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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主子的召唤后,一身黑衣的珞瑜,出现在了寝室内,她恭敬应了一声,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中。

  秋月隐约听到了动静,慌忙走了进来,下一刻就对上了裴邢冷厉的目光,“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第43章 凶手

  裴邢的目光犹如是在看待死物。

  秋月心中一抖, 连忙跪了下来,她没有辩解,深深埋下了头, 羞愧道:“是奴婢伺候不周,请主子责罚。”

  钟璃伸手揪住了裴邢的衣襟, 虚弱地冲他摇了摇头, 显然是怕他怪脾气一上来,狠狠惩罚她们。

  裴邢轻哂了一声, 也没再管她的丫鬟, 秋月跪了一会儿, 见裴邢没有发话的意思, 她自己爬了起来, 连忙给主子又灌了一个汤婆子,塞到了钟璃肚子上, 以前承儿着凉时, 也曾肚子疼过,她下意识以为钟璃是吹了凉风。

  她听到了裴邢让珞瑜请大夫的话,也没再去请大夫,只是道:“奴婢让人去熬红糖姜水。”

  秋月退下没多久, 赵大夫就提着药箱, 被珞瑜扛了过来, 真的是扛, 因为主子交代了速去速回, 她便没给赵大夫备马车的时间,等他拿好药箱,就将人抓了起来。

  赵大夫被她扛在瘦弱的肩膀上,硌得胸腔一阵不适, 因着她是个小姑娘,赵大夫才勉强保持了风度,没有出言不逊。

  被珞瑜放下来时,他整个人都是晕的,不等他站稳,就听到了主子的声音,“过来把脉。”

  赵吴冥不敢懈怠,站稳后,就提着药箱赶忙朝床边走了去,见主子竟将人抱在怀中,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被裴邢刮了一眼,他才连忙放下药箱,取了丝帕,隔着丝帕给钟璃把了把脉。

  裴邢道:“可是中毒?”

  这无疑是裴邢比较担心的,他虽派了珞瑜守在她跟前,说到底,珞瑜只是战斗力强,根本不懂毒药,她的饮食若是被动了手脚,珞瑜肯定难以发现。

  珞瑜自然不清楚,此刻,自己在主子心中,已成了没什么大用的“废物”。

  赵吴冥原本也怕她是中了毒,毕竟配制解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把完,神情才微微一松,“不是什么大问题,喝点药调养调养就成。”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钟璃脸上,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埋在主子怀里,露出的那一半白瓷般细致精致,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初,在主子房中曾被他诊治过的那个少女。

  小小年龄,就落到这般地步,倒也可怜,赵吴冥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下笔如有神,飞快开了个方子,就交给了珞瑜,“去抓药吧,服下后,能缓解疼痛。”

  见没有大碍,裴邢才将她放到床上,他不曾照顾过什么人,给她扯被子的动作,显得笨手笨脚的,扯完他才站起来,看向赵吴冥,“究竟怎么回事?”

  赵吴冥脸上有片刻的迟疑,裴邢拧了拧眉,带他去了外间,“说吧。”

  钟璃的身体问题确实不大,归根到底也不是单纯某一个原因导致的如此,她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气血瘀堵,恰赶上月事,偏偏又喝了避子药,加上身体过于亏空,情绪紧张,肚子坠疼,实则也是身体发出的超负荷警告。

  赵吴冥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看主子对她好像还挺上心,他又补了一句,“主子若想她无事,近来房事上便收敛些,避子汤也让她少喝点。”

  怕他不懂,赵吴冥简单解释了几句,“避子汤里多麝香、明矾等物,或多或少含有毒性,长期服用,对身体伤害较大,说不得会终身不孕。旁的女子服用一些,许是无碍,钟姑娘先前中过毒,身子尚未彻底恢复,这次反应便大些。”

  裴邢的眉头紧紧蹙着,等他说完,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不伤害她身体的情况下,该如何避孕?”

