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杨说:“我会叫那些人都离开,你能不能——”

——倘若能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这样,贪得无厌。

“不能,”余欢一口截断他的话,神色笃定,“祁先生,到了现在,您还不明白吗?我一直以来怕的,就是您这样的掌控欲啊。”

祁北杨脸色微变。

轰隆——

春日的一声闷雷,在天空中炸裂开来,雨水从轻缓到急促,哗哗啦啦落了下来。

小白怕的发抖,拼命搂着余欢,呓语一样念叨:“别……别过来……”

这一不寻常的声音惊住了余欢。

余欢起初还以为她是在怕雷鸣,想要伸手替她捂住耳朵,而小白却蓦然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余欢推倒,自己则惊慌失措地躲在了桌子上,尖叫:“别碰我!”

余欢被她推懵了,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她的腰部撞到了茶几的边角,疼的她皱起眉头来。祁北杨伸手想要扶她,但余欢避开了:“我自己能行。”

小白还缩在桌子下,余欢忍着痛,想去拉她;蹲下身才发现,小白拿牙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与方才判若两人。

多亏了周肃尔及时过来,他顾不得余欢与祁北杨两人,只朝小白伸出手去,柔声叫她:“乖,小白,我是哥哥啊。”

小白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松开了牙齿,但仍绷着身体。

余欢松了口气。

下一秒,小白扯住了周肃尔的手,用力地咬了起来——

她看得出是使了全身的力气,牙齿交错,咯咯作响,余欢连揉腰的动作都停了,而周肃尔目光温柔,好似她只是在给挠痒痒而已,没有缩手,仍旧叫她咬着:“别怕,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小白仍是不说话,死死的咬着;持续咬了好几分钟,大概是咬累了,这才松开周肃尔,眼睛里仍旧是戒备。

周肃尔的那只手,已被她咬破了皮,鲜血不住地往下滴;周肃尔淡然地抽出纸巾擦了擦,仍旧朝她伸手:“小白乖,出来好不好?困了就去床上睡,这里凉。”

或许是被那鲜血扎红了眼睛,小白充满戒备的神色终于有了片刻松懈;她慢吞吞地大着周肃尔的手,从桌子下钻出来,看向祁北杨与余欢的眼睛中,仍旧充满了警惕。

站在一旁的余欢怔住。

小白方才的这番表现,不可能是演出来的。

她也没必要演。

这突然的变故叫余欢与祁北杨都愣住了。良久,祁北杨才酸涩开口:“小白的精神的确有些问题,这些我们没必要骗你……大哥时刻看护着她,也是担心她自残;至于监视你的事情,是我的错,抱歉。”

他自己也知道,说抱歉什么已经迟了。

覆水难收。

余欢没说话,赶去看了小白。

她躺在卧室的床上,缩成了一个团子,死死地抱着自己,右手摸着自己的膝盖,小心翼翼地揉。

苏早说过,以前小白遭受绑架,膝盖骨被敲碎。

怕是落下了毛病,阴雨天气才会这样的痛楚。

她默然站在门旁,瞧着周肃尔取了药来,想要喂给小白吃,小白固执地不理他,甚至蛮横地将那杯子打翻,水将周肃尔的衣衫弄湿。他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的神情,依旧去重新倒了水,继续哄。

余欢最终坐了孟老太爷派的车回去。

周肃尔好不容易哄了小白睡下,也未帮着祁北杨劝她;今日闹的这样不愉快,他仍旧微笑着同余欢道谢,谢谢她今天肯过来陪陪小白。

一路上,雨越下越急,车子缓慢离开小区,余欢怔怔坐在后面,忽听得前面的司机犹豫开口:“南桑小姐……祁先生好像追过来了。”

余欢愣了愣,她回头看,还以为是祁北杨开车过来了,但瞧见的只是一个人影,在这满天雨幕中奋力往前跑。今日雨水大,只怕出去一瞬,立刻能被浇了个透。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最终仍是吩咐:“请开快一些吧,我想早些回去陪爷爷。”

司机愣了愣,不敢违抗她,立刻加速。

余欢重新坐回去,轻轻舒了口气。

不破不立。

她再这样心软下去,于两人都无益。

早就该放下了。

今天的雨疾风斜,司机为余欢撑着伞,不可避免的,仍有风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衣摆。余欢刚进了房门,就听得佣人急匆匆的禀报:“南桑小姐,老爷子下午接了个电话,就开始生气……一直到现在,还把自己闷在书房中,连药也不肯吃了,您去看看吧。”

余欢微怔。

孟老太爷年纪大了,血压也有些高,这都是老年人常见的毛病;但他平时倒不是多么抵抗吃药,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遭。

余欢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中一片寂静无声,只开了一盏灯,孟老太爷背对着余欢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散落了不少东西;余欢轻手轻脚走过去,叫了声“外公”。

走近了,她才瞧见,茶几上的东西。

都是些贴吧、微博上的部分页面,被打印下来,还有些八卦小报的剪贴。

还未看仔细,孟老太爷拉住她的手,声音涩涩:“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

余欢一惊:“什么?”

