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怔怔地落下泪来,哽咽道:“前日听长安送钱粮的人说,他已经回来长安,现在他虽然名为太上皇,过的却很不好。最近又身染重病精神恍惚,却一直念叨着姐姐的名字。他已时日无多,就算以前有多般不是,念在他多年不忘的情分上,姐姐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一见。”

任天翔不悦地望向一旁的上官云姝,冷哼道:“她能知道那个男人的详情,都是上官姑娘的功劳吧?”

上官云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也是看她念念不忘那个男人,痴情令人感动,所以回了趟长安帮她打探。那个男人原本是我上官家的大仇人,我曾发誓要杀了他为家人报仇,不过看到他现在凄惨的模样,我倒是觉得让他活着才是最好的报复。”

没想到今日上官云姝竟也替李隆基说话,任天翔不禁怒道:“他凄惨?他再凄惨也还是个不问政事、安享晚年的太上皇,比起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说,他不知幸运多少倍。国家被他搞成这样,为平定这场叛乱已经死了无数人,他这个始作俑者却还好好的活着,真是老天没眼,天道不公!”

上官云姝叹道:“他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而且神智有些糊涂。除了还记得贵妃娘娘,已经忘了大部分人和事。身边除了高公公这一个老太监,几乎在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了。”

任天翔冷哼道:“他好歹还是太上皇,过得再差也比大多数人强。”

上官云姝叹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圣上是以非正常手段继承皇位,对他父亲既心怀愧疚又暗含戒备,所以父子关系并不融洽。加上李辅国、鱼朝恩之流的小人时时在一旁挑拨,难免对太上皇有防备之心。就连太上皇中秋召几个老臣赏月叙旧,也被李辅国诬为勾结外臣,密谋造反。皇上虽然不信,但也借故令几个老臣告老还乡。从那以后,在没有外臣敢应太上皇之召,太上皇独居深宫,外无旧臣往来,内有小人监视,其孤独寂寥之状也就可想而知。”

任天翔奇道:“你咋知道得这般清楚?”

上官云姝不好意思笑道:“上次我听说他回了长安,便潜入皇宫伺机行刺,没想到却遇上了高公公。他认出我衣衫上的花样是娘娘所绣,所以告诉我这些。”

任天翔心下释然,当年以李代桃僵之计就下杨玉环,骗得过旁人却一定骗不过高力士,所以高力士知道杨玉环还活着。又认出上官云姝身上有杨玉环的绣花,便猜到上官云姝一定知道杨玉环的下落,所以希望通过上官云姝之口引杨玉环与李隆基相见,以弥补李隆基毕生之遗憾。

见任天翔还在犹豫,杨玉环再次拜倒在地,哽咽道:“求公子让我再去见他一面,我保证就见一面,让他可以不必抱憾而去,这就够了。”

任天翔连忙将她扶起,叹道:“姐姐这样一片痴情,我怎么狠心阻拦?咱们即刻动身去长安,不过你得依我一个条件、”

杨玉环忙问:“什么条件?”

任天翔道:“你不能公开露面,以防被人认出身份。万一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你还没死,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事端。”

杨玉环连忙点头答应:“姐姐一切都听你的,绝不泄露自己的身份。”

任天翔颔首道:“那好,咱们现在就走,我也想早点回长安看看。”

众人即刻动身,第二天黄昏即赶到了长安,但见长安已恢复了平静。史朝义弑杀史思明,叛军因内讧而生乱,最终被卫伯玉和李光弼大军击败的消息传来,人们纷纷奔走相告,齐贺天助大唐,却不知这一变化,其实是李泌运筹帷幄,再由任天翔率义门众士具体实施的结果。

任天翔想先见司马承祯和司马蓉一面,却遭到司马承祥的拒绝,他推却道:“你不用担心你伯爷和姑妈,他们一个是我兄长,一个是我女儿,不到情非得已,我岂会伤害他们?你只要照计划行事,迟早会见到他们。”

任天翔无奈,只得照计划先去见李泌。听到他平安归来,李泌自然是喜出望外,亲自将他迎入家中,欣然道:“没想到公子竟能令史朝义弑君杀父,史思明这一死,叛军对长安的威胁不攻自破不说,叛军中再没有一个人的威望,足以驾驭所有范阳兵将,伪燕国已分崩离析,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任天翔离开史朝义后,再没有听到前线的消息,此刻也忍不住关心地问:“后来的战事如何?史朝义有没有束手就擒?”