  赵吴冥道:“属下可以为您配制一些药丸。”

  裴邢点点头。

  幽风堂设的便有药房,珞瑜拿着方子,又飞快跑到了幽风堂,左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拎着一包药,又跑了回来。

  夏荷接过药包,道了声谢,便煎药去了。

  钟璃服下药后,没过多久,肚子的疼痛就缓解许久,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际,隐约察觉到裴邢翻身上了床,钟璃实在疲倦,没能睁开双眼。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腹部的坠疼感,已经彻底消失了,像是做了一场梦,直到起床时,她才发现月事来了,竟是弄脏了床铺。

  秋月和夏荷连忙收拾了一番,秋月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肚子还疼吗?”

  钟璃摇头,她换了身干净衣物,这才问了问秋月,“大夫怎么说?”

  秋月只道:“大夫只说没有大碍,您喝药调理一下就行,让您平日别总紧绷着神经,该放松时要放松。”

  钟璃的精神确实绷得紧,以为与月事有关,她也没多想,毕竟自打有了小厨房后,她每日入口的东西,都是自己人亲手做的,食物不可能被下毒。

  大夫既说了能调理,她便先调理着。赵大夫是裴邢的人,钟璃对他有一定的信任度,倒不是因为信任裴邢,而是清楚裴邢不会害她,他若想让她死,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这会儿倒是停了下来,钟璃洗漱完,就询问了一下祭品可备好了。

  秋月点了点头,忍不住劝道:“主子身体不适,今日就好好在府里休息吧,奴婢可以代您去。”

  钟璃摇头,“没那么虚弱,赵大夫开的药很管用,昨晚服下后,肚子就不疼了,如今早没事了。”

  见劝不住,秋月只得寻了披风,又备了手炉,“外面风大,等会儿出门时主子多穿点。”

  钟璃笑道:“都四月份了,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一会儿拿上披风就行,手炉不必带了。”

  秋月只得又将手炉放了回去。

  钟璃又问了问顾知雅那边的动静,“她身边的丫鬟可曾接触过外人?”

  秋月很聪慧,一点就通,她有些惊讶,“主子怀疑她有可能今日动手?”

  见钟璃点了头,秋月道:“青叶一直让人盯着,目前来看,暂无异动,就是不知,她有没有旁的人,若有隐在暗处的,咱们的人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顾知雅向来谨慎,保不齐会有暗线什么的。

  钟璃思忖了片刻,道:“顾知雅在京城肯定呆不久,她若真对我动了杀心,说不准会选在今日,不过她向来谨慎,肯定会再三观望,等会儿出府时,让咱们的人,化整为零,都隐在暗处。”

  见她竟是要以自身为诱饵,秋月和夏荷皆有些担心,夏荷提议道:“奴婢个头与主子差不多,不若让奴婢穿上您的衣服,代您去吧。”

  钟璃安抚道:“不用,顾知雅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今日多少有些仓促,她未必会动手,你们不必紧张。”

  秋月和夏荷依然有些心神不宁的。

  钟璃收拾妥当后,就去看了看承儿,承儿最近都是让小泉陪他睡,两个小孩每天早上都会比赛谁先起床,有了小泉后,承儿再也没赖过床,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上,晃着小腿,让丫鬟给他擦脸。

  钟璃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承儿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眨着一双大眼,求表扬,“姐姐,承儿棒不棒?我自己穿的衣服!”

  “承儿最棒了!”

  承儿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弟弟也棒!”

  小泉红着小脸站在一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小脑袋,几人用完早膳,钟璃便含笑叮嘱道:“姐姐需要去祭拜母亲,承儿乖乖在家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承儿也想去,“我也祭拜。”

  他还记得上次祭拜的事,他可会磕头啦。

  钟璃却摇了摇头,“下次姐姐带你去,今日承儿乖乖在家里等着姐姐就行,小香和小泉都还不认字,你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承儿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我教他们。”

  他开心地牵住了小香和小泉,笑道:“我教你们写字去!”

  他早就会自己的名字啦,想到他们俩的,他并不会写,他才又有些心虚。他抓耳挠腮的,乌溜溜的眼眸提溜转,小脸也憋得有些红,秋叶温柔地牵住了他的小手,笑道:“小少爷还从未教过人识字,我先帮小少爷示范一下如何?”

