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瑜目视夜色茫茫的天边,徐徐道:“冷浩峰还有三天就到曲阜了,咱们要在他最尊崇的孔府等着他。”

69、刺杀

曲阜虽然已为叛军占领,但由于它没有做任何抵抗,而叛军为了给别的郡县树立一个投降优待的榜样,因此它没有遭到战争的破坏,甚至也保持着沦陷前的秩序。除了以后改向大燕国缴纳税赋,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连进出城门的盘查,也不比沦陷前严格。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冷浩峰率几名儒门弟子悄然来到了曲阜。

一匹健马喷着响鼻在冷浩峰面前停了下来,马上的骑手虽然没有携带兵刃,却依然透着股练武之人才有的英气,他勒住马低声禀报道:“掌门,弟子已进城看过,没问题。”冷浩峰抬首遥望城门,但见城门洞开,守城的兵卒只对进出的商贩做简单的盘查。他颔首道:“好,咱们进城。”

一行人装扮成行脚商人,给守城的兵卒塞了点微不足道的贿赂,便顺利地进得曲阜,一路直奔孔府。早得到消息的孔府弟子在一里外接上众人,然后将众人领进了孔府大门。

“现在兵荒马乱,一切从简。”冷浩峰边走边对那弟子道,“祭祀大礼完后我就走。”那孔府弟子连忙答应,“宗主早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门主前来。”

说来也怪,孔子生前要弟子不语怪力乱神,儒门中也从来没有鬼神之说的经典,显然对鬼神并不怎么相信。但儒门却又最是看重各种祭祀和礼仪,在所有人生大礼中,葬礼最为隆重,在所有亲人中,对死去的祖宗最是尊敬。冷浩峰身为儒门门主,对此也不敢简慢,门中每有重大事务,必先敬告祖师,这已经成为儒门惯例。

孔府紧挨着孔祠,冷浩峰在孔府略作歇息,便在孔传宗陪同下直奔孔祠,但见祠堂中早已为祭祀大礼做好了准备,孔府弟子忙进忙出地张罗,按照古老的仪式接待冷浩峰对先生孔子的祭拜。冷浩峰虽然隐约察觉孔府与往日相比有些异样。但也只是以为在这战争时期,孔府弟子难免受到外面各种战争流言的影响。

“你们留在这里。”冷浩峰将随行的弟子留在门外,然后独自进得祠堂,依着传承千年的礼仪,对儒门始祖默默敬告。

三拜九叩之后,按礼就该给孔子上香。就见一名孔府弟子手捧香烛来到冷浩峰面前,将燃气的香烛递到他手中。在接过香烛之前的一瞬间,冷浩峰突然有种寒芒刺背的感觉,不禁盯住那从未见过的孔府弟子的双手。但见那是一双稳定而坚硬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粗壮,隐隐带着边关大漠的粗犷之色——这是一双握刀的手,而不是一双握笔的手。

“你是何人 ?为何混入孔府?”冷浩峰盯着那弟子喝道。但见对方只有二十多岁,嘴边始终挂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面对冷浩峰的质问,不以为然地笑道:“冷门主好眼力,只可惜还是晚了一点。”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香已飞到冷浩峰面前,几乎同时,他的刀也跟踪而至。冷浩峰一掌震开对方扔过来的香烛,本能地后退闪避,刚退出两步,感觉后心有冷风倏然而来,悄无声息,速度快得惊人。

冷浩峰大惊,没想到这祠堂中还埋伏有另一个高手,看其出手的冷静和准确,竟生平罕见。危急中他急忙让过心脏要害,往右倒地一滚,虽然逃脱了必杀的一剑,却也被突如其来的剑锋刺入了后胸,深达肺腑。

正面那年轻人的刀已跟踪而至,直斩冷浩峰咽喉,就在这时,却见旁边飞来一柄长剑,将几乎落到冷浩峰脖上的刀生生撞开,跟着就见一黑衣老者一掌势如奔雷,生生将刺客逼退。冷浩峰几名随从也蜂拥而入,众人立刻将冷浩峰围在中央,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两个刺客见状立刻退走,并不与儒门众人纠缠。众随从急忙察看冷浩峰伤势,但见他后心中剑,虽不致命,但伤势极重。众人正带施治,冷浩峰却挣扎着喝道:“不可耽搁,快走!”

