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大铁门挡住了她的去路,一大串小孩胳膊般粗细的铁链子锁胡乱缠在把手处,示威般吱吱丫丫晃动着。

真是见鬼!

钟旭气恼无比地走到门前,双手抓住铁链试着一拉,力道不算大,却没料到哗啦一下就从上面拽下了半条链子,剩下的半条也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混蛋!哪个不正常的把已经断了的锁挂在这里啊?!亏她闪得快,否则这这钢筋铁骨的大家伙非把她的脚给砸断了不可。正要把手上的链子扔掉,钟旭却发现这玩意儿不太对劲,靠近断裂处的那几节铁环有着明显被拉伸延长过的痕迹,由此推断这把铁链子锁是被人硬生生扯断的。不管是谁干的,有这般力气的人绝对不可小觑。

扔掉铁链,她伸出手,试着推动铁门。

嘎吱……

门开了。

不知道这扇门有多久没被碰过了,推开它的时候除了响得厉害外,上面附着的灰土不识趣地仆仆簌簌落了钟旭一头。

已经顾不上做个人清洁了,钟旭只意识到一点——她把许飞跟丢了。

一路追来,许飞不可能有别的退路,可是完全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说起来是她在逮许飞,可是现在钟旭总觉得这猫跟耗子的位置似乎有点颠倒了。

虽然有些泄气,但是在六楼的楼道上徘徊了一小会儿的钟旭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四处搜索起来。

这层楼一看就是常年无人问津的地方,没有一点医院的氛围,倒像个仓库一样邋遢杂乱,走道上垃圾废纸纱布破报纸随处可见,墙壁是一半白色一半绿色,油漆已经剥落得不像样子,难看得要命。

这里每个房间都上了锁,透过一扇扇无一例外脏兮兮的玻璃,钟旭看到大部分房间里头堆的不是破烂的纸箱子就是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老旧的桌椅柜子歪歪斜斜叠在一旁。有一间房里摆放着一张类似手术台的铁床,铺着陈旧的白色床单,上面还有一片片暗红色的污渍。

还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意外发生了。

身后一阵突降而至的鬼气让钟旭猛一低头——

一只没有血色的大手擦着她的头顶凶狠地插进了她面前的墙壁里!

好险!

钟旭往后一跃,还未看清袭击她的是何方妖孽,立刻又感觉到右脚被一个东西给紧紧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一只眼眶处只剩下两个大窟窿的女鬼从地里钻了个头出来,嘻嘻笑着用双手抓住了她的脚。再抬头一看,对面那只偷袭自己的恶鬼刚刚把自己的爪子从墙壁里取了出来,咔咔作响地曲伸着。

那是个年轻男孩子的形态,面目毫不狰狞,且还非常清秀,只是胸口开着一个大洞,裸露在外的几匹肋骨带着星星点点的皮肉交叉挡在前面,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胸腔里不断涌出,顺着肋骨一滴滴往下落。

还不止面前这两只,走廊两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只幽魂,缺胳膊的、少腿儿的,还有缺了一个头的以及只剩下半拉肩膀的,浩浩荡荡朝她逼过来。

TMD!掉鬼窝里来了不成?!

对面的那只,冷冷地盯着钟旭,双手僵硬地抬了起来,看来已经准备发动二次进攻,而脚下那只仍然不知深浅地拽着她的脚,还越抓越紧。

这些东西出现地太突兀了,跟许飞有关?

钟旭不由自主地又把许飞联想进来。

先不管那么多了,活动筋骨的好机会来了,伤愈后第一场正式的伏鬼大战迫在眉睫。

没等对面那只扑过来,钟旭左手向下右手向上,双掌合一,厉声道:“九焰地火,尽三界之不净!出!”

话音刚落,钟旭的左手移开,一道灿金火焰自她右掌中升腾而起,不过她并没有直接攻击其中的哪一只,而是俯身一掌击在地上。

只见她手中那团火焰霎时一分为三往不同方向蔓延开来。

火焰所过之处,哀号遍地——所有在场的鬼物像淋了汽油般被火焰一窜而上,再无法动弹分毫。

哇!

看着面前一个个“火球”,钟旭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力量了,从前用这招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这种“群伤式”的法术耗损元气不说,请出来的火焰也小得可怜,顶多形成个小火圈把鬼物暂时困住,哪里像今天这样,火势猛到似乎要把这些东西烧得魂魄全无。再这么下去,估计连降灵扣都用不上了。

对于自己功力的突飞猛进,钟旭不是不得意的。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还有何妖魔鬼怪是她的对手?!