  承儿松口气,连连点头。

  钟璃有些忍俊不禁,便没再管他们。出发前,钟璃又特意去了老太太那儿一趟,管她要了几个护卫,钟璃来要人的行为并不单纯,说到底也有利用他们的心思。没遇到刺杀也就罢了,真遇到了这些人便是活生生的证人。

  老太太自然一口应了下来,她生得这般貌美,出府时,理应带几个护卫。

  正要出门时,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天边乌云翻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顾知雅此刻才刚起床,她坐在梳妆台前,任丫鬟给她梳妆打扮,昨日她陪顾霖待了许久,顾霖的情绪平复下来时,暮色已四合,她索性住在了庄子上。

  丫鬟帮她上好妆后,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室中。

  瞧见他,顾知雅挥了挥手,将丫鬟全屏退了,身边只余下一个章嬷嬷。

  顾知雅道:“起来回话吧,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

  少年道:“京城倒是有几个势力干着收钱卖命的活儿,其中有一个地方最为靠谱,他们既不需要雇主的真实信息,被抓后,也会服毒自尽,安全上有保障,可惜要价很高,一条命这个数。”

  他说着比了个手势。

  饶是顾知雅有不少银子,此刻也不禁脱口而出道:“他们怎么不去抢?”

  章嬷嬷也觉得贵,还没给钱,脸上就露出一抹心疼。

  顾知雅这次回京根本没带多少银子,想到父亲曾给过她几千两,她咬了咬牙道:“那就他们吧。”

  钟璃分明是连她一并恨上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向世子告密,若是世子得知了此事,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恩宠,只怕会毁于一旦,顾知雅不敢承受一点儿风险。

  她从匣子里取出了银票,交给了少年,冷声吩咐道:“让他们务必做干净点,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和证据。”

  少年点头。

  钟璃来到乌山脚下时,雨势逐渐大了起来,细细密密的雨幕使得整个巫山都好似被雾气笼罩了起来,连绵起伏的高山和茂密的丛林皆透着一股神秘的色彩。

  夏荷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雨很大,咱们等雨小点再下马车吧。”

  钟璃颔首,好在车顶上加的有防水的油布,雨水不至于滴到马车内,她们在马车内待了小半个时辰,雨水依然没有转小的意思,怕越等下去,雨越大,钟璃道:“下去吧,不等了,万一再下大,回去的路也不好走。”

  秋月点头,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护着钟璃下了马车,夏荷则拿上了祭品,她们一行人迎着风,朝钟氏的坟墓走了去。

  钟璃亲自将祭品一一摆好,最后又取出几幅自己画的君子兰,君子兰花期很短,这个时间已寻不到了,钟璃干脆自己画了几幅,烧给了母亲。

  钟璃在钟氏坟前,跪了一会儿,才上马车。

  她们才刚走到马车旁,就生了变故,一支箭直直朝钟璃射了过来,箭射到一半,被另一个方向飞来的箭挡住了,两支箭碰在了一起,最后一并落在了地上。

  秋月瞳孔一缩,连忙护着钟璃上了马车,她们早有准备,在马车上藏了好几面盾牌,秋月和夏荷连忙举起了盾牌,牢牢护住了钟璃。

  钟璃心跳很快,“你们也躲进来。”

  钟璃前后买了四十个护卫,身侧又有珞瑜,饶是来了十多个杀手,也不成气候,珞瑜单枪匹马,手中的刀子犹如是夺命刀,几刀子下去,就捅伤好几个,她寻到机会后就打晕了他们,单她自己就解决掉五个。

  她身手实在太好,好到令杀手都觉得震惊,他们刚开始压根没将钟璃放在眼中,得到命令后,出于谨慎,才多带了几个人,本以为闭着眼都能完成命令,谁料竟踢到了铁板。

  剩下几个见状不对,没再与护卫周旋,他们欲要逃走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男人一袭墨蓝色锦袍,正是镇北侯。

  雨下的大,遮住了打斗声,不过片刻,地上的泥水就染上了红色,镇北侯将最后一个杀手弄死时,快步走到了马车旁。

  他掀起车帘的手都有些发颤,见承儿不在车上,他怦怦乱跳的心,才逐渐恢复正常。

  镇北侯扫了钟璃一眼,道:“受伤没?”

