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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没多时,这书信便被周存正反手呈到了太极殿的书房里。

  萧凛盯着那密探送来的消息和桌子上的庚帖看了片刻,迟迟没有开口。

  仅仅是重审旧案,白家便坐不住了,看来当年的事多半确如江怀所言。

  齐成泽知晓了一切,忍不住为兄长痛惜,恨不得手刃元凶,替兄长和那些同袍报仇:“陛下,白家既然已经开始动手,那此次祭天您还去吗?若是真的去了,怕是会有危险。”

  “朕不去,怎么能逼他们动手?”

  萧凛扔下了奏折,他是领过兵的人,并不在意他们这点伎俩。

  眼下白家死局已定,便是再折腾,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他倒并不如何担心。

  只是一想到当年的真相,他心里便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的恼火和愤恨。

  为了扳倒他,他们简直毫无良心,当年朝堂上明枪暗箭也就罢了,可是那么多条人命,他们都是大好年华的子弟,不少人更是被家中寄寓厚望,若是抵御外敌战死也就罢了,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但这么多条命却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再这样内斗下去,大缙的国力迟早会被这些渣滓给败尽。

  但白家伏诛之后呢,江怀洗刷了罪名,他这些年的怨恨原来全是一场误会,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萧凛透过一重重门看着内殿,她父母当年即便有错,但也只是立场之争而已,何况全数都是他父皇在背后指使。

  认真算起来,的确如她所言,上一代恩怨早已大半相抵。

  反倒是他,把上一代的恩怨强加诸在她的身上,逼她失了清白,掉了那么多眼泪。

  萧凛收回了眼神,忽然不敢进去。

  他又召了几位近臣,部署伏兵,拦截信函,一直商议到了深夜,全身疲惫,才能不让自己去想那张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的脸。

  等人都下去后,大殿里忽然静了下来,萧凛朝内殿走去,一推门,正看见她躬着身仿佛在收拾东西的样子。

  梨木桌上的妆奁一匣子一匣子收拾的整整齐齐,钗环步摇,分门别类,他当初让人怎么从内库里拿出来的,现在又原样摆好。

  衣橱里的衣服也分的泾渭分明。

  至于拔步床上,自那日与江怀认了亲之后,她虽然还与他同榻而眠,晚间安寝时却自顾自裹着自己的被衾,再不与他搭话。

  一切的一切,都划分的利落分明,仿佛下一刻她就能毫不迟疑地推门出去。

  “这件中衣给你,当初春末的时候做的,还没穿过,我刚才比了比,有些小了,你这身段应该刚合适。”柔嘉捏了捏自己的腰身叹了口气,将一件白绫中衣随手递给了侍女。

  “多谢公主。”侍女受宠若惊。

  而后柔嘉又收拾着,将一些带不走的小物件,香囊,络子之类的一一分给了众人。

  侍女们捧着东西,面面相觑。

  一出门正看见皇帝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们手中的东西,众人瞬间跪了下来:“回禀陛下,这些东西都是公主分给奴婢们的,绝不是奴婢们私拿的。”

  “朕知道。”

  萧凛收回了眼神,停顿了片刻才吩咐道:“东西放下,你们每个人这个月钱加三成。”

  张德胜会意,立马上前将她们手中的东西拿了回来。

  侍女们这才明白陛下是不想让公主的东西流出去,立马低下了头。

  隔着一道软帘,那里面的人还全然不知道这一切,还是弯着身子收拾东西。

  “敢问陛下,若是公主又给我们分东西该怎么办?”一个侍女看着公主满面欢欣的样子有些不忍。

  “那就先拿着,交给张德胜就好。”萧凛沉沉地看着那里面的人,半晌,才吐出几个字,“让她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活动筋骨?