然,得意了不到三秒钟,钟旭突然觉得脖子一凉——

一把晶亮冷冽的柳叶刀悄无声息地抵住了她的咽喉。

“放了它们,你找的是我。”背后传来的声音波澜不惊。

“你总算出现了。”钟旭面不改色,她向来把“猝然临之而不惊”贯彻地很好,唯一意外的是许飞竟然可以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还轻轻松松干出挟持人质这种一等一的坏事。

“呵呵,抓鬼你很厉害,可是别忘了,你始终是血肉之躯。放了它们!”许飞附在她耳畔低语。

脖子上的异物又前进了一点,钟旭知道,只要许飞再加一点点力气,她性命堪虞。而且她相信,跟自己绝非同道中人的许飞能下得了这个手。

不得已,钟旭左手捏诀,右手一挥:“收!”

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焰马上沿原路撤退重新回到了她手里,渐渐熄灭,火下众鬼纷纷瘫到在地,只差一刻,它们便永不超生。

火焰熄灭的同时,项下的利器也消失不见。

钟旭猛一回头,身后哪里还有许飞的踪影?!

正疑惑间,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连带房门上的玻璃也被震出道道裂痕。钟旭探头一看,房里那张手术台竟化成了一地肮脏的铁水。

许飞镇定自若地站在一旁,微微喘息着。

奇特的咻咻声自钟旭四周传来,她扭头一看,那些鬼物先后化成了白色半透明的流星状物体,像突然跑了气儿的气球一样在楼里撒着欢儿地横冲直撞,景象真是蔚为壮观,乱舞一阵之后,这些“流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朝天花板上飞窜而去,转眼间便消失无影。

整层楼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这怎么回事?钟旭老半天回不过神。再往那房间里一看,该死,许飞又不见了!

旁观者到底有着怎样的不为人知的力量?!钟旭愈发毛躁起来。

啪啦!

走道尽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带着悠长的回音,立即吸引钟旭屏住呼吸走了过去。

咦?!

原来这里还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毫不避讳地敞开着,门框上挂着一个不超过15瓦的小灯泡,借着那圈可怜巴巴的光,能看见一排陡而窄的楼梯从面前向上延伸,直到全部隐没在了一片浓重的黑暗里。

脚下好象踩着一个东西?!

钟旭把左脚挪开,低头一看,是那把薄薄的柳叶刀!

刚才那声响就是它弄出来的。

许飞的凶器,为什么会被扔在这儿?难道是想故意引她从这儿上去不成?这个可恶的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钟旭拾起柳叶刀,脑子里的问号一个比一个巨大。

从这楼梯上去会面临怎样一个局面,钟旭已经没时间去想象了,摸着脖子上新增添的小小刀口,钟旭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抬腿就进了门。

这回她不贪快了,只一级一级稳当地迈着步子,朝着越来越接近的黑暗迎头而上。

呈现在楼梯尽头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医院的天台而已。

没了头上那一片瓦,钟旭已经半干的头发很快又从缓到急地滴起水来。

讨厌的雨,没完没了。

钟旭抹去脸上的雨水,一边暗自抱怨,一边查看四周。

上面的视野比任何地方都开阔,穿过细密的雨丝,钟旭毫不费力便发现了倚在天台围栏边的许飞,指间一点火星浸在若有若无的烟雾里忽明忽暗。相邻几座建筑物上安置的霓虹灯刚巧吝惜地照在他站的那块地方,花红花绿地闪个不停。

“这次不躲我了吗?还找个那么显眼的地方杵着?!”冰凉透骨的雨水顺着脖子往里渗,钟旭觉得自己身上的每条神经都快结成冰了,而她依然昂首挺胸尽最大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楚,还故意加上无比轻松的腔调。

两军对垒,先不论实力高低,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

钟旭底气十足的声音在空旷的雨夜里分外响亮。

许飞并没有搭腔,掐灭手中燃了一半的香烟后,他不疾不徐地朝钟旭走来,每走一步,湿漉漉的地上就溅起小朵小朵的水花。

钟旭亦不示弱,大踏步迎了上去。

一垄突起尺把高的混凝土台像道分界线般让两人不约而同停在了它面前。

雨似乎越下越大,天空一片墨紫,妖异之极。

“我要一个答案!旁、观、者!”钟旭越来越讨厌许飞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却依旧保持那种一成不变的笑容,讨厌这笑容里不辨真伪的高深莫测,还有似有似无的……挑衅。

“呵呵,你要的答案不止一个吧。我看到你心里问号已经成群结队了。”许飞成心跟她绕着圈儿。

“你‘看到’就好!你偷进我的梦里,还扮成司徒月波的模样,究竟打什么坏主意?!”钟旭不打算跟他废话了。

“那不是你一直盼望看到的景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