  钟璃已经让丫鬟将盾牌收了起来,她轻轻摇头,“谢侯爷出手相助。”

  他的出现,对钟璃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镇北侯道:“不必客气。”

  就算没有他,她身边的这些人也能护她周全,他的目光在珞瑜和护卫身上停顿了一瞬,再次看向钟璃时,已没了平日的无视,反而多了一丝打量。

  直到这一刻,他才认真打量了一下他这个继女,少女脸色虽苍白,神色却很平静。

  镇北侯拧眉,道:“你知道会有杀手?所以才带这么多人?”

  钟璃摇头,面上闪过一抹悲哀,“我又不是神,怎会未卜先知?不过是一次次被算计后,学聪明罢了,才买了一些护卫。就是不知,这次是谁想要我的命。”

  说到算计时,她眸中的讽刺十分浓厚,眼眶也不自觉红了,她与钟氏生得很像,瞧见她这副脆弱的模样时,镇北侯不由想起了钟氏离开前的叮嘱。

  镇北侯心中莫名有些羞愧,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简单,刚刚下手时,也留了一个活口,他沉声道:“外面雨大,回府再说。”

第44章 孩子(两章合一)……

  珞瑜深谙刺客那点伎俩, 将他们打晕后,分别从他们舌下取走了服毒自尽的药丸,见她处理起这事十分老练, 镇北侯心中升起一丝怀疑。

  钟璃并未直接离开,她放心不下珞瑜和护卫, 掀开帘子大致扫了一眼, 身边的护卫,自然也有伤亡, 死了五个人, 受伤的也有十几个, 珞瑜披着斗笠, 衣服虽未湿掉, 脸上却被划伤了,留下一道血痕。

  大家出发时, 便下了雨, 护卫虽备了斗笠,打斗中,有不少弄掉了斗笠。有个护卫还断掉一条手臂,因失血过多, 虚弱地靠在了树干上, 雨水顺着脸颊, 落在地上, 血液顺着雨水, 一股股流入其他方向。

  钟璃下了马车,对护卫道:“受伤严重的,别再淋雨了,快上马车。”

  护卫没敢动, 这毕竟是主子的马车,哪有下人乘坐的道理?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

  钟璃无暇多想,在她眼中下人的命同样是命,她紧绷着小脸,走到了护卫跟前,让没受伤的,将受伤的扶了起来,“你们帮着把他们弄上马车。”

  好几个人伤得都很重,还有腿上挨了一刀的,根本没法行走,见钟璃这般在乎他们的生死,这群汉子忍不住红了双眼。有人率先抱拳,给钟璃鞠了一躬,其他几人也有样学样。

  雨下得实在太大,北风将雨伞刮了起来,雨水打在了钟璃脸上,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声音也带着一丝力量,“别再耽误时间了,快上马车。”

  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害怕,有的只是冷静,镇北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记忆中的她,小小的一只,总是安安静静站在钟氏身侧,胆小又谨慎,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样一面,果敢从容,像极了她死去的母亲。

  受重伤的有八个人,一辆马车根本装不下,镇北侯道:“剩下的几个坐我的马车。”

  护卫们又一番感激,一刻钟后,马车才缓慢行驶出去,钟璃这辆车,是珞瑜在赶。钟璃和丫鬟与她并排坐在一起。

  见珞瑜连赶马车都会,秋月和夏荷皆用一种很佩服的目光望着她,珞瑜心里苦,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她心中莫名有一种预感,若是主子得知她竟让钟姑娘与车夫坐在一处,她这条小命一准儿玩完。

  就算不会赶,她也得硬着头皮上,好在赶车没想象中的难,车轮虽打滑好几次,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

  回去时,雨逐渐转小了些,钟璃身上披着披风,秋月和夏荷又努力撑着伞,她们几个姑娘的衣服并未淋湿多少。

  钟璃让珞瑜将马车停在了最近一家医馆门口,将受伤的护卫安置下来后,她才回镇北侯府。

  他们一行人归来时,动静很大。

  镇北侯衣襟上沾了血,没受伤的还抬着几个生死不明的黑衣人,镇北侯遭遇刺杀的消息一下就传遍了整个镇北侯府。

  老太太听到丫鬟议论时,险些吓晕过去,连忙追问,“侯爷怎么样?”

