已勃然变色道:“你疯了?这不是自投罗网?”

任天翔苦笑道:“现在我亲人朋友都被关进了大牢,我不自首难道还能让他们为我顶罪?”说着忍不住对小薇会心一笑,“再说有你为我送饭,就算坐牢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小薇眼中突然有了一分羞涩,瞪了任天翔一眼道:“死到临头,还这么油嘴滑舌。”

任天翔哈哈笑道:“如果横竖是死,高高兴兴死总好过垂头丧气死。若能油嘴滑舌而死,任某倒也死得其所!”

见任天翔一扫先前的颓废,又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表情,季如风忍不住问:“公子已有了万全之策?”“暂时还没有!”任天翔坦然道,“不过我相信这世上如果真有神灵,决不会让我稀里糊涂就死。所以我想拿自己脑袋来赌一把,赌这冥冥中自有天意,非我等凡人可以测度。”

虽然不知任天翔究竟有何打算,但他这份自信感染了季如风。就见这位义安堂的智囊没有再犹豫,回头对赶车的任侠吩咐:“去大理寺!”

56掉包

天色已经入夜,街头行人寥落,马车在长街徐徐而行。任天翔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心情十分平静。见季如风和小薇均面带忧色,他嘴角又泛起了那标志性的无赖式微笑(这种笑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好像很受欢迎,那天我也对镜子连连,O(∩_∩)O):“放心,我们还没有输,而且就算输,也该学学司马瑜,输也要输得潇洒大度。”

从窗外收回目光,他对季如风正色道:“对了,萧傲暗中指使顾心远留标指路的事,大家暂时假装不知道,待我们过了眼前难关,回头再细查。如果他真勾结摩门暗算我们,想姜伯、顾心远等兄弟的血,一定不能白流。”季如风点点头:“我心中有数,会叫兄弟们莫打草惊蛇。”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任天翔从窗外望去,见离大理寺衙门还有好几条街,他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停车?”

赶车的任侠低声答道:“有人拦路。”

任天翔从车中探出头向前方望去,就见长街中央,一个头戴方巾、身着长袍的儒生正袖手立在长街正中,拦住众人去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到他大袖飘飘的剪影,以及斜跨在腰后的那柄三尺长剑。

读书人很少佩剑,就算佩剑也只是当成饰物,但是眼前这儒生的剑显然不是饰物,这点就连任天翔这个没练武功的门外汉也感觉得出来,所以义安堂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喂,麻烦让一让!”熊奇走在最前面,见有人拦路,忍不住一声轻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依旧浑厚如钟鸣鼓震。

儒生不卑不亢地对众人抱拳一礼:“敢问车上可是任天翔任大人 ?”

任天翔心中微凛,反问道:“先生怎么称呼?”

儒生淡淡道:“在下邱厚礼,奉杨相国之命,特请任大人过府一叙。”

任天翔有些茫然,记忆中好像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对面的季如风却是面色微变,任天翔见状问:“季叔知道他?”

季如风微微颔首,低声道:“儒门有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十大剑士,人称儒门十大名剑,皆出自儒门研武院,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他便是儒门十大名剑中的‘礼’,原本追随出身翰林的儒门奸相李林甫,李林甫过世后又被杨国忠收归麾下。虽然杨国忠跟儒门没多大关系,但对他却颇为看重,已隐然将他视为相国府首席剑士。”

任天翔恍然醒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朗声问:“任某乃戴罪之人,不知相国何事相邀?”

邱厚礼淡淡道:“相国有心为任大人脱罪,所以特令邱某前来相邀。”

任天翔奇道:“我与相国素无交情,相国为何这般好心?”邱厚礼愣了一愣,大约没想到任天翔会这么难缠,不由冷冷道:“相爷只令在下前来相邀,并未有任何说明。你有任何疑问,尽可当面问相爷。”

任天翔心知自己这次被查抄缉拿,多半就是杨国忠使坏,既然如此,那么看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倒也不坏。这样一想他便对一旁的小川和小薇低声道:“你们立刻去大理寺找柳少正,就说我正欲到大理寺投案,却被杨相国请入了相国府,让他速速带人前来,免得让人误会我是被杨国忠所抓获。”