“祁北杨拿慈济院要挟你的事情,”孟老太爷望着她,声音沙哑,“你就这样傻乎乎地一直被他威胁着?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拿什么东西威胁你了?”

余欢眼皮跳了一下。

孟老太爷抓住她的手用了力气,捏的她手腕疼,而余欢摇了摇头:“只有慈济院……不过,先前我同他在一起是自愿的。”

一码归一码,她再怎么想脱离祁北杨,也不会往他身上泼脏水。

“委屈你了,”孟老太爷说,“我已经打电话给了你舅舅,他今晚就会回国。”

余欢不解他的意思:“怎么?”

“我们孟家的女儿,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孟老太爷一字一顿开口,“也得叫他明白这个道理。”

“还有,”孟老太爷的手轻轻点了点茶几上的这些东西,冷不丁又问余欢,“你知不知道余希是谁?”

“这么个家伙,处心积虑拍了这么久的照片,时刻关注着这些,收集,怕也是个心有所图的,”孟老太爷冷笑,“桑桑,先前欺负过你的人,外公替你一一都教训回来。”

今日祁北杨回来的时候,忠伯吓了一跳。

他全身上下都是的,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鬼,满面阴沉,瞧着就叫人心惊。

晚饭也没有吃,直接回了卧室,宋特助有事情找他,打电话过来无人接听;忠伯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违背规矩,踏进了卧室。

一进去就愣住了,祁北杨半躺在沙发中,湿衣服也没有换,高大的身躯蜷缩着,瞧起来倒有些可怜。

忠伯一摸,他额头滚烫,吓的赶紧叫了医生来;医生匆匆赶到,量体温,兑药水,忙的不可开交。

生病了的他异常脆弱,翻来覆去,只念着一个名字。

桑桑。

这样的情形,令忠伯不由得想起当初车祸过后他的模样来。

也是这般,颓唐不已,往日那个无坚不摧的祁北杨,在这个时候瞧起来像极了孩子。

医生说,他近些时日劳累过度,休息不足,再加上淋雨受了寒,最近流感肆虐,不甚就中了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祁北杨陷入了深深的梦魇当中。

起先还是桑桑,她咬着牙,质问他:“你为什么叫人去打断宋凌的腿?”

转眼间,她只漠然而平静地坐着:“祁北杨,我们分手吧。”

……

他梦到了小时候,那个茫然而努力的自己。

祁父一直很忙,忙着事业,工作;而母亲也忙,她是一个优雅而精致的女人,忙着看各种时装展珠宝展,同太太们喝下午茶,组织各种各样的沙龙。

她愿意约来珠宝商细细地挑选一下午的珠宝最终决定全部购买,也不肯解答他一道书上简单的算术题。

幼时的他起先觉着,一定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努力,母亲才不肯关照他。然而,等他每门功课都拿到优秀小红花之后,请求她陪自己去游乐园,而母亲只是在镜子中瞧了眼,仍旧慢条斯理地挑选着等下出门用的珠宝:“想去的话多叫几个人陪着你呗,我很忙。”

她忙着同太太们吃茶聊天。

不同于母亲的什么都不管,祁父对待祁北杨要严厉的多,他对独子要求严格,要求他必须每样都要做到最好,这样才不算丢了祁家的人。

祁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也更相信无欲则刚。从小到大,祁北杨没少从他那里吃了苦头,时间久了,倒也习惯。

祁父惯常教育他的一句话:“等你权利在手,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没人敢阻拦你。”

而幼时的祁北杨,只想叫母亲或者父亲替他开一次家长会,或者接一次他放学。

但这些永远只是奢想。

母亲不喜欢他多说话,祁北杨就少说,甚至不说。等到祁老爷子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惊愕发现,年仅七岁的孩子,正应该是活泼调皮的年岁,一天到晚话不超过十句,沉沉不似孩童。

心理医生同他聊了聊,建议母亲多陪伴一下他;母亲懒懒散散答应,带着他去了市郊的别墅消夏。

那段时间简直像是天堂,母亲虽然话不多,但也会陪着他出去散步,或者为他削个苹果。

火灾起来的时候,祁北杨还在午睡;他醒来的时候,浓烟阵阵,呛的他几乎不能呼吸,他那时年纪小,跌跌撞撞往外走,叫着母亲。

但母亲并未回应。

他以为母亲尚在卧室,担心她的安危,不顾燃烧的火跑了过去,然而卧室中空空荡荡。

黑色的烟灰呛入嗓子中,眼睛被烟雾熏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最终,是住在邻居家的周肃尔,比他年长几岁,听闻他还在家中,不顾大火,闯了进去,将他背了出去。