  丫鬟道:“侯爷无碍,刚刚回来时,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也不像受伤的样子,老太太莫要担忧。”

  老太太哪里放心得下,当即就要下床去前院,张嬷嬷瞪了丫鬟一眼,才劝道:“外面还下着雨,路滑不好走,您这身子骨,哪能往外跑,侯爷若无事,肯定直接来后院了,老太太且等片刻。”

  她说完,连忙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往前院跑了一趟,此刻,镇北侯才刚到前院。珞瑜拎出两个刺客,交给了镇北侯审问,镇北侯也没问珞瑜的来历,打算先审问完刺客,再说旁的。

  珞瑜看了一眼另外三个刺客,问了问钟璃,“主子打算怎么处理他们?是报官?还是如何?”

  钟璃想了想,对珞瑜道:“将其中一个刺客,交给官府,剩下两个,我让人来审问。”

  珞瑜点头,沉默了一下,道,“他们肯定是硬骨头,一般的审问未必能问的出来,必要时可以上刑。”

  钟璃点头,再次对珞瑜道了声谢。

  珞瑜摇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老太太一直让人留意着他们的消息,又过了一刻钟,才得知是钟璃遇到了刺杀,老太太心中猛地一提,她脑海中不自觉跳出一个身影。

  她实在心慌,想到钟璃出发前,还管她要了护卫,她连忙让丫鬟,去将护卫寻了过来。

  护卫到了养心堂后,她心急如火地追问道:“她怎么样?可有受伤?你快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护卫仔仔细细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太太担忧的同时,一颗心也莫名七上八下的,“你的意思是,多出的那几十个护卫,皆是璃丫头的人?”

  答话的这位护卫,是钟璃从老太太这儿要走的,他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完全不曾受伤,“是,多亏了这些人,要不然单凭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刺客的对手,他们完全是冲着钟姑娘来的,一出现,便下了杀招。”

  老太太心中说不上是庆幸多一些,还是不安多一些,她很想将钟璃喊到跟前,问问她为何要养这么多护卫,却又莫名害怕知晓答案,半晌才摆摆手,让护卫退了下去。

  片刻后,镇北侯也到了养心堂,给老太太报了声平安,就提出了告辞,打算审问刺客去,老太太心中不踏实,很想说点什么,嘴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他离开后,老太太才派小玫往摘星阁走了一趟,让她前去慰问了一番。

  等将丫鬟屏退后,老太太才询问了一下身边的嬷嬷,“大姑娘回来没?”

  嬷嬷道:“不曾,外面一直有雨,大姑娘还在庄子上。”

  老太太合上了眼。

  庄子上,那位黑色锦衣少年才刚刚返回来,瞧见他平安归来后,顾知雅松口气,“怎么样?刺杀成功没?”

  少年单膝跪地,禀告道:“情况不太乐观,杀手现身后,钟姑娘身边又冒出许多护卫,有个黑衣少女,身手很是了得,我怕她发现我的踪迹,没敢靠太近,最后隐约瞧见镇北侯也赶了过去。”

  得知父亲也出现后,顾知雅眼皮跳了跳,忍不住道:“他倒是痴情,死了几年了,下着雨,竟还去扫墓!”

  少年垂着脑袋没吭声。

  顾知雅嘲讽完,才继续道:“最终结果怎么样?”