二人心知事关重大,皆点头答应,趁人不备悄悄从别的路绕道去大理寺。任天翔知道柳少正正是太子殿下的人,不会买杨家的账,到时万一在杨府出了意外,也好有个救兵和证人。安排完这一切,他才对邱厚礼道:“请邱先生前面带路。”

众人随着邱厚礼来到相府,但见宏大的相国府,在黑暗中显得尤其肃穆威武。义安堂众人也算见多识广,待进了相府大门,也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就见邱厚礼在二门外停步,回头对任天翔道:“相爷在内堂相候,不相干的人请在此留步。”

任侠等人正想争辩,任天翔忙对众人笑道:“你们就在这等我吧,想堂堂相国,总不能对我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吧,这要是传了出去,他这相国的面子可就丢尽了。我这个区区四品御前侍卫副总管,现在在他眼里肯定还不如他的面子重要。”众人只得停步,季如风忧心忡忡地对任天翔低声道:“若形势不对,你就高呼,我们立刻冲进去救人。”

任天翔笑着点点头,将身上背着的十多卷古卷交给季如风,这才随邱厚礼进得二门。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认真打量领路的儒门十大名剑之“礼”,但见邱厚礼年纪在四旬出头,面黑微须,两腮无肉,晃眼一看就像个普通儒生,但那双半开半合的眸子中,偶有精光迸出,尤其他貌似随意的步伐,轻盈稳定好不拖沓,无意间暴露出他那经历过刻苦训练的下盘功夫。

转过无数道回廊门扉,邱厚礼终于在一间厅堂外停了下来,在门外轻声禀报:“任天翔任大人到!”

“进来。”门里传来一个慵懒淡然的声音,透着位高权重者特有的沙哑低沉。邱厚礼轻轻为任天翔打开房门,然后向他抬手示意。任天翔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忐忑跨入大门,但见门里是间宽敞豪华的书房,中堂悬挂着当朝皇帝御笔亲书,两旁则是颜真卿、吴道子等名家手笔,靠墙的梨花木书柜,满满当当塞满了厚厚的经典,红木书案上的精致玉鼎中,则燃着幽幽的龙涎香…相比这书房低调的奢华,书案后那个年过五旬、面白微须的华服男子,倒显得比较平凡中庸。

任天翔认得他便是杨国忠,忙依官场礼数拜见。但见对方摆手道:“任大人不必多礼,来人,看茶!”

丫环奉茶退下后,任天翔不由笑问:"想当初卑职想求见相爷一面而不可得,不知今日相爷为何突然盛情相邀?

杨国忠将任天翔上下打量了片刻,淡淡道:“任大人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真令人佩服。”任天翔一听这话便知是虚言恐吓,心中反而轻松下来,笑问:“相爷何出此言?”

杨国忠微微冷笑道:“你不知圣上为何要缉拿你?”任天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不过是跟高仙芝将军有点小误会,我想圣上自会明查。”

“你倒是很自信啊!”杨国忠微微一笑,“若只是高仙芝要你死也还罢了,现在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上奏朝廷,称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正厉兵秣马,已有反意。你与安禄山交情匪浅,而且当初安禄山连夜离京,也正是由你亲自送出长安,加上你屡借追查叛将突力的名义,大肆搜刮钱财,这任何一桩罪名,只怕都够得上抄家杀头了。”

任天翔心知别的罪名还好办,唯有亲自将安禄山送出长安却是无法抵赖,要是安禄山真的谋反,自己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他知道杨国忠既然这样说,显然还不想将自己置于死地,杨国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在他眼里简直太小儿科。只是他不能表现得比杨国忠更聪明,便故作害怕地拱手拜道:“卑职还请相爷指点一条明路。”

杨国忠重重叹了口气,淡淡道:“本官本不想管这些闲事,是我妹妹韩国夫人求到我这里,说你还欠着她巨款,你的景德陶庄若是被查封,也会断了她一条财路,所以要本官想法救你。只是你的罪名太过重大,想要救你实在是千难万难。”

任天翔心知杨国忠是在趁机坐地起价,却不知自己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个权倾天下的权相看上,他忙问:“相爷有何差遣请尽管吩咐,若能帮下官度过眼前难关,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没什么大事。”杨国忠貌似随意地道,“本官听说你找到了千年前墨家始祖墨子的陵墓,得到了墓中所藏的墨子遗作,本官一向对各种经典古籍心怀仰慕,不知能否借本官一阅?”(他的消息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啊?)