话音刚落,就听祠堂外隐约传来脚步声,显然有无数人正向这里包围。冷浩峰示意众人关上祠堂大门,忍着伤痛对众人低声道:“看来对方谋划周详,出动的都不是泛泛之辈,要想安然脱身只怕不易。”

“你们护着门主先走,我带两个人挡住他们!”一个面目英挺的年轻人低声道。他在众人中间年纪最轻,不过地位显然不低。立刻就有几个随从争着要随他留下来,掩护同伴护着冷浩峰先走。

冷浩峰吃力地摆摆手:“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不能走。”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那年轻人道,“阿智,带上我的信物先隐匿起来。如果我最终没能走脱,你就带它去找一个人。”那年轻人急忙道:“掌门何出此言,有我裴文智和孟叔他们保护,谁能留下掌门?”年轻人口中的“孟叔”,便是儒门十大名剑中排第二位的孟伏地,方才便是他扔出手中长剑,在最后关头挡开了刺客那必杀的一刀。以他和几名随从的武功,即便是在已经沦陷的曲阜城中,要保护冷浩峰安然脱身也并非就不可能。谁知冷浩峰却摆手道:“方才那两名刺客的武功,决不在儒门剑士之下,二人一招失算后完全还有机会,却不愿与你们纠缠飘然而退,显然是认定我已逃不出这座祠堂。这说明这次刺杀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还有更厉害的后着。刺杀发生到现在,也不见孔府的人露面,显然整个孔府都已是他们的同谋。在这种形势下,这面代表儒门门主身份的令符,就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我冷浩峰的性命还重要,决不能落到他人手中,不然整个儒门都有可能因之蒙羞。”

说到这冷浩峰的目光转向那年轻人,轻声道:“阿智,你是儒门最年轻的剑士,你的武功和头脑在同辈中无人能比,现在我将这块玉佩交给你,如果我今日难逃之劫,你就立刻带它去找一个人。”

年轻剑士含泪点点头,肃然问:“找谁?”

冷浩峰示意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个名字,然后叮嘱道:“如果我今日罹难,那他就是儒门下一任门主,而你就是唯一的见证人,你要帮助他担负起拯救整个儒门的重任。”

年轻剑士裴文智,乃儒门十大名剑中的“智”,不仅武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智慧更是顶尖角色,立刻就明白掌门只将那人的名字告诉自己一人的原因,那是怕这些随从中,有人会落到敌人手中,最终供出儒门继任者的名字,给继任者带来不可预测的凶险。由此可见,冷浩峰已感受到了对手的可怕,对安然脱身不抱多大希望,因而提前安排后事。

裴文智毅然点头道:“掌门放心,这面令符我暂时替你保存,待掌门平安脱险后我再还给你。只要我在,就保它万无一失。”

冷浩峰点点头:“好,你留在祠堂,待我引开追兵,你再走。”

冷浩峰说完转向扔剑救人的老者笑道:“老孟,就拜托你打头阵了。”

孟伏地是年逾五旬的黑衣老者,虽然脸上早已刻满岁月的沧桑,但眼中依旧透着一种龙精虎猛的光芒。听到冷浩峰吩咐,他咧嘴笑道:“掌门放心,只要我在,就没人拦得住咱们。”说着向几个同伴一挥手,“走!”

两个随从将重伤的冷浩峰扶起,跟在孟伏地身后向外走去。祠堂门刚一打开,就听一阵箭羽破空之声扑面而来。孟伏地手舞长剑将飞蝗般的箭羽尽数撩开,一声轻喝:“走!”

众人护着冷浩峰夺门而出,就见祠堂外埋伏的一队黑衣人已迎了上来,那些人黑巾蒙面,只留两只狼一般的眼睛在外,皆透着森森的杀气。就见这些眸子中,竟有不少是色目人,显然非中原人士。

孟伏地一声大吼杀入人丛,率先向门外冲去,他从这些人藏头露尾的举动,看出对方不仅要将儒门众人全部刺杀,还要防止走漏风声,以免让人得知众人是死在孔府,显然策划这次暗杀的幕后主使,还有更大的阴谋。冲出孔府,让对方的阴谋破产,这是孟伏地本能的想法。

众黑衣人武功不弱,不过架不住以孟伏地为首的儒门众剑士的悍勇,在死伤数人后不由自主向两旁闪开。儒门剑士虽有多人受伤,但依然在孟伏地率领下,护着冷浩峰冲出了孔家祠堂,一路直奔大门。

孔府一座三层的高楼之上,方才假扮孔府弟子的辛氏兄弟,见儒门众剑士冲破了包围,忍不住就想阻拦,却被在高处观战的司马瑜拦住道:“别急,我想看看萨满教高手真正的实力。”

黑衣人虽众,奈何其中没有绝顶高手,在孟伏地为首的儒门剑士冲击之下,包围圈渐渐溃散。就见儒门剑士护着掌门一路冲到孔府大门,只要出得孔府大门,进入外面迷宫一般的大街小巷,摆脱追兵便不会有多难。而曲阜的城墙仅有两人多高,以他们的身手这点高度自然不在话下。