李泌拿出地图,在图上指点道:“史朝义有陜郡退兵后,一路逃往范阳,却在邺城守阻。(不知道是不是书上映错了,,感觉不太通…。)伪燕国许多将领,得知史思明是死于史朝义之手,纷纷拥兵自重,根本不听史朝义号令。他在李光弼大军追击之下,一路东奔西逃,却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不过那小子带兵打仗确实还有点本事,每每于几无可能的境地突围,令追击他的唐军也吃了不小的亏。就连李光弼、仆固怀恩等名将,也没在他那里占到半点便宜。”

任天翔知道这一定是司马瑜的功劳,不过战术上的胜利已无法扭转战略上的失败,失去了伪燕国各路将领的拥护,司马瑜就是再怎么用兵如神,史朝义这支部队也是越打越少,被唐军消灭只在早晚。想到司马瑜在明知前途渺茫的情况下,还竭尽全力作垂死挣扎,任天翔心中竟生出了深深的同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这份坚持和勇气,也值得所有人尊重。

直到这时,任天翔才意识到司马承祥孤注一掷的无奈。自己是家族最后的希望,除非大唐自己内部生变,否则司马世家某对天下的希望,将在司马瑜手中彻底葬送,而令大唐内乱,有什么必刺杀它最重要的两个任务更简单直接的办法呢?

注意到任天翔有些走神,李泌忍不住问:“兄弟你有心事?”

任天翔迟疑了一下,坦然道:“我想要见圣上。”

李泌有些意外,忙问:“恕为兄冒昧问一句,你为何要见圣上?”

任天翔正色道:“我和义门众兄弟,为平定叛乱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该圣上兑现当初的承诺,让我义门重新成为与儒门、道门、释门等并列的名门正派了。我想要圣上像当年太上皇敕封道门那样,敕封义门丹书铁券,使义门不再受官府和世人的猜忌,我义门弟子可以堂堂正正的行走于世。”

李泌释然笑道:“以兄弟和义门侠士立下的功劳,圣上再怎么敕封不为过。为兄会将你的意思传告圣上,让圣上尽快找见你。”说到这李泌微微一顿,“不过现在朝中是李辅国当权,圣上对他几乎言听计从,加上圣上一直体弱多病,万一要有什么拖延,兄弟还请耐心等候。”

任天翔点头道:“那就拜托李兄了,我回去等候你的消息。”

当年的任府遭遇叛军洗劫,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不过在经过怡安堂众人修缮之后,已基本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当任天翔带着众人回到这里,看到原来的“萧宅”两字,又重新换成了“任府”,而且依然是颜真卿的手笔,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想起自己并不是任重远的儿子,没有资格继承这处特殊的物业,他忙对身旁的小薇悄声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小薇会错了意,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任天翔也不点破,只想等见到她亲生母亲后,再告诉她身世,免得她为尚未相认的母亲担心。

得到消息的厉长老和洪邪等人,纷纷迎了出来,率众人齐声拜道:“义安堂、洪胜堂弟子,恭迎门主大驾。”

任天翔连忙还拜道:“一别经年,诸位兄弟还好?”