任天翔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杨国忠是看上了自己刚到手的墨家古卷,所谓借那是客气,实则就是强索。他立刻想到,墨家古卷的事如此隐秘,杨国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而且杨国忠是靠着妹妹的恩宠一步登天,并非真是由儒门出身,按说他对任何古书典籍感兴趣,决不会超过金银珠宝,怎么会拐弯抹角向自己要这个?除非…任天翔心中渐渐明了起来,杨国忠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别人在要,只是他身后的人是谁,又是从哪里得知自己手中有墨家古卷。

只可惜墨家古卷让任天翔掉了包,没法用它来贿赂杨国忠,而且就算在手上,任天翔也不愿将义安堂众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墨家至宝,拱手献给面前这奸相。他只得推诿道:“这墨家古卷非我个人之物,卑职无权做主,相爷若要借阅,我得跟大家商量后再做决定。”

杨国忠权倾天下,还从来没人敢当面拒绝他,闻言不禁脸色一沉道:“任大人要想清楚,你如今已是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若本相肯帮你,或可化险为夷;如本相要落井下石,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

面度杨国忠赤裸裸的威胁,任天翔心中反而涌现出倔强之气,对杨国忠拱手一拜:“多谢相爷好意,只是任某这条贱命,跟墨家古卷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所以只好听天由命了。”说完起身告退,再不停留。

在门外守卫的邱厚礼正要阻拦,却听杨国忠一声轻喝:“让他走!”邱厚礼只得收回手,示意内侍将任天翔送出去。

待任天翔离开后,杨国忠对邱厚礼低声吩咐:“去将本相要的东西拿回来,不过不能在相府动手,更不能让人知道是本相所为。”邱厚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拱手一拜:“相爷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

出得相府,任天翔依旧照原计划赶往大理寺。马车走出三个街口,突听两旁屋檐上有夜行人轻盈的脚步,如狸猫般细微。众人立刻暗自戒备,将马车拱卫在中间,静观事态发展。

任天翔也听到了外面的异动,不由一声轻叹:“没想到杨国忠为了这古卷,竟然不惜冒险。我真不想再有人为这古卷送命,他若真要苦苦相逼,我只好将古卷全都烧掉,以免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季如风忙道:“公子不用担心,这点毛贼未必能拦住我们。”说着他探头向车窗外略一示意,立刻有两个墨士跃上两旁的屋檐,片刻后就听屋檐上传来一两声短促的惊呼,几个黑衣蒙面人已从屋檐上摔了下来。跟着屋檐上传来两声口哨,季如风立刻对任侠吩咐:“走!”

任侠抬手扬鞭,马车立刻加速。就听黑暗中传来稀疏的箭羽破空声,却是被守卫在马车两旁的杜刚等人撩开,眼看大理寺衙门遥遥在望,突见前方黑暗中奔出一道衣衫飘忽的灰影,速度快得惊人。

熊奇在马车前方开路,见状一声大吼,战斧犹如车轮横扫而出,几乎封住了半条街。就见那灰影随着战斧的来势突然向后折倒,几乎是贴在地面避过了战斧迎面一击,并借惯性滑过熊奇的堵截,冲到马车前面。

任侠见状急忙拔剑在手,就见对方身形半跪,手中长剑斜刺而出,正中疾速奔行的马腿,且刚好是膝盖位置。两匹拉车的健马突然前腿失力,一下子摔倒在地,令马车也随之倾侧翻覆。而他则就势仰倒,贴着地面从两匹马中间穿入车底,趁马车越过头顶的瞬间突然扬剑上刺,长剑刺穿马车下方的壁板,直达车厢后部,那里正是任天翔所坐的位置。

就在长剑穿透马车下方箱板的瞬间,季如风已拉着任天翔跳出马车,刚好避过了致命一剑。二人回头望去,就见马车后半部轰然解体,一个灰衣人正从马车碎片中傲然站起。灰衣人虽有白巾蒙面,但其眼神和服饰,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好!儒门十大名剑,果然名不虚传。”季如风一声赞叹,跟着摇头叹息,“只可惜儒门也算名门正派,一向自诩正大光明,不知何时出了你这种藏头露尾的小人 ?趋炎附势也罢了,居然还干出蒙面偷袭的下三滥勾当。”