  侍女思考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陛下这是压根儿就没想放公主走吧……

  一抬眼瞥见了皇帝沉的快拧出水的脸色,侍女们冷汗直冒,不敢再多言。

  翌日

  祭天大典如期举行。

  去往北郊的路上,先头有辟恶车驾开路,接着是銮仪卫,两侧还跟着数队禁军,后面又跟着浩浩荡荡的骑兵。

  一路上銮铃声响,旌旗招展,庞大的车队缓慢而庄重地朝着北郊的祭台驶去。

  谁知,当车队驶过燕山山脚的时候,从山顶上忽然滚落了一堆巨石,截住了去路。紧接着,从密林深处又窜出来一大片黑衣蒙面,穿着打扮像土匪一样的人。

  但那些人身手武功,却训练的井然有序,和身经百战的禁军一样。

  随扈的不少是文臣,一众大臣哪里料想山贼会这般猖狂,竟敢袭击祭天的御驾,被那山石和漫天的嘶喊声一吓,连声喊着“救驾”!

  可是不待他们紧张,没过多久,那群山背后又冲出了不知埋伏了多久的禁军,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个个皆手持精□□箭,训练有素。内外里应外合,将那群黑衣人团团围住,活捉了大半,一场险情刀光剑影之间化险为夷。

  经此一遭,皇帝大怒,将祭天的仪式推迟,立马调转回城,命令刑部严查这群“山贼”的来历。

  没过多久,这些人招不住严刑拷打,纷纷供出了白家二郎。

  事情一出,众臣皆哗然,紧接着,皇帝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怒斥白家谋逆,胆大包天。

  恰逢此时江怀又上朝鸣冤,抖落出当年的三千人旧案也是白家所为。

  随即皇帝下令严查白家,围府搜查,一连半月,最后在白府搜出了大量谋逆的书信和巨额的金银,逾制的车驾。

  见白家大势已去,府中的门客也尽数招供,招供了庐州洪水案,白家长子强抢民女,强占土地之事。

  一时间,白家罄竹难书,白二郎意图潜逃被乱箭射死,白世吾当场伏罪,承认了当年嫁祸江怀,意图谋逆的事实,后又听闻二子皆死,急火攻心,在牢里不治身亡。

  白家扎根邺京多年,所犯案件之多,牵连之广,足足查了半个月也只查出一些条目。所查缴的银钱尽数充国库,家仆遣散。念及妇孺无辜及祖上从龙之功,只剥了爵位,撵到庄子上,不得再回京。

  经此一事后,邺京的各大世家皆收敛了许多,而蒙受了多年不白的江参军,也官复原职。

  然而皇帝旨意刚下,江怀又默契地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

  皇帝恩准,特赐了黄金千两,田地百亩,外加一处山庄,供他颐养天年。

  自此,从先帝时便斗的水深火热的两派恩恩怨怨终于做了个了结。

  柔嘉毫不意外父亲的选择,她等这一日已然等了许久,东西也早已收拾了好。

  当父亲从朝堂上过来的时候,柔嘉扑到了他怀里,一时间情难自已。

  江怀时隔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亦是老泪纵横。

  只是当他执起女儿的手时,却骤然愣住。

  江怀潜藏了这么多年,身体有多处有疾,自然不能时时刻刻地找大夫,久病成医,他多少也学了些医术,也曾经伪装成大夫行医。

  手一搭上柔嘉的脉象,他便察觉出了不同。

  “怎么了爹爹?”柔嘉看着父亲神色复杂的脸庞忽然心底有些乱。

  “坐下来说。”江怀一脸严肃,执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在罗汉榻上细细地诊着脉。

  一连诊了好几次,左手换右手,江怀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嘴唇也越抿越紧,最后手一松,声音都发了颤:“雪浓,你近日……近日可曾觉得哪里有些不适?”

  柔嘉这些日子因为案情查清楚的缘故,浑身轻松,并未有不适,因此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父亲为何这么问?”

  “胃口呢?睡觉又如何?”江怀一脸紧张。

  柔嘉这个月的小日子本就迟了七八日了,因为之前小日子一直紊乱的缘故,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乱想。

  可如今听父亲这么问,她忽然想到了,心底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爹爹,你直说吧,我受得住。”

  江怀看着女儿收敛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一切,重重捶了捶桌子:“畜生,畜生,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桌面上的茶盏因为他一时气极,杯水乱溅,杯盖忽然被震飞,从外面进来的张德胜连忙挡在了前面:“江大人,陛下来了。”

  江怀一见那高大的身影,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抄起手边的茶盏便扔了出去。

  只是他手腕在抖,那瓷杯砸的并不准,险险的擦着萧凛的耳边过去,砰的一声砸到了他身后的盘龙柱上。

  “江大人,你岂敢对陛下不敬!”