众人纷纷说好,任侠等人与们众兄弟分别多日,如今再见,自然亲切万分。众人呼朋唤友、称兄道弟,一番热闹自不必细表。在门外寒暄多时,才有弟子将众人领进大门,但见堂下已摆上酒宴,满满当当不知摆了多少桌。除了义安堂和洪胜堂的人,那些得到消息的老朋友,如当年长安七公子的人物,也都闻讯赶来相聚。任天翔自上次离开长安后,一直颠沛流离不得片刻安宁,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热闹过。他又像回到当年繁花似锦的长安,又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纨绔时代,不由呼朋唤友,与众豪饮不停。问起当年那些朋友的情况,才知道家里开钱庄的老四费钱,和家里开绸缎庄的老五周福来,在叛军攻入长安之时,钱庄、绸缎庄均被叛军洗劫,二人在战乱中也不知所终;老大高名扬依旧在刑部供职,不过现在已经是刑部排名第一的捕头了;老二施东照作为御前侍卫,当年随太上皇去了巴蜀,没有经历战乱,不过也失去了晋升的机会,如今虽然还挂着御前侍卫的名头,却已经不再是宫里的红人;只有老三柳少正仕途顺利,年仅三旬就已经做到大理事卿,官至二品。众人忆起战乱前那年少轻狂的生活,均是不胜唏嘘,感慨万千。

酒未过三旬,突听门外马蹄声急,跟着就见有义安堂弟子急冲冲地进来禀报:“郭老令公大驾亲临,已到大门之外!”

任天翔闻言,连忙亲自迎了出去,刚出二门就见白发苍苍的郭子仪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大步而入,虽然已年过七旬,依旧威风凛凛,令人不敢直视。任天翔远远拱手拜道:“晚辈何德何能,竟劳老令公亲自登门拜访?”

郭子仪呵呵笑道:“老夫虽然远离前线,却也听说了小兄弟你打入叛军,挑动史家父子内讧的事迹,老夫早就想好好敬你一杯,可惜你一直没回长安,今日老夫总算可以如愿。”

任天翔见与郭子仪同来的除了他的几名随从,还有两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一个是当年与任天翔一起发动兵变、诛杀杨国忠的李晟,另一个则是当年哥舒翰的亲卫将领乌元陀,任天翔大喜过望,连忙与二将见礼。问起别后情形,才知李晟已是边关神策军主将,专司对西番作战;乌元陀当年率哥舒翰的亲兵追随任天翔,直到任天翔率义门众士参加百家论道大会,他才率兵投奔了李晟,在唐军收复长安的香积寺大捷中屡建奇功,加上当年发动兵变助李亨当上皇帝有功,因此升迁迅速,如今已是神策军中一员高级将领。二人同说任天翔回了长安,便相约前来拜会,没想到在大门外正好遇上了郭子仪一行。

郭子仪虽然已闲赋在家,但依然是位列三公的重臣,而李晟和乌元陀则是军中新贵,三人的到来自然是令众人兴奋不已,争相上前敬酒结交,将酒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任天翔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花天酒地的年少时代,不顾小薇的劝阻与众人豪饮。酒至半酣,不知是谁想起了战乱中死难的亲人,借着酒意嚎啕大哭,令任天翔也想起了遭遇不幸的妹妹,以及牺牲的义门墨士,他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悲不能禁,一场欢宴顿时变得凄凄惨惨。

一个义门弟子小声并报道:“公子,门外有位老人家求见。”

任天翔睁着半醉半醒的眼眸,不悦道:“我不早就说过,今日这里大门不闭,任何人登门拜访都是我的朋友,尽管进来喝酒,不必在通报。”

那弟子小声道:“那老人家要单独见公子,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任天翔打了个酒嗝儿,不耐烦地摆手道:“那你让他去偏听等候,待我喝痛快后,再去见他也不迟。”

小薇担心任天翔喝醉,借机催促他道:“你还是先去见见人家吧,说不定人家真有重要事情呢。要不我陪你去,免得你半道上摔倒。”

小薇说着搀起任天翔,穿过大堂来到偏听,就见偏厅中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老者在焦急等候,就到他进来,老者迎上前,哑着嗓子问:“公子还认得老奴么?”