  少年垂着脑袋,低声道:“马车离开后,属下才前去查看现场,护卫和刺客皆死了几个,我快马加鞭行到了茶馆,伪装成了客人,瞧见了他们的马车,车夫旁坐着三个少女,她们皆带着帷帽,看身形,其中一个很像钟姑娘,如果当真失败的话,等风头过去,他们会安排第二次刺杀。”

  第一次都没能成功,钟璃肯定有了防备,还不知何时会出府,顾知雅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终究还有理智,冷静道:“你速速离开京城,没我的命令,不要再现身,记住,联系刺客的事,与你无关,若是不幸被抓……”

  不等她说完,少年就表了忠心,“属下宁死也不会吐露一个字。”

  顾知雅微微颔首,让他退了下去。她一向多疑,放在以往,肯定是直接要了他的命,毕竟没什么比死人更忠诚,但如今她身边实在没什么可用的人,加上他妹妹捏在她手中,她才没杀他。

  钟璃回到摘星阁时,雨已经彻底停了,承儿和小香、小泉又来了书房,承儿早就坐不住啦,小泉却学得很认真,他这个当哥哥的,总不好被弟弟比下去,便皱着小脸,陪他们多练了会儿字。

  他一直盼着姐姐归来,听到动静时,他立马丢掉了狼毫笔,从小板凳上滑了下来,飞快朝外跑了去。

  钟璃才刚进院中,瞧见他飞快跑来的小身影后,她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唇边也染上一丝笑,“停下,院中有水,乖乖在房檐下等着。”

  承儿的一只小脚已经迈到了院中,听到姐姐的话,他连忙停了下来,小脚又缩了回去,小靴子上已经沾了泥土,他连忙在地上蹭了蹭。

  小香和小泉也赶忙走了出来。

  小香很贴心,见承儿在蹭脚上的泥,便上前帮忙,她在承儿跟前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我帮你。”

  承儿连忙往后躲了躲。

  小香窘得满脸通红,尴尬地呆在了原地。

  承儿挠了挠脑袋,好在秋叶拿着帕子走了过来,她对小香道:“小香还小呢,自己玩就行,奴婢来帮小少爷。”

  她仅擦了两下,夏草便拿了一双干净鞋子过来,给承儿换了上去。

  钟璃也已经走到了承儿身侧。

  秋月帮她解下了披风,披风下她的衣服并没湿,唯有膝盖上,因为下跪的缘故,有些潮湿,承儿一眼就瞧见啦,连忙道:“姐姐要赶紧换衣服!”

  钟璃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先进屋换衣服去了,她换好衣服出来时,承儿跟小泉凑在一起,正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小香一个人站在一侧,小脑袋低垂着,两只小手无意识拧在一起,她还太小,尚不会掩饰情绪,脸上的神情很是无措。

  钟璃神情微顿,一起用完午膳,她牵着承儿的手晃了晃,“今日跟姐姐一起午休吧。”

  承儿的眼睛“嗖”地一下亮了起来,“哇!可以吗可以吗?”

  小家伙脸上满是期待,钟璃笑道:“平日不可以,今天是特例哦,因为承儿今天很乖,不仅自己留在了府里,还乖乖当了小夫子。”

  其实她之所以这么要求,是有两个原因,一是想让承儿陪陪她,有承儿陪着她糟糕的心情能好许多,二则与小香有关。

  承儿闻言,立马喜滋滋回道:“那我平日也乖乖的。”

  钟璃捏了捏他的小脸,“美得你,承儿都长大了!要自己睡哦。”

  承儿嘟了嘟小嘴,小脑袋又耷拉了起来,想到他有小泉陪着,才又开心起来。

  秋月打了洗脚水,服侍他们泡了泡脚,钟璃让承儿躺在了里面,她没打算睡,只歪在一侧,陪了陪他,钟璃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小香身上。

  “承儿不喜欢小香姐姐吗?”