  张德胜看着那碎裂一地的瓷片斥责了一声。

  他还想上前,可萧凛却眼神一制,制止了他。

  视线一移,当看到眼前江怀气的红涨的脸和柔嘉脸上的无措,萧凛顿了顿,朝身后的徐慎之吩咐了一句:“这里用不着你了,下去吧。”

  低沉的声音一传来,柔嘉这才看清他身后站着的徐慎之。

  今天本该是放她离宫的日子,他带徐慎之来做什么?

  柔嘉看着眼前人那张冷静从容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发慌:“你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放我和爹爹走的吗?”

  “来看看你。”

  萧凛仍是格外平静,全然无视着地上的碎瓷片朝着他们走去。

  一步一步,当他快走近的时候,柔嘉忍不住浑身发抖,偏头抓紧了父亲的肩。

  江怀立即护住了她挡在前面呵斥了一声:“站住!”

  他实在是怒极,刚骂了一句便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

  柔嘉连忙抚着他的背:“父亲你别生气,身体要紧。”

  她虽是这么安慰着,但自己却控制不住的手腕发抖,眼泪直掉。

  “别哭了,伤身。”萧凛看着眼前的人沉沉地开口,“毕竟,你如今还怀着身孕,不宜动气。”

  他说着眼神一低,落到了她的小腹上。

  身孕?

  柔嘉只觉得被眼神扫过的地方一阵阵发凉,颤抖着手摸着自己小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难道一直在骗我?”

  “朕说了,你现在不能动气。”萧凛走过去,想要安抚她。

  可他一过来,柔嘉顿时便紧张地更厉害。

  她现在脑海中一片混沌,她以为早已经不在的孩子竟然一直还在,那过去的这些天她抄的佛经,流的眼泪算什么?

  他竟然骗了她这么久,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她的?

  柔嘉颤抖的指尖从小腹上移开,声音几度哽咽:“这个孩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是你故意设计的,从来都没有什么体虚之事,避子药一开始就是你故意换的是不是?”

  萧凛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点了点头:“是,是朕换的。”

  果然是他。

  柔嘉小腹一阵抽疼,她抓紧了手心,强忍下了痛苦,才勉力仰着头看着他:“那上次小产呢,也是你让徐慎之说的谎,一次次继续骗着我?”

  她的声音里满是害怕,萧凛喉间微梗,错开了那眼神:“也是朕。”

  还是他,他就是故意要让她有孕的,无论三个月查不查的出来,他从没想过放她走。

  怪不得他今日带徐慎之来……

  柔嘉抓着桌沿,一瞬间心痛如绞,喃喃地念叨着:“原来如此,原来我一直都在被骗……”

  江怀听懂了他们的对话,瞬间怒火冲天:“她才十七,你强占了她,竟然还设计她未婚先孕,你简直禽兽不如!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江怀捂着胸口,四下寻找着东西,当看到墙上挂着的剑时,他一用力抽了出来,直直地便朝眼前人劈过去。

  萧凛不躲不避,仍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眼见那剑要落下去,柔嘉一眼看见站在一旁将要拔刀的侍卫,忍着疼痛抱住了父亲:“爹爹不要!他是皇帝,你会没命的。”

  “雪浓,你放手。”江怀已经失去理智,“爹爹就算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能看着你这么受辱!”

  “爹爹。”柔嘉捂着小腹,唇瓣咬的发白,额上的冷汗一点点落下来,“不要……”

  可她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发黑,身体软了下去。

  萧凛一察觉到异样,连忙冲上去扶住她即将倒下的身体,朝着外面怒喊:“快传太医!”

第76章 放手 “你就这么想离开朕?”