任天翔眯着醉眼打量对方,但见老者头发尽白、颌下无须,脸上虽然沟壑纵横,却依然能看出他以前的富态模样,任天翔浑身一颤,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惊讶道:“是高公公,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已有些老态龙钟的古稀老者,赫然就是当年李隆基皇帝最为信任的大太监高力士。多年不见,他明显比以前苍老了很多。见任天翔动问,他忙道:“听说公子回了长安,老奴专程前来拜访。”说着就要拜倒。

任天翔连忙将他扶起,连声道:“公公折杀在下了,晚辈岂敢受你大礼?有什么话公公但说无妨,不必多礼。”

高力士望向小薇,欲言又止。任天翔见状忙道:“忘了给公公介绍,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小薇,不是外人,公公不必多虑。”

高力士这才道:“老奴求公子一件事。”

任天翔哑然笑道:“什么事如此郑重?”

高力士正色道:“老奴想求公子,让太上皇再见贵妃娘娘一面。”

任天翔吓了一跳:“你这话什么意思?贵妃娘娘不是已经被太上皇赐死了么?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知道贵妃娘娘的下落?”

高力士叹道:“当年是老奴亲自为贵妃娘娘验的尸,她是死是活老奴岂能不知?老奴思来想去,唯有公子有动机、有手段、有能力救下娘娘,所以冒昧前来相求,望公子务必答应!”

见任天翔沉吟不语,高力士突然拜倒在地,哽咽道:“太上皇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望公子看在他已经老迈昏聩的份上,务必满足他这最后的心愿,老奴给公子磕头了。”

任天翔连忙将他扶起道:“你说太上皇已老迈昏聩,这是怎么回事?”

高力士垂泪道:“太上皇自巴蜀回来后,依旧入住原来的寝宫,整天睹物思人,渐至精神萎靡,一病不起。如今宫中是由李辅国、鱼朝恩之流当家,对太上皇多有轻慢,饮食用度也时常克扣。太上皇年迈体衰又精神压抑,怎经得起如此折磨,早已是病入膏肓,最近神智更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谵语不断,老奴听他总是提到娘娘,知道这是他毕生最大的悔恨和遗憾,所以厚颜前来相求,望公子看在故主的情分上,了却他这桩心愿,望公子成全。”

高力士说着又要拜倒,任天翔连忙将他拦住。虽然李隆基在任天翔的心中是害死天琪的仇人,但听说他现在的情形,任天翔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怜悯,轻叹道:“公公先回去吧,待我找几件娘娘的旧物,由公公转呈给太上皇,让他知道娘娘还活着,他或许就会放下心中的负疚。”

高力士无奈,只得起身告辞,刚开门而出,却见门外立着一个身着缁衣的蒙面女子,就见她浑身微颤,衣衫无风而动,虽然看不到她的模样,却也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激荡。高力士一见之下顿时福至心灵,抢前一步拜倒在地,哽咽道:“老奴…见过娘娘。”

任天翔正奇怪杨玉环怎么会得到消息赶过来,却见小薇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窃笑。原来是她方才偷偷去将杨玉环领来,刚好听到高力士后面的话,这自然又是她的小心眼在作祟。

杨玉环稍稍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涩声问:“他……真的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高力士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叠稿子,解释道,“这是太上皇清醒时写下的诗词歌赋,几乎篇篇都是在怀念娘娘,堪称字字血泪,曲曲相思啊!”

杨玉环接过稿子一篇篇细看,泪水渐渐濡湿了她的面纱,她仔细收起稿子,对高力士涩声道:“好!你前面带路,我这就去见他。”

高力士大喜过望,连忙说:“老奴早已备好马车,娘娘请随我来!”

任天翔见杨玉环心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道:“我陪你去,不过你不能再以贵妃娘娘的身份露面,不然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杨玉环颔首道:“只要让我见到他,我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

入夜时分,一辆简朴的马车来到皇城侧门,守卫的兵卒上前盘查,才发现赶车的居然是个老太监。一个侍卫认出了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大太监,不由奇道:“是高公公?你不在宫中伺候太上皇,半夜还在外面逍遥快活?”