  承儿茫然地摇头,“没有呀。小香姐姐很好呀。”

  钟璃之所以让青叶找了个小女孩,是觉得小女孩更细心一些,小香确实挺细心,细心到甚至有些敏感,所以在察觉到承儿喜欢亲近小泉后,她才有些无所适从。

  钟璃玩笑般劝道:“那承儿下次带小泉玩时,也可以喊上小香姐姐呀,有悄悄话时,别只说给小泉呀,不然小香姐姐一个人多无聊。”

  承儿茫然地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嘟着小嘴,委屈巴巴道:“我不要童养媳。”

  钟璃有些愕然,显然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钟璃神情有些严肃,他这么小,心智也不成熟,自然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不用猜也清楚,肯定是有人胡说八道,被他听了去。

  摘星阁的丫鬟小厮,钟璃特意敲打过,按理说,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嚼舌根,但保不齐,有犯糊涂的。

  她正色道:“谁跟你说她是童养媳?她只是小香姐姐而已,是你的玩伴。”

  承儿听得懵懵懂懂的,不过他更信姐姐,见姐姐不是要让小香给他当童养媳,他才松口气,喜滋滋笑道:“那我以后跟小香姐姐一起玩。”

  钟璃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快睡吧。”

  小家伙乖乖点头,小手攥住了姐姐的手,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

  等他睡熟后,钟璃才抽出手。

  她将秋叶和夏草喊到跟前,仔细问了问,是不是有人在承儿跟前胡说八道了,秋叶和夏草不敢瞒她,终究还是交代了此事。

  今日钟璃刚离开,小黑竟是跑了出去。承儿也追着它跑了出去,谁料跑到梅苑附近时,恰好听到府里的丫鬟在议论小香和小泉。

  这两个丫鬟皆是顾知晴房中的人,她们清楚自家主子讨厌钟璃,提起摘星阁的事时,自然没有半分畏惧,话怎么难听怎么说。

  说钟璃之所以带回小香,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想给承儿养个童养媳,至于小泉,则是障眼法罢了。她真正想收养的只有小香,怕承儿日后娶不到媳妇,才带回的小香。还说也就小香这样的小乞儿,才配得上小傻子。

  丫鬟话中全是讽刺,承儿听到后,一下子就呆住了,秋叶捂住了承儿的耳朵,斥责了一通,那两个丫鬟虽跪下道了歉,却依然给承儿带来了影响。

  他虽然没听太懂,却本能地觉得童养媳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有些别扭,回来后,就开始避着小香了。

  听完丫鬟的叙述,钟璃一颗心像被人架在了火架上,十分不是滋味,这几年,承儿听到的自然不止这些。

  钟璃顶多约束一下摘星阁的人,根本堵不住旁人的嘴,他去花园玩时,或多或少会遇到背后嚼舌根的。

  将他带走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离开镇北侯府,她和承儿可以有自己的家,在自己家中,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瞧他,更不会有人叫他小傻子,他想去钓鱼就去钓鱼,想去摘花就去摘花,想满园子的跑,就满园子的跑。

  她可以将新府邸建成他喜欢的样子,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长大。

  秋叶和夏草心底也不好受,这几年,一直是她们在照顾承儿,他平日有多乖巧,就多令人心疼,他只是不再成长了而已,一颗心要多干净,就有多干净,却偏偏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在学堂被欺负也就算了,可以说孩子们都小,不懂事,府里的丫鬟小厮也一口一个小傻子。

  他也是人,他也有心,他也会沮丧、会低落、会难过,然而那些肆意伤害他的人,却从来不曾将他当成个正常人来看待。

  他又做错了什么?

  两个丫鬟皆有些自责,跪下请罪道:“是我们没看好小少爷,请主子责罚。”

  钟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们,你们淋雨没?”

  钟璃出府前,去了一趟养心堂,管老太太要了几个护卫,她记得从养心堂出来时,就下起了毛毛雨。

  “不曾,说来也巧,我们刚到摘星阁,就下起了雨。”

  钟璃点了点头,“你们进去伺候吧。”

  说完,钟璃就去柴房看了看那两位刺客,刚刚他们就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两人就试图逃跑,最后被珞瑜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珞瑜虽隐在暗处,却一直留意着他们,毕竟镇北侯府守卫还算森严,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宵小之辈闯进来,唯独这两位刺客,离钟璃太近,珞瑜自然不可能不管他们。

