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欢轻轻地叹口气。

等到周五,导员那边依旧没什么消息过来。余欢倒是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余希结束了南海那边的项目,回到了霞照市,得知她脱离苦海,邀她一起见个面。

余欢应了下来。

她和余希是同一天到的孤儿院,那天来的还有余乐,三人一起长大,彼此和亲兄妹一样。不过在上初中的时候,余乐失散多年的的家人找到孤儿院,把她接走了。

余乐走的那天,余欢落水发了高烧,没能去送她;一直照顾她的余希安慰余欢,说余乐的家人看起来就是大富大贵,以后余乐生活一定会很幸福。

余欢这才放了心。

余欢从小身体弱,余希比她大上四岁,一直都把自己的零食水果节省下来给她吃。余欢刚到孤儿院的时候,晚上常常哭醒,也是余希抱着她,笨拙地唱童谣哄她睡觉。

余希上高中的时候去献血,把献血站送的毛绒小狗带给余欢做生日礼物;他也曾在酷暑戴着厚重的套装连续四五天发传单,就为了给余欢买一双好点的芭蕾舞鞋。

直到后来祁北杨出现,强硬地拿余希的工作做威胁,迫使余欢与他淡了联系。

虽然余欢未曾告诉余希这件事,但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慈济院搬迁的那天,余希离开了霞照市;直到这两天,两人才又恢复了联系。

餐厅中,许久未见,余希变化不大,只是略微瘦了些,微笑一如往昔淡然。

他从未责怪过余欢,但余欢对他仍心怀愧疚。

余希知道余欢口味重,点的菜多半都是她喜欢的。他自己吃不了辣,便搁下筷子,给她一粒粒地剥毛豆。

余希的手指同余欢一样好看,细长白皙,他将剥好的豆子放在余欢盘子中,笑着说:“哥哥现在没什么钱,请你吃不了太好的,只好请你吃这些,你可别嫌弃啊。”

余欢吃了一粒就落泪,摇头:“哥哥不怪我就好。”

余希慢慢地给她擦眼泪,叹:“从小到大,我哪里怪过你,小桑?”

顿了顿,他展颜:“快别哭了,离开那个畜生是好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

苏早和林定正激烈辩论着到底是甜豆脑好喝还是咸豆脑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猛然被推开了。

祁北杨伸手扯下了领带,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郁,周身充斥着浓重的低气压。

苏早惊的手里的小饼干都掉了,结结巴巴地问:“二哥,出什么事了?”

酒宴尚未结束,剩下大哥和老四在那里抗,祁北杨喝的酒不少,被苏早和林定合力架回了休息室。

确切地讲,是林定架,苏早在旁边喊加油。

谁叫祁北杨性子古怪,坚决不许女的触碰他——哪怕苏早从来不把自己当女的。

祁北杨此时显然酒还未醒,身上依旧是一股浓重的酒气。他强压着怒气,冷笑一声:“走,跟着我去接你们二嫂。”

扯下来的领带随手丢在一旁,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袖口的纽扣也打开,往上拽了拽。

苏早打了个寒噤。

这瞧着……不像是接人,像是去打人啊!

林定从地上捡起那包饼干,拆开包装,顺手塞进苏早大张的口中,笑意盈盈:“二嫂?赵锦桑?”

“不是她,”祁北杨已经拉开了门,沉声说,“是余欢。”

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苏早险些被呛着。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余欢?

那个让二哥痴二哥狂二哥咣咣撞大墙的余欢?!

林定要淡定的多,给她拍了拍背,自言自语:“孽缘啊孽缘。”

感叹完了,苏早咽下饼干,水都来不及喝,扯着林定的手就跟在祁北杨后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二哥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啊!

直奔长锦区。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一眼就瞧见里面的二人相对坐着聊天。男的大概是说了什么,少女笑的眉眼弯弯。

苏早的眼皮突突地跳,还真是这个余欢啊。

不是,哥们几个费心费力地抹平余欢的痕迹,又精挑细选了个“桑桑”过来,怎么二哥还是找到她了呢?

这下,苏早不止右眼皮跳了,心也在狂跳。

苏早不敢看祁北杨此时的表情。

料想好不到哪里去。

还未等苏早想好解决措施,祁北杨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门上的铃铛,凌乱无比地响了起来。

苏早跟上去,也不顾其他的了,大叫:“二哥冷静!”

可千万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啊!影响多不好!

这一声惊动了余欢,她错愕地抬头,尚未反应过来,怒火滔天的男人便压过来了。

他力气很大,疯了一样扑过来,余欢大脑一片空白,柔软的唇瓣被那人凶狠地亲吻着,迫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浓重的酒气,颊边被按的生疼,又缓缓向下,掐住她的下巴,迫着她仰起脸来。这是祁北杨惯常的方式,他爱这种能够掌控她所有的亲吻,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力道毫不客气,似乎要把她给捏碎。

余欢疼的眼泪落了下来。

迟了一步的苏早呆住。

她想到千种万种情况,唯独漏下这么一点。

二哥他没有动手,他、他动口了!