  “回禀陛下,公主只是动了胎气,好好休息,心平气和地将养两天便无大碍了。”

  徐慎之诊了脉,躬身回禀道。

  “好,朕知道了。”

  萧凛紧皱的眉微微松了开。

  一旁的江怀自发现女儿有孕,便犯了旧疾,捂着心口咳的厉害,连路都走不了,直到听到女儿没事后,那强撑着的冷汗才消退了一点。

  可当看到萧凛伸手欲去抚那榻上的人时,他眼神里仍是藏不住的愤恨:“你放开,不许碰我女儿!”

  萧凛却恍若未闻,宽大的手掌仍是落到了柔嘉的额上,旁若无人地将她被汗湿的乌发一点点细致地捋到耳后。

  “江大人,她现在需要静养,便暂且留在宫里,朕会派最好的太医照看她,你不用担心。朕看你身体似乎也有不妥,这两日不妨暂且也在宫中住下,让太医给你诊诊。”

  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张德胜连忙搀着江怀,架着他出去。

  “你这是想软禁我?”江怀抓着门框不愿离开,“你若是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有怨气尽管朝我撒,不要再折磨我的女儿了,雪浓这些年过的已经够苦了,老臣恳请你放过她吧。”

  折磨?

  他明明是在爱她啊。

  萧凛指尖微蜷:“江大人想多了,朕并无此意。”

  他眼眉一低,张德胜便立即使了些力气,将江怀拉走:“江大人,公主还需要休息,有什么话等她醒来再说也不迟,您就跟奴才走吧!”

  “你……”江怀捂住胸口,止不住地心悸,被几个人架着,还是不得已被软禁在了宫里。

  柔嘉这几日昏昏沉沉,神志不太清醒,每每到了夜晚,总是在做噩梦。

  梦里不是父亲落水挣扎的样子,便是母亲被大火焚烧的样子。

  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她也尝到了被水湮没,被烈火焚身的痛苦。

  她是真的厌倦了这吃人的深宫了。

  萧凛为了不刺激她,这几日搬到了外间暂住。

  可当听到她夜晚醒的次数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乘了深夜去看一看她。

  纱帘一掀开,榻上的人睡得汗涔涔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十分痛苦,小声又细碎地呢喃着:“好疼……”

  夏日衣衫轻薄,她的胸口,肩头已然被浸湿大半,额发更是汗的湿淋淋的贴在额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萧凛站了许久,还是俯下了身抚着她汗湿的发低低地问了一句:“哪里疼?”

  柔嘉却好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着头,抓紧了他的衣袖。

  仿佛被魇住了一样。

  萧凛意识到了不妥,立即叫了徐慎之来。

  柔嘉这一胎已经三个月了,徐慎之现在整宿整宿地住在了太极殿的偏殿里,以防不测。

  皇帝一传令,他便立即拎着药箱赶了过来。

  “她嘴里一直在喊疼,朕怎么也叫不醒她,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凛将她身上的薄衾盖好,拉了一只手腕出来。

  徐慎之满是惶恐,可细细诊了脉,却不由得皱了眉:“回陛下,依微臣看来,公主……公主身体并无任何问题。”

  “那她为何一直喊着疼?”萧凛不解。

  隔着一层纱帐,隐约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呢喃,徐慎之沉思了片刻忽然低下了头:“陛下,公主或许是生了心结,忧思过虑,被梦魇缠住了。”

  梦魇。

  萧凛心口一痛,再看向那汗涔涔的人,慢慢明白过来,她还是放不下当年的恩怨。

  果然,下一刻,柔嘉又忽然喊冷,明明浑身是汗,却又抱紧了胳膊,小声地叫喊着:“好冷,河水好冷……”

  “没有水,也没有火,你是在做梦,醒了就好了。”

  萧凛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柔嘉却好像深陷了其中一般,哭着抓着他的肩,怎么都醒不过来。

  “安神汤,快开一碗安神的药来,还有什么安神的香,你想想办法!”萧凛沉声吩咐道。

  “陛下,公主这模样似乎是心里有症结,症结不解,外物又如何能安神?再说,是药三分毒,公主如今还有孕在身,若是用了汤药,万一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徐慎之伏低着头,冷汗直冒。

  萧凛皱眉:“可她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夜夜惊梦,岂不是更伤身?”