灰衣人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有点意外,颔首道:“想不到义安堂还有些人才,居然能识破我这一剑,佩服。”他略微顿了顿,“我蒙面并非是隐瞒身份,而是不想多造杀戮。你们若装着没有认出我,我拿到想要的东西后还会放你们一马,但你们偏要自以为聪明,我只好将你们全部灭口。”季如风闻言不禁嘿嘿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真不愧出身天下第一名门。只可惜就凭你这种蒙面偷袭的勾当,想要将我们全部灭口,只怕是痴人说梦。”

“阁下剑法超群,在下有心领教。”任侠持剑遥指灰衣人后心,眼中闪烁着隐约的渴望。方才他低估了灰衣人的胆色和武功,结果让灰衣人贴地钻下马车,差点酿成大错,所以很想找回颜面。

灰衣人淡淡一笑:“凭我自己或许不成,不过我已令人封锁了这条街,上百名武士早已严阵以待,就等我一声令下。你们自信能从上百名精锐武士下包围脱身?”话音刚落,就见长街两头亮起了无数灯笼火把,无数黑衣蒙面人正手执兵刃严阵以待,就连两旁屋檐之上,也有武士分头把守。他们人数虽众却鸦雀无声,纹丝不动,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武士。义安堂见状不禁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不惧恶战,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堂堂大唐帝都,有人竟敢出动上百武士公然抢劫,而且其中还包括邱厚礼这等儒门一流高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门也一向是以仁义为先。”邱厚礼故作怜悯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愿意对你们网开一面,只要留下我要的东西,并装着没有认出在下,我可以让你们平安离开。”此言一出,几个墨士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任天翔越众而出,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将十多卷古卷搁到地上,对邱厚礼叹道:“你们煞费苦心,无非就是为了这十多卷墨家古卷。想墨子生前最崇尚和平,若知他留下的典籍竟成为世人争夺的宝贝,已有无数人为它流血牺牲甚至丧命,一定会非常后悔。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来替墨子将他们全部烧毁,以绝世人贪念。”

任天翔说着拿出火绒点燃,作势要往那些古卷上点去。邱厚礼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却故作轻松冷笑道:“你少来这一套,我不信你真会将它烧毁,你将它献给相爷,好歹还能救你的性命,我不信你连命都不要。”任天翔微微一笑:“我任天翔怕这怕那,就是不怕别人威胁。既然你不信,我只好烧给你看看。”说着他已将火绒凑到那些古卷之上,浸透了防水油脂的古卷遇火即燃,一下子便烧了起来。

“住手!”邱厚礼一声大吼,没想到任天翔真会点火,情急之下急忙仗剑冲来,想要扑灭火焰。谁知身形放动,一旁虎视眈眈的任侠已一声轻喝,剑锋直指邱厚礼必经之路。

“放肆!”邱厚礼拧身出剑,想要逼退任侠摆脱纠缠,谁知任侠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抢先变招,剑势连绵不绝将他缠了个结实。邱厚礼情急之下竟脱身不得,不禁一声高喝:“快抢古卷!”

早已严阵以待的上百武士,应声扑向燃烧的古卷。任天翔见状急忙高呼:“严守!莫让古卷落到他们手中!”义安堂众人立刻围在任天翔周围,阻止众武士靠近。他们武功比那些武士高出一大截,虽然以寡敌众,难以从众人包围中突围而出,但守卫任天翔和燃烧的古卷还是绰绰有余。众武士虽然奋勇争先,奈何地方狭小,难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古卷,渐渐变成了一堆熊熊的篝火。

邱厚礼好几次想要冲过去抢救古卷,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任侠的纠缠,他心中杀意顿起,不再理会那些古卷,回身专心对付任侠。如此以来儒门十大名剑的实力便真正体现出来,但见他的剑速虽不及任侠快,却能先一步预判任侠的剑路,封住他出手的路线和角度,步步抢占先机,十余招后任侠的剑势就开始显出一丝忙乱,不复先前的神勇疾速。(靠,这不是独孤九剑么)“你死定了!”邱厚礼眼中寒意暴闪,嘴边泛起了胜券在握的冷笑,手中长剑源源不断的攻击,逼得任侠连连后退。二人实力其实相差极微,但临敌经验上却是天差地别。墨士因门派原因,很少有机会与江湖上实力相当的对手正面过招;而儒门研武院却是各派高手研武交流之所,比起墨门闭门造车来,儒门剑士有更多实战机会。

眼看任侠就要落败,突听任天翔一声高呼:“住手!”