第14章 第十四点贪欢

这个凶狠的亲吻,一直到余欢掉泪,才停止了下来。

她一声不吭,明亮的茶色眼瞳看着祁北杨,眼泪安安静静地往下落。

一句话都没有,但这样的安静却使祁北杨那丧失的理智回转一些。

离开她柔软的唇瓣,祁北杨没有松手,仍旧捏着她的下巴,眸色幽深。

一滴泪落在祁北杨手上,微热,却烫的他心疼。

祁北杨松开手。

她下巴,脸颊,是他掐出的红痕,衬着雪白的肤,格外的显眼;还有她唇边,一道暧昧的红痕,那是他力气太大,亲出来的。

他那被醋意所填满的大脑,终于开始了正常运作。

祁北杨语无伦次:“抱歉,我没想弄疼你,对不起……”

道歉的话语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余欢慢慢地收了下巴,忽而转脸,从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纸来,安安静静地擦泪。

她真的怕了,也累了。兜兜转转,怎么就摆脱不了他的纠缠?这人正经外表下深藏的痞子气,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眼泪太多,余欢心里又堵又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扯了好几张纸巾出来,捂着眼睛。气的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一哭,祁北杨酒醒了不少,心里有些后悔,刚想说几句话哄哄她,只听得后面林定短促叫一声“二哥”。

林定和苏早都没提防余希,这个瞧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压根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但谁能想到,方才闷声不响的余希突然暴起,拎着桌上的啤酒瓶就往祁北杨砸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完全没有阻拦的机会。

祁北杨没有躲——面前就是余欢,倘若躲了,保不齐这一下就得她受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余欢,手压在她后脑勺上,将她抱在怀中。

清脆的破裂声。

玻璃瓶碎,酒气四散开来,祁北杨头上缓缓流下殷红的血液,和酒混杂在一起。

余希红了眼睛,手里握着酒瓶的柄,声嘶力竭:“变态狂!你去死吧!”

他手里拎着碎酒瓶,还欲再给祁北杨补上一下,被林定反手夺了去,扭着胳膊按在桌子上。

被按倒了,余希仍红着眼睛,破口大骂祁北杨是畜生。

然而祁北杨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瞧着余欢白生生的一张脸。

余欢扯住祁北杨的袖子,终于肯同他说话了:“祁先生,你能不能让他放开我哥哥?”

这一声哥哥刺了祁北杨,他一怔:“这是你哥哥?”

余欢点头。

祁北杨敛眉:“老三,放手。”

他笑着对余希说:“都是误会。”

听得人汇报说余欢同一年轻男人在单独吃饭,祁北杨心里的醋缸立刻翻倒;现在听余欢说是哥哥,他才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前男友死而复生又纠缠就好。

余希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祁北杨和煦地微笑:“既然都是一家人,人身伤害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咱们私了,怎么样?”

林定递过来纸巾,祁北杨简单擦拭了一下血迹,衬衫上仍有酒渍,而他毫不在意,将混合血与酒的纸揉成团丢弃,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瞧着余欢,沉沉地笑了:“这样吧,看在余同学的面子上,我打着折扣,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全加起来,打个折扣,二十万,怎么样?”

余希咬牙切齿:“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哪里用的到那么多?”

二十万,不是两万。

对于他们而言,或者对于一些工作几年的普通人来讲,不是笔大数目,但对现在的余希来说,是一笔大钱。

根本就拿不出来。

祁北杨扬眉:“余先生不同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对着林定淡淡地说:“老三,报警吧。”

“不能报警!”

余欢急切开口。

一旦报警,轻了叫蓄意伤人,严重叫谋杀未遂,不管哪一种结果,余希的档案上都会留下污点。

不能再毁掉余希了。

她走过来,扶住余希,挡在他面前,轻声说:“祁先生,请您高抬贵手。二十万我们实在拿不出,可以再商量商量吗?”

祁北杨的目光掠过她乌黑的发,浅色的瞳,最后定格在她娇嫩的唇上。

因着他方才的吸吮,边缘还是发红的。

祁北杨微笑着建议:“或者你喜欢另一种解决方法。”

他慢慢地将袖子上的纽扣扣好,不疾不徐:“做我女朋友,我什么都不追究。”

余欢说:“祁先生,我们还钱。”

声音不高,但十分坚定。

祁北杨不喜欢她这样熟络地将自己与余希称作“我们”。

那样就好像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么一来,弄得祁北杨都感觉自己像是坏人,像是强抢白毛女的黄世仁。

可他受够了风轻云淡那一套,还真的要干一回这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那好,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咱们就立个字据吧,”祁北杨从容不迫地开口,“钱呢,我不着急要,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还不着急啊?

苏早疯狂吐槽自家二哥,心里也可怜余欢——怎么偏偏叫祁北杨给看上了?

