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裕摸摸自己的胳膊,确实,硬邦邦的。再摸纪安宁小手,柔弱无骨。

算了。

纪安宁还想着那个司机,担心:“真的没事吗?”

“你别担心,他是自愿的。”闻裕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姓贺。”

纪安宁一怔,悚然而惊:“他是……”

“嗯。”闻裕说,“最坏的情况是他被认出来。但我会帮他照顾好家里。”

一直都知道,谁才是害死女儿的真凶。可对方有钱能使鬼推磨,巧妙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平头小民,没有能力把凶手绳之以法。

也恨不得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债血偿。可是妻子从女儿横死就精神恍惚,时好时坏,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上面也还有老人,都指着他一个人。

再恨也只能咬牙忍着撑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给了他足以让一家人过好后半辈子的钱。他终于没有后顾之忧了。

赵辰死于交通意外。出租车司机上完夜班,疲劳不堪又急着交班,才酿成大祸。

经查,这个司机是跟妻子离了婚,净身出户,一穷二白的跑来省会讨生活。根本连赔偿款都赔不起。

闻讯赶来的爷爷奶奶拍着桌子大喊“我们不要钱!让他给我孙子偿命!”,但交通肇事致一人死亡,最多也就判三年。

赵辰的亲爹想起这个长子刚出生时也曾肥白可爱,也曾膝下承欢。后来是原配去世,新妻子跟他水火不容,没办法送到了爹妈那里去,谁知道就被老人给养废了。

后来,他对他也实在喜欢不起来,幸好还有小儿子,聪明乖巧,样样都争气。

他掉了两滴眼泪,拦住了要冲过去打那肇事司机的老人家,跟警察说:“公事公办。”

总算有个明事理的,警察松了一口气。

而那肇事司机,一直麻木地望着他们。

赵辰的爸爸只看了他几眼,就没再关注他了。扶着老头老太太离开了。老人家情绪这么激动,容易中风、脑溢血、心梗什么的。还是赶紧走吧。

他不知道,在他的背后,肇事司机一直盯着他们。

司机在榆市的“前妻”来探监,两夫妻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给曼曼报仇了。”他说。

经过这一刺激,妻子的脑子清明了很多。她说:“家里有我,你别担心。”

“谁也没认出我来。他们!”他说,“姓赵的一家,没一个人认出我来!”

男人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赵家的人化成灰他们夫妻都能认出来。可他就在他们面前,这一家子没有一个认出来他是贺曼的爸爸。

在他们心里,“贺曼”的意义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已经用钱摆平了的事件。

本以为最坏的结果是被认出来,那就会从交通肇事,变成蓄意谋杀,性质完全不一样了。结果,根本没有人把贺家的人放在心上。人就在眼前,都想不起来大家曾经见过。

赵辰的亲爹觉得反正废物儿子死都死了,这又不是谋杀凶杀什么的,只不过一起交通意外而已,不值当再为这个事付出钱和精力。他没有插手这件事,完全交给了警察。

警察秉公执法,一切公事公办,肇事司机依照法律判刑三年,缓期三年,承担民事赔偿58万。

结果比预想的还好。

倒是赵辰的爷爷,这个当年拿着拐杖指着赵辰爹蛮横地说“我不管!反正我孙子不能有事!你把他给我捞出来!花多少钱都行!”的老人,因为太过悲伤,一下子中了风,躺在床上口歪眼斜地流着口水,动也不动了。

闻裕运用科学的力量,中和了这个宇宙中恶的能量。

很可以。

闻家大宅。

闻国安听阿姨说闻裕回家了,很是奇怪:“他在哪呢?”

平时闻裕回家,都肯定会先上楼来跟他打个招呼,怎么这会儿还要阿姨来告诉,他才知道他回来了?

阿姨说:“他一回来就下地下室去了。”

闻家的地下室除了酒窖,还有库房。有着厚重的安全门,跟银行金库一个等级的。

闻国安下去,看到库房的门开着,走进去一看,闻裕撅着屁股在那翻来翻去呢。

“哪呢?”他一边乱开那些盒子、匣子,一边喃喃自语,“搁哪去了?”