眼看大门在望,孟伏地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高强之上,那里有个慵懒的人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般,依在墙上伸了个懒腰。那人身形瘦削,长发披肩,眼神虽然懒洋洋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却透着一种冷冰冰的阴气,宛若一条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毒蛇。孟伏地从来没见过如此瘦的人,他的脸就像是骷髅上蒙了层皮,令人见过一次就决不会忘记。

孟伏地心神微凛,摆手示意众人护着掌门先走,而他却全神贯注盯牢墙上那人。就见对方身边倚着根七尺长的藤杖,杖端竟然是颗拳头大小、泛着森森磷光的骷髅。

几名儒门弟子护着冷浩峰直奔大门,眼看就要来到门口,墙上卧着的那人身形突然动了,一动便如倏然出击的毒蛇,骷髅藤杖带着一丝锐风凌空而下,直指冲在最前方的儒门剑士。就在他身形方动的瞬间,孟伏地也一跃而起,长剑直指其胸膛要害。就见对方身形犹如鬼魅在空中一拧,以不可思议的姿态躲过了孟伏地一剑,同时藤杖攻势不改,依旧刺向冲在最前方的儒门剑士。

那剑士见状急忙横剑想要格挡,却没料到对方藤杖来得如此迅捷威猛,在他架开藤杖前,那骷髅头已经击中了他的胸膛。那剑士一口鲜血应声而出,显然被这一击伤得不轻。

孟伏地一剑刺空,后招连绵不绝连环刺出,那人不得已变招后退,直退到大门位置才总算格开了孟伏地的攻势,他不禁眯起眼打量孟伏地,微微颔首道:“好剑法,怎么称呼?”

孟伏地冷哼道:“儒门孟伏地,敢问阁下是…”

瘦如饿鬼的老者颔首道:“原来是儒门第二的剑士!凭你的名号,有资格死在老夫杖下。老夫苍魅,也不知中原有没有知道老夫的名号?”

孟伏地面色微变:“北方萨满教如月双魔,月魔苍魅?”

苍魅满意地点点头:“难得你知道老夫,老夫今天就给你一个痛快!”

孟伏地一声冷笑:“阁下也算是成命已久的宗师,没想到今日竟干起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不知你的雇主给你多少钱,竟让你来暗算!”

苍魅微微笑道:“他没有给老夫一两银子,只是给了一座城而已。”

孟伏地心惊一下,他一面暗示同伴护着掌门先走,一面以剑指向苍魅喝道:“那好,我就看看你有没有能力挣到那座城。”

话音未落,他已迅然扑上,一出手便是不要命的招数。苍魅不敢与之搏命,退开几步,儒门众人趁机冲向大门,护着掌门往外冲去。谁知领头的剑士刚打开大门,身子却突然飞了回来,像是被突然抛落的木偶,落地后除了喉间汩汩而出的鲜血发出的声响,再无半点生息。

突然的变故,令儒门众人不由后退数步,就见一个面红如火的胖子,抖着一身肥肉一步步踱来。胖子只有常人高矮,却比寻常两个人还宽三分,往大门一站,几乎将六尺宽的大门堵了个结结实实。胖子双手空空,满头乱发,即便在这隆冬季节,依旧袒露着赘肉累累的胸膛。

眼看后方的黑衣蒙面人又围了上来,几名儒门剑士不要命地往大门冲去,几柄长剑交织成配合默契的剑网,俨然是一套合练已久的剑阵。那胖子面对数柄疾刺而来的剑锋,居然不躲不闪,直到剑锋及体,他才突然一抖满身肥肉,就见那些剑锋如同刺在了滑腻无比的油膏之上,不由自主往一旁滑开。几乎同时,胖子已和身撞到几名剑士身上,就见几个人犹如遭大象撞击,身不由己往后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孟伏地面色大变,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却也从那特异的身形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失声轻呼:“日魔蒙巨?”

“既知老夫之名,还不束手就擒?”蒙巨说着手上却不稍停,或拍或冲或撞,转眼间便将儒门众人队形冲散。追来的黑衣蒙面人趁机将众人分割包围,片刻间又有数人倒在黑衣人剑下。冷浩峰虽为儒门门主,武功却未必强过儒门十大名剑,加上身受重伤,眼看便要伤在蒙巨掌下。孟伏地见状一声大吼,急忙挺剑刺向蒙巨咽喉。就见蒙巨微微偏头让开剑锋,跟着竟以脖子上的肥肉将剑锋生生夹住。

孟伏地也算身经百战的剑士,却从未见过有人竟能以脖子夹住剑锋,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就这一愣神的瞬间,蒙巨的肥掌已如惊涛般拍到,迫使他不得已松手后退,后心却刚好撞上苍魅悄然刺来的藤杖。待他惊觉想要闪避时,却已经迟了半步,在萨满教日月双魔量大绝顶高手夹击下,被生生刺了个对穿!