只可惜了这么漂亮娇弱的一个姑娘,被狼盯上,好不容易逃脱,这又要被叼回来。

真可怜。

余欢说:“半年。”

苏早悄悄地和林定说:“敢和二哥讨价还价,这还是第一人。”

林定漫不经心:“在二哥这里,无论做什么她都是头一个。”

可不是么?之前大哥嘲笑祁北杨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连原则都丢了。祁北杨没有丝毫生气,笑吟吟地回怼大哥——桑桑就是我的原则。

桑桑是他的禁区,没有人能碰。

为了余欢,祁北杨不知破过多少例。

余希坐着,双目赤红地盯着祁北杨,胸膛剧烈起伏,苏早担心他会随时气晕过去。

他叫余欢:“小——”

桑字还未出口,被余欢打断:“你不要说话!”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余希说出了什么叫祁北杨怀疑的话,那可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祁北杨说:“三个月。”

“四个月!不能再少了!”余欢飞快地说,“祁先生,这对您来讲可能不过一双鞋,一件衬衫的价格,但对我们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余欢没有夸张。

她如今还在读书,余希刚参加工作一年多,赚钱十分不易。

祁北杨笑了:“看在你与洛铃交好的份上,那就多给你点时间……四个月单一天,在那之前,你们要还够这二十万。”

余欢轻声说好。

苏早小声吐槽:“四个月单一天,咱们这二哥是周扒皮假扮的吧?”

林定没搭理她,叫服务员拿了纸笔过来;祁北杨草草写了协议,一式两份,各签上自己的名字。

余希想要签自己的名,但被余欢先一步拿走了纸。

她说:“归根结底,这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也该我还。”

签完名,祁北杨收走其中一张,若是不瞧他的衬衫和头发,瞧上还是那个清冷自持的祁先生。

他微笑着与两人道别,离开。

骚乱过后,只剩下余欢与余希二人了。

余希哑声说:“对不起,小桑,我不知道会弄成现在这样。”

“没事,”余欢笑了笑,“天无绝人之路,你别担心。以后你也别叫我小桑,还是叫我欢欢吧,或者小欢。”

菜也凉了,余欢坐回去,慢慢地吃毛豆。

当初临走时,程非给了她一张卡。

里面应该也有钱,但不知道有多少;考虑到这些人的身家,应该会是一笔巨款。

四个月的期限,如果四个月真的补不上,她就先暂时移借,日后再慢慢还。

-

祁家。

医生刚刚给祁北杨清洁完伤口,带着医疗箱离开。

程非知道祁北杨要求余欢还钱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

他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地对祁北杨念叨:“二哥!你这是在追人!不是在整人啊你弄清楚点!”

祁北杨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祁北杨头上的伤口不算深,医生原想刮掉一小块头发以方便包扎,被祁北杨直接拒绝了。

苏早吃吃地笑:“二哥,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我变秃了,也变强了’;说不定你把头发一剃,余欢就喜欢上你了呢。”

林定与她一唱一和:“到时候余欢一看到你,呀,这个男人好清丽脱俗和外面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苏早补充:“然后强取豪夺夜夜**——”

“好了,别贫了,”祁北杨出声,阻止了这两人的继续脑补,他皱着眉:“脑补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人能干出的事。”

苏早默然。

……这特么的不都是您干过的事吗?基本上一直在违法边缘试探。

程非忽想起一事来,问:“二哥,赵锦桑给我打电话了,哭着说你不接她电话——”

祁北杨淡淡地说:“你就告诉她,让她好自为之。我已经是念在往昔情分上,给她留了面子。”

伤了余欢的脚,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这样蠢毒的人,自己以前竟会喜欢上她。

祁北杨怀疑自己以前被驴踢了脑子。

苏早啧了两声,继续说:“不过你说余欢也是,不知道说她是仗义还是傻,替这么个同一孤儿院出来的人背了债……”

“同一孤儿院?”

祁北杨睁开眼。

他问:“余欢和余希没有血缘关系?”

苏早也愣了:“谁说他们有了?”

她这才注意到程非拼命朝她使眼色,忙改口:“那个啥,也可能有……毕竟从小一块长大的,不是兄妹胜似兄妹嘛!”

祁北杨只冷笑:“那可未必。”

林定咬着烟,笑:“二哥,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没打他一顿?”

祁北杨闭目不答。

何止是悔,肠子都悔青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那个人看余欢的眼神就不对劲。

也就余欢傻乎乎的,意识不到。

正聊着天,忠伯面色凝重地进来了:“先生,锦桑小姐又来了,哭着说是要见您——”

“不见,”祁北杨皱眉,“下次再来,直接叉出去。”

别墅外。

赵锦桑穿了祁北杨最喜爱的长裙,哭的眼泪汪汪,几乎随时都能昏过去。可怜楚楚,就像一朵娇弱的小白花。

但她连门都进不了。

好不容易把忠伯哭出来,他绷着脸说了句会通知祁先生,就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