祁北杨最终被周肃尔平放在草地上,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他,尚未睁开眼睛,就听到母亲在皱着眉斥责佣人:“瞧瞧,你们动作慢了吧,我这好好的项链,都被熏黑了……”

他费力睁开,阳光满目,眼睛刺痛,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目光落在祁北杨身上,也只是淡淡一瞥,一句关心的话也不肯说。

她对待自己的骨肉,还不如一串项链。

祁北杨也在那时候开始明白,天下母亲都是爱孩子的,但母亲所能够给予他和这个家庭的爱,远远比不上珠宝和华美的首饰。

祁北杨开始如父亲所说,沉默努力,只有权利在握,他才能够得到一切想得到的东西,掌控他所拥有的一切。

渐渐的,他开始容不得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稍稍有偏差,便不舒服,固执地想要纠正。

不允许有丝毫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

祁北杨在深夜中醒来,忠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瞧他这幅模样,犹豫:“先生,需要我告诉桑桑小姐吗?”

“不用。”

祁北杨一口否决。

疾病未愈,他半坐起来,单手捏着杯柄喝了口水,唇色依旧苍白,声音沙哑:“不要打扰她。”

忠伯愣了愣,说了声好。

片刻后,他听见祁北杨说:“明日傍晚,约个心理医生过来。”

第49章 第四十九点贪欢(小修)

自从接到那通神秘通话之后, 在孟老太爷这里,祁北杨已经和个死人没有区别了。

经过了祁老爷子的多番劝说, 他对祁北杨刚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立刻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孟老太爷先前还觉着说不定这些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干扰祁北杨和余欢,但白纸黑字,证据一件件, 压根就做不得假……他的桑桑也承认了这件事。

他就说,这姓祁的怎么那样缠着桑桑。

一想到自己的宝贝疙瘩被祁北杨那样糟践,孟老太爷的血压就飙升——这两天, 余欢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担心他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孟老太爷气的还不单单这么一件事情。

祁北杨先前做这事的时候, 瞒着旁人倒没什么,但祁老爷子对此绝对知情。

多年来的好友也帮着这个混账孙子欺骗他!这么一来, 孟老太爷直接连祁老爷子也不见了。

余欢时刻跟着孟老太爷,自然也知道这三天来,祁老爷子带着祁北杨登门多次, 皆被孟老太爷拒见。

孟植紧急归国,孟老太爷与他避开余欢谈了一阵,再出来的时候, 孟植眉头紧锁。

余欢温和地叫他:“舅舅,您晚上想要吃点东西吗?我刚做了些绿茶佛饼。”

她端着个小托盘,知道孟老太爷有晚上饮茶的习惯, 她自己摸索着学了不少的小点心出来, 盛在白净的小瓷盘中, 小巧玲珑,干干净净的碧绿色,瞧见就叫人喜欢。

孟植不喜甜食,却也鬼使神差地捏了一枚,放入口中。

出乎意料的好吃。

甜度和清香拿捏的恰到好处,丝毫不使人觉着甜腻到厌烦,这一瞬的美味叫他慢慢舒展开眉头。

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其实已经不擅长同自己的小侄女沟通,他捏着那枚只咬了一口的佛饼,心中话换了又换,最终只是劝慰她:“你放心,我会为你做主。”

余欢只是摇头:“都过去了,舅舅。”

孟植微怔:“难道你还对他——”

是了,上次去曲镇的时候,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怪怪的;那时候孟植还真的以为两人情投意合,现在想起来,也是祁北杨屡屡献殷勤——桑桑倒也没有过多排斥。

“舅舅,”余欢乌黑的发松松地挽起来,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玉一般温润的光泽,她轻声说,“对于祁北杨来说,无视比针对更能叫他难受。”

孟植蹙眉。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咱们就不要再在上面纠缠了;”余欢笑起来,眉目温柔,“况且,后天我就要走啦。山高水远,以后我也不一定回来……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何必在上面浪费时间。舅舅,您也帮我劝劝外公好吗?他年纪大了,这样一直气着也不好呀。”

孟植瞧了她良久,笑:“还是桑桑懂事。”

余欢提前了大半个月去俄罗斯那边,还是孟老太爷决定的。

俄罗斯那边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她不必租住学生公寓,孟植早早为她准备好了一套公寓,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聘请了一些佣人,包括中餐厨师和司机。

孟老太爷原本也想跟过去,但那边气候到底不够好,不适合他养身体;余欢同他郑重地谈了许久,孟老太爷才勉强放弃这个想法,决定跟随孟植回美国,定期再飞去瞧余欢。

毕竟临时走的仓促,余欢先前以为学校那边会比较难谈,尝试着同赵老师提了一下,谁知道赵老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给她批了下来。

“到了那边,好好的养身体,可别过度训练,”赵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于余欢,这个她耗费了大量心血的学生,她自然是不舍得放走,但毫无疑问,去了那边,她能接受更系统的教育,“战斗民族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各人种优势不同,那边与国内的教育理念也不同,你过去之后,先慢慢适应一阵子再说,千万别急于求成。”

余欢点头:“我知道的,谢谢老师。”

至于韩青青,眼睛红红地抱着她,却也没哭,知道这对好友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忍着泪和她说:“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给我带特产回来哦——事先说好,不许带熊!”