每一个盒子掀开,都闪动光泽。那些珠宝都有来历,太过贵重,不能随便放在外面,所以才收在库房中。

闻国安扶着老花镜问:“你在找什么?”

给闻裕吓一哆嗦!

“哎哟我去!爸您想吓死我啊?您走路怎么没声啊?”他拍着心口说。

闻国安“嘿”了一声,走进来问:“你找什么呢?”

“我奶奶那戒指。”闻裕说,“我小时候您给我看过的,特大那个。在哪呢?”

闻国安眼睛都亮了,又惊又喜:“你小子想干嘛?我跟你说,那个戒指是传家的,不能瞎送人。”

还跟他玩这手?

闻裕早就看穿了闻国安的伎俩了,嗤了一声说:“求婚!”

闻裕策划了很久之后,放弃了许多诸如直升机洒一吨花瓣之类的浮华的形式,他选择了他认为纪安宁能接受、会喜欢的方式。

求婚的日子是个好天气,可以说是天朗气清。

放学后,夕阳铜金色的光洒在校园里,情侣一对一对,漫步在林荫道间。等他们将来离开校园会有一天明白,世上再没有比校园更清静美好的地方了。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寸光阴,都让人留恋,怀念。

闻裕牵着纪安宁的手,像别的情侣一样,漫步其间。

然后他忽然停下,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纪安宁一怔,想了想,九月中旬,不年不节的,会是什么日子?再一想,忽然想起,大约就是一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她重生了。

但纪安宁觉得这可能不是正确答案,闻裕应该不知道她具体是哪天重生的。更何况,这个唯物主义者坚持平行世界论,拒不承认前世今生的说法。

她于是摇了摇头。

闻裕望天长叹:“就知道你不会记得!”

纪安宁无语,戳他:“到底是什么日子,快说!”

“笨蛋。”闻裕俯身亲了亲她,“是我们在学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的日子啊。”

纪安宁恍然,原来是那一天啊。重生之后,第一次再见到闻裕,那时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

“已经一年了吗?”她恍惚。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说的上是天翻地覆了。纪安宁的人生,已经完全不同了。

“是啊,已经一年。”闻裕说,“我觉得也是时候问你一件事了。”

“嗯?”纪安宁抬眼。

他们站在学校的银杏树下,金黄的落叶偶尔飘落,夕阳的光将人的脸照得温暖。

闻裕后退一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在同学们的注视中,从容地单膝跪下。

如童话中宣誓效忠于公主的骑士。

有人发出惊呼,路过的学生们都纷纷停驻脚步。

他们看到英俊的青年取出天鹅绒的盒子打开,硕大的、复古的宝石戒指在夕阳中闪耀光彩。

他说:“这枚戒指是传家的,不能随便送给别人,只能给我的妻子。所以……”

“纪安宁,你愿意嫁给我吗?”闻裕微笑着问。

纪安宁茫然了片刻,说:“我,我才刚过完十九岁生日……”

她的生日在五月,十九岁已满,二十岁还未到,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看她失措的样子,闻裕笑了。他站起来,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刚刚好。不枉他半夜不睡,爬起来偷偷用棉线量她的尺寸,把戒指送去调整尺寸。

“我知道啊。”他说,“你只要说愿不愿意嫁给我就行了。”

他的眸子像星辰一样明亮,注视着纪安宁。

在这目光的注视中,纪安宁的心沉静下来。她望着闻裕的眸子,点头:“我愿意。”

闻裕星眸璀璨,脸庞都明亮发光。

“等你满二十,我们就结婚。”他说。

“好。”纪安宁笑了,水润的眸子弯如月牙。

她踮起脚,在同学们的掌声、祝福和口哨声中,吻住闻裕——

以我之吻封缄过去。

此生,我将成为你的新娘。

未来,你和我,平安圆满。

【正文完结】

己亥年四月廿二

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