孟伏地一倒,儒门众剑士便失去了主心骨,在萨满教如月双魔和众黑衣武士围攻下,很快失去了抵抗之力。战斗成为一边倒的屠杀,冷浩峰身负重伤,眼见门人一个个倒下,他不禁瞠目喝道:“住手!”

虽然儒门众人已失去还手之力,但冷浩峰毕竟是天下第一名门掌门,虎倒雄威在,围攻的众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就连如月双魔也停止了杀戮。就听冷浩峰平静道:“让你们主事之人出来说话!”

蒙巨嘿嘿笑道:“老夫便是主事之人,有什么遗言就快说。”

冷浩峰眼中闪过一丝冷嘲:“阁下不过是个超级打手,要你杀人还行,要你策划如此狠辣周全的行动,那还不如叫猪爬树。”

“你…”蒙巨大怒,浑身衣衫无风而鼓,忍不住就要出手。却听有人徐徐道:“蒙前辈莫受冷掌门挑拨,更不要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青衫如柳的书生在辛氏兄弟陪同下缓步而来,但见他步履轻缓从容,与剑拔弩张的众人成了鲜明的对比。冷浩峰仔细打量对方,惊讶于对方似乎并不会武功,却令众高手心甘情愿效命。

“阁下策划如此行动,显然是针对我冷浩峰。若是如此,我冷浩峰愿束手就擒,只求阁下放过我门人弟子。”冷浩峰说着扔下手中宝剑,轻叹道,“看阁下也是读书人,希望不要再多造杀戮。”

书生微微笑道:“冷掌门是痛快人,我也就爽快点。交出你的掌门信物,我放过你的门人弟子。”冷浩峰看看身边弟子,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玉佩,紧紧攥在手中道:“你放他们走,不然就将它捏碎,大家一拍两散。”

青衫书生淡淡笑道:“你现在没有资格谈条件,除了将它献上,求我饶你门人弟子一命,没有别的选择。”

冷浩峰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拜倒在地,无奈道:“掌门信物在此,还请阁下信守诺言,放过我门人弟子。”

一名黑衣武士在书生示意下越众而出,上前就要接过信物,谁知冷浩峰却倏然出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奋然扑向青衫书生,人未至,他已将手中的刀奋力投出,跟着不记后果一掌,直袭那书生胸膛。

书生身旁两个随从,一个撩开了飞来的刀,一个则出剑刺向冷浩峰心脏。在离那书生不及三尺之处,冷浩峰的身形停了下来,他的胸膛已被那一剑刺穿,口中鲜血汩汩而出。他盯着近在咫尺的敌人,缓缓举起玉佩,嘴边露出一丝傲然的笑意,然后奋力将那玉佩捏成了碎片。

几名儒门见掌门战死,不禁嗷叫着想要冲过来报仇,却被日月双魔和黑衣武士们尽数斩杀。顷刻间儒门众人全军覆没,那书生脸上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得色。一旁的随从掰开冷浩峰的手,却见那玉佩已经碎成不及米粒大的残渣,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好,掌门令符已被他捏碎!”辛乙失声道。

司马瑜微微摇头道:“不对,这令符已经被他送走,所以他才不惜牺牲所有门人,在我面前将之捏碎!”说着他猛然转向祠堂方向,“带着令符的人一定还没走远!快追!”

就在离战场不及十丈远的一棵大树上,裴文智目睹了冷浩峰和所有同门被杀的过程。看到无数黑衣人向祠堂后门追去,已远离祠堂的他狠狠擦干眼泪,向相反方向悄然而逃。

半个时辰后,分头追击的辛氏兄弟和众武士纷纷回转,看众人的模样,便知道最终的结果。辛乙略显歉疚地摇摇头,低声道:“没有掌门令符,先生的计划恐怕…”

“无妨!”司马瑜胸有成竹,“没有令符,咱们的计划也依然不变。”

69、门主

泰山脚下的岱庙,既是历代帝王封禅圣地,也是道门屈指可数的庙观,平日里就香火鼎盛。香客云集,现如今十年一度的百家论道又即将在此举行,收到儒门门主冷浩峰帖子的百家传人,以及各路江湖豪杰,不顾战乱纷纷从各地赶来,令岱庙和整个泰州城,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正是在这个时候,任天翔也带着义门众人,悄然赶到了泰州。