高力士忙道:“太上皇旧病复发,老奴奉令去请太上皇熟悉的廖太医,所以回宫迟了,望侍卫大人恕罪。”

那侍卫撩开车帘,就见车中果然是一个郎中和两个随从,他正要仔细盘查,高力士已怒道:“太上皇病情危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

高力士虽已失势,但毕竟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大太监,那侍卫不敢怠慢,只得让手下放行。不过待马车离去后,他却不忘派人飞报李辅国。所有与太上皇有关的事都要向李辅国禀报,这是权倾天下的大太监李辅国的密令,谁也不敢不遵。

马车穿过重重宫闱,来到大明宫后部的寝宫,打扮成郎中的任天翔忙随高力士匆匆而入,伪装成随从的杨玉环和任侠则捧着药箱紧随其后。三人随高力士来到榻前,但见一老者面容枯槁、神智迷糊,若非身着明黄龙袍,任天翔还真没认出他就是曾经风流倜傥的李隆基皇帝。

高力士上前将他扶起,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你看谁来看你了?”

就见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目光一阵散乱之后,最后聚焦到黑巾蒙面的杨玉环身上,嘴里喃喃不清的自语:“力士,朕又梦到了玉环。”

高力士正要开口,却被任天翔摇头阻止。就听任天翔低声道:“就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吧。”

任天翔坚持要陪杨玉环前来,除了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也是想看看这个害死自己妹妹的仇人最后的下场,但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任天翔心中对他的恨意已完全消散,他已看出李隆基时日无多,对于一个将死者人来说,报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示意高力士和任侠随自己悄悄退出去,将杨玉环单独留在他身边。

三人默默伫立在寝宫门外,耳边隐约听到李隆基时而惊喜交加、时而含混不清的谵语,跟着房中响起了飘渺的琴音,是任天翔曾经听到过的《霓裳羽衣曲》,时而舒缓如川,时而汹涌如海,演尽了盛唐的繁华锦绣,也演尽了它的破败和衰落。

不知过得多久,琴音终于袅袅消失于天际,就是杨玉环开门而出,对任天翔道:“咱们回去吧。”

高力士正待动问,突听寝宫中传来李隆基惊喜若狂的高呼:“力士!力士!朕见到玉环了,她现在已位列仙班,是天上最漂亮的仙女。朕要随她去了,朕也要做个永远不老的逍遥修……”

高力士连忙丢下众人飞奔而入。任天翔正不知该走该留,却听杨玉环轻声道:“走吧,他活着已是受罪,如果能早一点解脱,也是一种幸福。”

三人沿来路出宫,马车奔行在空寂无人的黑暗长街,任侠在前方赶车,任天翔与杨玉环则在车中相对而坐。二人静默良久,任天翔忍不住小声问:“姐姐…下一步有何打算?”

杨玉环幽幽叹了口气:“我的心已经随那个人去了,只是我还没有勇气结束这无聊的生命,现在我只想寻一处无人认得自己的清静之地,青灯古佛或破庙三清了度余生。”

杨玉环这个愿望对旁人来说不是问题,对她来说却是难如登天,因为以她的容貌,不被人认出的机会十分渺茫,不过任天翔还是慨然应道:“我一定给姐姐找一处地方,让姐姐后半生可以再宁静中安然度过。”

马车回到任府,就见酒宴已近尾声,不少人已喝得大醉,洪邪等人更是喝得烂醉如泥。见任天翔回来,施东照拉着他又是一番豪饮,任天翔退却不过,只得与众兄弟同醉。到最后他已是天昏地暗,不辨东西。

第二天一早,任天翔宿醉未醒,突听任侠在耳边高呼:“公子快起来,有圣旨到了!”

任天翔迷迷糊糊地起来,才知是李亨下旨相召,他急忙梳洗打扮,这才随传自的太监直奔皇宫。他以为是朝廷敇封义门的事有了着落,谁知刚见到皇帝,就被他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这位当年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太子殿下,如今却用怀疑的口吻问道:“爱卿刚回长安,就私自约见了朝中三位重要将领,这也罢了,却又为何要乔装进宫,秘密去见太上皇?”

任天翔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犯了宫廷政治的大忌,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何况杨玉环密见太上皇的事也万万不能提,不然当年参与营救杨玉环的义门兄弟,只怕也都要人头落地。

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