  如此下去,这一胎怕是难保,万一再小产,反过来又会伤了她的身……

  皇帝眼神如刀,徐慎之亦是为难,半晌才委婉地劝道:“陛下,心病还需心药医,公主这症结原本就是心结,您不如问问她想要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她想要什么?

  她只想要离开他罢了。

  难道真的只有放她走才能保住她的命吗?

  萧凛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沉默了许久只淡淡地开口:“你先下去吧。”

  室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只余一点清浅的呼吸声。

  萧凛看着那床上躺着的睡颜,忽然有些无力。

  这张脸和初见时并没太大变化,只不过长开了些,愈发秾丽。

  只是她似乎一直在怕他,从初见时的怯怯,到入宫后的躲避,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但他们相见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年少时突逢变故,他心里存着说不出的恨意或是憾意,因此也刻意不去关注她。

  可越是刻意不去看,反倒越发在意,有些记忆也愈发深刻。

  比如那场及笄宴,当看到明眸皓齿的少女娉娉婷地受了笄礼的时候,他一杯一杯饮尽了烈酒,才压下了心里那股难以启齿的冲动。

  后来,当西戎提起和亲的时候,他故意给了她暗示,逼着她求到了自己面前。

  不知不觉,他对她的执念已经缠绕了这么年,这么深了。

  他有时候也不禁会想,如果他们的初见没有那么糟糕,如果他们的一开始,不是起于威逼,他们现在也许不会走到这般地步吧……

  萧凛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了许久。

  当他的手正欲落到那张脸上时,冰凉的指尖一滑过,那熟睡的人顿时便惊醒了过来。

  一看见是他,柔嘉眼中惺忪的睡意一扫而空,抱着肩蜷到了角落里。

  “躺下。”萧凛按着她的肩,“你还怀着身子,现在不能乱动。”

  柔嘉噩梦刚醒,声音里满是抗拒:“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萧凛却像没听见一样,仍是托着她的肩将她放下:“你之前不是很伤心吗?”

  一提到之前,柔嘉只觉得讽刺:“现在不会了,一个被设计来的孩子有什么必要生下来,难道要他过着跟我一样的日子吗?”

  “朕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萧凛沉声,“朕可以让你假死,变成江怀的女儿,到时候再纳你入宫为后,这样既全了你们的父女情,也没人会发现你的身份。”

  光明正大的变成父亲的女儿,柔嘉心中微微一动,她当然是想的。

  可是这个孩子的存在不就是在往父亲心上扎针吗?

  活生生的提醒着他妻女被夺,被折辱的事实。

  父亲已经年迈多病,若是真的生下来,岂不是在催他的命吗?

  更何况,当年的冤情已洗清,她们不欠他的。

  她被强夺了清白,被玩弄了这么久,到现在,又被迫怀上了他的孩子,她怎么能答应把这个孩子再生下来,再心甘情愿的自囚于他的牢笼之下?

  柔嘉摇头:“我不在乎什么后位,我只想和父亲一起离这深宫远远的,你放过我吧。”

  她总是让他放过他,可放过了她,他该怎么办呢?

  萧凛声音沉着:“朕不会放你走,你若是在意从前的那些事,你怎么报复,埋怨朕都好,但是只有一条,不许离开朕。”

  事到如今,他还是只想把她捆在身边。

  柔嘉几近窒息:“你捆住我又怎样?你也想让我跟你的亲祖母一样被这皇宫逼疯了上吊自尽吗?”

  “住口!”萧凛回头,“不要乱想,朕说了,朕会给你名分,朕不会让你这样。”

  “给我,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柔嘉忍不住朝他大吼,“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可以随手亵玩的东西!你现在把我的父亲软禁,下一步呢,是不是我不答应,又要像从前一样拿我父亲和弟弟的性命来威胁我?你除了威逼和算计,你还会对我做什么?”