在离开马嵬坡后,任天翔先去了王屋山白云庵,可惜母亲依然没有消息,他便将杨玉环和上官云姝暂时安置在那里。一来这里人迹罕至,不怕有人撞见;二来这里是母亲出家的庵堂。杨玉环从小娇生惯养,自然不愿在江湖颠沛流离,能有白云庵这处世外桃源栖身,当然求之不得,而上官云姝则是看在任天翔的份上,自愿留下来保护的。任天翔经这耽误,赶到泰州时刚好与义门众人汇合,十多个人走在一起原本有些扎眼,不过现如今泰州城各路豪杰云集,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义门众人包下了泰州城一家客栈的后院。除了任天翔和小薇,这次来泰安的只有八名墨士和褚刚,以及祁山五虎中的焦猛、朱宝兄弟。任天翔心知百家论道虽是论剑,但都是公平论剑,不是靠人多取胜,因此兵贵精而不在多。凭八名墨士和褚刚的武功,加上自己转授他们墨家失传千年的武功秘籍,任天翔对义门在这次盛会上的表现颇具信心。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期,却始终不见这次盛会的召集者露面,不知何故?”任天翔算着日子,心中有些奇怪。打探消息回来的任侠笑道:“儒门是天下第一名门,冷浩峰作为儒门的掌门,当然要拿足架子,等到群雄聚集他才露面,不然何以显出他天下第一名门的气势?”

褚刚也笑道:“有笑话说儒门中人就连去茅厕,都要依照尊卑贵贱排定次序,冷浩峰没辙清晨第一泡尿,后面的弟子再急也得先憋着。”

众人哄堂大笑,任天翔知道这笑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儒门最重礼仪尊卑却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对冷浩峰没有露面也就不感奇怪,只问道:“明天就要在岱庙开始论道,大家准备得如何?”

众人纷纷道:“钜子放心,咱们隐忍了这么多年,早就等着一鸣惊人的这一天。”

任天翔见众人眼中皆有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心知都是苦练多年的武士,谁不想一展沉寂千年的墨家风采?受众人感染,他也不禁意气风发:“好!咱们就让世人知道,当年与儒门、道门齐名的墨门,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便带着各路豪杰赶到泰山脚下的岱庙。但见岱庙庙门大开,几名道士正在门外迎客。各地赶来的江湖豪杰加上当地看热闹的虽然超过了万人,但以岱庙的恢宏广大,倒也可以尽数接待无妨。

任天翔带着众人来到庙门,任侠先递上拜帖,岱庙的迎客道士接过一看,立刻拖着嗓子高呼:“义门门主任天翔,率义门弟子到!”

义门因有任重远,所以在江湖上也算名声在外。立刻便有岱庙的道士过来为任天翔领路,但见进门便是一方圆数十丈的广场,广场中央已搭起了座一人多高的木台,台上摆着方桌和木凳,显然是给江湖上有名望有地位的名门大派宗师们预留。而高台四周则围着两圈桌椅,已有不少江湖豪杰三五成群地散坐,正热烈地议论打探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任天翔来得有些早,就见高台上空无一人。领路的道士将众人领到台前,小声解释道:“义门也算是中原武林名门大派,任门主可以到台上就坐,不过只能带一位门人随行。现在时间还有些早,任门主可以先随小道去后面的客房歇息,待正午时分再随众位掌门一同出来。”

任天翔心知依照各人的身份安排座次,这是大唐习以为常的风俗,也是各种场合下繁文缛节的一部分。在以前他就有点厌恶这种习俗,如今在接触了墨子的思想后,对这种在任何场合下都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做法,极其反感。他对那道士摆手道:“不用了,我就坐这里。”

那道士有点意外,忙提醒道:“这里是给普通人准备的位置,任门主为何要屈尊?莫非是小道有什么得罪之处,令任门主心中不快?”

任天翔闻言不禁失笑道:“道兄多心了,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跟自己同门兄弟在一起惯了,不习惯跟他们分开。再说我一个后生,若跟众多名宿前辈一起搁那台上展览,定会让人笑掉大牙。”

见那道士依然有些不解,任天翔便抬手示意道:“道兄招呼别人吧,不用来管我。你就当我是一普通人,不用特别照应。”

将那道士打发走后,任天翔等人才分散到两桌坐下来。就见各路江湖豪杰陆续赶到,渐渐将高台的座位坐满,后来的则只能站到后面,偌大的广场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快到正午时分,就听迎客道士在门外高呼:“商门门主岑刚,率商门弟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