任天翔音量虽不高,中气更不能与内气充沛的高手相提并论,但他那从容不迫的气度,还是令众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就见他指着那堆已经快燃成灰烬的羊皮古卷,对邱厚礼笑道:“别抢了,古卷我给你们。”说着后退开,义安堂众人也随之后退,将那堆已经烧得不成形状的古卷留给了对手。

邱厚礼急忙冲上前,不顾烈焰的灼烧抢出一卷古卷,但见羊皮古卷早已烧焦,那还看得清其上的字迹?他一扫先前的儒士风度,气急败坏地将烧焦的古卷一扔,从齿缝间迸出个杀气凛冽的字:“杀!”

上百名武士缓缓逼近,将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义安堂众人武功虽然比这些武士高出一大截,但因为要保护不会武功的任天翔,不敢放手突围,因此被众武士逼到长街一角,形势危急。还好众武士在先前的搏杀中,已经领教了几名墨士的杀伤力,没人再敢抢先出手,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邱厚礼见状不由踢开几个畏缩不前的手下,正待率先出手,突听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跟着是有人急切的高呼:“住手!”众人回头望去,就见一队衙役正纵马疾驰而来,领头的是个不到三旬的年轻官吏,看服饰应是大理寺少卿。众武士见是官兵,不约而同让开一条路,就见十几名衙役直奔战场中央,将义安堂与众武士隔离开来。领头的大理寺少卿一声断喝:“哪里来的盗贼,竟敢在京城聚众斗殴!还不快退下?”

众武士虽出身相府,但这次是蒙面行动,见不得光,见有大理寺的人插手,便都萌生退意。不过邱厚礼胸中憋着怒气,加上他一向在相府当差,见惯了一二品大员,哪里会将一个小小大理寺少卿放在眼里?面对大理寺少卿的呵斥,他冷冷道:“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杀。”

敢在这京师重地对朝廷命宫当面威胁,这令一向自大惯了的大理寺衙役都吃了一惊。眼看周围黑压压全是蒙面人,对官府也全然无惧,众衙役哪见过这阵仗,心里都是一阵发虚,不约而同向后退缩。

邱厚礼看出了众衙役的心虚,不由冷哼道:“我数到三声,谁再敢阻我,一律格杀勿论。”话音未落,突听后方传来一个淡然冷定的声音:“谁这么大胆,竟然公然威胁朝廷命官?”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长街那头缓缓驰来一人一骑,骑手青衫飘忽,身形俊秀,面目清奇俊朗,看年纪不过三旬出头,却有着一种飘然出尘的淡泊宁静,更有一种挥斥方遒的豪迈和自负。这两种气质如何和谐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实在是极其罕见。

众武士虽然不识,却也被其气势所慑,不约而同让开了一条路。就见他缓缓控马来到对峙双方的中央,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勒马停步。

看到他虽是孤身前来,任天翔的心情却是陡然一松。他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因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名动天下、如今却如潜龙般蛰伏的李沁。他相信凭李沁的头脑和智慧,一定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什么人多管闲事?”邱厚礼显然还不认识李沁,不禁冷眼喝问。

“我不管闲事,只是看在你好歹也是出身儒门的份儿上,救你一命。”李沁淡淡答道。

被对方一眼看出来历,邱厚礼倒也不心虚,儒门是天下第一名门,儒门弟子无不以此沾沾自喜。他信手挽了个剑花,嘿嘿冷笑道:“我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危险,倒是你们这些人,现在却是非常危险。”

李沁微笑道:“这里一位是御前侍卫副总管,一位是大理寺少卿,你认为相爷会为了几步烧毁的古典,就公然刺杀朝廷命官?你认为儒门会容忍门人为权贵做事而开罪朝廷?此事一旦败露,你师门还能不能容你?”

邱厚礼心中微凛,立刻意识到若不能将在场众人全部灭口,消息一旦走漏,自己在相爷面前和在师门中均无法交代。儒门跟官府关系密切,怎能容忍门人公然杀害朝廷命宫?而要将对方全部灭口,显然是千难万难。想通其中利害,他渐渐冷静下来,深盯了李沁一眼,肃然问:“不知阁下什么身份?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