  萧凛脸色微青:“朕承认,朕的手段并不光彩,但朕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留下你,你难道就一点感觉到朕对你的爱吗?”

  “爱?”柔嘉满眼是泪,“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我母亲为了帮我父亲报仇,答应进宫承受骂名才是爱。我父亲为了陪伴在我母亲身边不惜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才是爱。

  爱一个人都是希望为对方好,可你呢?你一开始就强迫我献身,把我囚禁在这太极殿里,后来又利用我抓捕我舅舅,好不容易我们洗清了冤白,终于能够逃出深宫了,结果你又设计我怀了身孕,要拿孩子来捆住我。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的是爱吗?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你一直是在用帝王的权术对我,掌控,臣服,欺骗……你对我像对付你的臣子一样!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柔嘉声音几近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来。

  萧凛浑身一僵,听着她的控诉久久没回过神。

  他不懂吗?

  可他的初衷只不过是怕她寻死,给她留个念想罢了。

  除了一开始心怀不轨,后面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她。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萧凛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忽然不知该从何解释。

  沉默了良久,他背过身眉间有些烦躁:“你现在还怀着孩子,生气伤身。”

  孩子,孩子,柔嘉一听见这两个字心口就被堵的慌。

  既如此,那便绝了他的念想。

  柔嘉抓紧了手心,忽然开口:“其实我骗了你,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它。之前万寿宫的事是我设计的,我早就猜出来自己不对劲了,所以当听到桓哥儿被抓走的时候,我是故意让侍卫晚点通知的你,我自己一个人去万寿宫就是刻意要流掉这个孩子。”

  “你早就知道?”

  萧凛回望着她,眼神忽然无比锐利。

  “没错。”柔嘉忍住了眼泪,又继续往他的心上扎,“我不但知道,我还想一箭双雕,我是故意气你的母后动手,故意要让你看到我是怎么小产的,我就是想让你们母子反目!我恨你,恨太后,也恨这个孩子,我不可能把他生下来,就算生下来我也不会看他一眼,我不想和你们萧家人再扯上任何关系!”

  母子反目?

  萧凛头疼欲裂,耳边一阵阵嘈杂,忽然出现了母后那日对他的诅咒,咒他被人欺骗了,咒他也走了父皇的老路。

  原来真的是她……

  他为了她不惜和生母反目,可到头来,这一切原来都是她的报复。

  都说兔子不咬人,可是一咬起人来,也是真疼啊。

  萧凛心口像是被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汩汩的直流。

  他盯着那坐在床上眼中满是恨意的人,有一瞬间怒火暴起,但一对上那双噙着泪的眼,最终只是淡淡吐出几个字:“你赢了。”

  论心狠,他还是比不过她。

  她的梦魇,质疑,报复,她捅的每一把刀,都精准地插在他心口上,拿住了他的软肋。

  “你当真这么想离开朕?”

  萧凛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问了一句。

  “是。”

  柔嘉一偏头,蓄在眼眶中的泪也跟着滑了下来。

  萧凛背过了身,沉默了许久,手中攥着的拳慢慢松开:“好,朕可以放你走,只是你走后,朕无心立后,也不会再纳妃。把它生下来吧,给朕留个子嗣,不论是男是女,它都会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

  柔嘉侧着身,在他看不到的一面,眼泪簌簌地掉。

  她吸了吸鼻子,才忍回了泪意:“好,我生。”

第77章 重写 口是心非

  三伏天,天气极热,什么都不做光是太阳底下走一圈便会出一身的汗。

  有身子的人更是。

  柔嘉只是出去了迎了一趟父亲进来,后背已然微微汗湿。

  “下次你不要出来了,我跟着侍女进来就可以。”

  江怀瞥了一眼她微隆的小腹,声音里满是疼惜。

  柔嘉明白父亲是觉得这个孩子刺眼,微微侧了身,向下扯了扯素纱披帛,将凸起的肚子遮上一点:“没事,反正成日里也总是躺着,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他还是不肯放你回去吗?”

  江怀走到了后殿的门口,看着那门槛久久未抬步。