  钟璃进来时,两人正瘫在地上抽搐,纯粹是疼的,若非嘴上堵着粗布,说不准已经□□了出来。

  珞瑜抱胸立在一侧,异常可靠。

  钟璃原本也怕他们逃走,这才打算先喂他们喝点毒药,见珞瑜挑断了他们的手筋和脚筋,她放心不少。

  她没审问,也没让护卫审问,打算先晾他们一晚,为了保险起见,钟璃还是给他们灌了毒。

  裴邢那边自然也得知了她遇刺的事,除了珞瑜以外,他还派了一个暗卫在保护她,珞瑜是女子方便近身伺候,另一个则是弓箭手,侦查能力很强,骑射、武艺都极为出色,今日那根箭,便是他拦下的。

  若非清楚钟璃想要活口,他一个人都能射死好几人。

  因为有他和珞瑜在,裴邢基本没担心钟璃的安全问题,实际上,早在顾知雅身边的人,联络上刺客时,裴邢就收到了消息,他没有阻拦,便是想让顾知雅自食恶果。

  亦或者说,是想让钟璃得偿所愿。

  尚未忙完,他就回了府,这是他头一次早早收工,乘坐马车回府时,裴邢又收到了保府传来的密报,“主子,保府的探子,已经查到了那位李奶娘的葬身之处。”

  那些探子,行动力很强,当日就说服了她的丈夫,开棺验了尸,尸体虽已深度腐烂,却保存了一些东西,仵作鉴定完,可以确认,她并非是饿死,而是中毒。

  打劫他们的人,也已经找到了,那些人是收了银子,才前去打劫奶娘夫妇,不然,就算保府在闹饥荒,他们也不至于混那么惨,银子被抢后,他们夫妻二人饥寒交迫好几日,那几日,饿狠了,他们几乎全靠吃草根、树皮度过的。所以丈夫才误以为奶娘是饿死的。

  可惜,给奶娘下毒的人,却没能寻到。

  裴邢翻完密报,才道:“钟璃的人到了哪儿?”

  “已赶到了保府,目前还在悄悄寻找奶娘的丈夫。”

  裴邢思忖了片刻,道:“将那男人的地址透漏出去,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仵作介绍过去。”

  有真才实学的仵作,并不好找,裴邢是怕青松寻来的人,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平白耽误时间,这才多叮嘱了一句。

  平日这等小事,他向来不会过问,见他对钟璃的事,这么在乎,秦兴笑道:“钟姑娘若知晓,您这般在乎她,一定很高兴。”

  裴邢斜睨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瞧出我在乎她?”

  秦兴摸了摸鼻尖,正色道:“是是是,您都是为了小少爷。”

  裴邢哪里瞧不出他的敷衍,将密报砸在他身上,“滚吧!”

  秦兴揣着密报,跳下了马车。

  裴邢来到摘星阁时,才刚刚亥时,天边乌云密布,凉风肆虐,院中的花枝,欢快地扭动着身体。

  凉风顺着窗户缝钻进了室内,桌子上的蜡烛随风摇曳着,在地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室内,钟璃尚未歇下,她正在绣荷包,承儿很宝贝裴邢送的那块玉,一直挂在脖子上,前两日跟小泉他们玩躲猫猫时,绳子却断了,好在被秋叶捡了起来。

  钟璃打算给他绣个荷包,让他挂在腰间,特意拿来放玉佩,钟璃绣得认真,柔和的五官,在烛火下,显得异常温柔。

  她手上的荷包,是墨蓝色,上面绣的是上古神兽,虽然才绣了颗脑袋,裴邢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荷包,一瞧就是给男子的。她熟悉且谈得上亲密的男子仅有他,裴邢一颗心不自觉就软了一分,他走上前,难得开口夸了一句,“绣得不错。”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钟璃才发现他竟来了。

  她连忙收起了针线,将荷包一并放在了梳妆台上,喊了他一声,“三叔。”

  裴邢更加满意了,荷包虽重要,本就不及他,他语气都难得温和了一分,“肚子不疼了?”

  钟璃点头,“已经好了,昨晚的事,多谢三叔。”

  两人难得有这样温和的对话,裴邢怪不习惯的,啧道:“瞎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