余欢笑着给她擦泪:“保证不带。”

韩青青说:“可惜了,你没法出席庭审了。”

先前泼油漆的事情还没结束,余欢的诉讼仍没有撤销;这样的事情,当事人不出庭也可以。先前那个何瑶学姐还觉着余欢提前走,说不定能够逃过这一劫。她家人也拖了不少关系,想要见见孟老太爷,言外之意是走庭外调解。

孟老太爷在这件事情上十分果断——和解个屁。都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

听说何瑶现在天天以泪洗面,课也稀稀拉拉的上着,但没有一个人会同情她了。

咎由自取。

韩青青一提这件事就觉着扬眉吐气,神清气爽。

出国前,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个了结。

譬如……余希。

余欢在舞蹈房练习完,佣人敲了门,恭敬地告诉她,孟老太爷请她出去见见故人。

这次倒不是在书房了,孟老太爷大概是觉着余希脏污,连书房也不肯叫他进,而是平时少用的一个房间。

余欢进去的时候,余希就跪在毛毯上,鼻子不停往下淌着血,余欢愣了愣,绕开他,走到了孟老太爷身边。

余希抬起脸来。

满脸的血污,看来没少受了教训,他死死地瞧着余欢,伸出手,却因为疼痛而又垂在地上。

“……欢欢。”

这一声扯到了肺管,他痛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咳了两声。

孟老太爷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余欢恭恭敬敬为他沏茶。

余希睁着双充血的眼睛痴痴瞧她。

余欢更漂亮了。

她穿着干干净净的漂亮裙子,皮肤透到几乎会发光,哪怕不着浓妆,也是压不住的柔美昳丽。小时候第一眼见她,余希就知道这姑娘和自己是不同的。

他是上街讨饭吃的小乞丐,为了一个包子,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从污泥里起来的人,无父无母,能为了半个沾了土的馒头和野狗打架,还有什么好怕的。

干爸做的不是正当生意,他知道,但也觉着无所谓——连饭都吃不饱,他才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干爸瞧他机灵,才收留了他,也是叫他陪着干爸那唯一的女儿玩,也就是余乐。

那时候余希还没有名字,干爸叫他黑小子,干爸的女儿,乐乐则是叫他野种。

余欢刚被骗来的时候,只会哭,她年纪小,白白嫩嫩的一团;余希刚见她就惊住了,这样娇气白净的小团子,也不知道干爸是怎么骗过来的。

干爸起先似乎打算是把她卖到山沟沟里面去,那边有个村子,余希去过几次,知道那边的人喜欢买了些女婴从小养着,好做童养媳。可惜这次出了点意外,干爸他们不知怎么着被盯上了,未来得及甩脱。

余希趁机带着生了病的余欢跑路。

那时候,他只知道这一小团子叫桑桑,若是在平时,这是他穷极一生都可能无法触碰到的人物。

偏偏阴差阳错,落入他手中。

逃跑的时候,余希没打算带着乐乐,但她自己跟了上来,时不时威胁余希,如果不带上她,她就去举报余希是同谋。

相仿的年纪,见识过太多昏暗的孩童,连心思也比蜜罐里泡大的要多。

余希没有办法,只好带上她,三个小孩子东躲西藏,一路乞讨回了霞照市。

余欢肠胃弱,经不起折腾,刚到霞照市就发起高烧;余希只好带了她去慈济院求收留,他先前还担心余欢醒来后会告诉院长事情的一切,但谁知她醒来后,直接不记得之前的事情。

余希也是那时候萌发的念头——他会好好地教导余欢,将这个小姑娘养成“自己人”。

——若不是祁北杨。

余希拿污皱的衬衫袖子,擦了下鼻子。

如果不是祁北杨干涉,不会有人知道他当年偷换试管的事情,余欢现在也不会重新回到他触不到的位置。

他破了音:“欢欢,我是你余希哥哥啊。”

余欢稳稳地将茶盏双手奉给孟老太爷:“外公,请喝茶。”

孟老太爷接过去,撩了撩眼皮。

余欢走了过来,抽出张纸巾来,弯腰,递给余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怜悯:“外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